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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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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大这么狂妄,敢当着他的面推荐自己的还真没有。彭远大的声音很大,王处长跟他对话的时候又有意拉开了耳朵和听筒的距离让常委们听,所以在座的常委们也都听到了彭远大的话。

夏伯虎说:“这人说什么呢?什么彭大将军,他是彭大将军吗?你再说说,他到底说什么了?”

王处长就把彭远大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时候手机又振动起来,王处长看看来电显示是彭远大的,就没敢接,手机一直振动个不休,活像患了疟疾正在打摆子,他索性把电话关掉了。常委们再一次沉默,过了一阵儿曾聪明才说:“这人还真的够狂啊!”

“不仅仅是够狂,这是公然向组织伸手要官要权,这种人怎么能提拔重用?算了,我说这一次根本就用不着考虑他了。”夏伯虎气哼哼地把彭远大否定了。

其他几个常委也纷纷表示不满:“是啊,怎么能这样说话。”“确实不应该,太狂妄了。”“他到外面干吗去了?组织部召唤都不回来,看来这个人组织原则性不强……”如果这个时候就请常委们表决,彭远大肯定就被从候选人名单里删除了。

吴修治说:“刚才老关说得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还是要避免以一时一事就轻率下结论。王处长是代表组织征求人家意见,又没有说不准推荐自己,人家向组织推荐自己,也没什么错嘛。再说了,古时候封建官吏都能做到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我们也不要因为人家一句两句话就彻底否定人家。彭远大就是公安局那个小个子局长吗?这个人我认识,平常看上去挺精明能干的,不像这种狂妄的人啊,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李玉玲说:“我倒听说了,这两天报社准备转载一篇文章,是从公安部门的内部通报上转载的,说我们银州市公安局和福建警方通力合作,破获了一起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大案子,找回来一块大金锭,为国家挽回了几百万的损失,罪犯也当场捕获了,会不会说的就是彭远大他们?”

吴修治说:“你说的这个案子我也知道,当年我还在给跟党走老爷子当秘书,那时候跟党走老爷子主管工业,‘886’厂丢了这块金子,把跟老爷子气坏了,天天跑到公安局坐镇让人家把金子找回来,后来时间拖得久了,一直破不了案,也就扔下了。怎么?这个案子真的破了?公安局还真有韧性,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放弃啊。李部长,你赶紧让人送几份报纸过来,我看看,对了,让报社的同志给跟党走老爷子送一张过去,现在一提起这件事情,当年跟党走老爷子在公安局骂人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高兴的。”

李玉玲便马上打电话发号施令,让银州日报立刻找两份报道大金锭案子告破的报纸送到市委来,同时还要给跟党走老爷子送一份过去。总编说稿子刚刚排上,明天才能付印,李玉玲说:“那就复印两份清样过来,给跟党走也送一份清样复印件。”

放下电话,夏伯虎站了起来:“对不起各位,我的电话也振动起来了,可能是国土资源部来的。”说着跑到会议室的一边接电话。来电话的不是国土资源部,而是赵银印老爷子,追问姚开放的提拔问题。夏伯虎唯唯诺诺含糊其辞地应付着,让赵老爷子逼得没办法,只好说:“我们正在开会,等会儿开完了我再给你老人家回电话好不好?”

压了电话,回到座位上,夏伯虎看看吴修治:“赵老爷子来电话了,今天是常委会议,我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摆到桌面上请大家审议,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别老让我一个人背着磨盘爬山。”

有两种人属于厉害角色:一种是外表憨厚,实则奸诈,另一种是表面上直率纯真,实际上颇有心机。市长夏伯虎属于后者,他说话办事往往会让人觉得率直、纯真,实际上却都有着他自己的目的和盘算,今天这个会上,他决定把赵银印的事情来一个彻底了结,如果大家听从了他的意见,赵老爷子就会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如果通不过,他也好把这件事情推到常委们身上,如果万一赵老爷子在国土资源部真有什么副部长的老部下,把银州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项目搅黄了,他也有话可说:谁让常委会不听我的意见,用一个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换一张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通行证这么便宜的事情都不干,结果高新技术开发区黄摊了,这个责任当然应该由常委会集体负责,不能推到他市长一个人身上去。

于是他开始振振有词地把赵老爷子要求他女婿担任公安局局长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赵老爷子绑架了高新技术开发区项目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结论是:“我个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允许我们有别的选择,先把那个局长的位置给那个姚开放,说到头不就是个公安局局长吗?用一个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换一张高新技术开发区用地的批件,我看值得。我郑重声明,提拔姚开放绝对没有我的个人利益,我完全是从我们银州市的经济社会发展利益出发的,如果这里头有我夏伯虎个人一星半点儿的利益,我甘愿接受党纪国法的处理。”说到最后,夏伯虎慷慨激昂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动了,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冒了绝大的风险在为民请命,可惜的是,常委们好像并不领情。

李玉玲跟常务副市长高有泰头抵头地窃窃私语,其情其状正面想像地下党接头,反面想像特务联络。他们正在研究高有泰老婆的病情,高有泰老婆是李玉玲的老同学,最近患了一种怪病,整天咳嗽,到医院检查肺部、气管都完好无损,李玉玲刚好在中央电视台的科学与探索节目上看到一个类似的病例,跑了多少医院都解决不了问题,后来才知道是粉尘过敏。高有泰听了李玉玲的介绍,恨不得马上散会跑回去带老婆看病。曾聪明拿了一份文件勾勾画画,似乎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利用开会的时机来批阅文件。最可恼的是关原,居然低着头剪起指甲来,那表情既像是在脑子里想别的事儿,又像是对夏市长的发言不屑一顾。只有吴修治拿着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但是根据经验就能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准备发言提纲,并不是记录夏伯虎的发言。分管政法工作兼公安局代理局长的刘洪波从开会到现在几乎一言不发,一直在闷头抽烟,大家都知道他最近心情不爽,他老婆帮人家倒买倒卖假中华烟,买烟的人送礼,结果把收礼的人抽坏了。收礼的是当地分管城市规划的副市长,当地公安局立刻作为大案要案抓紧侦破,循线查办,追到银州市把他老婆刑拘了。人家是外地公安机关办的案子,被假烟熏坏的又是当地的重要领导,这件事情就很难办,刘洪波找了很多关系都捞不出来,搞得刘洪波灰头土脸,干什么都没心情。

夏伯虎瞎白话完了,常委们谁也不表态,该干吗干吗,夏伯虎明白,这种沉默绝对不是默许、默认,而是抵制、反对。夏伯虎长叹一声:“看样子我们银州市的高新技术大发区真的要黄了,作为市长我已经把利害关系向常委会讲清楚了,如果大家认为我的意见不对,将来我可不承担责任。”

吴修治看常委们的态度让夏伯虎实在下不来台,便说:“我个人相信夏市长完全是出于公心,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常委对此不会有什么异议。”

其他常委这才像活了过来,纷纷表态:“是,夏市长确实是出于公心。”就连愁眉苦脸如丧考妣的刘洪波也嘟囔了一句:“是啊,谁也没怀疑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常委们嘴上这样说,其实谁也不相信他真的是出于公心,他的担心在大家看来太幼稚,或者说太危言耸听,简直是吓唬孩子。作为旁观者,他们都知道,国土资源部不是赵银印老爷子家开的,国土资源部部长也不是赵银印的儿女,即便是他的儿女也不一定会听他的。一个退休地方副省级干部的意志怎么会左右国家部委呢?再说,夏伯虎跟赵银印的关系大家也都有清楚,即便他跟赵银印、姚开放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关系,起码也是人情关系。

常委们的心思夏伯虎当然看得明白,越想越窝囊,忍不住就在心里暗骂:他妈的,好心当成猪肝肺,大伯子背儿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骂归骂,人家就是不支持他,他也没办法。还是吴修治从中斡旋说:“既然夏市长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我看大家还是表决一下吧,今后要形成这样一个好的会风,不能对任何一位常委提出来的意见抱漠视、冷漠的态度。好吧,同意夏市长的意见,任命姚开放为公安局局长的同志请举手。”

谁都不举手,吴修治又说:“不同意的请举手。”

曾聪明打头阵,第一个举手反对,其他常委也都纷纷举起了手。平心而论,常委的态度完全正常,现在这世道,为了升官托人情、跑关系已是常态,可是公然采取这种变相绑架、胁迫人家的方式谁都会非常反感。说透了,人家给面子那是人情,人家不给面子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即便赵老爷子真有那个马力命令国土资源部不批银州市的用地申请,也损害不到这些常委的个人利益,真闹翻了,谁还会怕谁?这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赵老爷子急于让自己的女婿升官,结果反而断送了姚开放的前程,这一届常委会期间,再想提拔姚开放就非常困难了,等到换届,姚开放的年龄就又超了。

关原这时候偷偷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这个时候常委们累了,精神也松懈了,对别人提出的方案不会像刚开会时候那么认真审议,正是塞进自己主张的好机会,所以他对吴修治说:“吴书记,我谈点意见好吗?”

吴修治点头:“好啊,就等你这个主管说话了。”

关原便字斟句酌地开始替蒋卫生说话:“根据干部考核情况,现任的副职情况都差不多,各有各的长处和优点,也各有各的短处和缺点,所以,从稳定公安局的大局,保持公安局工作的延续性出发,我看还是按照原来的排名次序确定人选,这是一个稳妥的方案,相对而言引起的副作用会小一些。”

夏伯虎刚才的提议被常委们否决,心里憋气,关原的发言含糊其辞,欲言又止,更让他觉得讨厌,暗想,你们组织部就是会摆弄人头,摆弄来摆弄去干部任命权都捏到了你们手里,我这个市长成了傀儡,你们在后面决定了,还要我出面提名,如果人大不同意,没面子的还是我,难怪人家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跟着市政府,经常犯错误,就是你们这帮人善于玩政治、耍手腕的结果,于是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常委会,刚才吴书记说了,有什么意见畅所欲言,有话就全部端到桌面上来,别夹半截漏半截好像便秘似的。”

关原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夏伯虎的挑衅他假装当做玩笑话,根本不予理睬,微微一笑化解了夏伯虎的攻势,这一来反而让常委们觉得他关原水平高、有修养,而夏伯虎的表现却像一个耍赖的顽童。

关原说:“根据我刚才谈的意见,请各位常委审议一下,看看蒋卫生同志怎么样?他的年龄在现任副职里最大,资历也最老,排名又是副职中的第一,我觉得这样更加顺理成章一些。”

大家又沉默了,关原说的道理很难反驳,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能让大多数人认可的合适人选,这样做也确实无可厚非。夏伯虎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发言,继续沉默一会儿,很可能就会有人跟进表态支持,刚要张口反对,人大主任曾聪明却说话了:“关部长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个出发点好像跟我们党的干部路线不是很相符啊。我们党一直强调要破除选拔任用干部论资排辈,提倡干部的知识化、年轻化和专业化,如果还论资排队,那不等于在干部选拔任用上走回头路,开历史的倒车吗?蒋卫生本人怎么样我不了解,我要说的是不应该违背党的组织路线和选拔任用干部的基本原则。”

曾聪明此话一说,问题就很严重,把关原的意见上纲上线到了违背党的组织路线和干部选拔任用标准的政治高度上,这就让关原很难接受,他马上反驳:“老曾你这个说法我不敢苟同,这怎么能说是违背党的组织路线和党的选拔任用干部原则呢?您有不同人选尽可以提出来,但是也不要对别人的意见上纲上线嘛,现在已经不是‘文革’时期极左路线靠大帽子压人、用大棒子打人的年代了。”

曾聪明一发言反对关原,其他常委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曾聪明口袋里肯定也有人头,而且是很重要的人头,不然他根本不可能用这种态度和口气跟关原说话。

夏伯虎连忙抓紧时机反对关原:“我也觉得老曾说得有点过火,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道理还是对的,我也不赞同论资排队,别把干部选拔任命搞得好像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排队买猪肉似的,讲究先来后到,前面的不走后面的就不能买。唉!这也就是在我们中国才会发生这种怪事,任命一个公安局局长都这么犯难。在美国任命公安局局长就简单得多……”他一提“美国”两个字,其他常委便纷纷皱眉苦笑,脑海里也顿时冒出了银州人民奉送给这位市长的爱称“瞎白话”,“在美国,”夏伯虎对常委们的表现视而不见管自发表高见:“任命公安局局长就是市长提名就成了,而且公安局局长也不一定就是警察,往往是文职人员,不讲究专业、学历那些东西,不像我们,讲究太多。这一次确定的原则就有问题,规定非得在现有公安局副职中选,这样就限制了选拔干部的视野……”

曾聪明插话说:“老夏,美国也有公安局啊?这可是头一次听说。”

夏伯虎哈哈一笑:“口误,口误,美国叫警察局,不管是警察局还是公安局,都是一回事儿。在美国……”

关原说:“夏市长,我们还是研究研究中国问题吧,别研究美国问题了,再研究美国人也不会听你的。话说回来,即便在美国,公安局局长……嗨,什么公安局局长,都是让你搅的,警察局局长的任命也得市议会批准,并不是市长想让谁当谁就能当。”

夏伯虎、曾聪明和关原因为蒋卫生在那里掐上了,你来我往地讨论美国公安局局长问题,别人既不好插嘴也不愿意插嘴蹚浑水,便开始窃窃私语,这时候刘洪波也问了一句:“那个蒋卫生多大岁数了?”心情不爽,他问话的口气也就生硬的很,这让关原很不受用,口气冷冷地顶撞了一句:“你主管政法,现在又代理公安局局长,这个问题还用得着问我吗?”

他这么一顶撞,刘洪波倒真的来劲了,马上说:“我不同意这个蒋卫生,刚才关部长也说了,我分管政法,现在又是公安局的代理局长,我了解情况,那个蒋卫生暮气沉沉,整天低个脑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干工作拖拖拉拉,连手下有多少干部都弄不清楚,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公安局局长公安局就成窝囊局了。公安局局长还是得弄个利索、肯干的,起码得是个明白人,实在不行就那个局长大人彭远大算了。”

其实刘洪波倒并不是真的要反对关原,而是他老婆让外地公安局抓跑了,他让蒋卫生出面去捞人,蒋卫生跑了几趟,不但人没捞回来,还把对方得罪了,声言如果银州市再出面捞人,他们就要告到省上去,闹得刘洪波投鼠忌器,心里再着急也不敢轻易出手,所以他对蒋卫生正憋了一肚子气,哪里会同意提他当公安局局长。

一来二去已经有三个关键人物表态反对提拔蒋卫生了,关原心里暗想:蒋卫生啊蒋卫生,该我做的我都做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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