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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种马-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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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八匹马不但毛色如一,而且脚步丝毫不乱,八骑同时举步,同时落步,四匹在后,遇到转弯时,内侧的马脚步骤小,外侧的马脚步变大,银鬃飞扬,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伍,步伐亦无这般整齐,这般壮观。
一路驰过,路人尽皆侧目。
幸而不久出了城,路广人稀,八马更是放蹄奔驰。
亚马等人坐在车内,有如坐在房间里一般安稳。
坐这样的车,真是享受,只可惜享受没有多久。
前面隐现山峦起伏,马鞭呼哨,健马长嘶,赵子琛展颜一笑,道:「到了!」
下车一望,只见山坳中一座寺观,高耸飞簷,气象颇宏,但寺墙却甚颓败,彷彿是荒废已久。
此时天色已昏黑,寺内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却又不闻半点人声。
赵子琛引吭高呼:「翁老先生到!」
观门「呀」地一声洞开,两行锦衣大汉,高举宫灯,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过来,在两边排成一排灯巷。
众人自灯巷中穿行而前,才发觉脚下踏着的,竟是一条鲜红的长毡,自观门口一直铺到那正殿的石阶上去。
石阶上,正负手卓立着一个锦衣少年。
翁伶伶的小手紧紧握住亚马的手,神色极是紧张。
亚马虽是见过无数大场面,却也未见过这等克尽侈华排场,不觉心中颇为不屑。
那翁天杰昂然而行,衣衫虽褴褛如丐,神情却一如王子,沉声道:「萧相公在哪里?」
灯光辉煌中,只见石阶上那锦衣少年,身长玉立,剑眉星目,风吹衣袂,宛如玉树临风,见了众人来到,也不下阶,傲然一笑,举手延请道:「翁老先生请!」
翁天杰大步而上,直入大殿,伶伶牵着亚马的手紧跟在后。
方氏父子却已向那少年拜倒:「方辛、方逸父子,拜见粉侯!」
要知「粉侯」便是「驸马」之意。
亚马见到一个武林豪强,竟然自居驸马,亦不知是气是笑。
但见了这少年如此英姿,暗中又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这锦衣少年显然是与这方氏父子相识,颔首道:「好,你也来了……」
目光一扫站立一旁的亚马,面色立沉,厉声道:「此人是谁?是谁带来的?」
赵子琛惶然应道:「他是这小姑娘的叔叔……」
「这小姑娘又是谁?」
翁天杰重重地冷冷哼一声:「她是老夫的孙女儿!」
这位粉侯面色微变,凝视着亚马,目中现出极大敌意。
亚马却谈笑自若地向伶伶道:「他好像很不欢迎我。」
伶伶却紧紧拉住他的手道:「叔叔别走……」
这座大殿中,佛像早已拆去,四壁裱贴着一层豪华艳丽的宫纸,无数宫灯高悬,照映之下,五色生光。
四下并无桌椅,但却布置着檀木矮几,数十个兽皮锦墩。
亚马轻轻示意,伶伶走上前去,牵着爷爷坐到当中,寸步不离地靠在他身后。
锦衣少年也不招呼旁人,自管在上首坐下,双掌一拍,喝道:「看酒!」
刹那间便有七、八个锦衣朱履的二四狡童,奔入厅来,照几榻。
锦衣少年道:「在下不惯居留客栈,只有借这荒寺,聊为驻足之地,匆匆而成,诸多草率,还望翁老先生见谅则个?」
翁天杰冷冷道:「是好是坏?反正老夫也看他不见,只要你说话莫要如此张狂,教老夫听得舒服些,也就是了。」
锦衣少年怔了一怔!脸色变得铁青。
翁天杰道:「老夫来了这许久,怎地主人还不出来?」
锦衣少年沉声道:「主人早已出来了!」
翁天杰道:「在哪里?」
锦衣少年道:「便是在下。」
翁天杰大怒:「你是甚么东西?也配请老夫来此?」
锦衣少年道:「在下姓花名飞,奉家岳之令,到江南一游,家岳曾嘱咐在下,见到翁老先生时,多加问候……」
这盲老头面色稍霁,道:「原来你便是萧……萧相公的女婿,想不到二十多年,他还没有忘记老夫。」
亚马暗中奇怪,那萧相公究竟是何许人物?他一个女婿,竟被人称为驸马?远行至此,还有这般排场?
这翁天杰排名宇内十大奇人,言词锋锐,傲骨峥嵘,却也不敢直唤他名字?
一时之间,不禁对这传奇人物,起了极大好奇之心?
只听花飞朗朗笑道:「家岳怎会忘记翁老先生,常道二十年来,无影剑法必定越发精进了……」
突然转口道:「请请,用些淡酒薄菜……」自己端起杯子,仰首一饮而尽。
伶伶望着她面前的酒菜,满脸俱是羨慕之色,两只眼睛睁着又圆又大。
翁天杰一面抚她头发,笑道:「伶伶,好久没有吃肉了吧?既有人请,还不多吃些?」
伶伶畏缩地吃了一口,心里虽害羞,却又舍不得不吃。
亚马暗叹道:「这翁天杰剑法绝世,若想富贵,岂非易如反掌,想不到此时这般潦倒……」
那方氏父子,在此地拘谨至极,只敢浅尝即止,亚马却是毫不客气,独据一桌,大吃大喝,啧啧有声,赞不绝口。
伶伶见他如此吃相,垂首一笑,也放心大吃起来!
一时间各人都不说话,倒像是要吃个够本似的,大殿之中,只听得一片咀嚼之声。
神佛若是有灵,只怕要气得疯了。
那赵子琛与众锦衣童子,不住添酒加菜,侍者在旁边却看得呆了,忍不住俱都掩口窃笑:「驸马爷怎么请来这些饿鬼?」
翁天杰祖孙二人,将面前矮几上的菜肴吃得乾乾净净,痛饮了十七壶的陈年好酒,伸手一抹嘴巴,道:「好酒、好菜!你将老夫请来此地,若是只为了饮酒、吃菜,那么老夫此刻就要告辞了。」
花飞道:「如此匆匆,老丈怎能就走?待花某再敬老丈一杯!」
双手持酒,离座而起,走到翁天杰面前,道:「花某先为老丈倒满一杯!」
翁天杰仰天大笑,举手拿起酒杯,道:「再满乾杯,又有何妨!」
亚马只道他二人要在倒酒之时一较内力,不禁凝目而视,只见花飞缓缓伸出酒壶,不带一点声息,翁天杰冷笑一声,酒杯随意一抬,便已凑到壶口,宛如有眼见到一般。
花飞双眉一轩,突然将酒壶移开一尺,翁天杰神色不变,酒杯立刻跟了过去,花飞突又手腕一提,酒壶举高,翁天杰酒杯又举高跟上!
花飞手掌飞移,酒壶匆上匆下,匆左匆右……
尽管他手法快若闪电,但翁天杰的酒杯却始终不离壶口,如影随形!
晶杯银壶,在灯火下闪闪飞舞,众人不觉都看得呆了。
翁天杰突地厉喝一声:「竖子胆敢欺我眼瞎么?」
他手臂一圈一伸,笔直而出,动也不动地停住了。
花飞的酒壶黏在杯缘,竟再也移动不开,只见他面色渐渐凝重,掌上青筋暴起,指节处却愈来愈白,双足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厚底官靴的鞋底,竟变得愈来愈薄,原来竟已陷入地里。
亚马暗自叹息,难怪这少年如此狂傲,原来他武功竟如此纯厚。
大殿中静静寂寂,只有呼吸声此起彼落……
突听「咯」地一声,花飞掌中酒壶壶嘴折为两段!
他脚步踉跄连退数步「噹」地一声,酒壶跌在地上。
翁天杰仰天饮尽杯中之酒,掷杯大笑道:「『无影剑』如今又老又瞎,却也不是任人欺负得的!」
花飞目光一转,眉宇间突地杀机毕露,冷冷道:「真的么?」
翁天杰道:「你若不信,不妨再试一试!」
花飞缓步走回座上,步履间又自恢复了骄傲自信心,缓缓道:「二十年前,家岳在塞外,匆匆接了翁老先生一剑,便常道海内剑客,翁老可称翘楚……在下虽少涉足江湖,却也听得江湖传言『无影之剑,快如闪电』想见翁老先生的剑法,必高明得很。」
翁天杰撚须而笑道:「阁下何以前倨而后恭?」
花飞冷冷道:「但这只不过是翁老先生眼盲之前的事而已,如今,如今么……必然是今非昔比了。」
翁天杰笑容顿敛,大怒道:「剑击之道,正邪优劣,存乎一心,老夫双眼虽盲,自信剑法丝毫未弱!」
花飞冷笑道:「目为心窗,心窗闭了,剑法还会一样么?嘿嘿!在下的确是难以相信。」
翁天杰怒喝道:「你懂得甚么?老夫也不愿与你多谈。」
花飞截口道:「正是正是,口说无凭,眼见为真,翁老先生若要在下相信,还是以事实证明的好。」
亚马见这花飞的神情,已猜出他此举必定怀有恶意,却又看不透他恶意何在?再则也实在想一看这位名满宇内的名家剑法。
只见翁天杰手掌一按矮几,身形离地而起「唰」地跃人大厅的中央,傲然而立,叱道:「剑来!」
花飞面色得意,示意一名锦衣童子,匆匆捧来一柄绿鲨剑鞘,黄金吞口,装饰得甚是名贵的长剑。
翁天杰接过,手持剑柄,随手一拔「呛郎」一声,长剑出鞘。
他左手拇指扣住中指,往剑脊上轻轻一弹,只听得一声龙吟,响彻大厅。
翁天杰倾耳凝神而听,有如倾听仙乐天音一般。
花飞道:「此剑如何?」
亚马亦是爱剑识剑之人,此刻情不自禁,眉飞色舞,跃跃欲试,脱口读道:「好剑!」
要知爱剑之人见到好剑,正如好酒之人见到佳酿,好色之人见到美女一般,立刻心动神摇,不能自主。
花飞斜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也懂剑么?」
眼色语气之中,充满了蔑视不屑之意。
亚马怒火上涌,却笑了地走来,道:「只须懂得人生,又何必懂得剑?」
只听「嗡」地一声,翁天杰手腕微微一抖,一柄长剑突地变作了千百条剑影,剑雨缤纷,旋光流转。
翁天杰剑势一引,刹那间亚马只觉得剑风满耳,剑光漫天,森森剑气几乎直逼眼前!
翁天杰身形早已没入剑光之中,大厅里彷彿只剩下一团青华,翻来滚去,只看得人眼花撩乱。
花飞冷冷一笑,道:「好好,果然不愧是『无影之剑』!但一人舞剑,毕竟与对敌伤人不同,翁老先生你说是么?」
话声未了,剑影顿收。
翁天杰倒提长剑,气正神闲,冷冷道:「你可是要与老夫试上一试?」
灯光下,只见他一剑在手,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所有的龙钟憔悴之态,完全一扫而空,当真是威风凛凛!
花飞看了亦是暗暗心惊,口中却哈哈大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想看一看,翁老先生对敌之际,还有没有昔日威风?」
翁天杰双眉一挑,眉宇间杀机毕露,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你可知所有曾与老夫对剑之人,至今已无一人活在世上?」
花飞大笑道:「好!」
翁天杰突然盘膝坐到地上,道:「无论你们有几件兵刀,老夫就这样来接着就是!」
「粉侯」花飞目光闪闪,缓缓长身而起,微一招手,缓步走入大殿之后。
那八名锦衣童子和赵子琛一齐跟了进去,片刻之后又一齐出来,赵子琛仍是方才那袭衣衫大袖,八名锦衣童子倒却换了一身劲身,结扎停当,手中俱都倒提着一柄精钢长剑。
脚步移动间,八童子已将翁天杰围在中间。
亚马见此情形,哪里像是比武较技的阵式?分明像是仇敌当前,以死相拚一般。
赵子琛显然是前来与亚马商计事宜,压低嗓子道:「大凡这样的高手,宁死也不会要人出手相帮,想必你是知道的……」
亚马叹道:「不错!」
赵子琛再道:「一边是我的主子,一边是我最崇敬的前辈,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亚马叹道:「你可是有甚么……」
谁知这赵子琛却悄悄一指点在他后腰「大椎穴」上!这一指力透脊骨,毫无闪躲转圜余地,亚马果然应声倒下。
赵子琛叹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却只希望伤的不是我的主人,所以只有得罪阁下你啦!」
想不到这赵子琛面貌忠厚,竟是如此奸诈之人!
亚马现在想后侮也已经来不及了……
突见眼前银光一闪,花飞轻轻落到翁天杰面前五尺之处。
他已换了一身织锦银绸武士劲装,平整合身,贴贴穿着,绝无一丝叠绉,更显得躯体修伟,光彩照人。
左右双手,分持一柄长剑,一柄匕首。长剑碧光耀目,宛如一泓秋水,一看便知,已比翁天杰掌中之剑,锋利名贵百倍;左手匕首,更是光华灿烂,令人不可逼视。
花飞右手平举当胸,左刀隐在手后,目光注定翁天杰,沉声道:「翁老先生,你可准备好了?」
翁天杰冷哼一声,仍是当中盘膝而坐,动也不动。
那八名锦衣童子,立刻将手中剑舞动得呼呼地响,脚下却绝不移动。
只听得剑风凛凛,剑气激荡,时而左边呼啸震耳,匆而右边锐啸迴荡……
亚马知道这是故意以此来混淆扰乱翁天杰听觉的诡计,心下不禁更是替这位盲目老人耽心。
要知翁天杰目力已失,对敌之际全凭听觉,听觉若再有乱,便根本无法分辨敌招刺来的方向、部位。
若是连敌招来势都分辨不出来,岂非只有束手待毙!
花飞突地脚步一错,向旁滑开三寸,但翁天杰却仍是木然盘膝端坐不动,似乎根本未曾察觉他已移动一寸,大殿中的杀机,便似又浓了几分,直压得人人俱都透不过气来。
翁伶伶满心惊惶,满面畏惧,剑风愈急,她神色间的恐惧也愈重。
花飞长剑轻轻一展,伶伶忍不住脱口惊呼一声:「爷爷!」
她小小一个孩子,哪里禁得起这惊涛骇浪般的杀机剑气,小小的脸蛋,早已苍白如死。
花飞冷哼一声,挥手道:「不用比了!」
八名锦衣童子应声住手,殿中剑风顿寂。
翁天杰作色道:「为甚么?」
花飞冷笑道:「翁老先生自己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但却另外带着一双眼睛在旁观望,若遇险招,只要轻轻招呼一声……」
翁天杰脸色大变,怒喝:「住口!」
转头向远远躲在角落的伶伶道:「过来!」
翁伶伶吓了一跳,畏畏怯怯地走过去。
翁天杰厉声道:「你可是翁天杰的孙女儿?」
伶伶垂首道:「是,爷爷。」
翁天杰再道:「那么,翁子畏又是你的甚么人?」
伶伶咬牙道:「是我爹爹……」
翁天杰喝道:「你可知道你爹爹是如何死的?」
伶伶淒然点头,两只大眼睛已红了起来。
翁天杰厉声道:「你爹翁子畏,为了我翁氏一家名声,力战不屈而死,他虽死于乱剑之下,但临死前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伶伶咬牙道:「是!」
翁天杰道:「是以直到如今,武林中人,提到『翁子畏』三个字,仍是人人敬重……」
翁伶伶却已痛哭失声:「爹……」
说到这里,翁天杰也不禁神色黯然,旋又厉声道:「你是我翁氏门中的子孙,怎可弱了翁氏家声!今日爷爷胜负未分之前,无论遇到甚么危险,便是利剑穿心,也不能再哼出半声,知道了么?」
这段话真说得声色俱厉,须发皆张!
翁伶伶一阵不祥之感,全身战慄,只得淒然应了,一步一步退了开去。
花飞轩眉道:「好!」
他剑尖一排,又是暗号。
八童子的八支长剑,又开始早经设计好的一阵旋舞!
剑风啸声在大殿内反覆激荡,连壁上宫灯都似被剑气震得闪烁晃动起来。
剑啸正厉,花飞身形突地直窜出去,一道剑光,直刺翁天杰咽喉。
翁天杰犹似未觉,但花飞长剑方至,他掌中青锋已展「叮」地一声,点中花飞剑尖。
剑势一引,贴着花飞剑身削入,眼见他五指便要被他尽数削断,但花飞左掌中的利匕首,却已无声无息地刺向他的胸膛!
亚马身不能动,一颗心却几乎跳出胸膛。
翁伶伶一双眼睛也是睁得又圆又大,牙齿咬住嘴唇,都已咬出血来,但仍是下出一声。
两个锦衣童子一声不响,展动身形,飞扑向翁天杰,两柄利剑一斩他肩头,一刺他后背。
他二人身形虽急,但剑势却是又稳又缓,不带一丝风声。
只见翁天杰突地厉喝一声,青锋一抖,震开花飞右手长剑,剑柄一沉「叮」地一声,敲在花飞左手匕首之上。
这老人内力之强,功力之深,已震得花飞双掌虎口俱裂,鲜血进流!
翁天杰左掌已自胁下倒穿而出,拇、食、中三指一捏,分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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