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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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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不清楚,她是特意为这事来的,我猜她多半想离开家独立生活。”
久木万没想到凛子会有离家出走的打算,连她想继续任职的事也一无所知。
“会聘请她吗?”
“问题不大,讲师由中心聘请,只要中心同意就可以。”
“不经过师傅合适吗?”
“这个我说不好,反正她是个敢做敢为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我总觉着她要是认定了一条道就不会回头的。”
尽管久木不愿意听衣川说三道四,不过凛子的确有点儿爱走极端。
不管怎样,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呢。久木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沉默不语,衣川试探地问:“看样子你是蒙在鼓里喽?”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久木点了点头。
“最近感情不大融洽?”
“没有哇。”
虽说没像前些日子那样出门旅行,但每周总要见一、二次面,由于凛子的时间有限,每次都是一番缠绵之后,便匆匆而别。
“你们两人的事,我不想过问……”衣川顿了一下,“她想要工作也没什么,至少该和你打个招呼呀。”
“我倒无所谓,多谢你们能聘她。”
“你最好再和她好好合计合计。”衣川又补了一句:“她瞧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久木脑海里又浮现出凛子兴奋到极点时那紧锁眉头,窒息般痛楚的表情,他攥着电话闭上了眼睛。
久木想马上跟凛子联系,可是在办公室里打毕竟不方便。
久木点燃了一支烟,思考着该怎么和凛子谈这件事。
先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去中心当专职讲师。衣川认为她是为了挣钱,难道就这么简单吗。衣川还说凛子一副苦恼的神色,也许有离家出走的打算。
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自己瞎琢磨也没用,先约她出来见个面再说。
久木翻了翻笔记本,进入十二月份以后,忘年会和招待会接踵而来,今、明两晚都有安排了。
不过,只要凛子能安排出时间,这边不参加也得去见凛子,直接听听她本人的想法。
待心情平静下来后,久木熄掉香烟,拿起手机出了房间。
和以往一样,他还是到搂梯过道那儿去打电话,看了看四周无人后,便按了电话号码。
现在是下午二点半,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这个时间凛子应该在家。
嘟…嘟…声响了好几遍,才有人来接电话,他还以为是凛子,没想到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
久木不由自主地拿远了电话,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喂,喂。”的声音,久木赶紧挂断了电话。
凛子没有孩子,这个人会不会是她丈夫呢?
听说他有四十五岁了,可是听声音挺年轻的。
问题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家呢?
他是医学部的教授,一般来说除了节假日,大白天是不会在家的。
也许临时有急事回来,或者患感冒在家休息吧。
说话声又不像感冒,一定是凛子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久木越想越不安,极力想像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难道两人正在家里争吵吗?
可能是丈夫一再追问妻子最近为什么总是外出时,戗戗起来,妻子痛哭流涕,不能接电话,丈夫才来接的。
结果打来电话的人没说话就挂断了,于是丈夫更加怀疑了,又诘问起妻子来。
就像自己亲临其境一样,久木一个劲儿地往坏处想像着。
“再等等看吧。”久木这么安慰自己说。他暂时不想回办公室去,就到公司地下食堂去喝了杯咖啡。
午饭时间已过,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有个认识他的人朝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大白天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喝咖啡,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
久木的脑子刚一开小差儿,马上又被凛子的事给占据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了,这回凛子能来接了吧。万一又是丈夫接的话,挂掉就是了。于是他走出食堂,又躲进楼梯间,往凛子家打电话。
这回久木做好了随时挂电话的准备,和上次一样,响了半天没人接。刚才是第五遍时那个男人来接的,这回直到第一遍也没人来接。久木挂上电话,等了一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一样。
这么说凛子的丈夫后来出去了,凛子也不在。
久木半是放心半是失望,倚着墙沉思起来。
到底凛子到哪儿去了呢……。
久木一向以为只要想和凛子说话就随时都能联系上的。
看来凛子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只靠着一根电话线,一旦这条线断了的话,就摸不着对方的行踪了。假如凛子得了病或去向不明的话,她本人若不和他联系,就无从寻觅了。
原以为两人之间的纽带是十分牢靠的,没想到竟如此脆弱。婚外恋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吧。
久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凛子,渴望能见到她。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自己再着急也白费呀。只有熬到傍晚以后再说了,或者等她给自己的手机打来。
久木沮丧地回到屋里,接着看起摊在桌上的资料来。
最近为编纂昭和史,他主要收集从昭和初年至十年代的社会风俗方面的资料,在收集的过程中,久木渐渐对这方面的史实发生了兴趣。
尤其是昭和十年代,言论和思想受到压制,“二·二六事件”那样的血腥事件增多,男女之间的痴情案件也增加了。
阿部定事件即是其中之一。当时在东京中野区开料理店的石田吉藏,被住在该店的女招待阿部定勒死,并被割去了阴茎,这宗前所未闻的奇案轰动了当时的社会。
久木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事件的内容,还包括对这一罕见杀人案的判决。检察官方面的量刑为监禁十年,而判决则是六年,服刑后又因模范囚犯得到减刑,实际只服了五年刑便出狱了。
透过这一温和的判决,看得出法官并没有把这个事件看做一般的杀人案,而认为是爱的极致所导致的情杀,或是爱得过头引起的疯狂。
正处于“二·二六”事件之后,军部势力抬头,整个日本一步步走向战争的黑暗时代里,这个与军国主义毫无关联的痴情案件,被判得如此宽松,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久木感兴趣的正是这一点。他通过收集律师的答辩,以及一般民众对事件的反应等等,站在一个新的角度上来观察昭和这个时代。
久木的思路越来越拓展开来,要完成这个工作更是遥遥无期了。
他就这样边看资料边想凛子,一晃就到了五点,冬季日短,天已擦黑了。
编辑工作时间不固定,常常上班时去采访或取稿子,等到了公司已过了中午。下班也一样,赶上校对样稿几乎是通宵达旦的。一句话,上班时间有等于无,工作主要是由内容决定的。
好在久木所在的部门不需要大多的采访,所以一般上午十点来上班,下午六点左右就回家。
今天晚上有调查室的忘年会,下午五点一过,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出发。
久木把看了一半的资料整理好,放回书架,和同事横山一起出了公司。
地点是新桥的中国料理店。两人上了辆出租,快到银座时,道路拥堵起来。
一到十二月,街上就热闹非常,每个餐馆和料理店都是顾客盈门。
这种繁荣的景像不过是表面上的,人们烦恼于长期的不景气,借此机会开怀畅饮,来忘却黯淡的一年。
二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些,上了二楼,进小包间一看别人还没到。久木又折回搂下,用门口的公用电话给凛子打电话。
快六点了,凛子到附近买东西也该回来了。
久木还是顾虑她丈夫接电话,离话筒较远。响了半天没人接,只好挂断再打,还是没人接。
到底去哪了呢?不会是两人一块儿出远门了吧。
久木站在电话旁正发呆时,另外几个同事也进了店,他只好随他们上楼去开忘年会了。
调查室下属于总务部,以前一直参加总务部的忘年会,从前年开始室里自己单独召开了。
他们这个忘年会加上女秘书总共才五个人,平均每人出八千元就餐费。
室长铃木站起来致祝酒辞,先说了通老一套的开场白,“今年即将过去,大家辛苦了”之类,然后,以“明年大家要以新的气像进一步推动各自的工作。”结束了致辞。
久木头一回参加室里的忘年会,觉得铃木说得在理,同在调查室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却各不相同。
接下来,往每个杯子斟满了啤酒,大家碰了杯。
起初,话题集中在社内的人事变动及各部门的最新消息上,说着说着转了向,有的人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一些,嘻嘻哈哈他说笑起来。
调查室唯一的女性——秘书小姐是今晚的中心人物,她算不上美人,却很有气质,大家都跟她开着玩笑。
她今年三十五岁,结过婚,现在单身一人。有人询问她找到新的意中人没有,由此谈论起各自所喜欢的女性类型等等,一进入这类话题,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铃木也加入了进来,问她“你看我们几个人里谁最招女人喜欢哪?”
“还真不好说呐。”秘书小姐看了一遍在座的几个男人之后说,“说不准谁招女人喜欢,不过,我觉得久木好像有情人。”顿时满座发出了“噢……”的起哄声。
“这是打哪儿说起呀。”久木忙着否认,终究档不住满怀妒意的男人们接二连三地向他发难。
铃木首当其冲:“我一直纳闷儿你为什么用手机,原来如此啊。”横山说:“怪不得你每次离开屋子时都带着手机呢。”比久木小的村松也说了句“我觉得你最近老是喜滋滋的。”
久木拼命地否定,可是越否定越糟糕。
大家得出的结论是久木已经有了情人,于是,问题转到了关于幽会方式等细节问题上。
“我可得跟你学学哟。”与恋爱无缘的铃木嘟味着。
最近交了个女友的横山问他约会的场所,
“你也是去情人旅馆吗?”
“现在情人旅馆都过时了,应该带着喜欢的女人去大饭店,不然,多没面子啊。”铃木充内行似的说道。
村松反驳道:“每次都去饭店太费钱了。”
“只要女人高兴就值得呀。”铃木瞧着久木又说,“他有房子,独生女也嫁出去了,妻子在陶瓷制造场担任技术指导,钱的方面毫无问题。”
不愧是调查室主任,无所不知。
“他不像我们有分期付款的负担,生活悠哉悠哉的。”
“再换个店儿喝酒,钱包就空了,光担心这些哪能尽兴地玩儿呀。”
“要想找好女人,先得有金钱和时间。”
“在座的各位时间是不成问题的。”
横山这么一煽动,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涨。就在这时,久木的手机响了。
和同事吃饭时他向来是关掉的,今晚为了凛子的事就没关机。久木慌忙拈起身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离开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口,才接了电话。
“喂,喂……”
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久木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机声音不清晰,咝啦咝啦的杂音里传来凛子的说话声,声音听起来很远。
“太好了……”久木不禁脱口而出,“你现在在哪儿?”
“横滨。”
“稍等一下。”
这儿离房间太近,通道又窄,人声嘈杂,久木把话筒贴在耳朵上下了楼梯,在门厅站定后,赶紧又“喂,喂”了几声。
“我在呢。”
听见凛子的声音,久木安了心,便一个劲儿地诉起苦来。
“我往你家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
“对不起,我父亲去世了。”
“你父亲?”
“今天早上,家里打电话来通知我的,所以,我赶紧回娘家来了。”
久木知道凛子的娘家在横滨,父亲经营一个家具进出口公司。
“什么病?”
“心脏病发作,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晨就突然……”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净往别处想了。
“真没想到……”久木不知该怎么安慰凛子才好,咕噜了一句“别太难过了。”
“多谢。”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高兴。”
这是久木的真实感觉。久木明知这种时候约见凛子不妥当,还是憋不住说道:“我想见见你。”
今天一整天,先是听水口和衣川说东道西了半天,后来寻找凛子时又听到了她丈夫的声音,所以,和凛子通了话,久木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今天、明天都行。”
“我没时间哪。”
“什么时候有空?”
“下个星期吧……”
今天是星期三,到下周还有二、三天。
“我有话得和你当面说。”
“什么话呀?”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要在娘家呆多长时间?”
“明天守灵,后天是葬礼,这两天离不开,我再跟你联系吧。”
“等一下。”久木紧握话筒,生怕它跑掉似的。
“把你那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行吗?”
“有什么用吗?”
“也说不定有急事找你。”
凛子只好告诉了他,久木记下后,随意问了一句,
“你丈夫也在吗?”久木冷不丁地问道,凛子停了一会儿才说,“在啊。”
“他也不回家吗?”
“不,他回去。”
凛子声音很干脆,久木这才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挂上了电话。
知道凛子平安无事,久木舒了口气,接着又担忧起她的丈夫来。今天下午,接电话的男人无疑是凛子的丈夫了,大概是回家来换丧服的。夫妻二人赶回娘家,跟前来奔丧的亲戚们寒暄,凛子身穿黑色丧服,姿态优雅,身旁站着聪颖潇洒的丈夫,大家都在羡慕这对儿般配的夫妻。
这使久木感到夫妻关系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
夫妇可以双进双出,可以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
可是,情人关系的男女,不用说公开的场合,既使不公开的私人聚会也不能轻易参加的。
以前,和久木相好的女人就抱怨过,没有和他一起在大庭广众中露过面。现在久木才意识到自己和凛子也处在同一境遇里,无论怎么相爱也是密而不宣之事,公开场合是万万去不得的。
久木总算知道了没有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的联结是那么不牢靠,可是,这又怪谁呢。
收起了电话,久木满腹心事的返回了热闹的忘年会,刚一进门,大家一齐拍起手来。
“恭喜你和她取得联系。”
横山取笑道。久木只好又否认了一番。
“不,不。是家里有事找我。”
“看你拿着手机飞奔出去的样子,就像有好事。”
到了这个地步,辩白也是多余的,久木横下心,准备当一回大家的下酒菜了,他呷了一口别人给他斟上的绍兴酒。
开完忘年会还不到九点。铃木、横山和秘书小姐要去卡拉OK,久木不会唱歌,就和村松两人去了银座的一个小酒吧,酒吧里只有一条长长的柜台,充其量能坐十来个人。
各人要了一杯加水威土忌,谈了会儿工作上的事,村松忽然问道:“瞧这意思,你老兄真有心上人喽?”
久木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村松又问:“这么说和她已经发生关系了?”
“说是纯情的恋爱也未免有点可笑吧。”
“其实,我也有个相好的女人,可这段日子总觉着体力不支,到底岁数不饶人哪。你怎么样?”
对这样露骨的问话,久木很为难,村松借着酒劲儿追问道:“每次你都能让她满足吗?”
“不一定。”
“我也想控制节奏,就是不行。我老实跟你说,近来,好容易有机会两人在一起时,老是力不从心,不如从前劲儿足了。”
村松很认真的说。
“其实不见得越深就越好啊。”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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