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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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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瞎说。”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与生俱来的宿命。”

凛子觉得“宿命”这个词很有意思,不禁笑了起来。

“可怜的男人,快穿衣服吧。”

在凛子催促下,久木不情愿地脱掉浴衣,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在饭店的餐厅吃了顿不当不正的饭,两人出了饭店,略微有些凉意。在满目秋色中,来到湖夙,从那里乘渡船去游览芦湖。

星期日人很多,中途在箱根园停靠了一下,从那儿坐缆车上到驹岳山顶,站在这里,箱根的群山、远处的富土山直至骏河湾的美景一览无余。

海拔一千三百公尺的驹岳山上,满山遍野覆盖着鲜艳夺目的红叶,在湖水的倒映下,山水一色,连成红艳艳的一片。

两人饱览了高原的湖光山色之后,乘缆车下山,回到湖尻时是下午四点。不早点下山的话,回东京的路就不好走了。

“怎么办?”

凛子没有马上回答,看样子不大想回去。

“晚回去行吗?”久木又问道,凛子点了下头,于是两人决定在箱根再逗留一会儿。

“驹岳的半山上有个能看见芦湖的餐厅。”

穿过渐渐拥挤的道路,上了山路就到了餐厅。餐厅位于不到驹岳半腰的地方,脚下方的芦湖犹如近在眼前。

赶着吃完晚饭后,他们才注意到,外轮山已被晚霞染红了。

山太高了,所以日落也早,从云间泄漏出的光线,斜射在山冈上和湖面上。

久木来到凉台,眺望着晚霞映照下的起伏的群山,对凛子低语道:“就这么呆下去该多好啊。”

凛子没吱声,久木下决心说了一句:“咱们再呆一晚吧。”

远望着黯黑下去的湖面,凛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久木虽然这么提议,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只是随意说说而已。

“你真的行吗?”

“你呢?”

被凛子这么一反诘,久木一时无言以对。

的确,为此要和妻子联络,得现编理由,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好在工作清闲,没有要紧的事,但是,最晚也得十点左右到公司。

然而最叫他担心的还是凛子的家庭。

虽说借口招待会后和大家一起出去,但两个晚上不回家会不会有问题呢。再说明天是星期一,凛子的丈夫也得去上班了。

“我这边怎么都好说,你行吗?”

久木咽下了“你丈夫怎么办哪”这句话,窥视着凛子,凛子望着太阳落山后通红的天际低语道,“只要你没事就行。”

夕阳西下后,群山环绕的湖水霎时失去了光辉,变得黑沉沉的了。

望着沉寂的湖面,久木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清早那个梦境。

已经过了一天了,梦的轮廓已不大清晰了,只有那冷冰冰的印像一直挥之不去。

他猜想凛子或许是不顾一切要住下的,和丈夫发生冲突也在所不惜。

“真的可以吗?”

久木叮问道。与其担心凛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能不能为此承担责任。

“没关系吗?”久木又问,凛子凝视着黑乎乎的远山,一动不动。

见凛子心意已决,久木就到餐厅门口的电话亭去给白天住的饭店打电话,幸亏是星期日,饭店比较空,要的还是昨天住的那一间。

然后他又提着心往家里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只听见看家电话的声音,真是万幸,久木留了句“同伴邀我再留宿一晚,明天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这边暂时没什么了,凛子会怎么样呢?

回到餐厅,告诉凛子定了房间,然后问道:“你用不用也打个电话?”

凛子稍稍思忖了一下,站起身来,几分钟不到就打完回来了。

“他没说什么?”

久木不安地问。凛子淡然地答道:“管他呢。”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呀,你不方便的话回去也行。”

“你想回去?”

又一次被反诘,久木忙不迭地摇起头来。

“我是怕你为难。”

“我会有办法的。”

凛子的语气里多少含有豁出去的味道。既然如此,久木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么今晚咱们就呆在一起吧。”

凛子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男人也不能胆怯。无论后果如何,有凛子和自己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咱们走吧。”

久木忽然有些激动,抓住凛子的手说道:“多谢你了。”

这与其说是对凛子决定留下来的感谢,不如说是对她给予自己勇气的谢意更为恰当。

决定作出后两人回到了饭店。

上午刚退了房,现在又回来了,两人觉得不大自在,服务台的人若无其事地把他们领到了昨天那个房间。

四周昏暗,服务生打开门开了灯,屋内的陈设一如昨日。

服务生放下提箱离开后,两人站在房间当中没有挪地儿,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谈,然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你到底还是没回去啊。”

“你也为我又呆了一晚哪。”

尽管都是在心里这样说,然而实实在在的身体接触,已使对方感知了一切。

久木更紧地拥抱着凛子,一边吻她,一边在心里问:“被丈夫叱责你都不在乎吗?”

凛子也以接吻回问:“你妻子生气你也无所谓吗?”

一番热吻作了回答:“妻子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丈夫怎么说我也不在乎。”

他们的脸颊紧贴在一切,感受着对方的情感,此刻,久木断定,两人已越过了那条鸿沟。

尽管互相爱慕,也没有想过会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再难回头了,前面是枪林弹雨的前线,弄不好二人会双双中弹倒下的。

“你还好吧?”

久木想用语言再确认一下,却发现凛子这时已泪流满面了。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究竟是担心两天不归会引起的后果呢,还是想到自己居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而心情激动呢。不管怎样,这会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久木为凛子擦去脸上的泪珠,脱掉了她的上衣,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凛子闭着双眼,衣服一件件落到了脚边,最后裙子也落下了,凛子像偶人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久木抱起凛子来到床上。

床的大小与弹性和昨天一样。二人一下子倒在床上,跟着紧紧拥抱起来,胸贴着胸,腰挨着腰,四肢互相缠绕着,久木渐渐感觉到了凛子肉体的温热,与此同时,萦绕在头脑中的家庭、妻子、工作等等,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久木一点点溶化于、陶醉于凛子的温馨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无边无际的空间慢慢吸进去了。

这既可以说是孤独感,也可以说是堕落感吧。

做这样的事不会有好结果。这样下去,会被同事们唾弃,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的。他这么想着,在心里念叨着,却依然迷恋那坠落下去的感觉,全身心地沉醉于这一坠落的舒适之中了。

“危险……”

这个词在久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两人再度朝着放纵情欲的快乐的花园坠落了下去。

……………………

 日短

……………………

已经十二月了,天气依旧温暖如春。

清晨还有些寒意,到了中午,天高云淡,柔和的光线撒满了街衢。午休时,有的人甚至远远走到千鸟渊或皇宫附近去享受日光浴。

所谓小阳春天气就是指的这种天气,久木记起了《徒然草》中的一节来。

“十月乃小阳春之候”

兼好法师这一名句,说明在中世纪,人们就已经知道了初冬时的天和日丽了。

小阳春是个可爱的名称,和真正的春天相比,它显得短暂而无常,故得此名。比起现代人来,亲近自然的古代人对季节怀有更多的爱怜之情。

按说进入十二月份,就是“朔风”季节了,可是现在的小阳春天气,说明了日本的气候正在变暖吧。

久木无所事事地遇想着,穿过了晴朗的街道,进一个咖啡店,水口吾郎已在等候他了。

“用过饭了吗?”

“还没有,不着急。”

久木和水口对面而坐,要了杯咖啡。

“让你特意来一趟,不好意思。”

水口比久木年长一岁,同期进的公司,当过月刊杂志的主编,现在居于领导职位。

“找我有事?”久木问道,水口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是这么回事,从明年起我就要到马隆分社去了。”

马隆分社下属现代书房,也设在神田。

新社长上任后,人事变动很大。可是水口任职时间不长,与现任社长关系也不错,使久木感到很意外。

“是社长亲口跟你说的?”

“昨天社长把我找去,跟我说,天野君身体不好,人手又不足,要我务必到那儿去。”

天野是马隆分社的社长,比水口大二、三岁,身患糖尿病,三天两头上不了班。

“看样子,你是去当社长喽?”

“是副社长,天野君暂时不动。”

“这是早晚的事。”

“难说。就算当了社长也不过如此。”

马隆分杜主要出版总杜不经营的实用书籍,有二十人左右,听说经营状况不太理想。水口一直期望由常务理事升为董事,qi書網…奇书他当然不会满足于这样级别的社长了。

“你同意了?”

“我又没有什么失误,哪儿能轻易答应啊,你说呢?”

水口烦躁地吸了口烟说,

“我只说让我考虑一下,不过,社长心里早就定下来了。”

“真是‘并非夏去秋才至’啊。”

“怎么讲?”

“这是《徒然草》里“十月乃小阳春之候”中的一句,意思是说,并不是夏天过去秋天才来到,而是在夏季之中已经孕育了秋天的征兆的。”

“有道理……”

“自然也好,人事也罢,看起来似乎是某一无突然变化的,其实,暗中早已开始变动了,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而已,对吧?”

说到这儿久木忽然连想起凛子和自己的事来。

他们目前的关系如果是盛夏的话,其中已潜藏了秋天的气息了,难道说以后要走下坡了吗?

水口不知道久木在想什么,愤愤不平地咂着嘴说道:“说来说去当公务员就是可怜哪,一旦被认为没用了,就像废纸一样彼扔掉。”

“你别太悲观了,如果管理有方,马隆分社会有起色的。”

“再努力也是白费,我现在才算体会到了你那时的心情。”

“你可别跟我比哟。”

“早知现在,还不如以前和你一起玩儿个够呢。”

水口自入社时起,就一路顺风,踌躇满志。他既有编辑杂志的才能,又具有管理人员的素质,是个办事干练,能说会道,手脚勤快的人。也许正是他太精明能干了,反倒使社长对他敬而远之。

和他比起来,久木一直耕耘在文艺这块地盘儿上,接触作品和作者的机会较多。说不想升迁,那是假话,但他并不厌倦这充满魅力的文艺世界。可以说,久木的手艺人禀性决定了他甘于一辈子做个普通的编辑工作者。

“我得学学你的生活方式了。”

水口的话酸溜溜的,他这类人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一般人到了分社后就老老实实在那儿呆下去了,我可不行。”

男人的情绪往往受到职位升降的影响,不过现在的水口还未失去那股豪情。

“你总是劲头十足的。”

“是啊,得找个女人来鼓鼓劲儿。”

水口说者无心,久木却是听者有意。

说到底,水口把恋爱仅仅当作刺激工作欲望,增添生活情趣的添加剂,而在久木的眼里,恋爱要沉重深刻得多。

一想到和凛子的爱情,久木内心涌起的不全是喜悦,更多的是苦恼和痛楚。

“你真行,老是那么悠哉悠哉的,比过去显得更精神了。”水口哪儿知道久木的苦衷。“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只能和你说说。”

“别想得大多了。”

久木刚被解职时也很苦恼,可总不能老是这样想不开呀,能否调整好心境,关系到以后的生活。

“以后还能找你聊聊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

诉说了心事后,水口显得平静些了,两人又聊了聊社内的几件人事变动,就分手了。

久木去附近的荞麦馆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这时衣川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你还好吗?”

从上次招待会后就一直没和衣川见过面,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老样子,你呢?”

“还是穷忙活。”

接着,衣川对久木诉说了一通“最近增加了讲座次数,可是学员人数却没有增多,真不景气”等等,然后,话题一转,

“你想不想换个公司干干?”

久木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答好,衣川解释道,

“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正筹备要加强出版部门,拓宽文艺种类呢。”

衣川工作过的地方是个有名的报社,以发行报纸为主体,其它部门只是辅助性的,出版部门也是其中之一,以一般出版社的标准衡量,力量是比较薄弱的。

“今后报社要发展,单靠报纸是不行的,所以在出版方面也准备投入力量,将来,还计划出文库本呢。”

“可是,起步太晚了点儿吧。”

“所以找你来啦。”

久木大致明白了,衣川是问他愿不愿意到报社的出版局去工作。

被降职到分社的人,却被其它公司聘任,真是峰回路转,世事难料啊。久木问他:“那么,为什么找我呢……”

“电话里说方便吗?”

衣川担心在公司谈这事不合适,久木看看屋里只有铃木一人,被他听到也无关紧要,就说“没事儿的。”

衣川放了心,详细向他作了解释。

“是这么回事,现在的出版局长官田,是比我早两年入社的前辈,前几天我跟他提到了你,他对我说,可以的话,务必问问你有没有来的意思。”

“这可真难得,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

“不用马上答复,等一切就绪也得来年开春了,不着急。不过局长对你相当感兴趣,还说有机会想和你见见面呢。”

“他一直搞出版工作吗?”

“不是,原来在社会部,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总是闲不住。”

久木现在正闲得无聊,所以十分感谢衣川这份好意,可又不便马上答复。

“多谢你的好意,让我先考虑一下。”

“没问题。”衣川忽而压低嗓音说,“近来她好吗?”

他指的是凛子。

“还好……”最近他们几乎天天通电话,却很少见面。

自从在箱根住了两晚之后,凛子就难得出门了,即使见面,一到九点她就急着回家。

凛子只是说“再忍耐一段时间”,其它什么也没解释,多半和她丈夫之间发生了冲突。久木正担忧着凛子,所以衣川那神秘兮兮的口吻引起了他的警觉。

“难道发生了什么……”

在久木的催促下,衣川顿了顿说:“她不至于离家出走吧。”

“为什么这么说?”

“也没什么根据,只是三天前她特意到中心来找过我。”

久木昨天还和凛子通过电话,她一点儿也没提到这件事。

“起初她吞吞吐吐的,问了半天,才说出希望能在中心继续担任讲师。”

“这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呀。”

原来凛子是代替师傅,作为临时讲师来中心教楷书的,原先的讲师即是凛子的师傅,没有他的许可是不行的。

“先生提出要她替代了吗?”

“没有,是她自己的意思。”说完,衣川又狡黠地问,“她没跟你漏过?”

“好像提过,可是……”

“据她自己说是想正式钻研钻研书法,也说不定是为了挣钱。”

“挣钱?”

“想长期当讲师,不就是为了钱吗?”

话是不假,可是凛子不像那么缺钱的人,真有困难的话,也会跟自己说的。

“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不清楚,她是特意为这事来的,我猜她多半想离开家独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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