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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与背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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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黄显声一听,便知凶多吉少,于是他在趁戴帽子的机会,把珍藏在铺盖下的匕首迅速插在身上,然而走出牢房。他的身后,是追随张学良将军多年的副官李英毅,俩人一齐跨出牢门。黄显声将军走到白公馆院坝中间,以军人的特有姿势,向牢中的的难友们挥手“再见”。

“再见!黄将军走好……!”难友们深情而悲愤地目送黄显声和李副官走出白公馆,只见他俩迎着北风,向溪边的步云桥走去。

这是一条久年失修的破桥,当黄显声的脚刚踩上桥面的一块枯朽的木板时,特务杨进兴迅速从腰间拨出无声手枪,朝黄显声的背上连开两枪,罪恶的子弹一颗打穿左臂,一颗打穿后背。受到袭击的黄显声猛地摇晃着身子,跄踉地朝前迈了两步,然而坚难地站住后,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他满嘴吐着鲜血,愤怒地使出全身力气,冲特务们骂了一声:“你们这些国民党法西斯……!”便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时,站在杨进兴身旁的另一特务也举枪向李副官射击,中枪者“哎呀”一声,横倒在黄显声身边。特务杨进兴似乎还不解恨,上前一脚踏住已经断气的黄显声的颈子,从死者手腕上扒下一只自动表,又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黄将军的礼帽。“他身上怎么会有匕首啊!”突然,杨进兴从黄显声的腰间摸到了一样东西,让他大吃一惊。“干完了吗?”这时,驾着摩托车的陆景清正好从毛人凤那里回来。神魂未定的杨进兴举着匕首,跳上车子后对上司说:“事倒做完了,没想到黄的身上会有这东西啊!”“要小心点,要犯们厉害着呢!”说着,俩人乘车一同回到白公馆,准备实施他们的第二批屠杀……

“刘笃一、白银山!你们两个出来,保人给你们开释了!”杨进兴一回到白公馆,便嚷嚷开粗嗓门,以又一个谎称点了俩位被军统内部关押的“违纪分子”名字。几分钟后,刘笃一、白银山以同样的方式被枪杀于步云桥边。

此时,天色渐黑。特务分子似乎不再顾忌什么了,看守宋惠宽、程遂愿押着谋刺蒋介石的嫌疑犯何仲甫和陈为诚,刚出白公馆,就在左侧转弯处的桃园边将何、陈处决。特务分子分别从陈为诚的手腕上抢下手表和金戒指,然后两个刽子手互相往对方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乐嗬嗬地说:“收获不小!”

此刻的白公馆内极度紧张,难友们已经知道特务们的大屠杀已经开始,而刽子手们也不再掩掩掩蔽蔽了,按照预先的分工,他们有人负责在监狱里点名提人,有人则把人押到白公馆外面的松林坡和步云桥两个地方实施枪决,有人则在这两个地方挖坑埋尸,“一条龙”的杀人如屠斩牲口那么简单,那么程序化,那么满不在乎……

特务杨进兴所带的刽子手们从下午四点多一直延续到傍晚六七点钟,先后连续进行了四批屠杀,整个白公馆已是一片血腥和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与“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的”国际歌声。

“不许唱!死到临头了你们还唱什么?”特务们气急败坏地用枪托敲击着一个个牢门,然而整个白公馆的每一个囚室内的难友们此时已不再理会这些恫吓了,他们依旧高呼口号或高唱国际歌。有的则直冲特务们怒吼道:“你们这些狗东西,今天你们杀了我们,明天解放军绝不会饶过你们!”“哈哈,明天我们在阴间等着你们这些王八蛋!”

“真是不可思议:都快死了的人,嘴还那么硬!”特务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特务们自然不知道,其实就在大屠杀开始的前两天,监狱里的临时地下党支部便作出了决定:在敌人很快实施杀人计划时,作为共产党员的狱中同志,必须做到临危时“脸不变,心不跳”。当敌人行暴时,可以呼口号、骂反动看守和特务们,以鼓舞斗志和士气。地下党支部的决定给了难友们极大鼓舞和教育,因此每当敌人押走一批同志时,囚中留下来的人会自觉地呼口号、骂刽子手们,而且轮到自己被敌人拉出去枪毙时,依然面无惧色,表现出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的本色,这些都在敌人阵营里引起巨大的恐慌和紧张。

屠杀仍在疯狂地继续……

就在这时,素有“杀人魔鬼”之称的西南长官公署二处二课课长雷天元带着另一批特务出现在白公馆,他们是奉徐远举之命,专门来处决由特务组织的西南长官公署二处看管的一批共产党“要犯”……

新的更大一轮的大屠杀又开始了——

“熊世政!”

“丁地平!”

“谭谟!”

“……”敌人在一个个点名提人。

“同志们,再见了!”牢房内,难友们相互握手告别,有的则忙将身上仅有的物品留给狱中的同志。

“刘志国,出来!”敌人走到楼下二囚室,冲里面吼道。

那个被点到名的年轻共产党员,他就是《红岩》里刘思扬的原型刘志国。“急什么?等我把诗作好了嘛!”蹲在地上的刘志国不紧不慢地这样回答牢门口持枪的特务们。

“要得你个刘志国啊!”特务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这样蔑视他们的“枪决行动”,顿时吼道:“都要枪毙你了,还作他妈的啥子诗嘛!”

“走!”几个特务乘势上前将刘志国揪起便往牢房外走。

“再见吧!同志们,我先走一步了!”刘志国突然用力甩了一下胳膊,回头对同室的同志罗广斌等说:“记住同志们:如果哪一位同志能活下来,一定要把这些刽子手今天的凶残屠杀向人民公布!”说完,昂头走出白公馆。

“打倒蒋介石反动派!”

“人民就要胜利啦!”

“中国共产党万岁——!”

刘志国一路高喊口号,一路大声背诵着他刚刚写就的诗句:

同志们,听吧——

像春雷爆炸的

是人民解放军的炮声,

人民解放了

人民胜利了!

我们——

没有玷污党的荣誉!

我们死而无愧……

“神经有毛病!死了还不后悔?快快去死吧!”恼怒成朽的刽子手们早已不耐烦了,端起枪杆,连续在刘志国的头上、身上扫去……

“你们……不得好死!”倒在血泊中的刘志国没有立即断气,当他最后睁开眼睛时,仍冲着刽子手们愤怒地骂着。

“看你的嘴还能动不——”一个刽子手举着手中的枪杆,用刺刀猛地捅向刘的嘴里……刘志国再也没有动弹。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刽子手似乎依然不解恨,举起枪托又朝烈士的头上砸去……几天后,解放军大军在挖开敌人残害烈士的“万人坑”时,刘志国的弟弟看到了自己哥哥的惨状:“他的头被打扁了,眼珠子流了出来,肚子被打穿了,嘴唇都被刺刀割掉了……”(引自刘国鸾1951年3月19日重庆《新华日报》“为革命先烈复仇”一文)。

此刻,留在白公馆内的共产党员听到外面的枪声,知道又一批亲爱的同志倒下了,于是他们瞪着愤怒的目光,齐声朗颂起刘志国那首仍在冒着热气的英雄诗篇:

“我们——

没有玷污党的荣誉,

我们死而无愧——!”

他们真的没有玷污党的荣誉,他们此刻最想表达自己的是向自己亲爱的党表白:我们将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党的荣誉。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让自己以英雄和党员的形象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革命者和钢铁般的共产主义战士!

呵,党员在此刻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和尊严。

“李仲达!”

“石作圣!”

“冯鸿珊……”敌人又在点名提人。

“许晓轩!该轮到你了!”特务打开又一个“重犯”囚室,对一位长满胡须,戴着手铐脚镣的瘦高个“犯人”吆喝着。

“老许!老许也被点名了……”这时,监狱的楼上楼下,不断有人在这样说。

“老许”在白公馆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因为他是这座“人间地狱”里共产党的秘密地下组织负责人,又是坐了9年多敌人监狱的“老资格”,加上他是狱中少数几个公开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和党内职务,每天戴手铐脚镣的“重犯”,所以无论在特务眼里,还是难友心目中,他“老许”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许晓轩被捕前曾任中共川东特委青委宣传部长、重庆新市区区委委员,是位具有卓越才干的青运工作的组织者和领导者。1916年10月,许晓轩生于江苏省江都县仙女庙镇,童年的他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父亲因欠债、失业、流浪、忧闭而死得早,这给小晓轩的心灵上烙下了永难忘却的印记:“为什么有的人住高楼大厦,吃山珍海味,过着红灯绿酒的生活?而有的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却吃不饱,穿不暖,住在不能避风挡雨的破棚烂屋?”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腾着,穷人的活路在哪里?这不公平的世道怎样改变!随着年龄增长和在参与进步的工人运动中得到的洗礼,他懂得了革命道理,有了远大理想。1938年5月,许晓轩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走上一条职业革命者的道理。他先后在银行和工厂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是位富有经验的工运领导者。1938年5月,按照党的指示,许晓轩参与了川东青委机关刊——《青年生活》的创刊,他是该刊的主要编辑和发行者。这期间,许晓轩不仅全身心投入到了办刊发刊的具体工作之中,而且还写了不少革命的激扬文字,对教育青年产生很大影响。1939年春,许晓轩同志担任了中共川东特委青委宣传部长,后调任重庆新市区区委委员。

1940年4月的一天晚上,许晓轩到大溪沟21兵工厂分厂参加一个地下活动时被捕。这位重庆重要的工运组织者和青年运动的领导者的突然“失踪”,让同志们和他的家人异常担忧,后通过狱中的秘密关系传出消息,才知他被关在重庆望龙门22号的一个军统看守所里。

“我出世八个月的时候,爸爸就被敌人抓了起来。当时爸爸被抓到什么地方,我们家里一点也不知道。”许晓轩的女儿许德馨回忆自己牺牲的父亲时这样说:“一开始只有我伯父知道我爸爸失踪了。因为他们在重庆市里工作,我和祖母及妈妈都住在乡下,我伯父怕祖母和我妈妈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所以一直瞒住家里人。事过半年,我们才得知爸爸被关在重庆望龙门的一个秘密监狱里。爸爸被捕以后,我可怜的妈妈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击,便病倒了,在床上一躺就是3年,瘦得不像人样。爸爸在监狱里知道后,托人秘密送回一封信——其实只是写在香烟壳子用铅笔写的四个字:‘宁关不屈’。据后来越狱出来的同志说:敌人对我爸爸硬的软的都用,强迫他在烈日下作苦工,带重镣,并罚他绝食,每天只给他一点水喝,还常用严刑拷打他,但却休想从我父亲嘴里挖出一个字。硬的不行,敌人就改用软的,假装要释放他,说给我爸爸自由,企图用甜言蜜语来让我爸爸在悔过书上签字,我爸爸断然拒绝,并直截了当地说:‘要枪毙请便,要我签字休想!’他对党对革命事业的坚定和忠诚,鼓舞了许多难友,难友们都很尊敬他,亲热地称他为许大哥。”

许晓轩后来从白公馆被转入贵州的息烽监狱。在这座臭名昭著的国民党“营中营”的院子里,有一棵核桃树上刻下“先忧后乐”四个大字,那便是许晓轩的杰作。他那刚劲有力的刀法,不仅显示了他的雕刻艺术才能,更展示了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许晓轩在狱中威信很高,难友们都十分尊敬他。他是个异常爱学习的人,每天早上天刚亮,便开始学习外文。晚上,他利用走道上透进来的微弱的桐油灯光线读书,天天如此。狱中两、三年下来,许晓轩不仅能翻译一般的俄文,而且还能用英文读《孙子兵法》。有难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连这样的书都看?”许说:“既然敌人把我们关监狱里出不去,那么就既来之,则安之,要充分利用时间学习,为将来有一天出去更好工作打基础。”

1946年7月,军统息烽监狱撤销,

许晓轩和罗世文、车耀先、谭沈明等“重犯”重新回到白公馆。后许晓轩与共产党员谭沈明、韩子栋三同志组成临时支部,他任支部书记。在许晓轩的领导下,他们一直在策划狱中的革命志士们的越狱计划。经过一段时间的周密考察和分析,许晓轩认为韩子栋同志有机会逃走,因韩当时在狱中小买部和伙食团干些杂活,有机会逃出魔掌。“能越狱一个人,就走一个人”。这是临时党支部的决定。越狱计划开始了:先由韩子栋利用跟监狱看守一起出去干活的机会,画一张道路、壕沟、岗哨、四周环境的简图回来,再有狱中支部的同志们详尽商量。1947年8月18日,在许晓轩的亲自指挥下,韩子栋同志利用与看守一起到磁器口街上买菜的机会,乘特务们在茶馆打牌时间,终于逃脱,并历尽艰辛到达延安。解放后,韩子栋担任贵州省政协副主席。《红岩》中的“疯子”就是根据韩子栋的传奇经历塑造的人物,给广大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此次韩子栋的越狱成功,让特务们一下提高了警惕,他们要许晓轩带头保证不越狱逃跑。许晓轩断然拒绝,因此被罚带重镣和在烈日下做苦工。然而敌人的阴谋无法消磨许晓轩的革命意志。

有一天,狱中发生一件意外事:一位无辜的青年难友遭到敌人毒打。“快说,这纸条上的消息是从那里来的,是谁写的?”特务们一边用鞭子抽打这位青年难友,一边逼着他“交代”。

—文,—“住手!那纸条是我写的!”突然,一个宏钟般的声音从楼下一室牢房传出。

—人,—“又……又是你啊!许晓轩,你给我出来!”特务又气又恼地吼道。

—书,—牢门开了,许晓轩昂首挺胸地走出牢房,坦然地问特务:“有什么事可以问我。”

—屋,—“这纸条的字是你写的吗?消息从那里来的?”特务问。

许晓轩轻蔑地看了一眼特务手中的那张字条,说:“消息是你们提供的……”

“不可能!”特务叫了起来。

“那可不。”许晓轩镇静地解释道:“有次放风的时候,我看见你们的办公室的门开着,我便进去从你们的报纸上看到了这消息。”

“你,你敢!”特务听后气得快跳起来。当罪恶的皮鞭正要落到许晓轩身上时,整个监狱响起了“不准打人”的怒嚎。这声音让特务们胆颤心惊,只好当即宣布:“算了算了,今天停止放风。”

许晓轩多次表现出的这种临危不惧、舍已救人的高贵品质,使监狱里的难友们异常感动和敬佩。

有难友在放风时问过许晓轩:“如果有一天敌人要枪毙我们的时候,你老许有什么要求?”

许晓轩拢了拢尖尖的下巴,笑笑,说:“真如果在我临死的时候,敌人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就说要看当天的《新华日报》。看完后我死无遗憾了。”

“许晓轩!出来!”这里1949年11月27日夜晚的白公馆内的特务叫喊声。这一天,被狱中难友称为“许大哥”的许晓轩将被特务们拉出去枪毙。此刻,许晓轩没能获得他最后想看一份当天《新华日报》的愿望,然而他却以一个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的名义,向有可能留下生命的同志转达他用十年牢狱之苦铸炼出的一个带血的心愿:“……请转告党,我做到了党教导我的一切,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仍将这样……希望组织上务必经常注意整党、整风,清除非共产阶级意识!”

说完这句话,许晓轩轻轻地将身上的一件棉衣脱下,然而深情地披在一位难友肩上:“亲爱的同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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