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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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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我恍然发现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我连忙回过头去,项丞却低下头,从我的方向望过去,瞧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

  「……项丞。」我口干舌燥着,干涩得紧。

  我想着我是该说些话,但话到嘴边,始终开不了口。

  气氛干得紧,氧气彷佛在一夕之间被抽光似,每一次呼吸,都是缺氧般的窒息。

  张张合合的,我看着他,看不见他的脸,我无法读出他的心思。

  项丞现在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个骗子,骂我是个不愿意勇于面对事实的王八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冗长的停滞,每一秒都是难受,都是煎熬。

  项丞他终于有了反应。

  手腕一阵空虚,项丞不知何时松脱了我的手,我低下头,再度抬高脖子时,项丞他看着我,什么表情也没有,淡然的,冷漠的。

  连个伪装性的笑容也没有。

  我感觉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远。

  「项丞……」

  「我知道,算了,就这样子吧。你快去上班,我就不打扰你了。」语毕,他转身,头也没回地往回走,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冷酷无情。

  顿时间,胸口被什么东西刨了一大块。

  有些空虚。

  有些冷意。

  我不知道我怎么到事务所的。

  我的脑袋呈现当机状态,想的总是项丞那不带情感的视线,以及无一丝眷恋的背影。

  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前脚才刚踏入办公室内,何善便已闯入,脸色不豫,带着几分凝重。

  我勉强扯了一抹笑,「老大,不会吧,我才迟到十五分钟而已……」

  「谁在和你什么迟不迟到的,你这好小子,手机怎么没开机?天晓得我昨天打了你一个晚上的电话!」何善劈头说。

  察觉事态似乎非同小可,我赶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忠民父母昨晚烧炭自杀!」

  眼皮蓦然跳了一下,内心震撼,我连忙回神又问:「然后呢?他们老人家……」

  「吸入过多的一氧化氮,昨晚经过抢救之后,已无大碍,不过现在还待在加护病房观察。」

  听见暂且无大碍,我松口气,问:「是谁发现到他们的?」

  「警察。」

  「警察?这么凑巧?」

  何善说:「才不呢,是陈母到超商买了三包木炭,数量过多,超商店员察觉有异,于是报警通知警察,后来警察破门而入,才实时救回两条命。」

  「原来如此。」我说。

  突然,何善脸色一变,带着揶揄的口吻问:「那你呢?昨天跑去那儿快活去了?手机竟然都没接?你知道,我当时可是心急如焚。」

  我尴尬。

  那一句「快活」将我堵得死死。

  「抱歉……」

  「哦,难得你没有反驳,当真『快活』去了?」一语双关,何善特别加重那两字,窘得我恼羞成怒地反瞪他。

  「……我去医院一趟。」斗不过何善,我抓了公文包往外走。

  甫踏出门外,就听见后头传来何善恶劣至极的嘲笑声。

  第七章

  二○一三年,六月十五日,天气晴朗。

  我不知道该怎么下笔,该怎么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

  感觉我的世界一夕之间崩毁,黑暗得像是世界末日来临。

  念他说:「你是谁?」

  我是谁?

  那一刻,那一瞬间,我眼中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的胸口好痛,痛得想一了百了。

  这算什么?哈,算什么?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两年多的感情,到头来却换来念的一句「你是谁」。

  念他失去记忆了,确切说来,他是忘了我,忘了我们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忘了我们如何相识、恋爱,如何走过这三年。

  搞什么?搞什么东西?

  念他谁都记得,却偏偏忘了我。

  对我来说,这还真是讽刺。这说明了,念他根本不在乎我,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可以在意任何一个人,在意隔壁家的小狗小猫,却从未在意过我,连一丁点儿也没有。

  我以为我会哭,但那一刻我却哭不出来。

  我笑了,却不是发自内心在笑。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微笑以外,我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带领着念,一一走过我和他相处了两年多的空间,一个一个解释,一个一个说明。

  当我说完后,念他看着我,坚持要与我分手。

  我生气了,真的很生气。

  我无理取闹着,不论如何就是不愿和他分手。

  念骂我烦,骂我神经病,骂我白痴。

  每说一句,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往我心脏插着。

  一刀一刀凌迟。

  他不会明白,每一句不经意的话,对我而言,是如此重大的伤害,我已经被念伤了一回又一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我还能撑多久……

  医院墙壁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白色,一踏进来,心情彷佛笼罩一层灰。

  上了二楼,依照箭头指示,穿过冗长的走廊,最后拐了一道弯后,终于看到成人加护病房的牌子。

  门口前,摆了好几排长椅,家属或躺或坐,也有人掩面哭泣,气氛沉重得紧。

  「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到会客时间,不能让你们见病人……」

  自动铁门外头,几名家属围住一名护理人员。

  「护士小姐,拜托,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看几眼就好,我们早上看到电视新闻,就赶紧赶过来了,他们儿子现在还被关在看守所,我们得了解伯父、伯母的情况,好对他儿子做个交代。」

  那一句「看守所」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看了身穿隔离衣、全身上下包得只剩下眼睛的护理人员被逼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不断重复说:「真的很抱歉,这是规定……」

  「规定是人订出来的,变通一下也不行吗?」

  「很抱歉,基于你们不是病人的直系家属,加上也未到会客时间,所以我们真的不能让你们进去。」护理人员再三解释几次后,他们才悻悻然让她回到病房内。

  开启的铁门再度阖上。

  「怎么办才好?还说要去见阿忠,陈爸、陈妈发生这种事情,要我们怎么去见?」唯一一位女子发愁地对着其它两位男人说。

  一旁竖耳聆听的我,捕捉了几个关键词,确定他们认识陈忠民后,我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陈忠民的友人吗?」

  两男一女把视线放到我身上。

  「你是谁?」

  「你们好,我是陈忠民家属聘请的律师,敝姓柯,上礼拜登门拜访过伯父、伯母一次,我在电视里得知这项不幸消息,于是立即赶了过来,等会儿我会到看守所探视陈忠民,进一步搜集破案的相关资料。」我简略地大致提及了身分。

  「你突然叫住我们,有什么事情?」另一名男人狐疑地问,对于我的话似乎半信半疑。

  自然,我也不勉强他们一定得相信我,我微笑,又说:「是这样子的,上礼拜走得匆忙,我有些地方还有点疑虑,这次来到医院一部分是要探视伯父、伯母,了解病情,还有一部分,是来请教他们一些问题顺道厘清疑虑,毕竟,我答应了伯父、伯母要将陈忠民平安带回来,我相信陈忠民是被冤枉的。」停顿了下,我状似为难道:「但是,距离会客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多……何况尚且不知伯父、伯母他们是否脱离危险,距开庭时间愈来愈近,加上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在指示是陈忠民下的毒手,若不早些将问题厘清,要证明陈忠民清白恐怕凶多吉少……」

  女子似乎是聪明人,一听我说完后,随即答话:「所以你才主动搭讪我们,打算问问题?」

  我微笑,「不是问,只是请教一些事情罢了。」

  长达一个小时的会议,最后我再三向他们道谢,离开医院地下美食街。

  这一小时倒也不是白谈,起码,我抓了一个关键人物,以及始终相信儿子清白的陈父、陈母为何会突然烧炭自杀。

  据三名友人所述,陈忠民半年前曾透过网络认识一名女子,两人很快就陷入恋爱,这期间,陈忠民不止一次向友人们借钱,一开始是几千、几万的小数目,到后来竟开口借数十万。

  这并不是个小数目,再怎么要好,也不可能大方爽快地借出,他们拒绝了陈忠民,陈忠民借不到钱,便把歪脑筋动到父母亲的棺材本上,偷了账户本,盗领得一乾二净。

  父母亲这儿没钱供他,陈忠民进而去偷去抢,若不是陈父、陈母苦苦哀求对方,甚至不惜和亲友借钱偿还赔偿金,陈忠民这才免了牢狱之灾。

  他们怀疑,陈忠民会需要这么一笔庞大的钱财,那名女子肯定脱不了关系。陈忠民并不好吸毒,没道理会去行窃。

  这名女子的出现,对照出先前陈忠民的不配合,突然之间,错综复杂的案情,彷佛渐渐明朗化,在一段又一段错综复杂的绳线间,找到了其中的连接点。

  估计,陈忠民是想保护女朋友吧。

  说不定陈忠民已经发现这一切都是女子搞的鬼。

  另外,听说陈父、陈母昨天到看守所探望了陈忠民。

  我大概能推测出他向他父母说了些什么话,不外乎就是要父母亲放弃他,他决定要坐牢之类的,而陈父、陈母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希望被浇灭,唯一的儿子即将因杀人罪入狱,再次出来不知是何年何月,加上老本全没了,以后生活还不知有没有着落,双重打击下,两老心灰意冷,于是兴起了自杀念头,打算一了百了。

  前因后果都想通后,我立刻到看守所探视陈忠民。

  陈忠民走了进来,一入坐后,我立即说:「伯父、伯母昨天来见你了?」

  陈忠民冷看我,「是又怎样?」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吗?」

  骤然陈忠民脸色大变,「你说什么!?」随即,他稳下情绪,恢复表情冷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动摇?我不会上当的。」

  好一位痴情男子。我冷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不过,我想谅你也不知道,他们昨天听完你的话之后是多么伤心欲绝,甚至绝望到要烧炭自杀,若非抢救及时,你见到的会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我站起身,拿起手边的公文包,「我们大概也没什么话好说了,既然你一心想替别人背黑锅,行,我就成全你。」话一说完,我转身离开。

  「等等!」陈忠民从后头叫住了我。

  我回头冷睇他,「陈先生还有何贵事呢?」

  陈忠民十指紧扣于桌面,面容发白,忧形于色,他抬头看了看我,紧张地问:「我爸妈他们……没事吧?」

  「哦,原来你还在乎他们?」我讽刺说。

  他被我激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后,说:「……我真的很对不起他们。」

  「对,你是对不起他们。」我点头说。「但是,你知道你错在哪些地方吗?」

  我见他低头不语,我又开口:「你错在不该盗领他们的钱,错在不该去偷去抢,错在不该让他们为你向他人低声下气,错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伤他们的心,错在你不知悔改,因而卷入了这场案件当中,错在他们为你劳命奔波,聘请律师帮你打官司时,但你却一脸不在意,一点也不为自己辩护,你最错最错的,是他们并没有放弃你,可你却先放弃了自己!你真该看看当初他们为了你,拚命向我下跪,只求我能洗刷你的冤屈,还你清白!」我一鼓作气地说了一大串,说完后,拚命地喘息着。

  我是气,是怒,每个孩子都是父母亲心头上的一块肉,他们甘愿为了子女向别人下跪、向他人求情,他们不需要子女成大功立大业,他们祈求的,不过是子女能平平安安度一辈子罢了,如此简单的愿望,对陈父、陈母来说,却是难以达到。

  陈忠民被我骂得哑口无言,脸上满是歉疚。

  我坐下,缓和情绪。

  我沉声,「陈忠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人是你杀的吗?」

  陈忠民低下头,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嘴巴频频颤抖,说:「……不……不是!不是,柯律师,人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冤枉的!」每说一句,紧握的拳头便在桌面用力敲击一次,手铐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会客室内回荡,他朝我吼着,像是困兽之斗,做着最后的挣扎与努力。

  陈忠民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半年前,他在网上认识一名女子,叫妞妞,经过多次视讯聊天后开始交往,一开始即陷入热恋当中,浓情蜜意,一个月后,妞妞告诉陈忠民父亲酗酒,母亲重病,家里经济捉襟见肘,父亲要将她抓到酒店去上班,赚钱养家活口,陈忠民不舍女友,于是陆陆续续给了她好几万块。

  事情并未因陈忠民的救济而好转,后来,妞妞又告诉他,母亲被送入加护病房,家里没有钱付医疗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开口向陈忠民借了二十五万块钱,陈忠民盗领父母亲的户头,将几百万一口气领光,全给了妞妞。

  这样的事情,来来回回不断重复发生,妞妞开口的数目愈来愈大,陈忠民害怕妞妞因为拿不到钱而和他分手,因此才铤而走险,铸下偷窃大错。

  上个月,妞妞伤心欲绝,说母亲过世了,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办母亲的后事,拜托陈忠民能不能再借她两百万,两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陈忠民短时间根本凑不出这么多钱,于是陈忠民苦恼告诉妞妞他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借她了。

  过了两、三天,妞妞问陈忠民愿意为他出生入死吗?陈忠民爱她爱到不惜去当抢劫犯了,这回自然是点头答应。妞妞说,她朋友家里有个保险柜,里头装了五百万现金,密码什么的等她套出来再告诉他。

  等待妞妞来电期间,陈忠民一连两天走了楣运,先是计算机无缘无故坏了,而后手机又掉进马桶报销,隔天,妞妞打了家用电话给陈忠民,说知道密码了,而且主人后天下午会出门一趟,家里无人,保险柜就放置在二楼的书房,并详细描述书房的位置。

  之后,事情的发展就如卷宗之描述,陈忠民顺利潜入宅内,然等待他的却是一宗策划缜密的嫁祸案件,他被扣了个杀人犯的罪名。

  很快的,陈忠民了解这一切都是妞妞设的局,然他却因深爱妞妞,甘心为她坐牢,替她背负罪名。

  陈忠民托盘供出事实真相的两天后,妞妞在男友家中当场被逮。原来陈忠民虽然以被告身分被安置于看守所,但有两名年轻刑警发觉案情似乎并不单纯,认为被害者领养的儿子涉嫌重大,于是私底下暗中调查,在男子的住家附近找到丢弃掩埋的作案枪枝,枪枝内侧也发现犯人指纹,于是将其逮捕归案,做进一步侦讯。

  枪枝上头未擦拭干净的指纹与男子吻合,男子只好供出犯案动机。他因为染上毒瘾,一再伸手向父亲拿钱买毒,他每伸手一次,被害者便厉声怒骂一次,男子气不过,于是想杀了这个从小对待他不是打便是责备的父亲泄恨,再进而继承父亲的巨额财产。

  于是他开始策划了这场局,但这场游戏当中必须有人当替死鬼,他突然想到了女友最近钓上的肥羊。他和女友连手骗陈忠民到家里偷钱,由监视器瞧见陈忠民进入宅内后,拿起高价购买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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