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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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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那恐怕得去挖坟。他叫根纳,在博利登矿场工作,后来在七十年代中期一次爆炸意外中丧生。”

布隆维斯特一听心都凉了。

“不过他妻子还活着。就是照片里头这个人。她名叫米尔德里德,现在住在毕尔赛雷。”

“毕尔赛雷?”

“往巴斯蒂特赖斯克方向大约十公里的地方。进村的时候右手边那栋红色长形屋子就是她家,是第三间。我跟他们家的人很熟。”

“你好,我叫莉丝·莎兰德,现在正在写一篇关于二十世纪女性所遭受的暴力犯罪的论文。不知道我能不能到兰斯克普纳警局,查阅一九五七年一件案子的资料?是有关一个名叫拉凯儿·伦德女子的命案。请问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这些数据吗?”

毕尔赛雷有如西博腾乡间的风景明信片。这里大概有二十来栋屋子,在湖的一端相当紧密地排成半圆形。村子中央有个交叉路口,路标箭头一个指向海明根,十一公里,另一个指向巴斯蒂特赖斯克,十七公里。路口附近有一座小桥,布隆维斯特心想“溪水平缓”①大概就是形容桥下那条溪的吧。值此盛夏,风景有如诗画。

① 瑞典语“sel”。

他将车停在一间已经停业的昆萨姆超市前面的院子,几乎就在右手边第三间屋子正对面。他敲了门,无人回应。

他沿着往海明根方向的路走了一小时,经过一个溪水变得十分湍急的地方。回程前的途中遇上两只猫,看见一头鹿,就是没有半个人。米尔德里德的家门依然紧闭。

他在小桥附近一根柱子上看见一张脱落的宣传海报,预告BTOC赛事,这应该是“二○○二年毕尔赛雷卡丁车锦标赛”的缩写。所谓“卡丁”似乎是驾车在结冰湖上互撞的一种冬季运动。

他等到晚上十点才死心开车回诺斯约,很晚才吃晚餐,然后上床读麦德米小说的结局。

结局令人毛骨悚然。

十点,莎兰德在海莉的名单上增添一人,不过有点犹豫。

她发现一条快捷方式。几乎定期会有关于未侦破的谋杀案的文章发表,她还在一份晚报的星期日特刊中发现一篇一九九九年的文章,标题是《许多女性杀手逍遥法外》。文章不长,但列出了几个引人注目的凶案被害人的姓名与照片,其中包括北泰利耶的索维案、北雪平的阿妮塔命案、赫尔辛堡的玛格丽塔等等。

最早的案子发生于六十年代,其中没有一件与布隆维斯特给她的名单吻合。但有个案子确实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九六二年六月,一个名叫莉亚·培森的妓女从哥德堡到乌德瓦拉探视母亲和托母亲照顾的九岁儿子。几天后的星期日晚上,莉亚和母亲拥抱道别,搭火车回哥德堡。两天后有人在某废弃工厂的一个货柜后面发现她。她遭到强暴,身体受尽凌虐。

莉亚命案喧腾一时,报章上还作成夏日系列报道,但凶手始终没有落网。海莉的名单上没有莉亚这个名字,她的死法也不符合海莉摘录的任何《圣经》章节。

然而此案有个奇怪的巧合,让莎兰德的触角立刻有所感应。在莉亚陈尸处约十公尺外,有个花盆里头装了一只鸽子。有人用线捆住鸽子的脖子,将线穿过盆底的洞,然后用两块砖头将花盆架高在底下点了小火。无法确认这起虐行与莉亚命案有任何关联,可能只是孩童的恶作剧,但报上却将命案称为“鸽子命案”。

莎兰德不读《圣经》——手边甚至没有《圣经》——但当天晚上她去了赫加里教堂,好说歹说地才借到一本《圣经》,然后坐到教堂外的公园长凳上读起《利未记》。当她读到第十二章第八节时,眉毛不禁高耸起来。第十二章谈的是妇人生子后的净化。

他的力量若不够献一只羊羔,他就要取两只斑鸠或是两只雏鸽,一只为燔祭,一只为赎罪祭;祭司要为他赎罪,他就洁净了。

莉亚应该也能列入海莉记事本中的名单:莉亚——三一二○八。

莎兰德顿时体会到自己以前所作的调查,规模根本不及这次任务之万一。

星期日上午十点,布隆维斯特再次上门敲门时,米尔德里德前来开门。她已经再婚,现在夫家姓伯格伦。她当然老了许多,体重也约莫增加一倍,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好,我叫麦可·布隆维斯特。你想必就是米尔德里德·伯格伦吧?”

“正是。”

“很抱歉如此冒昧来访,但我一直在找你,说来话长。”他微笑着说:“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屋去,占用你一点时间呢?”

米尔德里德的丈夫和一个年约三十五岁的儿子在家,她并未迟疑太久便请布隆维斯特人内,坐进厨房。他和家里每个人都握了手。他这辈子从未像过去这二十四小时喝那么多咖啡,但现在他已经知道拒绝诺兰人的好意是很失礼的。咖啡杯端上桌后,米尔德里德随即坐下,好奇地问他她可以帮他什么忙。他显然听不太懂她的诺斯约方言,于是她改口说起标准瑞典话。

布隆维斯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又长又奇特。一九六六年九月,你和当时的丈夫根纳·布兰伦去了赫德史塔。”

她露出讶异神色。他等她点头之后,才将加瓦斯加坦的照片摆到她面前。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天哪!”米尔德里德惊呼道:“都已经那么久的事了。”

她现任丈夫和儿子都站到她身边来看照片。

“当时我们在度蜜月。我们开车南下斯德哥尔摩和西格吐纳,回家途中碰巧在某个地方停了一会儿。你说叫赫德史塔是吗?”

“是的,赫德史塔。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我已经找了你好一段时间,这实在不容易。”

“你竟然只凭着一张旧照片就找到我了,真是无法想象。”

布隆维斯特将停车场那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能找到你多亏了这张照片,是当天稍晚拍的。”他开始解释自己如何经由诺斯约木工店找到布尔曼,再通过他找到诺斯约瓦伦的弗斯曼。

“你找我找得这么辛苦,肯定是有原因的。”

“的确。这张照片中站在你旁边的女孩名叫海莉。她在当天失踪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或听过她的消息,一般猜测她已遭遇不幸。我再让你看一些照片好吗?”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等候开机时一边作了解释,接着他打开那一系列照片,让米尔德里德看海莉的脸部表情变化。

“我就是在看这些旧照片时,发现你拿着相机站在海莉正后方,她当时注视着什么进而引发如此反应,似乎正和你拍摄的方向一致。我知道希望其实很渺茫,但我之所以找你是想问问看你会不会还保留着当天的照片。”

他等着米尔德里德来打消他的念头,告诉他照片老早就不见了。不料她却用淡蓝色眼珠望着他,说蜜月照片当然还留着啰,仿佛这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她走到另一个房间,几分钟后拿着一个装有几本相簿的盒子回来。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蜜月相片。她在赫德史塔拍了三张;一张是模糊的大街街景,另一张是她当时的丈夫,第三张则是游行队伍中的小丑。

布隆维斯特急切地贴近细看,看得出对街一名小丑身后有个人影。但从照片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第二十章

七月一日星期二至七月二日星期三

布隆维斯特回到赫德史塔那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到弗洛德家询问范耶尔的状况。他听到了令人高兴的消息:上个星期,老人的情况稍有好转。虽然还是很虚弱、不堪一击,但至少能坐起身来。目前已脱离危险期。

“谢天谢地。”他说:“我发现我其实很喜欢他。”

弗洛德说:“我知道,亨利也喜欢你。诺兰之行如何?”

“有收获但不令人满意,我晚一点再跟你解释。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问吧。”

“如果亨利死了,对《千禧年》会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没有影响。马丁会接任他的董事职务。”

“假设来说,如果我不放弃调查海莉的失踪案,马丁会不会找《千禧年》的麻烦?”

弗洛德眼神锋利地看他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麦可说出他和马丁在仲夏节前夕的对话。“我在诺斯约时,爱莉卡跟我说马丁打电话给她,说他觉得办公室非常需要我回去。”

“我明白,我猜是西西莉亚在逼他。不过我认为马丁不会把自己的压力转嫁到你身上,他可精明得很。而且你别忘了,在我们入股《千禧年》时成立的小型子公司,我也是董事之一。”“但万一情况变得棘手……到时你会怎么做?”

“既然签约就要遵守。我替亨利工作,我们也是四十五年的老友,这类事情我们绝对有共识。万一亨利死了,他在子公司的股份继承人其实是我,不是马丁。合约中声明我们要协助《千禧年》三年,万一马丁想惹麻烦——我认为他应该不会——那么理论上他可以挡住一小部分的新广告商。”

“这慰千禧年》存续的原动力。”

“对,但不妨这么想——担心这种琐事无异于浪费时间。马丁现在正为他企业的生存奋斗,每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哪里还有时间想其他事。”

“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能不能间一下公司大致的状况?”弗洛德表情严肃地说:

“有问题。”

“是呀,就连我这一般的财经记者都看得出来。我是说有多严重?”“不会公开?”

“私下聊聊。”

“过去几星期,电子产业已经丢了两笔大订单,很快就要被挤出俄国市场。九月,厄勒布鲁和特普尔海坦两地必须遣散一千六百名员工,这样对待在公司工作多年的人,实在不太厚道。我们每关一间工厂,员工对公司就更没信心了。”

“马丁压力很大。”

“他是扛着斧头走在薄冰上啊!”

布隆维斯特回到小屋后打电话给爱莉卡,她不在办公室,因此他便和克里斯特谈。

“是这样的:我在诺斯约的时候接到爱莉卡的电话。马丁找过她,而且——该怎么说呢——强力建议她让我开始负责编辑工作。”“我也觉得应该这样。”克里斯特说。

“我知道。但问题是我和范耶尔签了约,不能毁约,而马丁之所以有这番举动,是因为这里有人希望我停止现在的任务,马上离开。所以他的提议等于是想把我弄走。”

“我明白了。”

“替我跟爱莉卡问好,告诉她等我这里结束就会回斯德哥尔摩。不会提早。”

“我知道。你真是疯了,不过我会转告她的。”“克里斯特,这里出了点事,我不想缩手。”

布隆维斯特敲了马丁的门,是伊娃出来开门并热情欢迎他。“你好,马丁在吗?”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似的,马丁正好提着手提箱走出来。他亲亲伊娃的脸颊,并向麦可打招呼。

“我正要去办公室。有话跟我说吗?”

“你要是赶时间,就改天吧。”

“说说无妨。”

“在我完成亨利给我的任务之前,我不会回《千禧年》编辑部。我现在先告诉你,以免你期望我在过年前回办公室。”马丁有些犹豫不决。

“我明白,你以为我想把你弄走。”他顿了一下。“麦可,这事我们晚点再说吧。我实在没有时间再去管《千禧年》董事会的事,真后悔当初接受亨利的提议。不过请相信我,我会尽力让《千禧年》活下去。”

“这点我从未怀疑过。”布隆维斯特说。

“下星期约个时间,我们讨论一下财务状况,我也跟你说说我的看法。不过基本上我认为《千禧年》并没有本钱让一个重要高层赖在海泽比岛无所事事。我喜欢这份杂志,我想我们可以合作让它更茁壮,但你是关键人物。我现在可陷入情义两难的局面了。要么照亨利的期望做,要么履行我身为《千禧年》董事的职务。”布隆维斯特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绕过要塞再到戈弗里的小屋之后,才放慢脚步沿着海边回家,到家时看见弗洛德坐在屋外的桌旁。他耐心等候麦可喝完一瓶水,擦去脸上的汗。

“这么热还跑步好像不太健康。”

“算了吧!”

“我想错了。逼马丁的人不是西西莉亚,是伊莎贝拉。她正忙着动员范耶尔宗亲们给你涂柏油、猫羽毛①,可能的话再绑到柱子上用火烧,她后面有毕耶撑腰。”

① 英国古代一种酷刑。

“伊莎贝拉?”

“她是个恶毒又心胸狭窄的女人,大致上她没喜欢过谁,现在似乎尤其讨厌你。她到处散布谣言说你是个编子,骗亨利雇用你,还害他过度辛劳而心脏病发。”

“但愿没人相信吧?”

“总有人乐意相信一些恶意的谣言。”

“我正努力想查出她女儿的下落,而她却恨我。如果海莉是我女儿,我的反应应该会跟她不太一样。”

下午两点,他的手机响了。

“你好,我叫康尼·托尔森,是《赫德史塔快报》的记者。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回答几个问题?我们得到消息说您现在住在海泽比这里。”“托尔森先生,看来您的情报来得有点慢。我从元旦就住在这里了。”

“这我不知道。您在赫德史塔做什么呢?”

“写作,顺便休息一下。”

“您在写什么?”

“发表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您刚刚出狱……”

“是呀,怎么了?”

“您对捏造事实的记者有何看法?”

“捏造事实的记者是笨蛋。”

“所以您自认为是笨蛋?”

“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从未捏造事实。”

“但您被判了祠储罪。”

;'N卜又如何?”

托尔森迟疑半天,布隆维斯特不得不推他一把。“我被判的是祠淤,不是捏造事实。”

“可是您公布了那份资料。”

“如果您来电是想讨论我的审判结果,我无可奉告。”“我希望能面对面跟您作个访谈。”

“关于这个话题,我无话可说。”

“这么说您不想讨论这次的审判?”

“没错。”他说完挂上电话,坐着沉思良久才又回到电脑前面。

莎兰德依照指示,骑着川崎摩托车过桥来到海泽比岛,在左手边第一间小屋前停车。这回可真正来到偏远乡间了,不过只要雇主愿意付钱,就算要她去北极也无所谓。何况她也很高兴能让自己的摩托车在E4公路上尽情奔驰一段长路。她将摩托车立好,松开固定行李袋的皮绳。

这时布隆维斯特开了门向她招手。他走到外头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的摩托车。

他吹了声口哨。“你骑摩托车呀!”

莎兰德没有回应,但见他又摸手把又试油门,便两眼紧紧盯着他。她不喜欢有人碰她的东西。接着她看见他大男孩般的天真笑容,心想这算是弥补了他的过失吧!喜欢摩托车的人通常都会嘲笑她这辆轻型机车。

“我十九岁的时候也有一辆。”他转头对她说:“谢谢你来。进来把东西放下吧。”

他向尼尔森夫妻借了一张行军床。莎兰德带着怀疑的神色绕小屋走一圈,发现没有立即可见的诡诈陷阱,似乎松了口气。他带她去看浴室。

“如果你想冲个澡,凉爽一下的话。”

“我得换衣服。总不能穿这身皮衣晃来晃去。”“好,你去换衣服,我来准备吃的。”

他趁莎兰德淋浴更衣之际,用红酒煎羊排,并在午后阳光下的户外餐桌上摆好餐具。她打着赤脚出来,身上穿了黑色无袖紧身上衣和有些破旧的丹宁牛仔短裙。羊排味道很香,她足足吃了两大份,布隆维斯特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一眼她背上的刺青。

“五加三。”莎兰德说:“五件是你那个海莉列出来的,三件是我觉得应该也要列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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