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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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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的消息。麦可一直坐到六点咖啡馆关门才走。

七点半,他打电话给爱莉卡,却无人接听。他坐在厨房板凳上,试着阅读小说,根据书的封底介绍,这是一名伸张女权的少女初试啼声的佳作。小说描述作者在一趟巴黎之旅中,如何试图掌控自己的性生活。布隆维斯特不禁暗想:如果他以高中生口吻写一本关于他自己性生活的小说,也能算是女权主义者吗?恐怕不行。他买这本书是因为出版社将这名首度写作的小说家喻为“新生代的卡琳娜·莱柏①”。他很快便确定无论就风格或内容而论,这都不是事实。他将书搁置一旁,转而看起五十年代中期《记录》杂志里的卡西迪牛仔②故事。

① 卡琳娜·莱柏(Garina Rybery),瑞典知名女作家,作品经常带有自传色彩。

② 卡西迪牛仔(Hopalong Cassidy),美国作家莫佛德(Clarence E Mulford)于一九○四年创造出来的一个牛仔英雄角色。

每半小时都会听到教堂传来简短、隐晦的钟声。对街管理员住家的窗口亮着灯,却看不到屋内有人。哈洛德的屋子是暗的。九点左右,一辆车驶过桥面,消失在岬角那头。到了午夜,教堂外的灯熄了。这显然是海泽比在一月初某星期五晚上所能提供的所有娱乐。四下里静得可怕。

他又打一次电话给爱莉卡,电话转到语音信箱请他留言。他留了话,然后关灯上床。他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继续待在海泽比,他恐怕会发疯。

在一片死寂中醒过来,感觉很奇怪。布隆维斯特在瞬间从熟睡进入完全警觉的状态,然后静静躺着,倾听着。房里很冷。他转头看看放在床边凳子上的手表——七点零八分,他向来不是早起的人,平常若没有至少两个闹钟,他很难起得了床。今天他却是自动醒来,甚至不觉得累。

他装了些水准备煮咖啡,然后进淋浴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状况很有趣。小侦探布隆维斯特——深入穷乡僻壤办案。

老旧的莲蓬头只要稍微一碰,水就会从滚烫变得冰冷。厨房餐桌上没有早报。奶油硬邦邦。放餐具的抽屉里没有乳酪刀。外头仍一片漆黑。温度计指着零下二十一度。今天是星期六。

前往赫德史塔的巴士站位于昆萨姆超市对面,布隆维斯特打算在流放的第一天实行进城购物的计划。他在火车站旁下车后,进城里转了一圈,路上顺道买了厚重的冬靴、两件长衬衣、几件法兰绒衬衫、冬天穿的中长外套、一顶暖帽和有衬里的手套。在电器行里,他找到一台附有室内天线的小型手提电视。店员向他保证在海泽比至少可以收看到公共电视频道SVY,他也向店员保证,如果收不到,一定会来退费。

他顺便去图书馆办了张图书证,借了两本伊丽莎白·乔治的推理小说。他买了笔和笔记本,也买了一个软背包放他新买的东西。

最后他买了一包烟。他早在十年前便戒烟,但偶尔会破戒。他直接将烟塞进外套口袋,没有打开。他的最后一站是眼镜行,除了买隐形眼镜药水,还订购新眼镜。

下午两点,他已经回到海泽比,正在撕新衣的标签时,忽然听到前院大门的开门声。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金发女人跨进门坎后敲着敞开的厨房门,手上端着一盘海绵蛋糕。

“你好,我只是想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伦·尼尔森,就住在对街。听说我们要当邻居了。”

他们握过手后,他也自我介绍。

“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以后晚上这里就能看见灯火了,真好。”

布隆维斯特煮了点咖啡。她起先说不用,后来还是坐到餐桌旁,并偷偷瞄一眼窗外。

“亨利和我丈夫来了,好像带了几箱东西要给你。”

范耶尔和尼尔森推着手推车停在外头,布隆维斯特连忙迎出去,帮忙将四个纸箱搬进屋内,放到火炉旁的地板上。布隆维斯特拿出咖啡杯,然后将海伦送来的蛋糕分切成块。

尼尔森夫妇十分和善。他们对于布隆维斯特来到赫德史塔的原因似乎并不好奇——他为范耶尔工作显然已是理由充分。布隆维斯特观察尼尔森夫妻和范耶尔之间的互动,发现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很轻松自然,毫无隔阂。他们谈起了村子,和当初建造布隆维斯特住的这间宾馆的人。当范耶尔一时想不起来时,尼尔森夫妻便会提醒他。另外他还说了一段有趣的往事:有天晚上尼尔森回家时,看见住在桥另一头的傻子正想砸破宾馆窗户,竟然走过去问那个呆头呆脑的窃贼,为什么不从没上锁的大门进去。尼尔森不太有信心地检视布隆维斯特的小电视,并邀请他想看哪个节目的话就上他们家来。

尼尔森夫妇离开后,范耶尔又多停留片刻。他想最好还是让布隆维斯特自己翻阅档案,若有任何问题再到他的住处去。

再次落单后,布隆维斯特将纸箱搬进工作室,然后列出清单。

范耶尔调查哥哥孙女的失踪案已长达三十六年。布隆维斯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不健康的偏执心理,或者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发展成一个脑力游戏。但很明显地,这位老家长是以业余考古学家一丝不苟的方式在进行这项工作——所有的数据足以填满七公尺长的架子。

其中最大部分是警方调查报告的复印件,分装在二十六个讲义夹里。一宗普通的人口失踪案竟能搜集到如此完整的资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范耶尔无疑具有足够的影响力,能让赫德史塔警方持续追踪所有可信与不可信的线索。

其他还有剪贴簿、相簿、地图、关于赫德史塔与范耶尔公司的文章、海莉的日记(但页数不多)、她的课本、医疗诊断书。另外还有十六本以A4纸张装订而成、每本约一百页的簿子,是范耶尔自己的调查笔记,他在里头以工整的字体记录自己的推测、理论与不相干的想法。布隆维斯特快速地翻阅。里头的文字带有一种文学气息,他觉得这些可能是从其他更多笔记本中誊写下来的。有十个讲义夹装了有关范耶尔家族成员的资料,内容是用打字机打的,是这许多年来范耶尔对自己亲人的调查所累积的成果。

七点左右,他听到前门有猫大声地喵喵叫。一开门,一只红棕色的猫很快从他脚边溜入温暖的室内。

“真聪明。”他说。

猫在宾馆内到处嗅嗅闻闻。麦可在碟子里倒了点牛奶,这个不速之客随即舔得干干净净,然后跳上厨房板凳蜷缩起来。它就这么待下了。

布隆维斯特对于数据涵盖的范围有了清楚概念并一一整理上架时,已经过了十点。他煮了一壶咖啡,又做了两个三明治。他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一餐,但竟也毫无食欲。他喂猫吃了一片香肠和一点肝酱香肠。喝完咖啡后,他从外套口袋掏出香烟,撕开包装。

他查看一下手机。爱莉卡没来电。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语音信箱。

布隆维斯特首先采取的步骤之一,便是扫描他向范耶尔借来的海泽比岛地图,然后趁着记忆犹新,顺手写下每栋屋子的住户姓名。范耶尔大家族成员实在太多,要想弄清楚谁是谁还得花点时间。

近午夜时,他穿上厚衣新鞋走到桥的另一头,转上岔路沿着教堂下方的海湾走。海湾和旧港内已经结冰,但望向远处可以看见一长条颜色较深、未结冰的海水。他站在那里时,教堂外的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空气凛寒,天上星斗密布。

刹那间,布隆维斯特感到沮丧。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让范耶尔说服,接下这项任务。爱莉卡说得对:他应该在斯德哥尔摩——也许在她床上——计划如何对付温纳斯壮。但对此他也不感兴趣,他甚至毫无概念该从何着手计划反制策略。

此刻若是白天,他会直接上范耶尔住处取消合约,然后回家。但从教堂旁边的高地,可以看出范耶尔主屋已经熄灯且悄然无声。从教堂可以看到岛上所有屋子。哈洛德的屋里没有灯光,但西西莉亚的家却是亮的,还有马丁位于岬角边的别墅和那间出租房子也一样。在游艇码头处,画家的破旧木屋也亮着灯,还有少许的煤屑烟尘从烟囱冒出。另外尚未熄灯的还有咖啡馆顶楼,布隆维斯特不禁暗想苏珊是否住在那里,又是否独自一人。

星期日清晨,宾馆内响起不可思议的嘈杂声将他惊醒。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也才发现那是教堂召唤教区信徒作晨祷的钟声。已将近十一点。他继续躺在床上,直到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喵鸣声,才下床开门放猫出去。

到了中午,他已经淋浴过也吃了早餐。他毅然决然走进工作室,取下第一本警方调查报告的讲义夹,这时他又犹豫了。从山形墙的窗口可以看到苏珊桥头咖啡馆。于是他将讲义夹塞进肩背包,穿上外出服。到了咖啡馆,发现里头挤满客人,他内心一直狐疑的问题终于获得解答:在海泽比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咖啡馆怎么生存?苏珊专做上教堂的人的生意,或许也会为丧礼与其他集会场合供应咖啡与糕点。

他没有进去,转而在外头散散步。昆萨姆超市星期天没有营业,他又继续往赫德史塔方向走几百公尺,在一间加油站买了报纸。他在海泽比晃了一个小时,让自己多熟悉桥头前的城区。过了昆萨姆超市,离教堂最近的地区是城中心,较老旧的建筑——布隆维斯特猜测这些两层楼石材建筑应该建于一九一○或二○年代——形成一条短短的大街。进城道路北侧多为维护妥善的公寓建筑,住的都是有小孩的家庭。海岸边和教堂南侧则多半是独立住宅。海泽比看起来应该是赫德史塔的高层决策者与公务员居住的相当富裕的地区。

当他回到桥头,咖啡馆的突袭人潮已经减少,不过苏珊还在收拾桌上碗盘。

“周日尖峰吗?”他招呼着问。

苏珊边点头边将一绺发丝塞到耳后。“嗨,麦可。”

“你记得我的名字呀!”

“很难忘得了。”她说:“我一直留意电视上你打官司的新闻。”

“新闻总得塞点什么东西。”他喃喃地说,同时不自觉地走到角落里一张可以看见桥的桌边坐下。当他与苏珊目光交会时,她微微一笑。

三点时,苏珊说咖啡馆要打烊了。教堂的人潮散去后,只进出了几个客人。布隆维斯特把第一本警方调查报告看了五分之一多一点。他将笔记本塞进背包,很快地过桥回家。

猫在阶梯上等候。他环顾四周,不知这是谁家的猫。不过他还是让猫进门,至少可以跟他作个伴。

他又打了一次电话给爱莉卡,还是没人接,她显然怒气未消。他其实可以直接打办公室或家里电话,但到底已经留了够多留言。于是他给自己煮了咖啡,把猫赶到厨房板凳另一头,然后坐到餐桌前摊开讲义夹。

他看得很仔细、很慢,以免漏失任何细节。傍晚时分,当他合上讲义夹,自己的笔记本上也写满了好几页,全是一些提示与疑问,希望能在后面的讲义夹中找到答案。数据全都按时间顺序排列。他看不出是范耶尔重新整理过,或是警方原本便采用这种方式。

第一页是一份手写报告的复印件,上头标示着“赫德史塔警察紧急服务中心”。受理报案的警员签名时写的是“D。O。吕廷耶”,布隆维斯特推断“D。O。”应该是“执勤警员”的意思。报案人是范耶尔,住址和电话号码都做了记录。日期是一九六六年九月二十三日星期日,上午十一点十四分。内容很简洁:

亨利·范耶尔来电,指称哥哥的女儿(?),出生于一九五○年一月十五日的海莉·乌莉卡·范耶尔(十六岁),自星期六下午便从海泽比岛上的住家失踪。报案者表示十分忧心。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记下的备忘录写着:已经派出P…014(警车?巡逻车?领船员?)前往现场。

另一段文字写于十一点三十五分,字迹比吕廷耶潦草:马格努森警员报告,通往海泽比岛的桥梁依然封锁。以船运送。边上的签名无法辨识。

下午十二点十四分,吕廷耶又回来了:海泽比岛上的马格努森警员以电话证实,十六岁的海莉·范耶尔自星期六中午过后不久便失踪。家人十分担忧。认为她昨晚没有回自己床上睡觉。由于桥面封锁,不可能离开岛上。家中无人知道海·范的行踪。

下午十二点十九分:G。M以电话报告现场情况。

最后一段记录于下午一点四十二分:G。M抵达海泽比岛现场;将会接手。

下一页披露缩写“G。M”指的是警探古斯塔夫·莫瑞尔,他搭船抵达海泽比岛后接手指挥,同时为海莉失踪案准备正式的报告。莫瑞尔的报告与一开始使用一些不必要的缩写的备忘录不同,不仅是以打字机完成,而且内容详实易懂。接下来几页记述他们采取的措施,其客观性与丰富细节令布隆维斯特十分惊讶。

莫瑞尔首先面谈的对象是亨利和海莉的母亲伊莎贝拉。接着便轮流与乌莉卡、哈洛德、葛雷格、海莉的哥哥马丁,以及阿妮塔谈话。布隆维斯特得到一个结论:这些面训顺序是依对象的重要性而定,愈后面愈不重要。

乌莉卡是亨利的母亲,地位显然与皇太后不相上下。乌莉卡住在范耶尔的宅院,无法提供任何信息。前一晚她早早便上床,而且已经几天没见到海莉。她坚持要见莫瑞尔警探似乎纯粹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要他立刻采取行动。

哈洛德在名单上排第二位。海莉从赫德史塔的节庆活动回来以后,他只匆匆看到她一眼,不过自从桥上出车祸,他便未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亨利与哈洛德的兄弟葛雷格声称,曾见到失踪的十六岁女孩在当天稍早去过赫德史塔后,来到亨利的书房要求与亨利说话。葛雷格声称自己并未与她交谈,只是打个招呼。他不知道她会上哪去,但认为很可能是她一时疏忽,没有告诉任何人便去找朋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当被问及以当时的情况她如何离开岛上,他却没有回答。

马丁的面谈十分仓促。他当时就读乌普萨拉预备学校的最后一年,就住在哈洛德的家中。哈洛德的车坐不下,因此他搭火车回到海泽比,由于抵达时间太晚,被桥上的意外事故困在另一头,直到深夜才搭船上岛。警探与他面谈是希望他妹妹或许向他吐露过心事,或是暗示过打算离家出走。问题一出,海莉的母亲立刻表达抗议,但当时莫瑞尔警探或许认为海莉离家出走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但马丁从暑假便不曾和妹妹说话,无法提供有利的信息。

哈洛德的女儿阿妮塔被误列为海莉的“堂姐”。她在斯德哥尔摩大学读一年级,暑假在海泽比度过。她和海莉年龄相仿,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她说她和父亲在星期六来到岛上,很期待和海莉见面,却还没有机会去找她。阿妮塔声称自己很不安,海莉不是个会不告而别的人。亨利和伊莎贝拉也证实她的说法。

莫瑞尔警探面谈范耶尔家人之际,已经吩咐马格努森和柏曼警员——○一四巡逻小队——趁着天还亮,组织第一支搜索队。桥上还不能通车,所以请求支持有困难。第一支搜索队大约三十人,都是当时可以参与的人,男男女女各个年龄层不拘。当天下午搜索的范围包括游艇码头的空屋、岬角与海湾的海岸线、离村子最近的林区,和游艇码头后方一座名叫南山的山丘。之所以搜山是因为有人推测,海莉可能会爬到上面以便更清楚地看到桥上场景。另外还派出巡警到岛上另一端的“东园”与戈弗里的小屋查探,因为海莉偶尔会上那儿去。

但搜索并无结果,直到晚上十点,天黑许久之后他们才收队。夜里的气温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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