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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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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有一种被粉身碎骨的感觉,心里想起卡夫卡的一句话:“自行粉碎的东西正在粉碎,但却无法摧毁。”正因为如此,我渴望被粉碎。我不知道被粉碎算不算是一种死亡,但是我发现死亡完全属于艺术,因为它源于想象。死亡的价值完全是通过想象诠释的。那么什么是想象?想象是艺术家用下达到内心的途径。如果没有想象,死亡就毫无意义。我庆幸自己又恢复了做梦的能力,说到底,梦都是想象的产物,这说明我又恢复了想象的能力,也就是我找到了达于内心的途径。或许正因为如此,我的生命才变得越来越脆弱,好像不堪一击似的。也正是因为脆弱,我才更加敏感,更加恐惧。就在我陷入沉思默想之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我大姨姐打来的,我以为她要问候我,没想到她却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家被盗了。我和我老婆离开东州后,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了我大姨姐,她定期到我家开开窗、打扫灰,更主要的是看看我几千册藏书受没受潮,因为楼上住着一家素质极差的邻居,经常不关水龙头,也不知淹了我们家多少次了,要知道我的藏书是我爷爷传给我父亲的,又由我父亲传给我的,可以说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离家之时,我最恋恋不舍的就是这些藏书,因此临走时我千叮咛万嘱咐我大姨姐一定帮我照看好这些藏书。因此听到家里被盗的消息后,我连忙问我的藏书怎么样,我大姨姐支吾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小偷发现除了藏书以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了泄私愤,将我大部分的藏书扔进浴缸泡在了水里,其余的不仅撕毁、烧毁了,而且还在上面淋了豆油、浇了水,甚至抹上了屎,现在我朝思暮想的藏书已经发霉变质,变成了一堆垃圾。也不知道我大姨姐多长时间没去我家了,或许我和我老婆离开后,她这是第一次去。这个消息像一柄利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感觉身上的血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我大姨姐为了安慰我,告诉我无论是警察,还是邻居们,都说我们家万幸,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听了这话就感觉心被蹂躏了一般。我痛不欲生地说:“姐,你再好好找一找,难道小偷一本书也没给我留下吗?”好一阵子我大姨姐打通我的手机,兴奋地告诉我,她竟然奇迹般地发现了一本没被毁的,我问她书名是什么?她说是《家》。这本《家》不仅是我爷爷最珍视的书,也是我父亲最珍视的,这本书没被毁,我的心里稍稍感到些许安慰。为了这本书,我也要治好病,回到东州去。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大姨姐一定要保存好这本书。我大姨姐咯咯笑道:“不过是一本书,你至于这么在意吗?好像这本书比你的家还重要似的。”我郑重其事地说;“这本书就是我的家。”我大姨姐说了“神经病”这三个字就挂断了电话。很显然,我大姨姐也跟我老婆通了电话,她得知家里被盗的消息后,匆匆赶回了医院,她知道家里的书是我的命根子,有书才有家,家里没有书也就无所渭家了,好在小偷还留了一本我最在意的书。我老婆赶回医院后见我还算坚强,这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故了下来。

·17·

阳:虚虚实实

25。他想起了一部经典

他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因此做梦都想见一见历史学家何许人,不管此何许人是不是《白道》的作者,他都想借机向这位著作等身的学问大家讨教讨教什么是历史。然而事与愿违,前些日子何许人病了,一直闭门谢客,其间他登了两次门,都吃了闭门羹。最近听说老先生病已痊愈,又开始给学生上课了,他听了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再次登门,果然,何许人热情地将他请进了书房。

书房很窄小,墙边都摆满了书架,窗前有一个写字台,写字台前面是一个少了一个扶手的黑色靠背转椅,对着窗户是一对陈旧的单人皮沙发,如此布局,房间中央就只剩下一张桌子的空间。写字台上摆着一份手稿,液晶电脑显示屏上刚好显示的是手稿的内容。显然,何许人正在利用手稿校对电脑里的内容。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映照着刚刚沏好的一杯茶,玻璃杯内徐徐上升的热气,使书房显得很温馨。何许人将茶几上果盘里切好的西瓜递给他一块,他一边品尝西瓜一边笑着说:“看来咱们俩的写作习惯是一样的,都是先在稿纸上写,成稿后再输入电脑,然后再在电脑上修改。”何许人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拉过写字台前少了一个扶手的黑色高背转椅坐在他对面,表情平和地笑道:“互联网时代,人们图方便都喜欢直接在电脑上写作,今后手稿会越来越珍贵。”他啃了一块西瓜,从茶几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微笑着问:“您又写什么大作呢?”何许人是个矮胖子,桶形身材,脸膛白净,脸上零星点缀着几颗老人斑,门牙有条缝,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看上去很安详,很难想象这是个大病初愈的人。何许人似乎对自己正在创作的作品很得意,用胖乎乎柔软的指节一边轻敲着皮转椅上仅有的一支扶手一边微笑道:“想写一部《遗忘史》。”他立即对“遗忘”二字产生了共鸣,颇感兴趣地说:“这还真是一块学术空白。”仿佛遇上了知音,何许人的脸立刻焕发出神采,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低沉微笑,踌躇满志地说:“但史实很丰富。”他脸上挂着渴盼探询的神情,好奇心乍起,几乎忍不住脱口而问:“怎么想写《遗忘史》的?”何许人的表情有几分乖戾,仿佛疾病仍然潜伏在大脑里,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他曾经的疾病似乎并不是一种痛苦,因为何许人的目光透着几分怀旧,仿佛那疾病正散发着陈年老酒的气息,有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就连笑容里也饱含回味的神情,片刻的思忖后,何许人用讳莫如探的口气说:“这与我前些日子的病有关。”他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内心像是被一双手绞着,绞得他坐立不安,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断定何许人的病一定有故事,他的偷窥欲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心头,他皱起眉头,一脸狐疑,用关切的口吻问:“您到底得了什么病?”话一出口,他惊异地发现,何许人似乎在战栗,为了掩饰自己,何许人将头缩在脖子里,就像个老乌龟一样保护着自己,表情更是混合着相当复杂的成分,脸上僵住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布满了细如毛发的裂纹,待那些裂纹似的皱纹舒展开后,才恢复了常态,语气庄重地说:“都是缘于一个可怕的噩梦,有一段时间,一条恶龙天天晚上出现在我的梦里,它张牙舞爪地缠住我的脖子,勒得我喘不上气来,说不了话。那可是痛不欲生啊!自从那条恶龙光顾我的梦里以后,我一给学生们上课就伴有脸红、心慌、震颤、出汗、恶心、尿急等症状,有一天上课时竟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回到家以后,就得了一种怪病,一看见历史书就恐惧得不得了,心跳加快,血直往脸上涌,样子犹如惊弓之鸟。但心里又渴望翻看历史书,怨不住就要去拿一本。书一到手里,那些恐惧的症状就一齐涌出来,吓得我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每到这个时候,在我身体里常常有两个我,不停地争吵,一个说:‘假的!’另一个说:‘真的!’吵得我头都快裂了。由于整日恐惧得不得了,因此总怀疑自己犯了什么罪,就不停地检讨自己,越检讨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段日子不仅害怕历史书,更怕进课堂,尤其怕学生提问题。后来发展到怀疑自己得了绝症,只好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拥有恐惧症的全部症状。其间,有一位研究历史的同事得了癌症,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知道后,怕得惶惶不可终日,连手都不敢碰墙,见到痰盂、墩布等东西都绕开走;更怕同事朋友来串门,同事、朋友走后,要用消毒液擦洗人家坐过、碰过的地方,唯恐传染上什么病。”说到这儿,何许人起身取了写字台上的那杯茶,然后又坐回到皮转椅内,轻轻呷了一口茶,好像茶叶喝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他被何许人的故事深深吸引了,饶有兴趣地说:“您患恐惧症的情况和安徒生很像,安徒生患有很严重的场所恐惧症,穿过城市广场时,即使紧靠着别人的肩膀也会让他紧张得发抖。他还害怕被火烧死,所以常在衣箱里备着一根绳子,用来在失火时逃生。其实历史上患恐惧症的名人不少,拿破仑毕生害怕猫,伊丽莎白女王一世害怕玫瑰花,爱伦·坡患有幽闭恐惧症,弗洛伊德患有恐旷症。您的恐惧症属于哪一种?”何许人皱起眉头,好像在审查自己的内心深处,双臂紧扣,环抱于胸,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以为是恐书症,但医生说,我是恐史症,因为除了历史书外,别的书我并不怕。”他的疑惑宛如烟雾透过浑身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用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何许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问:“你是历史学家,家里有那么多历史书,您见到这些书就恐惧,总不会把这些书都烧了吧?”何许人精明地笑了笑,心中荡漾着逃离恐惧的兴奋感,嘴角噙着一抹侥幸的微笑说:“当时我想了一个办法,在书架上做了一幅像窗户帘似的帘子,一拉就遮住了。”他顿时被惊呆了,仿佛置身在悬崖边上,头一阵眩晕,几乎摇摇欲坠,他定了定神问:“能遮住吗?”何许人垂下眼睑,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用无辜的口吻说:“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有一次我女儿拿着一本历史书向我讨教‘莫为无人轻一物,他时须虑石能言’的含义,我见了那本书竟然恐惧得昏了过去,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更别说生平经历、职业工作、社会关系了,都忘得干二净,我成了一个无根的人。医生说我得了遗忘症。有一次我到邮局去寄东西,该写寄件人姓名时,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了,无论我如何苦苦思索,就是想不起来,多亏旁边有两个人说话提示了我。一个说:‘最近有一本叫《白道》的书挺好看的。’另一个问:‘谁写的?’对方回答:‘何许人。’我一拍脑门,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姓名。得了遗忘症就像一个毫无内容的符号,一个飘忽的影子。”他的眼睛里燃起一小簇火苗,好像是灵魂突然得到了慰藉,目光闪烁地微笑道:“你的遗忘症让我想起一部经典。”何许人的神情犹如一位迷失在亘古遥远的夜色中的人突然发现了启明星,他身体前倾,用手扶了扶近视镜,似乎眼前的他就是启明星似的,迫切地问:“什么经典?”“《百年孤独》,”他脱口而出,脸上挂着庄重的表情,侃侃描述道,“书里的那个叫马孔多的小镇因一个外乡姑娘失眠引发了全镇的人都患上了‘失眠症’和‘遗忘症’,病很快变成了一种传染病。病人的身体永远不会感到疲倦,而且很快就将现实忘诸脑后,开始会忘掉童年时代的事,然后会忘记事物的名称和用途,最后再也认不得别人,甚至失去自我意识,失去跟往事的一切联系,陷入一种白痴似的状态。对了,你患上遗忘症是个什么状态?”何许人的表情像是在品尝陈年老酒,然后发出简短、响亮的笑声,用留恋的口吻说:“快乐,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显然无法理解何许人的回答,好像患了遗忘症,就能发现世外桃源似的,他脸上挂着怀疑的轻笑,笑容中饱含着善意的讥讽,眨着眼睛问:“这么说遗忘是一种幸福喽。”何许人似乎对他的质疑无法理解,猛喝了一口茶,不小心被呛得轻咳了几声,涨红着脸问:“难道你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幸福吗,”他一下子被问住了,思忖片刻,未置可否,然后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切地问;“马孔多小镇上的人们是喝了一位吉卜寨老人的药水恢复记忆的,您的遗忘症是怎么治好的?”何许人的眼睛突然一亮,神情也像是喝了什么魔法药剂似的,用欣喜的口吻说:“多亏了我那次去邮局寄东西,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偶然听到两个人谈论《白道》,我竟然奇迹般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于是我便买了一本《白道》,读了这本书后,我便不知不觉地恢复了记忆。”他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眯着服睛大笑起来,然后猛然收住笑容,一脸困惑地问:“什么道理,您没总结总结?”何许人用手挠了挠自己的秃顶,用灵魂刚刚附体的口吻说:“读了《白道》后,我悟出一个道理:拥有自我的人永远也不会得遗忘症。”他听了以后,良久未说出一句话。

26。我被怀疑有精神病

我的心脏终于进行了全面检杏,检查结果是未见异常,以至于心内科主任兴奋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健康的心脏。”但是他并朱宣布我的身体是健康的,他只是说我的心脏是健康的。他怀疑我的肝胆有问题,因为我告诉他我的恐惧感越来越强。正因为如此,我被转移到肝胆科病房,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也未见异常,肝胆科的医生怀疑我的肾脏有问题,理由是我整日无精打采、疲乏无力,明显是肾气不足,于是我又被转移到肾内科病房,又经过一系列肾脏的检查,还是未见异常,肾内科主任怀疑我大脑出了问题,经过几番周折,我住进了神经内科病房。神经内科主任六十岁左右,是个胖胖的小个子,但脑袋大得像个西瓜,戴着金丝边眼睛,眉宇间透着哲学家的气质,说话的语气很有吸引力。经过磁共振、脑电波、脑地形图等一系列脑检查后,神经内科主任兴奋地告诉我:“你的大脑是我见过的最发达的大脑,发达得可以和尼采、梵高、波特莱尔、陀思妥耶夫斯基、莫扎特、肖邦、爱伦·坡等人物相媲美。”我惊异地问:“这么说,你怀疑我精神有问题?”他不解地反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困惑地说:“因为你说的这些人物精神都有问题。”他振聋发聩地说:“你说得不错,天才人物最引人注意的病态就是精神病症,这是由严重的心理障碍和心理冲突导致的。不然梵高不会说:‘一些人尽管疯了或是病了,还是喜爱自然,这些人就是画家。’他甚至说:‘我愈是疯癫,就愈是艺术家。’我说你的大脑可以和那些伟大的艺术家相媲美,并不是说你已经疯癫,不,你只是有疯癫的可能。你知道你的作品为什么默默无闻吗?因为你对文学的执著尚没有达到痴迷疯癫的程度。如果你真的疯了,你早就成功了。我告诉你,优秀的诗人只有处于疯癫状态的时候,才会写出惊人的诗句,一旦恢复正常,就再也写不出诗句了。正因为如此,柏拉图才说:‘有一种迷狂是神灵的禀赋,人类的许多最重要的福泽都是从它来的。就拿得尔福的女预言家和多多那的女巫们来说吧,她们就是在迷狂状态中替希腊创造了许多福泽,无论在公的方面还是在私的方面。若是在她们清醒的时候,她们就没有什么贡献。’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我被他说糊涂了,辩解道:“我很清楚我自己,既没有疯癫的症状,也没有迷狂的困扰,你现在的状态倒像是搞艺术的或哲学的,而不是搞医学的。”我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他却露出受到恭维的兴奋状,大手一挥,振振有词地说:“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告诉你我的观点是有根据的,我专门做过这方面的实验,我的结论是许多大思想家、大艺术家、大哲学家,他们的一生都表明他们是偏执狂或妄想狂。就拿梵高来说,他时常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受到了冲击,他高呼:‘我是神,我与上帝同在。’这是精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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