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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相见即眉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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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平安老老实实地趴着,用手指玩弄着被拨到脖颈前的鬓发。
虽说自己的伤正是这个陆公子造成的,但是一次一次的来,平安还是些不好意思了。因为陆公子看起来很忙,每天却不得不抽出时间为他疗伤。
其实,他当初若是没把人家掀翻在地上,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原先觉得你是个坏人,现在却觉得你是个好人。”平安认认真真道。
半天,陆沉回答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是你遇见我的时候,恰巧遇对了地方。”
当时只道是寻常。
许多年以后,陆沉才知道自己说的是有多对。
每每他回忆起来,便庆幸、自己是在重阳节里最繁华的一座桥上遇见了贺平安。
游人如织、灯火辉煌。
所以,他们才一起写了诗、放了花灯。
倘若,换个偏僻点的地方相遇,一个这么阴鸷、另一个又那么固执,自己会不会杀了他呢?
想一想都心有余悸。
可是,此刻的陆沉才不会想到这些,他一边不耐烦的给面前的少年疗伤,一边思考着一统天下之类的事儿。
日子便这么匆匆度过,重阳过了是寒露、寒露过了是霜降、霜降过了便立冬、立冬过了是小雪……天气渐渐变冷,斑斓的东京城渐渐银装素裹,然后啊,就过年了。
春节的时候,大家都换了新衣裳,小平安也得到一套。赵府出品,质量自然有保障~
府里的嬷嬷帮他换上,天青色的缎子料,银线绣的玉兰花儿,孔雀蓝的衣带在腰间打了个如意结。少年平时喜欢散着头发,因为头发太滑,插个簪子没跑两步就掉了。这天倒是正正经经地把头发都束了起来,戴了个白玉冠,一支玉簪从中插过。
嬷嬷打量了半天,又取来一个流苏给他系头上,绛红色的流苏正好垂在鬓旁,这原本应该是女孩子的装扮,但是系在男孩子的头上竟也显得挺合适的。似乎是打扮上瘾了,嬷嬷又拿来粉脂,轻轻画了两笔眉、点了个含朱唇、白白净净的脸颊又扑了点粉……
小平安不好意思的走出来,他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应该系个潇潇洒洒的逍遥巾、应该来一身黑金色的短打才帅气、嗯,还应该配一把长剑,再牵一匹高头骏马……就像那个陆公子一样。
于是当抬头看见赵奕之来时,贺平安晃着脑袋上的红色流苏就觉得难为情,“我说了不画非要给我画……”
赵衙内愣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这、这打扮的也太过分了吧,简直是漂亮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拉去男风院直接可以接客了!
于是赵奕之认认真真的教育贺平安,出门可千万别穿成这样,容易产生误会发生不必要的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咦咦咦,说好的冷艳高贵呢!我发现自己在渐渐的写跑偏啊啊啊啊,这种温馨可爱外加淡淡的扯淡的小气氛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行!下一章过渡完了我一定要冷艳高贵起来!(最近脑残动画看多了唉……
☆、第二十章
其实这一年的朝局一直在变。
原先提都提不得的法案竟都开始默默实施了。
比如户部开始着手重新丈量个州县土地,明眼人都明白这是税收政策要大变了。再比如陕西先行废除了募兵法,改用征兵制,眼看也要在全国通行。交钞局成立,一时间铜钱兑换价大涨……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究其根源是因为执政官员的交替。
枢密使换人,参知政事下台,三司更是整个大换血。御谏两院纷争不断,眼看御史中丞也要换。
一年之内竟有数百七品以上官员被替换。
理论上应该闹得沸沸扬扬才对,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此事。
因为,每个官员都被替换的合情合理。有贪赃枉法的、有政绩太差的……当然,也有清廉的官员被替换,比如林道元林大人,刚刚入了京进了政事堂,眼看就要一展宏图、实现抱负——却忽然接到消息说自己双亲病逝,只得回老家守孝三年。
同仁们纷纷安慰道别,谁会往深处想?
就这样,大家都觉得这一年算是要安安生生的过去了。连一向直觉敏锐的皇帝大人也没发现什么倪端。
但是有一个人却发现了问题——凤鸣楼的瑾夏儿姑娘。
京城官员每每高升,大多都会来凤鸣楼布下酒席庆贺。
这自然少不了瑾夏儿姑娘弹琴助兴。
然后她便发现,所有官员,都是按照陆沉当时放在桌子上的枣子来任命的。
一个都不差。
忽然觉得可怕。
偶尔,陆沉也会来凤鸣楼听瑾夏儿弹弹曲儿。瑾夏儿望着他,一脸的闲淡,甚至还会问问自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缺不缺钱花之类的。
然后有次,瑾夏儿也问陆沉,“公子这几年又过的怎么样呢?”
陆沉淡淡说道,“还和以前一个样。”
那就是过的不好了。
这天,陆沉又来夕晖阁。一杯茶喝完,抬头,一个穿着灰色儒服的先生便到了。
陆沉起身,注视着这先生。二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先生抱拳道,“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宛阳兵变陆公子可知?”先生开门见山问道。
陆沉微微点头。
“今日来就为此事,谭某祖籍宛阳,犬子代某回乡祭祀,却逢兵变,至今生死不明,听谢大人提过,陆公子在宛阳有一路镖局……”
陆沉道,“谭大人自有通天的本领,哪用得着我一庶民?”
谭为渊沉吟良久,苦笑道,“殿下,你又不是不知。”
他谭为渊,贵为首辅宰相,却是无法救自己的儿子的。
宛阳大乱,一个宰相,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军心、是保住当地百姓。
倘若现在不管不顾的先派人去救自己的儿子,便会被天下人耻笑。
但是,儿子毕竟是儿子,天下有几个人又能先公后私大义灭亲?于是谭为松想到了陆沉。
最终,谭为渊反复恳求。陆沉便作思忖道,“宛阳那路镖局自从兵变就断了消息,也罢,我亲自去一趟。”
“那就有劳公子了。”谭为渊一拜。
“只盼陆某今后有劳先生的时候先生莫要推辞。”
然后,让我们把镜头转向皇宫。
皇帝李阖也正在为宛阳兵变所头痛。
这年全国各地大旱,尤其秦州,一年内未下过一场雨,粮食颗粒无收。百万灾民朝豫州逃荒,其中有强盗无赖者、七八成群成伙、一路抢掠,渐渐壮大,便成了流寇。
当流寇经过宛阳时,趁守防空虚,杀了当地的通判守将,占领了整座城池。
李阖坐在紫宸殿上翻看着摞摞公文,眉头紧皱。
和陆沉一样,他也在等人。
他等的人诸位倒是认识,正是墨子山上教贺平安布阵的师兄——谢紫玉。
说起来谢东楼和谢紫玉倒是表兄弟关系,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偷鸡摸狗的事一起没少干。稍长大些,作为长房公子的谢东楼接手了家里的药材生意,而喜欢奇门遁甲的谢紫玉开始云游天下最终投到墨家门下。
自从谢东楼做了官,便把弟弟谢紫玉推荐给了皇帝。
李阖好带兵打仗,谢紫玉学的就是排兵布阵,倒是气味相投。
“臣谢东楼叩见陛下。”
“臣谢紫玉叩见陛下。”
二人一起拜殿。
李阖对谢紫玉道,“听闻卿有破敌之策?”
“哪里,臣只是算了一下,下个月必降大雨。”
“此话当真!”李阖站了起来。
“岂敢戏言?”谢紫玉回答,“天象有变,下月中旬有一连十天的大雨,我在墨子山上与众师兄反复测算过的,这才敢来京师禀告陛下。”
李阖自语道,“那流寇原本就是乡俚之辈,若是天降大雨流民返乡,他们为了回乡争抢田地必先从宛阳撤出……到时候我们率兵在险要处拦截……”
“臣斗胆——”谢东楼向前。
李阖回头看向他。
“敢问陛下,如今紧要之事是何?”
“剿灭流寇。”
“非也,紧要之事是得民心。宛阳为何会落入区区流寇之手?是因为当地人心惶惶。那流寇之首名叫魏七,不学无术之徒,却懂得祸乱人心,他在宛阳当地散布,如今一年未曾下雨,是因为陛下失德所致。而他魏七,是二郎神转世,玉帝派他来人间除妖除魔改朝换代。”
李阖冷笑,“寡人倒是成了妖魔鬼怪。”
“所以还请陛下在下月初举行一次祭天。”谢东楼道。
李阖一听就懂了。既然已经算准下月会降大雨,他在那之前祭天,便让百姓都觉得大雨是他这个皇帝求来的。于是,什么“皇帝失德二郎神转世”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便笑看这一对兄弟,一个能掐一个会算。
李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谢东楼,‘半日闲’是不是被那流寇头子抓住了?”
谢东楼道,“确有此事,谭公子替谭大人回乡祭祖,不巧正遇兵变。
李阖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宰相谭为渊,但却十分喜欢谭为渊的儿子,还戏称此子为“半日闲”。哎,就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喜欢。如今成了土匪的阶下囚,那神态,不知还剩下几分。
“陛下不必担忧,谭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可化险为夷。”
“但愿吧……”李阖让二人退下。
下了殿,谢紫玉问谢东楼,“那半日闲谭公子真的能化险为夷?”
谢东楼道,“你觉得看我人准吗?”
谢紫玉才懒得奉承他,“……也就那样。”
“多谢弟弟夸奖。”谢东楼笑眯眯的权当称赞,“你哥哥我,见过的这么多人里,最聪明绝顶的就数这个半日闲了。”
“胡扯,半日闲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哪显过聪明?”
“没显过聪明就是他的聪明,这谭公子,比那谭宰相还要厉害个十倍。”谢东楼笑着走了。
谢紫玉站在原地开始回忆那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谭公子,比谭为渊厉害十倍?胡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好了,这一章我们开始讲本文智商最高的人物——谭墨闲。(半日闲)
谭公子是宰相谭为渊的独生子,于是日子过得很好。
而且因为他爹是宰相,按照本朝不成文规定,宰相儿子为了避嫌是不参加科举考试的。将来他爹死了他就可以自动获得爵位。
——于是谭公子这辈子基本上也就啥也不用干了。
——于是他成了个懒蛋。
一直到谭公子长到很大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人类是会“遗忘”的啊。
小的时候谭墨闲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爹爹总是要求自己把四书五经背了第二天检查。
“背”是什么意思呢?不就是看一遍讲出来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说“背”呢?
——其实谭公子一直没发现自己可以过目不忘。
而且他的家人也没发现。
直到谭公子长到十八岁的某天,自己才突然反应过来,奥,原来我能过目不忘呢哈哈哈~
但是他才懒得告诉家人呢——这样会被迫记很多东西的,会头昏脑涨的。
确实会头昏脑涨,因为谭墨闲的记忆是被迫式记忆。
从小他就不喜欢看书、不喜欢听戏、最不喜欢上街。
——上街简直是他的噩梦。
记得有一年花灯会,谭公子上街玩。结果那年所有花灯的样子、所有的诗句灯谜、所有的女子衣服上的花饰纹样、甚至街头听到的所有人物对话……都在谭公子的脑袋里回荡了整整一年。
哦,还讨厌说书的。因为说书人的语气都很激烈,一块惊堂木拍了又拍。谭公子白天听完了,晚上睡觉时就会被迫在脑子里全部回放一遍,完全睡不成觉。
于是谭公子决定遵从释迦摩尼的教诲,不听、不闻、不看。
五色令人目盲呀嘛五色令人目盲。
谭公子每天蹲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他觉得自己可能就缺一死了。
渐渐的,谭公子成了个哲学家。他每天睡觉之余,会想一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什么的。
后来谭公子得出结论,这个世界是毫无意义的,人类只是偶然进化产生的一个物种,人的一生只不过是在欲望和厌倦之间来来回回罢了。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谭公子感慨了一声,洗洗睡了。
然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搞明白了悲观主义哲学中的大多数原理。还有什么格物致知、存天理灭人欲……谭公子都想过。
——但他也就是想想罢了。
总之,谭公子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哲学家来着。
哦,然后再来讲一讲“半日闲”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吧。
话说有一天晚上,谭公子睡得正安稳。忽然有人大呼“着火了!着火了!”
疲倦的谭公子睁开眼睛,想了一下,现在还不到四更,这个点让他起床简直是让他死。反正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那就继续睡吧。
于是谭公子翻了个身,睡了。
“公子!公子!你还活着吗!!!”
谭墨闲刚刚快睡着,却被自己的书童疯狂的给晃醒了。
“太好了公子!你还活着!我们一起逃吧!”
谭墨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爹你为啥要生我”然后大义凌然的对自己的书童说道,“小桐你快走,不要管我!”
后来啊,坚强勇敢的小书童背着谭公子穿越重重火线,终于获救。
谭墨闲看着自己手臂上、大腿上被烧伤的痕迹,碰一下就疼得呲牙咧嘴,大夫说要养一百天才能好。谭公子心说,还不如被烧死了一了百了,反正活着也是这么痛。
后来,皇帝听说了宰相家公子宁可被烧死都懒得起床的故事,十分好奇,就专门召见了谭墨闲。
李阖问他,“谭墨闲,你当时为什么寻死啊?”
“也不是特别想寻死,只是……”谭墨闲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向皇帝妥善表达,于是就念了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偷得浮生半日闲。”李阖轻轻重复了一遍,大笑起来。
后来,宰相府新建。李阖专门御笔题了“半日闲”三个字挂在谭墨闲那间屋子的正堂上。
——于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宰相家的公子是个懒蛋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懒得要死的谭公子却在老家被土匪给抓了。
土匪头子魏七是个聪明人,他占了宛阳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质。什么知州大人的高堂、总督大人的亲戚,只要是在宛阳城的,魏七全都给抓来了。其中最重头的,就是当今宰相大人的独子谭墨闲。
谭墨闲身穿一件宽宽松松的青灰色儒袍,披散着头发,脚踩一双木屐,绕开其他哭哭啼啼的囚徒,在囚房里“啪嗒”、“啪嗒”的散着步,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但是牢里有个小姑娘哭得非常厉害,谭墨闲连她在每个时间段的哭声频率都记清了。
终于忍受不了,谭墨闲蹲下来,温和地笑着,“小妹妹,你为什么一直哭啊?”
“我、我害怕。”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说。
“可是你这哭是毫无意义的啊,来来,大哥哥给你讲,这人的一生啊……”
于是,谭墨闲开始用自己的哲学观点给小姑娘洗脑。
三天过去后,谭墨闲给整个牢房洗脑成功。他让所有大爷大妈大婶小姑娘都相信——人生是毫无意义的,从宏观角度上讲,这个世界都是毫无意义的,个人的生存和死亡都是偶然的、以及毫无意义的。
最后这个牢房成了个哲学交流小团体,每天大家轮流来讲一讲自己的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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