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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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君烨微哼一声，道：“转过来。”

　　　　苏硕卿却背着身子不肯转，然而仅仅是背后尚未完全消失的杖痕都已经让杨君烨心中泛起了些许酸意。

　　　　“这……不必看了吧……”苏硕卿还想逃，却被杨君烨一把拉住肩头强行转了过来。

　　　　顿时，房里响起一声轻轻的抽气，紧接着又寂寂无声。

　　　　杨君烨倒吸一口冷气，怔怔的看着对方胸口上印着的，青紫色的印记。

　　　　“这是……我……”情绪起伏的厉害，尽赋予颤抖着的语气。

　　　　“不，不是……”苏硕卿还想隐瞒，“这是，这是……”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理由。

　　　　“不必替我隐瞒！我从不会逃避我的罪孽！”夹杂着呜咽的一声大喝，把房中的两人都震住了。

　　　　苏硕卿愣着，张大嘴看着面前的人，杨君烨则是心虚的别过头去。

　　　　半晌，苏硕卿才慢慢扬起一个苦涩的笑，道：“算了，这件事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今后，是好朋友，放心，我不会再提那些事，让你烦心。”

　　　　杨君烨抬起眼，无限凄婉哀伤，苏硕卿却垂下头去不曾看见。

　　　　终于，绝望的点点头，站起了身：“这样……也好，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

　　　　“多谢你。”

　　　　“不必。”

　　　　踉跄着出了门，心中酸涩的无以言喻。

　　　　待走了几步才猛然忆起自己此来的任务是要同他搞好关系，日后才能完成任务。

　　　　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杨君烨捧住脑袋死命摇晃，可就算他把脑袋摇下来了又能如何？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一见到那人，连任务都会不由自主的忘却。

　　　　可当自己意识到这份情时，对方却已心灰意冷的想要放弃。

　　　　这个结果，不怨天，不怨地，只怨他自己！




第十六章　一语惊破梁上君

杨君烨回去后几乎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黎明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才睡不到一个时辰，却又被门外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

　　　　捂着脑袋皱着眉起身，刚想出门去让门外的人安静些，却无意间听见有人在喊话。

　　　　“西边的，三队，快！去校场报到！庄主有事宣布。”

　　　　又有人喊：“庄主手令！二队队长交接，副队长先顶上！”

　　　　接着便是一片嘈杂的人声。

　　　　杨君烨皱眉，听听声音便晓得是落梅庄中众护卫及领队在进行调整。

　　　　这时候，又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管家苏岩的声音。

　　　　“都给我噤声！你们唯恐人不知么！”

　　　　“小的知错！”

　　　　接着，声音便明显轻了下去。

　　　　杨君烨缓步回到床边坐下，陷入沉思。

　　　　落梅庄向来护卫森严，且江南一道根本无人敢碰，怎会忽然重新调防庄中护卫？且又是在这个杨乔松才来杭州的当口儿，由不得自己不多想，难道落梅庄竟是得了杨家要动手的消息？又或者杨乔松急着行动才不小心让苏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者是怀疑上了自己？

　　　　身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忙细细回思这几日来的行动，可连日来自己为苏硕卿的事所纠缠，半点行动都无，哪里可能会露马脚？苦思冥想之下，竟是半半点头绪也无。

　　　　无奈叹口气，暗自寻思也许是落梅庄中例行调动，并不是有意针对。

　　　　才想重新睡下，却又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直把魂魄都几乎喊出了窍。

　　　　“啊！！——二公子！来人！快找林大夫！”

　　　　阿天惊骇的看着房中一副半死不活样子的人，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苏硕卿也被他这一声惊醒了，哭笑不得的道：“我说阿天，你家公子还好好的活着呢，鬼叫什么！”

　　　　阿天却不管他，只顾苦着脸扶他起来，又披上外衫，却就是不许他自己动一动，连掖个被角都大惊小怪的替他做。

　　　　很快，林英风风火火的赶来，看到无力的靠在床上的侄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把了把脉，又写下几付药方，最后丢下将他接着禁足五天的命令之后，扬长而去。

　　　　阿天看看林英的背影，又看看床上目瞪口呆的苏硕卿，终于怯怯的道：“那个……二公子，小的这就锁门了，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

　　　　“阿天，还真的要禁足啊……”苏硕卿苦着一张脸。

　　　　“林大夫吩咐的，小的不敢不听。”

　　　　“我可是你的主子！怎么不听我的反倒听他的，你这小厮！胳膊肘向外拐！”

　　　　阿天语结，心底无法否认确实是他把昨夜苏硕卿与杨君烨见面的事告诉的林英。

　　　　“哼！看我伤好了以后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苏硕卿还在骂骂咧咧，阿天却悄悄移动着步伐往门口去了。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苏硕卿失望愤懑的喊声，房门锁上了。

　　　　又确认了次锁头确实锁上了，阿天才回头道：“小的就在这里守着，二公子好好歇息吧！”

　　　　苏硕卿无言，不过身上也确实没力气，仿佛这几日才养出来的几分元气全消耗在了昨晚，便怏怏的躺了下去，面朝里侧身而卧。

　　　　阿天抿着唇看他明显清减不少的背影，绞着手指低头不语。

　　　　杨君烨听得那一句惊呼之后，是怎样也再无睡意了。起身梳洗后，便踱出了房间，略略估计些时间，算到杨煜应该是时候去寻苏华卿了，这才悄悄往杨煜房间溜去，想着是时间要去找找那封被他盗走的信。

　　　　一走到那房间偷眼向里看去，果然空无一人。

　　　　杨君烨左右看看，悄悄溜了进去。

　　　　房中物什很少，除去苏家送来的，杨煜自己随身的衣物用具相当精简，只带了必要的换洗衣物，想来这么重要的物品他总不至于留在空置的家中，一定是随身带着的。

　　　　这边翻翻，那边找找，半点痕迹也没有，杨君烨有些着急了，又不敢将东西翻乱，正在床头仔细查看时，却听见窗外有脚步和说笑声传来，再仔细一听，竟是杨煜！

　　　　杨君烨顿时唬得满头是汗，左右寻找逃走的路，只听得那人声愈来愈近，枉自急的手心冷汗粘腻，还是无处可逃！

　　　　情急之下忙一把掀起床单，身子鱼似的滑进了床下。

　　　　才一藏好，便听见木门发出“咔嗒”的一声，又“啪”的关上。

　　　　连忙屏息凝气蜷好身体，这才拉长耳朵细细听房中二人的对话。

　　　　一个声音沉静稳重，是他哥哥杨煜，另一个慵懒调皮，是尹朝华。

　　　　只听杨煜道：“尹兄，我今天早上听见庄中甚是噪杂，不知出了何事？”

　　　　尹朝华哈哈笑了两声，道：“我问了苏管家，他回答并无事，只是苏伯伯不知怎么的忽然道要撤换一批庄中护卫。”

　　　　杨煜笑道：“原来如此，此事本埠是杨某该置喙的，想是在下多事了。”

　　　　尹朝华道：“唉！杨兄这是哪里话！都快做了落梅庄的女婿还如此见外。”

　　　　两人说笑一阵，杨君烨早已等得不耐烦起来。

　　　　要知道他生性爱洁，这床下常年无人打扫，早就积了厚厚的灰尘，又有些虫蚁之类，让人浑身不舒服。

　　　　正当这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换过一个话题。

　　　　“听说硕卿被禁足了？”

　　　　“可不是么！听说是旧伤复发，被林大夫强迫着呆在房中再不许走动。”

　　　　杨君烨听着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今天早上听见的那一声尖叫。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杨煜皱着眉道：“硕卿这伤来的到底奇怪，怎么的那日一出门回来就伤成这样，尹兄你可晓得缘故？”

　　　　尹朝华一愣，打着哈哈道：“我哪里会晓得，硕卿这家伙自己傻呗。”一个傻字咬的极重，听的躲在床下的杨君烨浑身一颤。

　　　　“上回华卿去看他，他也不肯说，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我家君烨，明明身子难过的不行，却跟硕卿几乎一个样子，什么也不说。”

　　　　“唔……”尹朝华随意应了声。

　　　　两人又说了几句，忽然有庄丁来报说苏青云要见他们。

　　　　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惊奇，却也即刻去了。

　　　　待脚步声远去了，杨君烨才喘着气从床下出来，也不顾满身灰尘，急忙推门出去。

　　　　谁知才走出去没几步，便当头撞上一人。

　　　　“抱歉。”杨君烨忙退开几步道歉，便低着头急匆匆的往自己的房间走。

　　　　“君烨？”吃惊的一声呼唤，杨君烨疑惑的转头。

　　　　目光触上对方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竟碰上了折回来的杨煜！




第十七章　都化相思半寸心

“煜哥！？”杨君烨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杨煜却没什么异常，伸手扶住他和声问：“怎么出来了？身子好了么？”

　　　　忙不迭的点点头。

　　　　杨煜笑笑，上下打量打量他，奇怪的问：“身上怎么这么脏？”

　　　　“摔着了。”含糊的回了一句，杨君烨只想赶快回房去。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杨煜没看出自己弟弟的心思，只顾笑吟吟的道，“我要去看看硕卿，你一块儿去么？”

　　　　“不了，我昨晚去过了。”一听“苏硕卿”这三字，杨君烨顿时脸色煞白。

　　　　“哦！那就罢了，我自己去吧。”杨煜放开杨君烨，又谆谆叮嘱道，“那你赶紧回去，注意身体！”

　　　　“是。”起步匆匆离去。

　　　　“君烨！”杨煜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声喊他。

　　　　杨君烨又惊，脚下一顿差点儿绊倒，及时扶住旁边的廊柱，喘着气回头道：“还有事么？”

　　　　杨煜若有所思的道：“也没什么，只是你刚才说你昨晚去看过硕卿了？”

　　　　“是啊。”呆呆的点头，不知杨煜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我听说硕卿之前已经好些了，可今早上不知怎么的又伤势复发，昨夜你……”剩下的话没有出口，杨煜用眼神询问，想试着多了解些状况。

　　　　“……”杨君烨先是沉默，之后勉强道，“大约是，嗯，是我的错，说话说多了，没顾上他的伤。”看见他忽然到底的时候，心里那份后怕还隐隐在回荡。

　　　　杨煜一下子严肃起来，扯着弟弟道：“原来是这样！你这么这样不知轻重！快！跟我去见硕卿，当面道歉！”

　　　　“我……”杨君烨刚想拒绝，却被杨煜拉着穿过回廊，往苏硕卿的房间去。

　　　　低下头，咬了咬唇。

　　　　并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灰了心的人。

　　　　“硕卿？硕卿？”杨煜一面敲门一面喊，很快有人来开门，是尹朝华。

　　　　“杨兄总算来了，我可等了有一会儿了。”尹朝华还是那副笑着的样子，却在看见杨煜身后的人的时候，悄然隐去，“君烨兄也来了？”

　　　　杨煜道：“在回廊上遇见君烨，顺口聊了几句才知道，都是这傻小子不知轻重，才害的硕卿……唉！先进去罢。”

　　　　尹朝华面上露出惊疑之色，但很快掩饰了下去，让路请两人进屋。

　　　　只见苏硕卿斜靠在一个软垫上，脸色苍白如纸，星眸半阖，一副极虚弱的样子。

　　　　杨君烨开始后悔，为什么昨夜不把话说明白？自己明明是爱他的，何苦这样耗下去，害他身子每况愈下不说，自己心里也难过。

　　　　想到此处，又忆起他百般替自己掩饰的情景，忍不住双目一阵酸涩，垂下了脑袋。

　　　　那厢杨煜已经和苏硕卿说开了：“硕卿呀，你到底伤的怎么样了？怎么会这么多天了还没法活动？”

　　　　眼光迅速撇过一边的杨君烨，苏硕卿笑道：“这个么，也怪我自己，昨晚多走了几步路，伤又复发了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还劳烦你来一趟。”

　　　　杨君烨不由愕然，亮晶晶的眼看向苏硕卿，苏硕卿却一扭头，避了过去。

　　　　杨煜道：“今天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你，但还有一件事。我这傻弟弟不通人情，不识轻重，累你伤势复发，我特地带他过来给你谢罪。”

　　　　说着拉过一旁站着的杨君烨，低声道：“干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

　　　　杨君烨瞅着苏硕卿半晌，方歉然道：“是我的错，还望你别放在心上。”此言倒是由衷而发，一半是为了他的伤，一半也是为了自己的不坦诚而伤透他的心。

　　　　苏硕卿低低的笑了笑，微黯道：“我早和你说过，不要紧。”

　　　　尹朝华坐在一边的桌旁，听到两人这段对话，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杨煜皱皱眉，又道：“君烨！哪有你这么道歉的！”

　　　　杨君烨刚要答话，却被苏硕卿抢在前面。

　　　　“姐夫，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笑着，随即换过一副欢乐的表情，道，“不知你和华姐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苏庄主只说让人好好去挑日子，这具体婚期，倒还没有消息。”

　　　　苏硕卿笑着拉了拉有些滑落的被子，道：“还这么见外，再过些日子，得叫岳父了罢！”

　　　　杨煜脸上微微一红，脑海中想起美丽的未婚妻，也忍不住笑的幸福。

　　　　这副表情在房中另三个人看来，心中均是一刺。

　　　　又说了一会儿话，杨煜看苏硕卿也乏了，就起身告辞。

　　　　杨君烨却站在原地不动，双眼直愣愣的不知在看哪里，直到杨煜又催了他几回，方轻轻“嗯”了一声，又深深看了苏硕卿一眼，才随着杨煜出了门。

　　　　尹朝华送他们出去，倚在门边若有所思的盯着杨君烨的背影半晌。

　　　　苏硕卿觉得奇怪，就出声唤他，尹朝华方回眸笑了，关起门道：“硕卿，你这伤复发，跟那杨君烨定然脱不了关系吧？”

　　　　轻轻的笑了笑，在知情的好友面前自然不必掩饰，稍稍点了点头，黯然道：“昨晚他来看我，唉……我又唐突了他。”

　　　　“嗯？”尹朝华步回床前坐下。

　　　　“那时他就在门口，我忍不住又亲了他。”说起这件事，苏硕卿心里满满的全是后悔。

　　　　尹朝华“唔”了一声，道：“那他什么反应？”

　　　　苦笑一下，苏硕卿的十指揪紧了锦被，方控制了语气缓缓道：“他还能有什么反应，自然又生气了。”

　　　　尹朝华敏感的留意到好友这一举动，微微叹口气，道：“我看不至于吧。”

　　　　苏硕卿低笑一声，道：“哪里不至于。

　　　　“刚才你有看他的神情么？真的不像是在怨恨你，反而……”尹朝华侧头想了想，闭上眼努力回忆了杨君烨的样子，又道，“反而象是在为你难过。”

　　　　“难过？”苏硕卿一愣。

　　　　“大约是这样，你也晓得，我读书不多不会说话。”

　　　　“可是……”

　　　　“可是什么！”尹朝华豁达的拍拍好友的肩，却因用力过大而导致对方龇牙咧嘴，“既然你喜欢他，他对你又不是完全无意，你只管放手去追就是了！”

　　　　“你才见他不过几次，你怎么能肯定他对我并不是无意？”苏硕卿被拒了多次，到底还存着几分犹疑。

　　　　眸子忽然沉静下来，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爱恋了十余年的青年，唇角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轻轻的道：“那你呢？你认识杨君烨才多久？为什么……你这么爱他？”




第十八章　晴日折柳暖心意

苏硕卿一下子愣住。

　　　　从未见过尹朝华这样的神情，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在升腾，试探着开口：“嗯？朝华？你怎么了？”

　　　　尹朝华恍若未闻，一双平日里满是戏谑的眼睛忽然充斥着深邃的情感，眼光只顾贪婪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