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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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尾部正用线系着一张薄薄的信笺，杨君烨这才了然，早听说自己府上养了些信蛇，常常用来在难以联系地方联络用，但由于豢养困难，蛇种又珍稀，他一直也无福得见。

　　　　想不到，一入落梅庄，杨家竟连信蛇也舍得拿出来了。

　　　　杨君烨嗤笑一声，看着那蛇游到他榻上，果然乖乖的掉过头来将尾巴对着他。

　　　　伸手拆下信件，打开一扫之下，脸色顿时变了。

　　　　信上苍老遒劲的字体，一看就知道不是一直以来同他联系的齐越，而是本来坐镇金陵的杨乔松！

　　　　杨君烨倒吸一口冷气，又看了遍信之后，将它撕碎了丢弃在火盆中。见那蛇正欲游走，略一思索，又强撑着起身，来到桌边写下一张纸条，又回来系回那蛇的尾巴。

　　　　小蛇很快游出房去，杨君烨愣愣的盯着留下的残影思索。

　　　　也许他来了，并不是坏处，至少自己这回不慎丢失了压制蛊性的药物，还有可能再问那人索取。可他会给么？杨君烨苦笑，那人对药量的控制从来都是慎之又慎，多余的连一粒都不给，这回他弄丢了一瓶，那人又怎么会大发善心的施舍？

　　　　看来这漫漫时日，只有靠自己来坚持了。

　　　　平阳客栈座落在西子湖畔，是杭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自然也是落梅庄苏家的产业。除了一般客栈皆有的房间饮食等，平阳客栈还独辟蹊径，为豪奢的客人备下了成套的院落若干，院落中曲径通幽，环境极佳，鸟语花香，曲水流觞，更重要的是，院落取址闹中取静，后门后窗外便是秀丽西湖，给足了清静及美景。

　　　　齐越站在最昂贵的“柳浪苑”外，正蹲着身子把信蛇收回。待红褐色小蛇乖乖回笼后，齐越喂了它一些食物，便匆匆带着刚解下的信件，往杨乔松的居处赶去。

　　　　杨乔松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眉宇间涌上阴云。

　　　　齐越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小心的问道：“老爷，君烨公子说了些什么？”

　　　　把手中的纸条丢到烛火上点燃，杨乔松哼了一声道：“他居然来管老夫要药，说是不慎将药品砸了。”

　　　　齐越噤声，低下头去，半晌又抬起道：“那您……给是不给？”

　　　　“你说呢？”斜过眼睛看了看属下，沉声问道。

　　　　“属下想君烨公子总不会胡乱编造事实，况且……况且没有那药，公子怕是什么事都干不成，还是给了罢。”稍稍权衡，齐越道出心中想法。

　　　　杨乔松“嗯”了一声，又想了想，方阴沉沉的道：“那便给他。不过……”齐越才松了口气，又随着他这句话紧张起来，杨乔松又勾起一个邪笑，道，“晚两天再给他，也算叫他长个教训！”

　　　　“是！”

　　　　齐越忙应声退下，不觉间额际已全是冷汗。不过，好歹为君烨公子讨到了药。

　　　　没有这药那生不如死的样子，齐越曾亲眼见过，再也不忍让杨君烨受这般苦楚。

　　　　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又长得俊秀齐整，武功也好，齐越总想不透为何杨乔松就是不宠他。

　　　　转念一想，这主子间的事儿自己这个下人怎么能插嘴。暗自叹了口气，匆匆回房去了。




第十四章　风前月下两牵萦

杨君烨苦熬两天，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再次见到了红褐色小蛇游进了房里。

　　　　小心摘下尾部系着的小小玉瓶，杨君烨迫不及待的吞下一粒，才又解下一边的信件阅读。

　　　　看着信，杨君烨皱眉。

　　　　杨乔松命他尽快在杨煜处寻到东西，同时还要设法探听落梅庄苏青云到底有多少产业，以及负责中心决策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之。

　　　　抿着唇，杨君烨无言的烧去密信，更衣起身。

　　　　收到的药只够半月之用，倘若半月后得不到续药，他还是会经受惨痛折磨。

　　　　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他此时要去见一见苏硕卿。

　　　　一方面，苏青云只有这一个儿子，日后继承家业的必然是他，无法从苏青云处下手，那么苏硕卿便成了他完成杨乔松交代任务的唯一途径；另一方面，无法否认的，心中始终在乎着他，不看他一眼，心中始终不得安宁。

　　　　乘着月色掩门而出，凭记忆悄悄寻到了苏硕卿的房间。

　　　　屈指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声音“谁呀？”

　　　　杨君烨张张嘴，却没应他。

　　　　接着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硕卿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先是惊讶，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是你呀，怎么不应一声呢。”

　　　　看着他还是苍白的脸色，杨君烨眨了眨眼，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轻轻的道：“我……”

　　　　话说一半又顿住，他实在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语气，什么表情，什么话语来面对这个人。

　　　　银色的月光泄了杨君烨满头满身，映着雪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清雅，长长的发上泛着月华，一路延伸到蝶翼般的睫羽上。

　　　　苏硕卿屏住呼吸，对眼前的美景看直了眼。

　　　　那是他喜欢的人呵！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疼爱，却不得不按捺在心中的人！

　　　　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低头轻声说着什么，微红的脸颊，清俊的样貌，无论那一样都是致命的诱惑！

　　　　雪衣上亮亮的银光闪烁着，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黑钻石似的眼眸隐在眼睫下虽然看不见，却愈发引人遐思。

　　　　苏硕卿忽然很想看看那双眼眸里究竟流露出了怎样的情绪，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一般，他伸手抬起那低垂的下颌。

　　　　杨君烨措手不及之下，脑袋已被他抬了起来。

　　　　精致俊秀的面庞就这样展现在面前了，眉毛、鼻子、眼儿、红唇，无论哪样都恰到好处的分布在那张白皙清瘦的面庞上。

　　　　旁的也就罢了，偏偏那面盘上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熠熠闪着亮光，仿佛黑琉璃反射月光，亮晶晶的，直教人爱不释手。

　　　　再也控制不住的感情猛然冲破强行制造的禁锢，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苏硕卿鬼使神差般的俯身过去，在黑琉璃上倾身一吻！

　　　　感觉绵密的睫毛扫过唇线，又痒又舒服的触感让他着迷不已。忍不住又轻啄了柔嫩的眼皮几下，还探出舌去舔舐那泛着水光的瞳。

　　　　杨君烨顿时手忙脚乱，才想推开他，却蓦然感到下颌禁锢一松，再抬头时四目相对，见到了那人惊诧愧疚的眼神。

　　　　苏硕卿收回手，后退一步，靠在门上局促的笑了笑。

　　　　杨君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拿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我又……”低着头，身子向后躲闪着，几乎要隐入门的阴影中，“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对着你……总是失控。”低声惨笑几声，又接着道，“明知道你会生气，还这么不知好歹……实在是不值得你专门来看我的。”

　　　　杨君烨紧紧抿着唇，苏硕卿自嘲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他耳中，仿佛沉雷一般轰鸣在心上。

　　　　亏得自己冷了心肠十多年，竟看不得一个他惨淡的表情。

　　　　一瞬间竟把来这里的另外一半目的忘个精光。

　　　　上前一步把那个几乎要消失在黑暗中的男人揪了出来，扣紧他的手腕大声道：“你在说什么……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生气，我……”声音忽然哑了下来，仿佛沾上了哽咽，“明明就是我……都是我……”

　　　　“不！不是你，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心烦，不该吻你，不该……”苏硕卿咬咬牙，忍住心上剧痛还是说了出来，“不该爱上你，让你这么困扰！”

　　　　说完这句，苏硕卿又垂下了头，身子在颤，双拳握紧。

　　　　他在等对方的宣判。

　　　　可沉默半晌，始终听不见那人的回音，终于疑惑的抬起头来，却正巧碰上那人脸上一片惊痛之色。

　　　　杨君烨愣愣的看着苏硕卿，眼神中充满了连自己也不晓得的哀戚。

　　　　是，你不该爱上我的。我是来毁你家业，杀你族人的，你爱上我做什么？不过徒增烦恼，日后你我刀剑相向，原也是不该在这种时候有这样的感情发生。

　　　　可终于逼得你说出了绝情的话，为何我心中始终高兴不起来，反而压上了一层深重的阴霾。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你的名字已成了我的阳光，比空气更缺少不了的东西。

　　　　再不愿意承认也好，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好……好……”杨君烨惨笑两声，脚步不住后退，不觉已撞到了廊柱，“既然苏公子已经想通，那杨某又何必来讨这个没趣儿！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仓皇的像是在逃避什么。

　　　　苏硕卿却着急了，忙抢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呃——啊！”

　　　　杨君烨惊觉回头时，却看见苏硕卿捂住胸口倒在地上，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你怎么了？”大惊失色，忙扶起他往房中走去。

　　　　那人俊逸的身体就倚在自己身上，微微起伏的轻浅的气息洒过耳畔，留下一串温热的痕迹，杨君烨一手搂着对方的腰，一手将对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费力的将他往房里挪动。

　　　　“又要劳烦你，我真没用……”耳边传来虚弱的一句话，杨君烨已不知该答什么好。

　　　　再走几步，才叹口气说道：“不要在说这些话了，疗伤要紧。”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大头靠在他的颈侧，不再言语。

　　　　扶人进了房，杨君烨回身关上门，房内也燃起了油灯。

　　　　一阵风过，房间左侧的灌木丛中忽然窸窣一阵轻响，一个人影从里面跳了出来。

　　　　阿天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亮着灯的房间，转身向林英的居所跑去！




第十五章　一种相思两处愁

夜已深沉，林英却尚未就寝，只是披着一身墨蓝色外衣独坐在床边读书。

　　　　阿天敲门进去，就看见林英笑吟吟的看着他。

　　　　“林先生，”阿天跨进门便迫不及待的叫道，显然已是焦急，“小的奉您的命令守在公子门外，竟然……竟然见到……”

　　　　“慢慢说，看见了什么？”林英眼中闪过一轮异色。

　　　　阿天却忽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嗯？怎么了？”林英见势不对，又问了一遍，阿天却还是别过眼去装作看灯火。

　　　　“阿天！”林英疑惑之下，一下子严肃起来，“不许瞒我！”

　　　　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林英，阿天惊得双腿微颤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根处，退无可退。

　　　　林英并不肯轻易放过他，紧逼着步伐跟了上去，双眼目光如电，哪里还像平日里和颜悦色林英！

　　　　阿天自是吓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却还不肯老实交代。

　　　　林英脑子一转，退开几步坐回椅子上，叹口气道：“罢了，你不肯说我也不好勉强，毕竟硕卿是你的主子，又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有什么事你想为他遮掩，也情有可原。”

　　　　“我不是。”阿天咬着唇，踌躇着往林英跟前移动着脚步，“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只是……”

　　　　“唉！算了，何必叫你为难，让你这样盯着硕卿已经形同监视，我怎么好再勉强你？”

　　　　“林先生！小的……小的说便是了。！”

　　　　林英心中窃笑，果然还是柔情攻势好用。

　　　　面上却不动声色，倒了杯水递过去，道：“坐下，慢慢说吧。”

　　　　阿天迟疑着坐了，又思索半晌，方才开始叙述了经过。

　　　　“……我见那杨公子过来，而公子也为他开了门，两人就在门口站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公子，公子他竟然……”说到此处，阿天又停了口，踌躇的望了望林英。

　　　　林英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天咬牙，转开目光轻声道：“我亲眼见了公子抬起杨公子的下巴，然后……竟然亲了上去！”

　　　　原以为这句定会激起千层浪花，不料林英只是啜饮着茶水，连眉毛也不抬一下，反而和声问道：“嗯，那杨公子作何反应？”

　　　　“这……杨公子背对小的，况且那时候太过惊世骇俗，小的实在是不敢再看下去。”

　　　　“唔，这也怪不得你。今夜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听到此处，林英终于露出微笑，示意阿天可以离去。

　　　　待阿天瘦小的背影离开后，林英脸上的笑才不断扩大，直到扩成一个恶质的笑，向卧室中垂着轻纱的床帐看去。

　　　　“我说青云，躲了这么久，不累么？”

　　　　青色的床帐唰的一声拉开，里面露出一个只穿了层亵衣，却依旧显得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眉目中含着傲然之色，脸色却象小孩子似的怨愤。

　　　　林英含笑起身往床边走，却不期然被一个大枕头砸中了脸。

　　　　“都是你！约了阿天也不先告诉我！”那人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咬着下唇，愤愤不平。

　　　　林英丢下枕头坐上了床，一把搂过对方的腰，让那具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下巴扣上对方的肩膀，吃吃笑着道：“果然父子都是一个德行，硕卿这孩子竟也喜欢上男人，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子！”

　　　　怀中的身子重重的弹了一下，随即又安静下来，轻叹一口气道：“我真担心，毕竟那杨君烨不是你，他能否为硕卿抛弃一切，真是个未知数。”

　　　　“我也担心，但并不是这个，”林英蹙眉，把玩着情人满头发丝道，“记得么？我先前同你提过杨君烨中了蛊的事。”

　　　　苏青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夜之前他可是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可他现在竟能行动自由了，你说，这象征着什么？”

　　　　苏青云瞬间觉得身上一阵冰凉，忍不住从林英怀中弹起，失声道：“有人为他送药！”

　　　　林英面色沉重，却还是点点头道：“青云，这落梅庄四周的不可谓不坚实，可还有人混了进来，是不是时候该好好盘查一番？”

　　　　“依我看，咱们一面盘查守备，一面盯紧杨君烨，如何？”

　　　　“这样好！双管齐下，定能查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相视而笑，均对自己的计策信心万丈。

　　　　可他们哪里知道，救了杨君烨性命并将杨乔松消息带进来的并不是人，而是区区一条信蛇罢了。

　　　　再说苏硕卿伤势复发疼的倒地，杨君烨扶了他进屋，忙将他搀上床，着急的道：“你怎么了？”

　　　　苏硕卿苍白一笑：“没什么的，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天是我不好。”

　　　　杨君烨抿了珉唇，上前两步想去解苏硕卿的衣襟。

　　　　苏硕卿忙一把抓着领口，身子迅速向后退去，一面退一面苦笑道：“别这样，真没事儿。”

　　　　手指僵在半空，杨君烨睁着一双水眸凝视着苏硕卿，无比艰难的道：“你……不是说咱们还是朋友么？”

　　　　苏硕卿愣愣的“啊”了一声，忙不迭的点头。

　　　　“那作为朋友，我想看看你的伤，为何不许？”

　　　　“我……”苏硕卿又苦笑，心道我不愿让你看，不想让你自责罢了。

　　　　“想明白了？”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询问，恍惚间竟是万种风情。

　　　　苏硕卿一时又看直了眼。

　　　　“想明白了，就自己脱。”

　　　　青色的外衫缓缓脱落，接着是素白的里衣，然后那具健硕的胸膛忽然转了过去，变成背朝自己。

　　　　杨君烨微哼一声，道：“转过来。”

　　　　苏硕卿却背着身子不肯转，然而仅仅是背后尚未完全消失的杖痕都已经让杨君烨心中泛起了些许酸意。

　　　　“这……不必看了吧……”苏硕卿还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