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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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




第四十章　任是春风吹不展

回廊拐角处，正是落梅庄正房隔窗的所在。

　　　　窗子开了一条小缝儿，恰能看见屋内的情况。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攥紧拳头，背靠着后窗，怒气冲冲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他原本也打算接受他了，毕竟，只因为是个男人的原因排斥公子最喜欢的人，到底有失偏颇。

　　　　只要公子喜欢他，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让他听见这样的对话。

　　　　原本他只是来找公子说明自己不再反对他和他爱的人在一起，可偶然路过后窗，竟看见那个白衣少年正与夫人并肩而立，在讨论着些什么。

　　　　忍不住驻足偷偷听了几句，顿时惊的魂也失了！

　　　　公子是多么爱他！不惜为了他与家人争吵，不惜为了他受罚。

　　　　可他竟然……竟然是……

　　　　“公子！”眼睛两人向拥着向花丛中走去，少年只觉得一阵寒意沁上心头忍不住疾声大呼一声。

　　　　淡青色长衫的青年转过头来，有几分疑惑。

　　　　“阿天？有什么事儿么？”他回头喊话，右臂像是保护般的将情人拥紧了几分。

　　　　小厮飞奔到两人面前，两人也恰好转过身来。

　　　　阿天才在两人面前站定，还未开口，苏硕卿便截道：“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与君烨无关。”

　　　　“公子！”阿天喘着气，指着被自家主人半掩在身后的白衣少年，恨恨的道，“他是来害咱们的！刚才我亲耳听见了！就在夫人屋里！他和夫人是一伙的！我……”

　　　　“阿天！”苏硕卿厉声喝道，同时转过脸无奈地对杨君烨道，“你别放在心上，阿天他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杨君烨笑笑，握着对方的手掌紧了紧，示意不要紧。

　　　　“我真的听见了！公子，不信你问他！他叫夫人姑姑！！他们……他们打算在小姐和姑爷成亲的那日下手，小的一字不拉，全听见了！”见苏硕卿不信，阿天急的满头是汗。

　　　　“我不记得曾经教过你血口喷人捏造事实！再说，你说君烨的不是也算了，为何把我娘也牵扯进来！”苏硕卿倏然沉下脸色，“再胡说，莫怪我不留情面！”

　　　　“公子！……”阿天急叫，正无法间，忽然瞥见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顿时如获至宝。

　　　　“杨君烨！你敢说你没有和夫人在图谋着什么？你敢对天发誓么？你看看你的脸！心虚了吧？暴露了吧？公子！你快看呀！”

　　　　“啪”的一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赫然出现在阿天的脸上。

　　　　少年捂着脸后退两步，震惊的看着对自己向来不假辞色的公子气愤的脸，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早说过！不许你说这样污蔑他的话！为何你就是不听！”

　　　　“公子！”阿天忽然双膝落地，泪水涟涟的滚了出来，泣道，“求公子看清楚你身边人的真面目！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说谎，小的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个字不实，天打雷劈……”

　　　　向来看惯了小厮向自己撒娇向自己发脾气的苏硕卿，此时见他又是哭又是跪又是发毒誓，到有些没了主意。

　　　　迟疑了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杨君烨。

　　　　杨君烨只是笑着看他，那笑里，似乎有着悲伤。

　　　　“硕卿，”他静静开口，“你实在怀疑我么？”

　　　　“……你就说一句吧，说什么，我都信。”苏硕卿无言以对，堪堪避过对方的目光，尴尬道。

　　　　忽然感到掌中的手心变得冰凉，苏硕卿忙道：“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你看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对自己而言即是朋友又是小厮的少年。

　　　　杨君烨默然半晌，道：“我说什么你都信么？”

　　　　苏硕卿忙不迭的点头。

　　　　“那我如果告诉你，他说的都是真的呢？”白衣少年忽然收了笑，认真的说。

　　　　“我……”苏硕卿大惊，抱着对方的手臂一下子如触电般落下，“你别吓唬我！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浑身微颤，脸上更是难以言喻的惊诧和难过。

　　　　杨君烨忽然不忍心看他这样的脸。

　　　　硕卿，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看你这么害怕我的背叛，请原谅我没有勇气承认。

　　　　温柔一笑，道：“我开玩笑的。”说着转过身，直视着地下一副恨恨神色的阿天，肃然道：“我杨君烨在此发誓，对硕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若有欺瞒，愿受天地间一切惩罚！”

　　　　硕卿，一切罪责我会承担下来，只要你不难受就好。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烨！”苏硕卿安下心来，重新伸臂搂住情人，责怪道，“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吓我！”

　　　　阿天呆呆的听着少年的誓言，眼中怨恨更甚，咬牙切齿的道：“好！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将来有一天，你必定死无全尸！”

　　　　阴森的语气带着愤怒的诅咒袭来，杨君烨却恍若未闻。

　　　　拉了拉青年淡青色的衣袖，道：“咱们走吧。”

　　　　苏硕卿才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那含笑的眉目引去了心神，顺从的点点头，拉着他往花园中去了。

　　　　阿天犹不死心，仍旧在不停的大吼：“公子！今日你不听我言，来日必将后悔！公子！！！”

　　　　“没生气吧？阿天这孩子本来不错，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硕卿担忧的看看杨君烨。

　　　　“我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本来就是事实……

　　　　苏硕卿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不行！我得回去！不能让他乱讲，这样对你不好。”苏硕卿说着，拔步向回跑去，一面回头道，“等我一会儿，就来！”

　　　　杨君烨不及阻止，苏硕卿如风一般的去了，却没看见身后白衣少年动容的脸。

　　　　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那个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握住它的人，却已经渐渐跑远。

　　　　就像他们的未来。




第四十一章　惊起沙禽掠岸飞

杨君烨没等一会儿，就看见苏硕卿垂头丧气的回来。

　　　　忙上前拉住他，关心道：“怎么了？”

　　　　“那小厮不见了……”苏硕卿耷拉着脑袋道，“我怕他到处乱讲。”

　　　　“他不会吧，毕竟这事儿牵涉到你娘。”杨君烨混不在意。

　　　　“你不了解他……”对自家跟班儿，苏硕卿可是了若指掌，“他那张嘴，绝对管不住的。”

　　　　“那你就让他说罢。”两人慢慢行进花间，交谈也渐渐变成笑语。

　　　　苏硕卿猜的果然没错，阿天此刻正在下人房中，对一帮子人哭诉着见闻。

　　　　其实阿天作为少主的贴身侍从，房间不在这里，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是跟他打过照面，并不真的熟悉。

　　　　“呜呜……公子他就是不信我，我该怎么办才好！”阿天一面讲述一面泣涕，围观者们面面相觑。

　　　　有的摇着头道：“阿天呐！夫人在庄中几十年了，虽然一向严厉，却从不苛责咱们，怎样也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

　　　　有的径自走了开去，一面还跟旁边人道：“这小子真不知道怎么了！伺候公子这么好的活计不好好干，居然还想要中伤夫人和杨公子。”

　　　　旁边人应和道：“就是就是！我看那杨公子长的又俊俏人又温和，哪里回事坏人呢！”

　　　　更有甚者，甚至伸手去摸摸阿天的额头，自语道：“这可没有发烧呀？怎么说的却是胡话呢！”

　　　　“你们！”少年气愤的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一帮围观者恨恨的骂到，“庄主和少主待大家这么好！如今庄中即将有难，你们居然……居然漠不关心！我真是看透你们了！”

　　　　“唉……”人们渐渐散去，只剩一个侍女依旧站在原地，半点不动。

　　　　阿天欣喜的抬起头来，上前握着她的手道：“燕儿姐！还是你好！”

　　　　少女满脸惊诧，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燕儿姐你也不信我？你想想，我为什么要凭空诋毁夫人！”

　　　　少女浑身一颤，一把抽出手来，后退道：“不……我不信，不信！”

　　　　那个男子虽是对她冷漠了些，却对公子极好。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阿天嘴里嗜血的恶魔？

　　　　还有夫人……

　　　　若没有夫人，自己早已死在路边，是她把自己救了回来，好吃好穿的养着，就算自己只是个侍女的名分，也毫不苛待自己，十多年来，她与庄主相敬如宾，将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怎么会是坏人？

　　　　“这不可能！”

　　　　“燕儿姐！你信我一次好不好！”阿天眼看着又要哭了出来。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少女掩面逃了出去，阿天怅然站在原地。

　　　　忽然，他眼中光芒一现，整个人立去颓势，拔步向主屋奔去。

　　　　燕儿失魂落魄的坐在树下，望着斑驳的光影发呆。

　　　　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总归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这么多年在夫人身边伺候，每每入夜，夫人总是把大家都赶出来，第二天清晨也一概不要服侍，姐妹们总在私下偷笑，以为夫人害羞。

　　　　可也总会疑惑，为何从未见过庄主无事的时候来夫人这里坐坐？也从未见过他们有亲热举动。

　　　　难道庄主和夫人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上这么和睦？转念一想，庄主与林大夫一同出现的时候反而比邀请夫人的时候更多。

　　　　这么想来，阿天所言是真的？

　　　　燕儿浑身一个激灵。

　　　　决不可能！

　　　　庄主决不可能让一个虽是会危害到自己的女人呆在身边！

　　　　正在此时，有些笑语从不远处的花丛里传来。

　　　　清冷而略带些魅惑的声线，难道是……

　　　　她起身，提起裙角向那个方向偷偷溜去，果见那个白衣少年与自己公子并肩携手，眉目含笑，温柔的仿佛春日的鲜花。

　　　　燕儿伸手捂住口鼻，那两人恩爱的影姿，在自己看来竟是那样的刺心。

　　　　从来不知道，那个清冷的少年会有这样温暖的笑，从来不知道虽然温和却从不对人假以辞色的公子会用那样宠爱的眼神看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

　　　　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渐渐的遏止不住倾落的趋势。

　　　　“呃！”一声抽噎，打断了那两人的柔情蜜意，也让燕儿自己大吃一惊。

　　　　“谁！谁在那里？”有厉声大喝传来，是苏硕卿。

　　　　惊觉有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过来，燕儿立刻抹干净眼泪，转过身去垂头而立，像平常一样恭谨。

　　　　“二公子，是奴婢。”

　　　　“燕儿啊！”苏硕卿松了一口气，向不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快过来，是燕儿！”

　　　　白衣少年似乎有些诧异，却还是依言慢慢踱了过来。

　　　　“来，”苏硕卿笑咪咪的拉过杨君烨，“燕儿照顾你这几天也是不容易，你不该好好谢谢她？”

　　　　杨君烨微诧，有细细看了看低着头的少女，在瞥到微红的眼眶时，到底有几分心软，当下和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奴婢……奉夫人之命……”燕儿俏脸“轰”的一红，发出的声音已有如蚊蚋。

　　　　话音未落，苏硕卿已经惊叫了起来：“是娘让你去的？”

　　　　燕儿一愣，点点头。

　　　　“……娘对你还真好。”苏硕卿咕哝一句，吃醋似的道，“我长这么大，娘还从没有让贴身侍女来照顾我过。”

　　　　杨君烨吃吃的笑了：“你这傻子！你的阿天不好么？再说了，夫人这样也是为了锻炼你，哪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

　　　　“……”青年撅嘴，俊美的脸上气鼓鼓的就像个孩子。

　　　　许是对身边的人用情太深，他一瞬间便察觉到这个侍女对心上人有意思，苏硕卿立时便觉得，要死皮赖脸的把人讨来自己身边，方能绝了这个祸患。

　　　　“你呀！”两人仿佛心意相通，杨君烨无奈道，“那让燕儿去伺候你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正中下怀。

　　　　燕儿在旁边听的怔然，才想说话，却被杨君烨一个眼神阻住。

　　　　黑琉璃一般的眸子正视着自己，仿佛在说，等会儿回去再细说。

　　　　呆呆的回味着那人看着自己的神情，面前的一对璧人却已经渐渐走远。

　　　　目送这小小少年的影子一点一点点消失在门口，苏青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

　　　　“青云，你说阿天说的，会是真的么？”林英从一旁的柱子后面转了出来，有几分忧愁。

　　　　“真的假的，你只要想想他们的姓氏，属籍，就清楚了。”苏青云泰然自若的取过一边的茶杯。

　　　　“！！”林英震惊道，“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此时不去抓人，等着被人毁了基业么？况且，还是那个……”林英忽然住了口，脸上的怨恨昭然若揭。

　　　　苏青云笑笑，这个人啊！只要一提起从前的事儿，就会失去一切冷静。

　　　　“抓人啊……没必要呢……”闲适的摆弄着杯盖，男人靠上椅背慵懒的道。

　　　　“嗯？”林英惊讶。

　　　　“既然他们这么急着发难，想必那人也到了钱塘，这么急着打草惊蛇做什么？我还想跟他好好的玩一局呢！”挑眉冷笑，苏青云的眼中忽然射出与平常完全不符的锐气。

　　　　林英默然的看着相守十多年的人。

　　　　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人从来不会轻易展现的魄力的手段才会展露出来。

　　　　而这种时候，自己便只有在一旁看看的份儿，半点忙也帮不上。




第四十二章　门外绿杨风后絮

午间的灼热阳光洒下，苏硕卿因为前一夜消耗体力过甚，打着哈欠去休息了。

　　　　杨君烨虽然疲倦，却总有心思放不下，辗转反侧半晌，始终不能入眠。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奴婢可以进来么？”是燕儿。

　　　　“进来吧！”猛地听见这个声音，杨君烨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燕儿忐忑不安的退开半掩的门，白衣少年正坐在桌边，和蔼的看着她。

　　　　心头恍惚漏了一拍，却立刻想到之前的冷漠态度，忙收好脸色，恭敬的立在一旁。

　　　　“燕儿。”她听见他清泉般的声线在喊她，却并不冷漠。

　　　　“奴婢在。”她怯生生的应道，头垂的更低了。

　　　　感到那灼人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晃荡，少女微微向后挪了挪脚步。

　　　　半晌，杨君烨微微叹了口气。

　　　　“我从前待你不好，想来你也知道原因了。”

　　　　“是奴婢……自不量力……”声音细小的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罢了……从今以后跟着硕卿，他总会好好带你。”

　　　　侍女猛的仰起头来，秀丽的脸上满是惊慌：“公子！您真的，真的要……”

　　　　杨君烨点点头：“硕卿开口，我也不好驳他。况且我在落梅庄也不是长住着，让你去他那里，总比伺候我好。”

　　　　“可是……”她咬着唇，道，“公子走后奴婢可以回夫人身边去啊……奴婢情愿伺候公子……”

　　　　就算知道毫无希望，她还是想留在他身边，直到他离开。

　　　　杨君烨默然。

　　　　他怎么能告诉这个小丫头，她口中的夫人，正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人。

　　　　纵然自己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所有对自己好的人，自己又每每下不去手。

　　　　心里狠狠一揪……半个月后受伤害最深的人，难道不是待自己最好的么？

　　　　“……你就听我的，去硕卿那儿罢！”长叹一口气，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