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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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撇一撇嘴按了按太阳穴，暗道不好，只怕麻烦又来了。

　　　　“尹公子！”阿天微微气喘，在尹朝华跟前站定，双手递过苏硕卿给的信纸，“公子给您的信。”

　　　　尹朝华抖开一看，却见那上面写了些自己因为此事被关在灵堂中，已经深深引以为戒，如今想让让他劝杨君烨断情云云。

　　　　脑子一转，又细细看了看书信，剑眉一挑，双目锐利的盯着阿天，道：“这不是硕卿的亲笔，对不对？”

　　　　阿天一惊，随即强笑道：“这怎么会不是公子亲笔？小的再大胆，也不敢私换了公子给您的信呀！”

　　　　尹朝华瞥了一眼那信，道“这笔迹虽是他的，但硕卿与我写信为何要用这种语气？再有……”语气忽然暗淡了些许，“这件事，他绝不会后悔的。”

　　　　“尹公子！”阿天惊在原地，不料他有此惊人之语。

　　　　“这是谁代劳的！？”尹朝华一步逼上，与阿天靠的极近。

　　　　“这……我……”阿天不由得后退一步，嗫嚅道，“您就别问了……”

　　　　尹朝华倒也不强求，又问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阿天垂下头道，老实答道：“公子昨天被老爷关在灵堂里，三天不准出来……”

　　　　“嗯……那杨公子呢？”

　　　　“杨公子昨天一早回来就发烧了，怕是现在还没好。”

　　　　“唔……那硕卿原信的内容，是让我去看顾他吧？”装作无所谓的口气道出这句，心中掠过一丝疼痛。

　　　　“……”阿天缄口不语。

　　　　“你且回去罢，我去看看杨兄。”尹朝华笑笑，抬步远去。

　　　　阿天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的话中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涩然。

　　　　杨君烨房中，此刻正坐着眼眶红肿的苏华卿和烦躁的走来走去的杨煜。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是已经经过激烈的争吵。

　　　　“君烨！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弟弟！”杨煜气的满脸通红，停下脚步指着杨君烨的鼻子骂到。

　　　　杨君烨脸色惨白的靠在床头，胸口起伏的有些厉害。

　　　　“你快说！说你再也不纠缠硕卿！说你不再做这等苟且之事！快说！”杨煜气极，上前两步握住弟弟的双肩猛烈摇晃。

　　　　“我……咳咳……决不可能！”病体未愈，声音还带着沙哑，可说出的话却和昨夜跪在堂中的男子一样，掷地有声。

　　　　“你！！唉！”杨煜语结，皱着眉狠狠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君烨……”苏华卿满面珠泪，竟缓缓的朝杨君烨跪了下来！

　　　　“华卿姐！你这是……”

　　　　杨君烨大惊，挣扎下床想要扶起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怎料自己力有未逮，反而一同摔在地上。

　　　　“求求你……放过硕卿……好不好……好不好……”

　　　　“他这样跪三天，命都会跪掉半条……求你，要是真的爱他，求你放了他……你们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她抽噎着，喉咙偶尔发出的破音叫人不忍拒绝。

　　　　“君烨，哥哥也求你了！”杨煜随着未婚妻一同跪下，拉着弟弟的手哀声乞求。

　　　　“华卿姐…煜哥…你们……”少年愣愣的看着她，眼睛忽然肿胀的难过。

　　　　明明记得在睡着之前，眼前还是你专注盛汤的侧脸。可为什么醒来以后，你却独自去了冰冷的灵堂？

　　　　不眠不休的跪上三天，你可吃得消么？

　　　　或者，只要我答应放弃你，你就可以免受这个痛苦，安然回来？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幸福的时光都守不住？

　　　　煜哥和华卿姐这样求我，叫我如何拒绝？

　　　　可我不想放开你，不想放开你呀……




第三十二章　怎忍轻负好韶光

“我……”唇在颤抖，却除了一个“我”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想到那人曾经有过的惨淡表情，那是让他心痛过无数次的情景。

　　　　手心自不觉的握紧那颗小小的血色石头，尖利的边缘抠入肉中，微微泛疼。

　　　　默默的在脑中勾勒着他决然跪在燃着香火的冰冷灵堂中的样子，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力量。

　　　　是啊！他都还没有放弃，我又有什么资格，先说放手？

　　　　说好了要在一起的，永远。

　　　　硕卿，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在彻底决裂前，好好的呆在你身边。

　　　　煜哥，原谅我。

　　　　华卿姐，原谅我。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待我好，也是真心待硕卿好。

　　　　可原谅我，在这件事上，除非硕卿先说出不要我的话，否则我绝不弃了他。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几乎无色的唇静静的吐出这句话时，少年已经收起了全部情绪，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除了坚定，还有些许坚不可摧的深情。

　　　　苏华卿和杨煜惊诧的抬头，正遇上少年忧伤且坚定的眼。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杨煜没你这个弟弟！”墨蓝色长衫的青年阴沉着脸，一把扶起震在原地毫无知觉的苏华卿，大步向外迈去。

　　　　杨君烨怔怔的抬起头来，满目皆是惊慌不信的神色。

　　　　杨煜才出大门，却看见站在门边有些愣神的尹朝华。

　　　　尴尬的笑笑，局促道：“叫尹公子看了笑话……不过还请你帮着劝劝他，这孩子实在是……唉！”

　　　　尹朝华微笑点头，杨煜这才蹙着眉离去。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尹朝华隐下唇边的笑，抬步进屋，回身掩住了房门。

　　　　少年只穿着单薄亵衣的身体颤抖如筛糠，触手一片冰凉。

　　　　尹朝华轻轻叹口气，扶起人拉他上床，又盖上薄被。

　　　　“别这样……”

　　　　“……为什么……就这么难……”少年从打着战的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要和硕卿在一起，你早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尹朝华苦笑了下，轻轻说道，“男子间的感情本就为世不容，寻常人家都以之为耻，况且是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了。”

　　　　见少年不答话，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幸好，你终究是没有答应他们……否则，硕卿就看错人了……”伸手探过少年的额头，还有些热度。

　　　　杨君烨听在耳中，眉色稍霁，轻轻的“嗯”了一声。

　　　　“硕卿这么努力的想跟你在一起，甚至不惜领罚，这份心思，你可不能辜负了他。”起身桌边，翻过一只茶杯慢慢悠悠的到起茶来。

　　　　“我……煜哥他。他说，他没我这个弟弟……”低语出最让自己寒心的一句话，杨君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眼皮上投下绵密的阴影。

　　　　“这个么……杨大哥也是一时看不开，以后，总归会好的。”递过水杯，示意杨君烨喝一些。

　　　　温顺的接过尹朝华递来的被子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少年惊慌的眼角终于露出一丝安然，缓缓的舒出一口气。

　　　　尹朝华笑着用力抓住他空着的手：“既然你已经答应硕卿了，就要一直陪他走下去，答应我，好不好？”

　　　　杨君烨不置可否的露出一点笑颜，随即认真的道：“不好。”

　　　　尹朝华一愣：“为什么？”

　　　　杨君烨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因为我只答应他说的话。”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深重的阴霾被三言两语便吹散了。

　　　　末了，杨君烨收了笑，伸手抱了抱尹朝华，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你，总是在帮我。”

　　　　尹朝华轻轻挣脱，笑道：“幸好硕卿不在这，否则他不把我吃了才怪。”

　　　　杨君烨挑眉：“他敢？”

　　　　“好好好！你最大！”尹朝华撑不住笑了。

　　　　“尹公子若不嫌弃，与君烨兄弟相称可好？”

　　　　“求之不得！”

　　　　“对了，还有一事要麻烦朝华兄帮一帮忙。”

　　　　“说吧。”尹朝华倒是爽朗。

　　　　“硕卿现在在哪里？”

　　　　“供着苏家祖先牌位的灵堂。”

　　　　“那该怎么走？”少年眼中忽然闪亮起了光芒。

　　　　“这个么……我也不晓得，不过我去给你问问，一会儿再来告诉你，可好？”尹朝华随即了然。

　　　　“好，拜托你了。”

　　　　尹朝华洒脱的笑笑，长身而起：“那我先去了。”

　　　　“请自便。”杨君烨倚在软垫上，微微闭了闭眼，在尹朝华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一片忧伤神色。

　　　　哥哥杨煜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像是一枚纤细却尖锐的针头，狠狠的戳进心房。

　　　　流不了多少血，却如芒在背，缠绵不去。

　　　　忽然一阵血气翻上喉头，杨君烨忙掏出药瓶，吞下一粒，兀自惨笑。

　　　　煜哥，你所不知道的是，就算全天下都不让我和他一道，那我宁愿陪他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安度余生。

　　　　可就是这样卑微的欲望，却被我们的父亲，彻底摧毁了……

　　　　苏夫人靠着桌边听婢女的禀告，皱了皱眉。

　　　　“你说，硕卿和君烨竟有断袖之癖？”

　　　　“是，那日好多人看见了公子抱着杨公子回来的样子，先下公子已被庄主关入灵堂去了。”

　　　　苏夫人身后的燕儿忽然一阵瑟缩，眸间掠过几丝惊诧。

　　　　“行了，你下去吧。”

　　　　那婢女匆匆下去，苏夫人唇间渐渐漫上冷笑。

　　　　怪不得那日与他提起要将燕儿送给他的事，他会气成那样，原来竟跟苏硕卿有了私情。

　　　　想到这里，她眉间褶皱更深了些，万一事到临头自己的侄儿被儿女情长绊住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眼风飘向侍立一旁惴惴不安的燕儿，苏夫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计上心来。

　　　　“燕儿！”

　　　　“奴婢在。”被点名的小丫头正满脑子都是才听见的事，眼神犹带着几分茫然。

　　　　“你可愿意去君烨身边做事么？”苏夫人和颜悦色的问。

　　　　燕儿愣住，慌忙跪下道：“奴婢……奴婢知错……”声音已颤抖的不似人声。

　　　　“我哪里说你错了呢！”搀了婢女起来，苏夫人柔声道，“你喜欢他并没有错，况且刚才那事儿你也听见了，我不能看着硕卿被他耽误了呀……”

　　　　扶着燕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你既然喜欢君烨，那就跟了他吧，也正好断了他跟硕卿这不伦不类的关系，好不好？”

　　　　燕儿到底是个少女心性，听得能在心上人身边伺候已经是开心万分，又听得苏夫人话里竟有些将她许给杨君烨之意，一张俏脸已经羞的红通通的。

　　　　“奴婢……答应您……”说着又慌忙抬起头来，“可奴婢怕做不好，杨公子并不喜欢奴婢呀……”

　　　　“傻丫头！”苏夫人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递给燕儿，俯身耳语道，“生米做成熟饭了，还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夫人！！……”燕儿拿着手里的小药包，顿时惊诧的立起身来，“这是……”

　　　　“我的好燕儿！你就委屈这一回吧，好不好？”

　　　　“我……”燕儿点了点头，又红着脸低下头去，她并不是不愿意，只是害羞罢了。

　　　　苏夫人见状，松了口气，道：“你到底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我也放心些。到了那边，凡事都要注意，晓得么？”

　　　　“奴婢明白，谢夫人抬举！”燕儿连忙跪下，激动的连连叩首。

　　　　苏夫人扶起她，和蔼道：“那你收拾收拾，这就过去吧。”又把头伸到她耳边轻声道，“那药，尽快用。”

　　　　“是。”




第三十三章　香烟如雾月如眉

杨君烨房里，一人病恹恹的躺着，一人局促的站着

　　　　燕儿悄悄抬头瞄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白衣少年，轻声道：“杨公子，夫人请奴婢代为问候，并赏下这些东西，望您早日康复。”

　　　　杨君烨微瞥一眼，随即背过身去，淡淡的道：“谢过姑娘辛苦一趟，若没什么事，那便请吧。”

　　　　燕儿还是红着脸站在原地。

　　　　杨君烨向来不惯有不相干的人在旁，见着丫头如此不知进退，心中顿时烦躁起来，刷的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冷声道：“敢问姑娘还有何事？”

　　　　“公子恕罪！”见杨君烨火了，燕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告饶，“夫人见公子孤身在此万般不便，因此……因此派遣奴婢过来伺候。”

　　　　“我不用。你回去吧。”那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奴婢……”燕儿虽然是侍女，却因着在夫人身边伺候，向来没人敢给她委屈受，如今被杨君烨这样冷言冷语，一双大眼睛里早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杨君烨偏偏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一见泪水的样子，头变得更疼了。只得无奈道：“既然是夫人吩咐，我却之不恭，那你留下便是。不过……”

　　　　一见事有转机，燕儿又惊又喜，忙连连叩首道：“公子尽管吩咐！”

　　　　“你在我这里，平日也不用多做什么。只一条，”少年忽然变得锐利的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女子，“不该你管的事，你一点也不要多管！”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燕儿被那种尖锐的眼神一触，额上已是冷汗泠泠。

　　　　“那你可以出去了，有事我自会叫你。”杨君烨的眉梢是一成不变的冷漠，甚至带上了些厌恶。

　　　　燕儿浑身一颤，叫道：“公子！”

　　　　“出去！”

　　　　“……是。”

　　　　燕儿含泪退出门外，探手入袖，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临行前苏夫人交给她的粉末！

　　　　苏府正堂中，苏青云正与林英商议着苏硕卿的事。

　　　　“青云，怎么样了？”林英显然很着急。

　　　　“煜儿和华卿已经去过，那小子也真硬气，华卿都跪下来求他了，他也没松口。”苏青云说着，眉间竟带着些许赞许，“英，我开始佩服你的决定了。”

　　　　“不出所料，近几天夜里应该有好戏要上演，你可盯着点儿灵堂里。”林英笑道。

　　　　“这还用你说？到时候咱们就等着‘捉奸捉双’吧！”

　　　　“你呀！真是为老不尊。”林英嬉笑着去敲苏青云的头。

　　　　苏青云一瞪眼：“我为老不尊？我看你才是！”

　　　　“那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为老不尊！”

　　　　“唔嗯……”

　　　　天色很快渐晚，月亮也高高挂上了枝头。

　　　　杨君烨悄悄溜出门，照着尹朝华给他的地图向西南方掠去。

　　　　果然，一座精巧且肃穆的小楼独自立在树丛深处，隔着窗纱，隐隐能见到微弱的烛火和浅浅的人影。

　　　　杨君烨抿抿唇，悄悄从一侧开着的窗子里跳了进去。

　　　　落地时发出轻轻的一声，立刻有那人沉喝的声音传来。

　　　　“谁！？”

　　　　“硕卿，是我！”杨君烨急忙移动到光影照着的地方，脸上是抑不住的笑意。

　　　　“烨！”苏硕卿惊叫一声，立即四下看看又压下声线，却仍旧有几分无法遏止的难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杨君烨掠到苏硕卿身边，靠着他坐下，笑着从怀中掏出几个温热的馒头递过去，“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苏硕卿接过，顺手把人也揽进怀里，大点其头：“可不是么！我都快饿死了！”

　　　　杨君烨抬头看苏硕卿大口大口啃着馒头的样子，撑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掸去黏在脸上的面屑，道：“吃慢点儿，别噎着了。”

　　　　“我从没有……呃……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满口塞着面食，苏硕卿说起话来都嘟囔不清。

　　　　“咳咳……”

　　　　“你呀！没人跟你抢！”杨君烨失笑，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儿。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