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雪by汪小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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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克斯，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的你是不会感到抱歉的，而且，我并不需要这些钱。这样吧，算你欠我一份情，以后还是必须跟我保持联络，以朋友的身分，好吗？”她支着下巴，朝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望着她半晌，终于吐出内心深藏已久的疑问。
　　“你……为什么能这么坦率？我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怎样？崩溃？我也是个成年人，哪有这么容易崩溃。”洪晓媛弯起唇角，眼神却突然黯淡。“其实是因为那天我听到了你跟伯父的谈话，我才知道你有多爱他，也知道自己注定不战而败。”
　　原来晓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雷克斯错愕的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啦，我要走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德国，还有很多事要忙呢，老板。”她站起身来望着他，已经是专业的特助表情。“如果你忙完了台湾的事，赶紧回分公司坐镇吧，公司不能群龙无首太久喔。”
　　雷克斯望着她，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腾，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妈……不，你母亲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她突然递出一封信，雷克斯接过来，依旧望着她。
　　“不用这样依依不舍的吧？好了，下次见面，我们就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啰，我父母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她转身，没有回头，黑瀑般的长发随着旋转的动作，甩出一个弧度，空气里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雷克斯才低下头，撕开信封，在昏黄的灯光下，展开信纸。
亲爱的小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人在英国，你父亲的坟墓前，细细的回忆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请你原谅你的父亲，他在你成长的记忆里，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我能了解，但这只是因为你的祖父，从小用军事教育的方式教导他，所以他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他内心深处的感觉，尽管如此，你的父亲比任何人都爱你们，这一点请你不要怀疑。
　　那天在医院里跟你谈完话之后，回到家的他，竟然在我面前流泪。
　　我只有一次看过他哭，就是你出生的时候。
　　他是真的很爱你，但是束缚在他身上的责任跟重担成为阻碍，让他无法坦率的说出这个字。
　　他对于间接害死夏家小女孩的事，一直很自责，但是他知道，这也是让你了解这个现实世界的时候，他希望你能借着对他的恨，爬到更高的地方，所以他罔顾你眼中的恨，因为让他欣慰的是，你真的成长了。
　　当他知道你决定要成为夏雪的捐赠者的那一天，他失眠了整晚，第二天，他就失踪了，只留了一封信在我床边。
　　那是一封器官捐赠的同意书，他在上面签了字。
　　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而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斯，真实的爱，是付出不求回报，是祝福不走强求，雷焰的精明只有在经营生意上，他对真正在意的人反而笨拙，请你原谅。
　　最后，请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最重要的，不要让夏雪知道。
　　祝你们幸福，请你们一定要连他的，一起幸福下去。
　　　　　　　　　　　　　　　　　　　　　　　　　　母
　　那张纸上，被滴上大大小小的泪滴，雷克斯紧紧抓着它，无法控制的全身颤抖。
　　他的父亲就是捐赠者，为了让这一切显得自然，雷焰自己制造了一场车祸。
　　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他很可悲，不知道什么是爱。
　　其实真正可悲的是他自己，他相信了眼睛所见的东西，却对于那隐藏在背后的无声关怀视而不见。
　　他怨恨雷焰，怨恨他自己，怨恨所有能怨恨的人，在自怨自艾、自我惩罚中度过了七年。
　　他没有真正注视过雷焰的眼睛，如果这么做的话，也许会发现那个人眼中，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深切自责。
　　你们两人太相像了。
　　这句话是母亲以前最喜欢讲的，但他从不思索个中涵义，总是回避那个男人的眼睛，所以他跟他总是一再的错过。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无止无尽的向下流淌，那张纸被他揉烂在掌心，却像一把刀，在他内心刻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
　　他再也没有机会认识这个男人，再也没有机会跟他道谢，再也没有机会跟他继续当父子，再也没机会了。
　
　　“雷！”远远的看到他走过来，原本在院子里的夏雪跑过来迎接，脸上还沾着泥土。
　　“你跟妈在做什么？你都变土人了。”雷克斯先朝夏母点头打招呼，才把夏雪拉过来，帮他拍掉头上的杂草。
　　“我答应要带一些肉桂去给子强，他在大学里最想念的就是我妈的菜。”夏雪露出一个笑容，雷克斯面带微笑，端详着他的脸。
　　“很累吗？马上就可以吃饭啰。”夏雪本来想伸出手触碰他的脸，突然想到手上都是泥土，赶紧在裤子上抹了几下。
　　雷克斯一点都不以为意，紧紧抓住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我也来帮忙。”
　　他差点失去他，差点连他的手都握不到，所以接下来的人生，他只想牵着他的手度过，不论他们脚下踩的是泥泞还是坡道，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放开他的手。
　　“雪，我明天想回英国一趟，去看我妈。”他朝已经转身的夏雪开口，夏雪顿了一下，转过身来。
　　“我……”夏雪有点扭捏，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早就把这人的行为模式摸得清清楚楚，雷克斯微笑的接下去，对面的夏雪瞬间露出一个比夕阳灿烂万倍的笑容，高兴的伸手抱住他。
　　“真的？真的可以吗？”夏雪的声音因为兴奋，竟有些颤抖。
　　“迟早你们要见面的啊，我当然希望我的母亲也能见见我最重要的人。”雷克斯牵着他朝房子走去，一边向夏母打招呼。
　　“妈，这些我帮你搬进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面，几秒钟后，房内的灯火亮起来，传出杯盘碰撞的笑语声。
　　夕阳终于完全落到地平线之下，远方的天空，星星一颗一颗亮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