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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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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白拍了拍心口说:“最广阔的是大海,比大海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心灵!”

白月朗怔怔地听着,她笑了,“这一句很有哲理,梁父吟若听了,一定用到人物台词里。”她叫白浮白再说一遍。

这时父女二人已推开楼梯口的铁门,进入书房。父亲一边推门一边问:“梁父吟?哪个梁父吟?是那个作家吗?”

女儿说:“是呀。”白月朗知道他专门收集这些富于哲理的、尖刻的、稀奇古怪的词儿。他甚至到新民胡同去,到荣安里迎春妓院去。他,是混沌一群中的清醒者,又是清醒者中没骨气的文人,后一句是梁父吟自我评价,白月朗以为是调侃。

4

白家书房四面不见墙,全被高高的书橱挡住。书架上也有一个银盾,上面有“日满协和模范”金字。

屋子正中有一张写字台,上面铺着毡子,摆着大砚台、笔架、笔洗,桌旁画缸里插满字画卷轴,地上堆着很多他写的字画,有一幅字墨迹未干,又是“以力合者是为协,以义合者谓之和”。这正是白月朗在甘粕正彦客厅里见到的,落款又是“若水”。女儿嘴角带着明显的揶揄看那幅字,问父亲:“这是要送给关东军司令的吧?”

白浮白说:“梅津美治郎那里,我已经写了。这个是给秦彦三郎参谋长的。”

白月朗故意道:“有人夸奖父亲这幅字,字好意境更好,说你把协和会的精髓全概括出来了。”

白浮白很是惊讶,她在另外地方见过这幅字?这怎么可能?他只送给满映的甘粕正彦一幅啊!他不明白,女儿怎么会与甘粕正彦有交往?老实说,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津木惠子提了一壶开水进来,白月朗接过来沏茶,从竹茶叶筒里倒出来的全是尘土般的碎末,她放下壶,要到对门黄山茶叶店去买点毛峰,白浮白最爱喝的。

母亲说:“早没有黄山茶庄了,不信你趴窗户看看。”白月朗趴窗一望,竖着的招牌“茶庄”两个字是旧的,上面的“黄山”二字为“富士”所覆盖,但不彻底,还隐约可见底漆。

白月朗不明白:“黄山也犯忌吗?”

白浮白说:“黄山在哪儿?在安徽,这容易让东北人想到中国。”

这叫什么逻辑!白月朗感到真是风声鹤唳了,说:“换成富士山,这可是亲帮亲善了。茶庄老板也够没骨头的了。”

“骨头硬还硬得过老虎凳吗?茶叶店老板也无奈,”龚新茹说,“为这黄山茶庄的名字,他叫警察署抓去,扣上煽动反满罪的帽子,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后来答应改店名,又交了一百块的罚金,才放出来,算捡了一条命。”

白月朗说:“那他这人还算不错,该成全他,决定去买他二两黄山毛峰。”

毛峰可贵了,白浮白当着国高校长,协和会兼职副会长,有特别配给通帐,也才喝五块钱一斤的花茶,龚新茹问:“你哪来的钱,出手这么大方!”白月朗一笑说:“我挣的呀。”便拉着津木惠子下楼去了。

不一会,她买了半斤毛峰茶上来,马上沏了一壶,即刻,毛峰茶的香气在房间里飘着,白月朗正想与父亲好好聊聊,厨房里的龚新茹又说酱油没有了,叫白月朗再下楼买一瓶。白月朗有点烦,津木惠子抢着要去,她知道妈妈喜欢买真不同酱园的。

龚新茹笑着说:“真不同的太贵,打一斤散装的就行了。”

父女二人喝着茶,龚新茹盖上炒勺盖,从厨房走出来,拿出一块阴丹士林布比着要剪裁,白月朗眼一亮,“从哪弄来一块阴丹士林布?质地还挺好。”

龚新茹说:“你不是想做一件旗袍吗?”

白月朗声明:“若是协和会发的,绝不穿。”

龚新茹骂她说:“死丫头,你别不知足。”这年头,别说阴丹士林布、斜纹布了,就是白花旗布也弄不来一尺,全是更生布。龚新茹供职的学校同事,一到夏天,就把棉衣里的棉花掏出去,不就变成单的了吗?冬是棉、夏是单,再旧也比更生布要结实,用手指头一捅一个窟窿,那还叫布吗?还不如牛皮纸结实。

白浮白说:“牛皮纸真能做衣服。煤窑上连更生布都穿不上,就是用装洋灰的牛皮纸口袋缝成围裙挡住下身。”

龚新茹叹气说:“咱家弄块布也不容易呀。”

白月朗不解:“我爸当协和会长,一个月一百多块老头票,在满洲国算是上等人了,怎么总是哭穷呢?吃不像吃、穿不像穿,攒钱等着买房买地呀?”

龚新茹不满地斜了丈夫一眼,说:“我可当不了你爸的家,你问他吧,他想当善人啊!”

白浮白连忙接过话头:“不就是认了点捐吗?帮助穷学生捐几个学费,也是积德嘛。我攒了钱,还不是想置几垧地,将来不至于坐吃山空,这也是为一家人着想啊。”

女儿明知他在吹牛,就嘻嘻哈哈地问他:“爸爸给我们哥几个攒了几十垧地了?我得下乡去收租子了吧?”

龚新茹张口刚说句:“你听他吹……”忽见丈夫近乎严厉的目光,她便噤口不语了。

看着女儿穿的海军衫制服,龚新茹说:“日本人对学生还算格外开恩,操衣也像回事。”

白浮白说:“培养亲信,总得给点甜头吧。”他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说,“这样的好茶,好几年没喝到过了,今儿个借女儿光了。”

龚新茹不放心地问:“别怪我多管闲事,你哪来的钱?你又不像你哥,建国大学每月还发几块津贴。”

“又刨根问底!真烦人。”白月朗索性告诉她妈,说她到满映的剧组跑了几回群众演员,这是演出费。

白浮白像听到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忙问:“你去拍电影了?”

龚新茹也不安起来:“女儿怎么去沾这一行啊?”

白月朗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了?仅仅是给电影厂跑跑龙套,你们就这样,明儿个我若是考上满映的演员养成所,一辈子当职业演员,你们又得怎么样?”

这话惊得老俩口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白浮白才缓过劲来说:“丫头,你是说着玩的,故意气我和你妈,对不对?”龚新茹理解丈夫,他们想法一致,特别是白浮白,历来看不起这一行。

龚新茹替他说出了内心的话:“你看看,满映拍的都是什么片子?唯恐当亡国奴当得不彻底,前几天,协和会让师生到丰乐剧场看了一个片子,叫《怒吼吧,亚洲》,学生气得嗷嗷叫,都快发疯了。”白浮白制止她说下去。

白月朗说:“怕什么?妈妈这句话还像个中国人。”那片子是藤原义江主演的,白月朗也看过,这片子是为他们讨伐抗联拍的。

龚新茹说:“那部《黄河》更气人,海报上还说是本年度巨作呢,导演可不是日本人。”

白月朗说:“国人都骂他是汉奸导演。主演就是那个起了个中国名字的日本女人,叫李香兰。这片子也是宣传品。”

白浮白没看过问:“是个什么片呀?”这时津木惠子买酱油回来了。

白月朗告诉他:“片子讲的是国民党为阻挡日军南下,炸开黄河花园口决堤的事。”

津木惠子用纯客观的语气说:“我们学校师生都看过,影片是这么拍的,描写中国军队叫皇军追得不行了,掘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淹死几百万中国老百姓,惨无人道。日本人呢,仁义友爱,给老百姓修堤,送粮食,关心中国人疾苦。”

白月朗说:“新京医大的学生恨不得痛打那个姓周的导演一顿,他还有一点中国人的人味吗?”

龚新茹也说:“我在电影院门口也听到有人说要揍导演。”

白浮白显得很淡定地说:“不想看,不看就是了。用不着认真。”随后,白浮白又顾左右而言他了,说满映的片子还不如日本东宝、东映的。

白月朗忽然说:“哎,爸爸,你处处小心,怕得罪了日本人,你该让我去满映才对呀,那可就是进了保险箱了呀。”

这时听到楼梯响,津木惠子没等人露面就喊道:“哥哥回来了。”果然,是白刃上楼来了。

白刃早听到一家人议论《黄河》,他马上接上话茬说:“周晓波固然可恨,可炸花园口水淹老百姓,不是国民政府干的吗?”

这一次,白浮白又出面为蒋介石开脱了:“战争嘛,总是有得有失,掘开花园口,死了些人,打碎了坛坛罐罐不假,还是挡住了日军南下嘛,毕竟为武汉大会战赢得了时间。”这话从白浮白口中说出,兄妹俩都有些意外,听不出他什么意思。

5

湖西会馆的后花园有五亩地大小,倒没有种蔬菜,而是繁花似锦的天地。甘粕正彦显得很闲适,穿着和服,坐在阳伞下的镂花铁椅上喝茶看报,身前身后全是花丛。

天岗长喜悄然走来,甘粕正彦从眼镜上头看他:“谁来了?”

天岗长喜说:“是建大的青本,我说理事长过礼拜天,不见客,打发了。”

甘粕正彦意外地说:“叫他过来,这人不能打发。”

天岗长喜马上转身,去追他回来。

青本平进被邀坐在阳伞下,甘粕正彦亲自给他倒了茶问:“怎么样?那个李贵感激涕零,该报效了吧?”

青本平进没想到,李贵是个很狡猾的人,居然再次耍滑。日方把他爹放出来了,他倒显得不紧不慢了,青本平追进了他几次,他都说刚入读书会,还没取得人家信任,不好问东问西的。

甘粕正彦问他:“李贵像是在搪塞敷衍吗?”

青本平进说:“当时因为他父亲被抓劳工,九死一生,他才豁出一切了,现在显然后悔了,他怕中国学生报复他。”

甘粕正彦哼了一声说:“他就不怕我们报复吗?”

青本平进像是受到了某种启发,心领神会地说:“理事长的意思是……”

甘粕正彦明确表态:“对李贵,要有两面,既施与恩惠,又要扼其要害,这样才能把他牢牢抓在手里。你是专门做谍报的,还用我现教吗?

青本平进连忙说:“是,学生全明白。”

甘粕正彦又告诫他:“不要操之过急。建大肯定有地下反日组织,而且不止一个山头,其他大学也有。要有耐性,像钓鱼一样,也许守一天也没有鱼上钩,不过没关系,总有钓着鱼的时候。”

青本平进说:“是。”

在甘粕正彦看来,长白山里的抗联胡子固然是心腹之患,钻到他们五脏六腑里的间谍更讨厌。近年来,关东军好多机密都被重庆、莫斯科所掌握,这比什么都可怕。

6

白刃上了楼,叫了声“妈”,也不跟父亲打招呼,就去翻找东西。

白月朗向父亲挤了一下眼睛说:“离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不远了。”

白浮白一笑说:“他不要老子,老子不能不要儿呀。”他主动向白刃打招呼说:“你不是说这星期要出勤劳奉仕不回来吗?”

白刃只好不冷不热地说:“改到下周去了。”

津木惠子懂事地给哥哥倒了一杯茶,又洗了几个西红柿说:“咱家园子里出的,可甜了。”白刃掰开一个,分给惠子一半。

白浮白说:“你回来得正好,妹妹要考满映的演员养成所,你发表一下意见。”白月朗笑眯眯地望着哥哥。

津木惠子说:“太好了,我赞成,姐姐比李香兰好看,将来一定能成为大明星。”

白刃说:“满映是个特殊的地方,日本人靠电影来奴化中国人,这不是个干净的地方。”

龚新茹附和说:“是嘛,大染缸!”

白刃话锋一转,似乎思维又逆转了:“我们立足的白山黑水间,还有一寸土地是干净的地方吗?满洲国不整个是个大染缸吗?”

白刃又借题发挥,话又说回来:“咱们家白协和供职的协和会,岂止是大染缸?简直是日本人的别动队!讲的哪一国道德,不是教人们甘心当奴才的学问?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所以去不去满映,当不当明星,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这一说,连龚新茹也泄气了。她争辩说:“五十步和百步毕竟还有点区别呀。”

白刃说:“真正有区别的人,是那些在高山密林里同日本人战斗的人,那些被日本讨伐队讨伐的人。还有,那些钻进敌人心脏肚腹里与日本人周旋的人,那些被割了人头,挂在电线杆子上示众的人。穿着协和服、说着协和语、吃着协和饭的人看不到这区别了。”他这是明目张胆地讥讽父亲。

白月朗装作不认识似地打量着哥哥说:“哥,听了你这番激昂慷慨的话,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呢?”这话引起了龚新茹的注意,长久地审视着儿子,但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白浮白制止女儿:“别随便乱说,至于去满映嘛,也许是塞翁失马,我也不想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自便。”

7

走出病房,护士说:“冯大夫,你早该下班了。”冯月真看看表,边走边脱下白大褂,又一个护士迎过来:“冯大夫,有一位先生,写了一张字条,让捎给你。”

冯月真接过折成方形的字条打开对护士说:“我知道了。”给冯月真捎字条的是西江月,此时他正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楼外的树丛中。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协和服,头戴战斗帽,双手插在马裤兜里,在校门口医学始祖希波克兰的石雕像前走来走去,还不时地抬头望望医院大楼。马路对面告示牌下停着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里面坐着戴圆饼墨镜的徐晴,她叼着香烟,喷着烟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西江月。稍顷,换去了白大褂的冯月真穿着藕荷色旗袍,走出医院大门。西江月迎上去,两个人亲热地说了几句什么,便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向兴亚大街方向驶去。

雪佛兰汽车也掉过头来,徐晴摇上车窗吩咐司机跟上那辆人力三轮车,并且嘱咐别让被看见。三轮车骑不快,雪佛兰只能缓慢地在后边跟着。

经过大同路,徐晴的雪佛兰汽车一直跟到吉野町租界入口停下,前面,西江月和冯月真也下了三轮车,二人互相挽着胳膊漫步在行人如织的步行街上。这条街到处是日本字招牌,日本茶室、日本料理、日本歌舞伎场比比皆是,街上木屐声、日本音乐声混杂在一起。除了少数光顾这里的伪满高官和上层人物外,街上清一色是日本人,给人的感受是把日本搬到了中国。

西江月和冯月真并肩走近豪华的武藏野日本料理馆,他向日本女招待亮亮标志身份的派司,女招待殷勤地把他们引入。徐晴对司机嘱咐了几句什么,也朝那里驶去。

刚走到上野歌舞厅门口,徐晴与甘粕正彦不期而遇,甘粕正彦显然刚看完歌舞表演出来,正与客人告别,他也正要上车。徐晴本来想低头躲过,甘粕正彦已经发现了她,徐晴只好上前热情地打招呼说:“是甘粕理事长,陪客人出来?”

甘粕正彦接待的是满铁的朋友,他送那些人上了车,才又走过来对徐晴说:“见到你很高兴,你好久都不到满映去找我,把我忘了吧?”

徐晴说:“岂敢。”

甘粕正彦说:“你们弘报处权力大,眼睛都往上看了,有时对满映出品的影片也很不客气了。”

徐晴赶紧说:“那是误会,外界不知道,弘报处谁不明白,连我们处长武藤富男都得听理事长的,他是您调教出来的呀。”

甘粕正彦指着一间茶室说:“走,我们去喝点茶,你没事吧?”

徐晴却指着武藏野日本料理馆说:“我想吃寿司、米寿汤(大酱汤)。”

甘粕正彦笑笑说:“好,听漂亮女士的。”徐晴有意显得亲近,挽着甘粕正彦的胳膊走进了武藏野餐馆。

走进餐馆,甘粕正彦要女招待给找间雅座。但徐晴看见西江月和冯月真就坐在车厢式座位上喝啤酒,就不想进单间,在大厅里找了个居高临下看得见他们、又不易被对方发现的座位坐下。她的理由是这里敞亮。先上过茶,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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