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第三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四十一炮 莫言-第2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手中的酒杯与父亲举到他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他就坐下了。我感到韩大叔穿
上这身服装显得很不自然,仿佛这身服装是用很硬的纸剪成的。我听到父亲说:“
韩站长,今后还望您多多关照。”韩大叔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夹起一块长条状的狗
肉,塞进嘴巴,一边咀嚼着,一边呜呜噜噜地说:“老罗,关照嘛,那是自然的。
这家肉类加工厂,不但是你们村的,也是我们镇的,甚至是我们市的,你们生产出
来的肉,那是要走向五湖四5模稻浯蠡埃芸赡苁〕ぱ缜胪獗龅牟妥郎希陀?
你们生产的肉。因此,所以,我们怎么敢不关照呢? ”

  父亲望望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兰,似乎有所企求。但老兰只是微笑着,一副胸有
成竹的样子。紧靠着老兰坐着的母亲,给老韩的杯子里斟满酒,端起酒杯,站起来,
说:“韩站长,韩大哥,您坐着,不用起来,我敬您一杯,祝贺您荣升站长。”

  “弟妹,”老韩站起来说,“与罗通喝酒我可以不站起来,与你喝酒,我怎么
敢不站起来? ”老韩意味深长地说,“谁不知道,罗通过的是老婆的日子? 这家厂
子,名义上罗通是厂长,其实,主事的是你。”

  “韩站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母亲说,“说破天,我杨玉珍也是个女流之辈,
女人,小打小闹还可以,干大事,还要你们男人。”

  “谦虚! ”老韩把母亲手中的杯子碰得响亮,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
老兰,当着你们诸位的面,我今天也给你们交个底。镇上让我干这个差事,不是随
随便便的,那是经过了认真考虑的。其实,任命我这个站长,镇上是没有权力的,
镇上只有提名权,我的任命是市里下的。”老韩环顾全桌,严肃地说,“为什么要
选我? 那是因为我对你们屠宰村十分地了解,那是因为我是肉类的专家,什么是好
肉,什么是坏肉,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即便能瞒过我的眼睛,也瞒不过我的鼻子。
你们屠宰村的发财门路,还有老兰你那点猫儿腻,我老韩是一清二楚。不但我老韩
清楚,镇上、市里,都知道你们往肉里注水,往水里加药。你们还把死猫烂狗、瘟
鸡病鸭,处理成好肉,卖到城里去。这些年,你们发黑心财发够了吧? ”老韩看看
老兰,老兰微笑不语,老韩继续说,“老兰,你的不凡就在于你能看清大局,你知
道这样偷鸡摸狗的干活,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你在政府动手之前,自己把村子
里的个体屠宰户全部取缔,成立了这家肉类联合加工厂。你这一步棋走得好,走得
妙,你算是搔到了领导的痒处,他们构思的蓝图是:要把咱们这里,办成全省最大
的肉类生产基地,让全省、全国、全世界,都吃咱们生产出来的肉! 老兰,你他妈
的是个土匪一样的大手笔,要干就干大的,抢劫皇家库房,调戏正宫娘娘。小打小
闹,老鼠偷油,没劲。所以,老韩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个肉类联合加工厂,
也就不会有这个肉类检疫站,没有这个肉类检疫站,自然也就没有我这个肉类检疫
站的正科级站长。来吧,我敬你们一杯! ”老韩站起来,端起酒杯,与桌子周围的
人一一相碰,然后一仰脖子干了,说,“好酒! ”

  黄彪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盘子进来。盘子里盛着半个涂满了酱红色浆汁的猪
头。香气扑鼻。加了这么多调料的猪头,其实已经丧失了猪头的原味,真正吃肉的
人其实并不喜欢在肉里添加过多的调料。我看到老韩的眼睛一亮,问道:“黄彪,
这猪头里注水了没有啊? ”

  黄彪恭敬地说:“韩站长,这是我们厂长特意安排我去南山采购的野猪,注水
没注水,您老一尝就知道了。能瞒过您的眼睛,也瞒不过您的嘴巴。”

  “说的挺好。

  “您是真正的行家,黄彪不敢在您的面前卖弄口舌。”

  “好吧,让我尝尝,”老韩拿起一根筷子,往猪头上一插一搅,猪头上的肉就
纷纷地离了骨头。他夹起猪腮帮子上那块像小老鼠一样的瘦肉,一口吞掉,自己的
腮帮子鼓起老高,眼睛时睁时闭,咀嚼一会,咕噜一声咽下。然后他用餐巾纸擦擦
嘴巴,说:“还不错,不过,比起野骡子的猪头肉,那还差点味儿! ”

我看到父亲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母亲脸上也不太自然。

  老兰大声说:“吃肉,吃肉,趁热吃,凉了就不是味了。”

  “对,趁热吃肉。”老韩也跟着说。

  在众人的筷子对准盘中的猪肉伸出时,黄彪悄悄地溜了出来。他没有发现藏在
窗外的我,但是我能看到他。我看到他一出门,就把满脸谦恭的笑容收敛,换上一
副奸邪凶狠的笑容。

  他的表情变换之迅速让我大吃一惊。我听到他低声说:“孙子们,吃了老子的
尿了。”

  我觉得黄彪往肉里撒尿的事情已经发生在很久以前了,很虚,很幻,仿佛一个
梦境。我还感到,那盘色彩鲜艳、气味芬芳的猪头肉,即便是被黄彪的尿浇灌过也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的父亲吃了它,我的母亲也吃了它,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根本没有必要去
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肉里有黄彪的尿。他们也只配吃这样的肉。事实上他们都吃
得很香,他们嘴唇都像新鲜的樱桃一样闪闪发光。

  他们很快就酒足肉饱,脸上泛起酒足肉饱后特有的鲜艳明亮的光彩。

  黄彪把圆桌上的东西撤下去,包括那许多冷却了的肉。可惜了啊那许多的优质
的肉。黄彪用这些肉来喂那条拴在伙房门前的狗。那条狗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对扔
在它面前的肉,仅仅是挑挑拣拣地吃了一点,然后就不吃了。我对这条狗心怀不满,
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吧,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人根本捞不到吃肉,你一条其貌不扬
的杂种狗,竟然对肉表现出一副冷淡的狗模样。

  我不屑于和一条庸俗的狗斗气,把眼收回来,看到屋子里,发生了新的情况。
母亲用一块很干净的白布,仔细地擦了一遍桌子,又在桌子上铺上了一块蓝色的绒
布。然后母亲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副浅黄色的麻将牌。我知道村子里曾经有
人打过麻将,而且是赢钱的。但我的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沾过这玩意儿。我不知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玩麻将。我知道我们村子里的人因为玩麻将赌博,曾经被公
安局带走过。我还记得父亲母亲都对玩麻将表示过极大的反感。我还记得有一次跟
随着母亲从老兰家东厢房外边的胡同里走过时,听到从那里边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
洗牌声。母亲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对我说:儿子,你要记住,什么都可以学,惟有
这赌博不能学。母亲对我说这话时的严肃表情我还牢记着不忘,但她自己已经很熟
练地码牌了。

  母亲、父亲、老兰、老韩,四个人围着牌桌坐好。那个穿着与老韩同样制服的
小伙子——是老韩的侄子也是老韩的部下——殷勤地给他们四个人各倒了一杯茶,
然后就退到一边,坐着抽烟。我看到牌桌上摆着几盒很高级的烟,每一盒都可以换
来半个猪头。父亲、老兰、老韩都是烟鬼,母亲是不抽烟的,但也装模作样地点上
了一支。母亲叼着烟卷、熟练地整理着眼前的牌阵,那副样子,有点像一个在老电
影里经常能看到的女特务。我想不到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母亲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
化,那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整天倒腾破烂南杨玉珍,已经不存在了。母亲的变
化,就像从毛毛虫到蝴蝶的变化那样巨大和不可想象。

  他们不是一般的玩麻将。他们在赌博,而且赌注很大。我看到每个人的面前都
放着一摞钱,最小的面额是十元。有人和牌后,这些票子就交叉着飞舞。我看到老
韩面前的票子越摞越高,父亲、母亲和老兰面前的票子越来越低。老韩脸上油光焕
发,还不时地挽袖子搓手,头上的大檐帽也摘下来扔到身后的沙发上。老兰保持着
微笑,父亲面色冷漠。只有母亲在不时地嘟哝着。我感到母亲的不高兴是装出来的,
是为了让老韩赢得心安理得。后来母亲说:“不玩了,不玩了,手气不好。”

  老韩将面前的钱整理起来,点数着说:“弟妹,是不是要我返还给你一部分? ”

  “去你的吧,老韩,今天先让你得意一次,下次我要捞本的,”母亲说,“当
心我把你这身衣裳都赢来。”

  “吹牛吧,你就,”老韩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老韩在情场上永远失意,
所以在赌场上永远得意。”

  我始终注意着老韩点钱的手,我知道,在短短两个小时里,他赢了九千元。

  大道对面的烤肉场上,烟熏火燎,人声喧哗,场面十分火爆。可是庙宇院子里
这四个烧烤摊子前,只有兰老大的四个保镖抄着手站着,兰老大在庙门前来回走动。
他眉头紧蹙,似乎心事重重。大道上那些来来往往的食客,都把目光投过来,但却
没有一个走过来。烤肉的厨师,不时地用铲子翻着铁板上焦糊冒烟的肉,脸上流露
出懊恼的表情,但当兰老大的保镖将目光斜过去时,他们脸上的懊恼表情立即就被
谄媚的笑容覆盖。

  烧烤鹅崽的那位,右手笼罩着一支香烟,趁人不注意就匆匆举到嘴边,深深地
吸上一口。对面的烤肉场上,缠绵的歌声,萦绕不绝,那是一个台湾女歌星三十年
前演唱的歌曲K母枭谖一故且桓鲂『⒆拥氖焙颍涸欢确缑夜哟蟪?
市到小城市,从小城市到乡村。老兰说过,这个歌星,是他的三叔一手扶植起来的。
现在,她的歌声又响起来,时光倒流,一副纯情少女模样的她,穿着黑裙白褂,额
前留着齐眉短发,像一只可爱的小燕子,从大道上飞跑过来。她投进了兰老大的怀
抱。

  她娇嗲嗲地高叫着兰大哥投进了兰老大的怀抱。兰老大抱着她转了几个圈子就
把她扔在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有凤凰戏牡丹的大幅图案,色
彩艳丽,非同一般。在水晶大吊灯的照耀下,歌星玉体横陈,目光迷离。兰老大背
着手,绕着歌星转圈子,转了许多圈,就像一只消化不良的老虎,围着猎物转圈子
一样。歌星跪起来,娇嗔道:大哥,你怎么还不来啊? 兰老大盘腿坐在地毯上,仔
细地研究着歌星的身体。他西装革履,她一丝不挂,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对照。兰大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歌星噘着嘴巴,不高兴地说。在她之前,我有过很多女人,
兰老大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那时候,大老板每月给我五万美金的活动经费,我花
不完这些钱,大老板就骂我是个笨蛋。这个大老板,亲爱的大和尚,我不能对您说
出他的名字,我对老兰发过重誓,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会断子绝孙。兰老大说,
很快地我就学会了挥金如土,女人像走马灯一样轮换。但自从有了她之后,你是第
一个在我的面前脱了衣服的女人。她是一道分界线。因为你是她之后的第一个女人,
所以我要对你说明白。但今后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了。你愿意做她的替身吗? 你
愿意我干你的时候喊叫着她的名字、想象着她的身体吗? 歌星思考了片刻,郑重地
说:兰大哥,我愿意,只要你喜欢,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
犹豫。兰老大将歌星抱在怀里,深情地呢喃着:瑶瑶……等他们在地毯上翻滚折叠
一个小时之后,歌星头发凌乱,唇红褪尽,嘴巴里叼着一支长长的女士烟卷,手中
端着一杯红酒仰在沙发上,当两股白烟从她的嘴巴里汹涌地喷出时,岁月在她的脸
上,已经留下来难以磨灭的痕迹。大和尚,这个女歌星,只跟兰老大做了一个小时
的爱,怎么就红颜尽失,满面沧桑了呢? 难道这就是“山中方十日,世上已千年”
吗? 老兰说:我三叔对那沈瑶瑶,是一往情深;那歌星对我三叔,也是一往情深。
对我三叔一往情深的女人,足可以编成一个师! 我知道老兰是在吹牛,大和尚,你
就当笑话听着吧。

 



                第三十炮

  华昌肉类联合加工厂开业大典那天,父母亲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起来的时候
也顺便把我和妹妹叫了起来。我知道这个日子对我们屠宰村、对父母亲、对老兰,
都很重要。

  大和尚嘴角撇撇,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枯涩的笑意。

  这说明,我看到的情景他也看到了,我听到的话语他也听到了。

  但也许他的笑意与我看到的和与我听到的毫无关系。他是另有所思,另有所笑。
不管有没有关系,大和尚,让我们进入另一个更为宏大辉煌的场景:兰老大豪华公
馆的大门外,停满了豪华轿车,身穿绿色制服的门房,戴着洁白的手套,彬彬有礼
地指挥着刚到的车辆。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已经站满了名媛淑女,高官富豪。女人
们都穿着晚礼服,宛如百花园里的鲜花争艳斗奇。男人们都穿着名贵的西服,只有
一个由两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搀扶着的老头子,身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唐装,下巴上
一部白色的胡须,飘飘然有仙人之姿。大厅的正面,高高地悬挂着一个金色的大寿
字,寿字下边的条案上,展示着成堆的寿礼,还供养着一篮努着粉红嘴儿的仙桃,
十几盆艳丽的山茶花,分散摆布在大厅里。兰老大穿着一套明亮的白色西装,扎一
个红色的蝴蝶结儿,稀薄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放射着红光。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像一群小鸟,笑着,叫着,扑上去,争抢着兰老大的腮
帮子,把自己猩红的嘴唇吻上去。片刻工夫,他的脸上,就是重重叠叠的唇印了。
他就这样戴着满脸的红唇印走到了那个白胡子老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干
爹,请受儿右话荨@险哂檬种械墓展髑崆岬卮链晾祭洗蟮南ジ牵匦干?
用铜锣一样的嗓子说:好小子,今年几岁了? 兰老大谦恭地说:干爹,小的虚长了
五十岁。老者感慨地说:长大了,成人了,不要我操心了。兰老大说:干爹,您可
别这么说,您不替我操心,我可就没了主心骨了。老者笑着说:狡猾,小兰子,你
没有官运,但是你有财运,有桃花运。老者用拐棍指点着簇拥在兰老大身后的美色
女子,眼睛放着光说:她们,都是你的相好? 兰老大笑着说:她们都是我的姑奶奶,
都管着我。老者感慨地说:我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就替我好好侍候她们吧。
兰老大说:干爹放心,我会让她们个个满意。——我们不满意,我们一点也不满意
——那些女子撒起娇痴来。老者笑着说:过去的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也
比不上你小兰子啊。全都是托了干爹您的福气,兰老大说。我教你的功夫还练着吗
? 老者问。兰老大往后退了几步,道:干爹看着。然后他就坐在地毯上,将身体慢
慢地折叠起来,将脑袋扎在自己的裤裆里,屁股像小马一样撅起来,嘴巴绰绰有余
地触到了鸡巴的位置。好! 老者用拐棍戳了一下地面,高声喊着。跟随着他,众人
齐声喝彩。女人们可能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大部分捂着嘴巴,红着脸儿,哧哧地笑
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张大嘴巴,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老者感叹地说:小兰子,
你是一夜采尽满城花啊,可我,只剩下摸摸她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