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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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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珍贵,我不和他们讨便宜不是不在乎银两,而是希望人民过得好一些。”皇帝大人仍是那样的笑着,将玉心收好放进衣袖。“接下来,我们顺流而下,去另一个地方,好么,寒色?”
“无所谓。”
船只依江而下,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处傍着山谷的江湾。江南的山水,奇妙而迤俪,青山绿水,夕阳玉红,彩霞渲紫,温暖着苍穹云霄大地人心,落无殇平日不曾仔细观察这水天交织的美景,竟是一下看得呆住了。
傍晚的时候,乌篷船终于靠岸了。
本来一日半的水程大半日便行完,李煜便提议这晚先歇在江边,明早再继续前行。
“难道我们就睡在船里?”无殇奇道。
“你不喜欢?”
“不是……”
李煜挑挑眉,一脸挑衅。“那你是怕水不成?”
“怎么可能!”无殇被激了将,沉下脸道,“试试也无妨,大概会很有趣吧。”
“白爷,这船是结实,但是夜里风大……”艄公摸样的人突然开口插话。
李煜伸手拉下船帷,道,“这样既可,你离去时记得把船索固定在岸旁,退下吧。”
“这——臣不能下船,臣应该在此护驾。”那人诚惶诚恐的行了礼,却不离去。
“为何?”武功盖世的家伙微笑着站在原地,衣袂无风飘展,声线温和却带着戾气。“你的武功不及朕一半,何来护驾之说?莫不是——有人吩咐了你盯梢朕?”
“微臣不敢!微臣这就离开!”那艄公扮相的侍卫霎时白了脸色,原地俯身磕了头,就立刻低头后退着离去了。
落无殇松了口气,三个人要是挤在这不大的船舱里,一定会休息不好不说,性别之事穿帮也是必然,而且,自己换上久违的男子服饰也会成了泡影。
第二十四笺 至毒解药
乌篷水楼逍遥在,
流年羁绊两相挨。
安得身闲频置酒,
与君看到十分开。
船内烛光摇曳,夜色里的江水寒意甚浓。
李煜转身去取一旁木箱中的东西,回过头来,竟左手是一壶上好的花雕众人欢,右手乃一坛飘香的杜康琼浆。
他眨眨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要了这种酒,现在一起喝倒热闹。酒不烈,不伤身,怎样?”
无殇闻着那酒香,心情也好了几分,想想没什么理由推辞,就冲他一笑,潇洒坐下。
两人轮酌,间或吃些清淡美味的菜肴,良辰美酒,何乐不为?月影重人,此情此景,正可谓那,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不知是李煜的手下遣走了众人,还是这地方偏僻。一时间除了两人,再无其他声音。两人起初无话找话只为打散尴尬,后来却聊起诗词歌赋,天下时政,便渐渐生出了奇怪的感觉,好像江湖上只剩下他们,很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仇恨什么的,好像终于可摆脱了,活了这些年,都不知道到底要什么,片刻的安宁也难寻。
几杯酒下肚,两人的情绪也渐渐高涨,如此幸福安康的饮酒作诗,心无芥蒂,本来大家都是不敢肖想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对潜藏暗处取人性命的刺客,对为国为民内忧外患的皇帝,都是这个理儿。
箱中藏酒不少,且全为上品,于是两人不知不觉已至酒酣,夜怀半露。落无殇早已换上了江湖男子的青衫,拿起象牙筷子击那玉杯,应和李煜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词调。词是现吟的,调式现编的。十数首曲毕,两人抚掌大笑,灌酒相望,直呼过瘾。
盏过多巡,温酒使得无殇额角颈上都布上细密的汗珠,桃木的清香开始渐渐散开,掩去了血的味道。那伤口——便随他去吧。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两人执酒相碰,那杯中之物正是上好的杜康酒。
没有家愁,没有国忧,皇帝和少年杀手在酒香歌谣中忘却了彼此的身份,大谈古今轶事怪谈,笑看众生百相。
此夜甚欢。
之后,两人相扶着立于船头观月。夜风拂面,紊乱青丝。
面对江水两人不约而同的狂笑起来,笑到不可遏止。最后跌跌撞撞的,李煜掺了无殇回到船舱,哪顾得衣衫凌乱,一起倒向那唯一的木床。
落无殇掀开舱帘,揉着微疼得太阳穴,半响终于忆起作业为何立于船首狂笑不止。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船篷外,山如大块泼墨不疾不徐的后退,水如碧翠的绸带蜿蜒至遥远的天边。
是的,船在前行。从昨夜起,一直前行。
——前夜风大,两人喝酒尽兴忘事,那船索早已断裂,时经一晚,顺水而去,少说也飘出去了一二百里。
之前的欢歌纵酒固然快乐,可是现在酒醒,头痛不说,伤口也隐痛不已,是时候该去找那离月寺取药了。无殇一边盘算着路程问题,一面靠在船壁上,做出假寐的样子顺血理气。
半个时辰后,无殇轻轻吐息,睁开双眼,便对上一双饶有兴趣的眸子。
“你醒了。”
无殇心下先是一惊,随后又镇定下来,心中猜度对方并未发现穴道已经解开的事实,于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仔细看,”那人突然开口,“你长得很美。眠时无邪淡然,醒时妖异美丽,这毒蛇般的瞳仁长在你脸上,倒成了绝配。非但不怕人,还很有些诱惑的意思。”
少年正是讨厌别人将他看做女娘,于是不耐烦道,“废话少说。”
“你知道我从不说废话。”李煜撑起身子,用修长的手指挑开竹帘,脸上仍旧挂着那玩味的笑容,语气慵懒而霸气。
“夜风大,船飘远,艄公不在,桨也没有,两岸又甚远,我无法带你飞渡。”他笑容未变,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眼下的难题于己无关。
无殇心下着急,但并不表露出来,只做随意状看向不远处的一艘客船,道,“那又怎样?”
李煜眼中笑意加深,满是请君入瓮的奸意。“所以——寒色,你我借用那大船之力如何?”
“这恐怕不行吧,那些个距离,要够到那大船还是太勉强。”还是比老谋深算的皇帝大人少个心眼,无殇迈步走进圈套,“你想怎么做?”
这一下子,连那人的呼吸都透出狡黠来,“你只需要坐在船首微笑,换言之……美人计,如何?”
“……若我说不呢?”
“那可就不好说了~”李煜起身上前,将无殇圈在两臂之间,偏生脸上一片正义。“这样漂流,我们不知何时才能上岸。时间要是久了,朕会孤独无聊的。”
“谁管你孤独无聊!”少年冷哼一声。
那人脸又凑前几分,“你不知道,朕若是孤独无聊,就要有人相伴。这船上就你一个,这也许断袖了也说不定哪~你说,该如何是好?”
也许放在旁人,不会太介意这种玩笑般的威胁,可是对于落无殇就大大不同了。在辽漠的时候,耶律璟给他留下的耻辱和痛楚,不是一年半载便能从心底放下的事情。
无殇一时方寸乱许,缓了几口气,伸手就拨开居高临下俯在自己上方的高大男子。那一晚不堪的回忆情不自禁的浮上心头,他想自己也许再也不能和面前这人如那般畅饮无拘了。
最后,无殇终于是点头了。
美人计,又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这次,由这个人的嘴说出,确教他无缘无故的懊恼。
“好!那你坐稳,我用掌风来划船!”
掌风竟可划船!这武功胜于武林盟主的家伙果然不一般!无殇心中暗赞。就见那人运了几分内力,缓缓以手推波。
无殇估计着,这样耗内力的事情应该坚持不了许久,但追上大船还是很有希望的。
船头在他眼前慢慢的开始移动,随即船身也跟着动了起来,越来越有力,然而在船头的美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准确的来说呢,那船是在原地打转的。
船尾的李煜仍不明就里,尝试着多方位全角度的发力,脾气暴躁的美少年忍不住大喝:“乃个白痴!用力!要用力!你看这船一直在缓慢的兜圈子!”
“也对,”皇帝脾气出奇的好,点点头,用一种说不出的儒雅美态挽起袖子,提气,出招,“降…龙…十…八…掌!”
无殇呆住,眼见着一套完美的武林绝学以奇特的形式在更加奇特的环境中展现出来。
下一瞬,船果然不再缓慢的打转。
而是飞快的打转。
无殇头脑发晕的摁住额角,抽剑捅死那个武艺卓群的痴嗔儿的欲望即将爆发之时,他们诡异的行船方式终于引起了那边大船上人们的注意,它开始向这边缓缓驶来。
贵气的大船停在三五丈开外,一个主人摸样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船舷处,开口询问,言语甚是客气:“两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赵某助一臂之力否?”
李煜看了满面怒容的少年一眼,偷声笑了笑,向大船主人拱了拱手,“那就有劳阁下了。”
船内很是奢华,贵重的紫色丝绸比目皆是,香炉中燃着的尽是些价值不菲的桂菽椒兰,连一字排开的侍女身上也不乏抢眼的珍珠石玉。
二人品着上等的毛尖,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嘀咕,这是怎样个人家,如此豪华铺张,即使是在极度富饶的金陵,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这排场,可是要庆贺些什么?
“在下赵志士,不知二位该如何称呼?”气质中上乘法,满面富贵相的主人注视着李煜无殇二人,眼中欣赏满溢。
“在下白石耳,多谢先生出手搭救。”皇帝报了假名,执扇抱拳,一派江湖大侠的风范。
而基于对方的收留,心有不爽的少年也低垂了锐异的蛇瞳,礼貌道:“在下水寒色。”
“好说好说,”赵志士笑笑,看着无殇又道,“水公子好像从刚才起就疑惑为何赵某如此铺张吧?”
好眼力!
“其实是因为赵某今日要为独女择婿——二位青年英才,不知是否有意一试?”
落无殇先是在心里哂笑此人口气好大,也不知对面的就是当朝圣上。随即又忆起这赵志士不就正是水上龙头瀚潮门老大,人称浪峰蛟。传闻其名下资产可达皇室的五分之一,其人多年未有子嗣,只得一个过继来的独女,从小就被关爱有加。
最重要的是,他和师门私下打过很多交道,手上有那味快速疗伤的奇药毒龙胆。
第二十五笺 不过皮囊
这个女人不是人,
九天仙女下凡尘。
可惜玉颜先着地,
可叹环肥戳无痕。
“赵先生家大业大,气质非凡,想必令媛也是国色天香,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入赘,我等无名之辈,无意争锋。”李煜还在温言婉拒时,无殇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
“赵先生,我这同伴冥顽不灵,你可容我们再想想?”
“对对,再想想。”赵志士神色惋惜,“二位莫急着下定论,自古英雄出少年,白先生若能与小女结缘,赵某定保你他日飞黄腾达!”
“我们会仔细考虑的,请恕在下有伤在身,可否借地休息一时?”
“好,请——南面都是客房。赵某在这江心将泊三日,宴请各地来宾,两位请好好休息,明日正午请来参加宴会。”
无殇满口答应,赶忙将李煜拉走,心中却忍不住挪揶一番:飞黄腾达?你来告诉我有什么比做皇帝更飞黄腾达的?
李煜一路任他扯着袖子,一直走到了僻静的走廊。脑筋早已转过来,便玩味笑道,“你可是寄人篱下,不便推辞?打算等船靠岸,就拍屁股走人?”
无殇见他这么理解,自然高兴,点点头,又露出一个绝色的笑容来。
皇帝呼吸一顿,又怕露了窘态,只得随意开口掩饰,“不过说不准那赵家千金真是个绝丽美人,倒也不亏。”
这句话却不知怎的又惹了最近喜怒无常的少年,他脸一沉,道,“我累了,去休息,白大公子便去寻你的艳遇吧。”
无殇撂下话,掉头便走。
李煜不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眼见进了屋,才赔笑道,“寒色身子不好,昨个又喝多了酒,总是需要人照顾的嘛。”
“不必。”负气少年干脆利落的回绝,却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将沾了酒气江腥的外衫扔到一旁,背对着好脾气笑着的男人躺下,悄然运功。
那人就一声不响的坐在一边的木椅上,双目微合,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殇在心中盘算着如何避开李煜,神不知鬼不觉的找那赵志士取药,将来伤好了,想着法子出其不意,仗着轻功,总是可以脱身吧?输气之后,想得也头痛,便模模糊糊的又睡去了。
梦中慕容,雷霄,银狐,小红都在身边,慕容有钱一如往常轻抚过无殇瀑黑的头发,消瘦的脸颊,最后落在淡色的唇上。
“有钱,别闹了!”无殇轻斥,睁开双眼。
屋里很安静,并无他人。
上午的阳光从船上巨大繁复的木窗泻入,在床上也可以看见窗外的粼粼水光。无殇不想再穿上那皱作一团的外袍,看看地面也极洁净,便赤着足走向红漆木的大窗。江上特有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几尾银鱼跃出水面,让眼前景象平添几分生动灵气。
无殇双手一撑,轻盈跃上宽厚的窗台,带着水汽的江风微凉,托起他雪白的内衬下摆。
坐的久了些,湿气微渗,衣衫单薄的少年不禁蜷起身子,双臂环膝。
还未等他再有什么动作,不知从何处走来的李煜悄无声息的解下披风,裹在他身上。“你的伤……还是小心些。赵先生准备了热水,去清洗一下可好?这里有干净的衣物。”
无殇点点头,却又犹豫道,“好是好,只是我有伤在身,这么一冲洗,怕是药膏都会散开……”
“不碍事,”李煜微微笑了,“我可以帮你。”
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正是拜他所赐,无殇便也不客气了,同那人一道走去洗浴的地方。
待看到盛着热水的大木桶时,却不禁笑出声来,只见那热水上漂浮的分明分明是香气扑鼻粉嫩水灵的蔷薇花瓣。“我突然觉着自己倒像是皇后娘娘了,”无殇扶住额角,自我解嘲,“皇帝陛下服侍不说,还用上这种千金大小姐的浴桶。”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等他除掉衣袍,浸入那充满花香的水中。身子是凉的,水却极暖,于是一瞬间水汽蔓延开,将两人的面目都遮得有些模糊了。
落无殇隔着水影,看见那人盯着自己,也不言语,神色中仿佛有抹说不清的东西。便忍不住伸了手,撩起水去泼他,“为何如此苦大仇深,人家赵家千金看不上你?”
“别这么说……”那人低声道,也不多辩解,只是伸手抚来,“这个伤口……还痛么?这样白皙的皮肤,怎么就兀然的留下这样的伤口……”
聪明如落无殇,当然知道这个皇帝悲月伤花的老毛病又犯了。便不耐烦的捧了更多的水去泼他。“我一介男子,又不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伤口以后自然会好,我不会在乎这个的。相对的,流失的血液和真气倒是令我惋惜,而这些东西你又赔不了。”见他脸色愈加低暗下去,无殇的心情却莫名好起来,双手环胸,笑道,“白公子这样可是又老又丑,不知春秋几何?”
“你这话说的可不待见人,我双十又七的大好年华——”李煜终于又牵起嘴角,“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寒色你多大年龄了。”
无殇浅浅一笑,笑容清朗,“二九年华,小你十岁,正值青春!”
“那还真是花朵馥郁的年龄……看样子你还未到及冠就行走于江湖?你家人就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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