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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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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器。以牛之角攻牛之肋,以牛之力压牛之身,牛群优势越大,对自身造成的杀伤力也越大,而狼群则坐收渔利。
两人分析完这番策略,不由得又惊诧又敬畏。这种缜密的战法安排,人都不一定想得到,而狼却用得得心应手,真是狼不厌诈。这种借力打力的“太极战法”,三十六计里估计也没这招。而这么复杂的战略,狼群之间又是怎么沟通默契的呀?狼还有多少我们所不了解的战术和智慧啊。
“狼还是老的辣!”我叹道,对这狼王的敬意油然而生。想起最初的时候,这狼王给我的印象还是在我的营地周围捡剩食,像丐帮帮主似的形影相吊,也没帮手,没想到冬季一聚集,竟然是这么出色的领导者。狼王既能委曲求全,独步荒野,又能指挥狼军团巧攻智取,不伤一兵一卒拿下越冬口粮,看来真正的领袖也并不是随时都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关键时刻才显示出他的王者之风!我们以为格林从小就够诡计多端了,相比狼王,格林还缺乏大智慧,得好好淬淬火!
想起格林,我们心里又一阵牵挂。我们听见的“花花”声是真的,还是幻觉?那回头的狼到底是不是格林?
“明天一早,我们再去冰面上对照一下爪印,顺便看看那群牛怎么样了,狼既然打了围,不可能不吃。”亦风说。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还是晚点去吧,我怕遇到人。”
“也好,明天咱们把对讲机带上,有什么事儿你也就不担心了。你把铁链也带上,万一有狗!”
第二天下午,我和亦风来到狼群围攻牦牛的山坡下,积雪已融化露出枯草,天空中,兀鹫盘旋低飞。几头大牦牛死在山脚下,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扎得像蜂窝,一头牦牛肋骨上还戳着一根折断的牛角。我和亦风心下凛然,可以想象牦牛滚摔下山的惨状。不远处,一只小牛犊的残骸躺在草地上,几只乌鸦还在残骸上寻找着肉渣,乌鸦看见我们走近,呼啦一下全飞走了。小牛犊的肉已被啃食干净,只剩下半张牛皮包裹着一段粗大的脊椎骨以及头颅和残缺的牛蹄。牛皮上留着很多狼牙洞,残骸周围的血爪印踩成怪异的狼圈,混杂着食肉猛禽的爪印和羽毛,杂乱得无法辨认。
若尔盖大草原上的生生死死每天都在上演,自然法则本就如此,哪一个生命不是在天敌的眼皮子下降生的呢?生物链中一物降一物,如果哪个物种已经没谁降得住了,那么这个物种就太可怕了。相信昨天那一战必将为牦牛群体的每个成员注入更多的胆气、力量和危机感。
亦风纳闷道:“为什么狼群把一头小牛啃得这么干净,其他死牛却一口不动啊?”
“大约是小牛肉嫩,比较好撕咬吧。”我猜测。
既然这么多的死牛在这里,狼群必定还会来。我和亦风连续数日来到这里观察,然而每天都只看见头天还完整的牛,第二天就成了一堆带血的骨头和皮毛。兀鹫、乌鸦、狐狸甚至还有一两只我们不认识的动物分享着残骸,这群分享者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把一头牦牛的残骸处理得干干净净,就连牛骨也被专吃骨头的胡兀鹫一块块带上天空,准确地扔在岩石上砸碎,然后囫囵吞掉全部骨髓和骨渣。最后牦牛的皮毛会被渡鸦们一点点分解叼走筑巢。只剩下谁都拖不走的硕大牛头留给细菌,用不了多久也会化为风中白骨。
多日来看着这群盛宴的分享者,我醒悟过来:狼群每天只剖食一只死牛,其实是有意义的。兀鹫这些猛禽能在顷刻间解决完腐肉,但他们的爪喙却无法撕扯开坚硬的牦牛皮,必须等狼牙来为他们“开饭”,而狼群则一天一头牛地按计划“放粮”。否则,一旦牛尸都剖开,狼食就变成鸟食了,而大量的牛肉吃不完也会迅速腐烂风干。我们一直以为狼进食一定是东撕西扯,遍地血肉“一片狼藉”,谁知道狼群进食竟然是这么有计划有步骤,让每一个分享者都消费不浪费。或许真正的“狼藉”乃是井然有序的。
数日后,死牦牛都吃完了。我们沿河往下追踪,远远地跟踪着大牛群。隔三差五地会看见伤残牦牛挣扎着倒毙在牛群之后。我们越来越佩服狼王的先知先觉。
人在进步,狼也在进步,相比《狼图腾》里的人狼斗争,这三四十年间已有了明显的变化:人,不再用原始的套马杆、手电筒和猎狗,骑着马打狼,而是用带瞄准镜的猎枪、无色无味的毒药、高倍望远镜,开着越野车追猎。
狼,知道明智地站在人类猎枪的射程之外,知道远离公路,哪怕有人拿着望远镜、照相机,狼都会迅速消失。狼的打围也有了不同:其一,致伤不致死。狼群或许不再像从前那样,把黄羊大规模赶入雪窝子冻起来,以备春荒。他们想出了更保鲜的方法,几个狼群体集结起来将牛群一阵饱吓,制造踩踏事件,伤牛迟早过不了冬,冬天的牛肉没市场,牧民自身也消化不了,牛死在牧场上也没谁拖得走。我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冬天里,狼群只需每天派个探子看看哪头牛撑不住了,回头就把伤牛赶到隐蔽的山坳里面收拾了,这样的鲜活肉食可以点杀到春天。其二,不固定进食地点,那么多伤牛在牧场上游走,啥时候咽气,在哪儿倒毙,没谁算得准,更不用说在死牛身上下毒下夹子。其三,最大限度保全族群。狼群非不得已不再冒险搏命猎杀,而用智取。数量有限的狼族勇士一个都不能再少了。
也或许,若尔盖草原没有内蒙草原那样的大雪窝子,没法替狼们冷冻食物。如果一次性杀死大量的牛群,露天摆着,很快就会腐烂。因此,这里的狼冬季打围有他们的独到之处,批量致伤,分期点杀,吃的是鲜肉,连血都是热的。
人不再是过去的人,狼也不再是过去的狼。
这天,我们照例跟上牛群。
突然,一小群狼横冲过冰河,迅速消失在河对面的冬季草场。我赶忙跳到冰面查看,有五只狼的足印。亦风在河岸高处大叫:“格林!”急忙招呼我,“快上来,他们在攻击伤牛!”
我心弦一震,连忙从河床爬上牧场,纷乱的牛群当中,还有两匹未及撤离的狼在和一头伤牛周旋。其中一匹狼见到有人出现,便很快奔过河面,也消失在冬季草场。另一匹狼猛回头惊讶地看着我们,浑身的毛被风吹似的奓了起来,他额头正中有一只“天眼”,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格林!
格林正要跑近,牧民和狗已叫嚷着追了过来。格林急忙转身,频频回头越过冰面逃走了。
“这家伙终于知道怕人了!”亦风高兴地说,“快,跟上!”
格林跑得并不快,似乎他也并不想跑快。另一只大狼不断回头探看,仿佛在催促他,虽然大狼的动作中并未流露出怕我们的感觉,但始终对我们保持距离和警惕。我们紧跟格林追到了一座远离牧场的山下,人声狗吠都已经远了。大狼迅速翻过山梁消失了,格林却留在山梁上徘徊不前,我怀着难以抑制的冲动急奔上山梁。
山风呜咽,与格林四目相对,我大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快速冲过来扑入了我的怀中。我的热泪瞬间涌了出来,紧紧抱着这久别的孩子,仿佛要把分离的一切全都抱回来!格林依恋地轻唤,不断用脖颈蹭着我的脸颊。我单膝跪地,使劲抚拍着格林的脊背,搓挠着他的脖子和脸颊上的毛,揉捏他粗壮的四肢,他成熟了很多,身材也更加魁梧,狼眼炯炯有神,针眼一样的瞳孔透露出坚毅和只有荒野猎人才有的奕奕神光。他的皮毛光滑油润,狼群应该对他不错。
我捧着格林的脸,又哭又笑,和他碰着鼻子,亲着他的大脑门儿,这家伙长大多了,想当初刚找到这小狼崽儿那天,他像坨牛粪一样蜷在地上,听到我的声音,小耳朵突然就立起来了,爬起来像个盲人一样摸索到我怀里,那神奇的一刻已深深镌入我的脑海。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他自己的亲族,可心底里仍旧是我的孩子,我的小格林。狼的幼稚期很短暂,格林已经长成青年,狼只要死不了,就会变得更强。
“格林,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吗?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格林可着劲儿地舔我的脸,他的眼里有种很深沉、很炽烈的东西,我笃定他都听懂了。
格林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想好好记住我的模样,狼眼中那份久违和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我用任何其他人都无法认同的巨大牺牲为代价换来的。看着看着,他突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下巴上的泪滴,他不想看见我难过,但我的泪却流得更多了。
亦风在山腰上实在爬不动了,可他目睹了山梁上的一切,他心里一动,立刻打开了摄像机。亦风在对讲机里的声音有些酸涩:“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就把他带回来吧。”
我凝望格林,泪水长淌。我当然舍不得这相依数月,有过那么多共同经历的狼儿……
“格林,别走好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怎么舍得你跟着狼群吃苦受难,我要一直守着你!看着你!养你一辈子!”我这样念着,心跳骤然加速,头脑迅速发热,以至于脸都烧烫起来。我哆嗦着手摸出铁链,呼吸更加急促,我生怕格林看见链子转身就跑。我很清楚自己任由情感超越了最后的界限,我把所有的忌讳都抛在脑后,把所有的禁条都踩在脚下,只要格林能留在我身边,我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宁愿守护他一辈子!他此刻怪我也好,咬我也好,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绑也要把他绑回来!我把铁链挂在了格林的脖子上,他没有反对,安静地注视着我,我泪水背后的目光一定很自私,我心虚得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我从未感觉到跟他靠得这么近……又这么远,我咬牙颤抖着双手扣链环,心里进行着一场跟自己的战斗。似乎只有那条脆弱的铁链能将格林从艰难求生的狼群中拉回我的身边。我捏紧了铁链,捏紧了我全部的牵挂。
格林温存摩挲着我,铁链困不住狼,留下是因为我爱你。他转头望着狼群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来,狼眼里慢慢溢出一层泪光……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仿佛那所有的狼族亲眷也在远处荒坡上翘首相望。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大滴大滴掉在冰冷的链子上。我把头埋在臂弯里,重重地抽噎着,心如刀绞。
亦风强作镇定的声音在对讲机里断续地劝着:“还是带回来吧……外面太险恶了……”
啜泣了一会儿,我抬头凝视着格林盛满荒原的眼睛,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解下项圈,最后抱了抱他,站起身来艰难地说:“去吧!”格林愣了一下,退后几步,眼角低垂,耳朵帖服,唇吻紧闭,显得很伤感,喉间发出宛若哀泣般的声音,依依不舍地绕到我前方。我转过身不敢再看他,迈开腿往前走去,泪水模糊了天际线。格林跟了上来,一如之前每次看着我离开的样子。我回头看他,幸福激动伴随着痛苦失落在我心间翻江倒海……一对养父母要将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交还给他的血亲,让孩子走到更大的世界中去,欣慰与悲凉千缠百转地交织着,笑容与眼泪也就自然地交替着。
对讲机那头,亦风已无法遏制地哭了起来:“不行,你一定要带他回来,我舍不得他!”他是唯一能够理解我进退维谷的人,也是唯一能和我并肩面对患难的人。然而,这次让我们共同放弃吧。
格林低垂着尾巴,犹豫着退后几步,回转身向狼群的方向走去。越来越远,每一步都像踏在我心上。我看见他小跑起来,前方的长草轻微晃动,似乎那些伙伴一直在等着他。格林快要回到伙伴身边了,突然,他猛地掉头,以十倍的速度狂奔回来,转眼间就冲回到我面前!
格林大喘着气人立起来,拱我的手臂,我硬起心肠,极力忍住再抱他的冲动,我知道一旦抱住他,我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了。格林拱开我的手掌,把大狼爪在我掌心一印……我握紧了狼爪,仰头向天,使劲眨着眼睛,让泪水全落到心里。曾经我们的约定是带你重返狼群,而这次你想再和我约定什么吗?
格林最后看了我一眼,放下前爪重新站回地上。我感觉狼头轻轻擦过我垂下的手背,然后是狼脖子,狼肩胛,狼背,狼尾……滑过指缝的狼毛像手中握不住的细沙。我知道他将离开了,我强忍着不敢哭出声,耳朵里听见格林流连徘徊好几次,终于,最后的足音消失了……
我猛然转身,在挥别的同时却还在盼着他身影的出现,直到山那边的长草不再晃动……他没有再回来,我的心情随着山风的吹拂一步一步沉入谷底。站在山梁上,随风而起的雪片打着转抽在我脸上,犹如刀割一般。雪粒和着泪花凝结成白茫茫的一片,不一会儿就分不清天地了。
“为什么要让他走?为什么……”亦风问。
我步履沉重地回到山下,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心如灌铅:“谁都不能为谁铺一辈子的路,格林是自由的,剩下的路该自己走了……”
“莫嗷——欧——”山那边传来悲凉幽咽的狼嗥,格林在和他的人类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我一阵心酸的狂喜,双手围住嘴,长啸了一声……山那边,格林和他的家人回应了我。
我高兴得哭了出来,突然间,一种幸福感和解脱感让我仿佛飘在云端。
“嗷——欧——”消失的狼群隐隐回应着,自由尽管脆弱,却是唯一的财富,嗥歌尽管粗野,却是真情流露。风刮得更紧了,夹带着细细的雪尘,暴风雪即将拉开序幕……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格林……
我们依旧留在狼山,舍不得离去。抚摸狼毛的感觉仿佛一直停留在指尖。我们一直守着和格林分别的小屋,希望当他需要我的时候,回来,我还能帮到他……
然而,又坚持了一个月以后,我们弹尽粮绝。
亦风把行李收拾好了,屋子里一片凌乱,像格林当初捣乱过的房间一样。多么希望他能像从前一样跳窗而入,扑到我怀里撒娇。而现在格林不知浪迹何方,或许在跟伙伴一起相依相偎,或许在星空下对月长歌。一曲终了,给我留下的是一份无休止的惆怅和缠绕心间的淡淡幸福。
亦风珍惜地收好格林最后叼来的狼山石。我们最后一次坐在狼洞口发呆,泪水在寒冷的山风中凝结成了晶莹的冰珠。
雪后的天空重现碧蓝和空灵,起伏的远山,仿佛温顺的巨狼的脊背。若尔盖在一片素白中恢复了寂静,在这圣洁的草原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2011年4月21日星期四初稿于成都
2011年5月30日星期一二稿于成都
2011年6月5日世界环境日三稿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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