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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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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我急忙跟出屋去,顺手带上房门,免得格林乘虚而入。
亦风闭上眼睛深呼吸:“我做梦都没想过要跟羊睡在一个屋里,太臭了,这一夜憋死我了。”亦风捶着胸口吐气,巴不得把肺泡里最后那点压底儿的膻味也敲出来。可是没有办法,只有一间屋子,狼和羊必须分开,羊没有狼那么抗冻,所以只好把羊关在屋里了。
我有过在这一带宿营的经历,虽然太阳穴也像要爆炸一样疼,干燥的鼻腔每吸进一口冷空气都火辣辣的,但我还能坚持下来,有时候女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要强一点。可亦风是第一次在高原野外过夜,加之他有轻度哮喘,这一夜够他受的。窒息!头痛!心发慌!新炉子第一次不好使,后半夜火就熄灭了,屋子里迅速降温。亦风像烙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他口干舌燥,想起背包旁边还剩了半杯水,他摸黑端起水来,仰脖子一倒,谁知那半杯水早已结成了冰坨子,硬邦邦地砸在亦风的鼻子上,鲜血直流。这会儿,亦风的鼻子已经肿得油亮油亮的了,我也没法给他擦药。
“我们真要在这儿待下去吗?”亦风呼出的气息全部在眉毛和前额的头发上凝结成白霜,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估计我也一样。冬天的狼山真不是活人的地方。
“这才只是个开始。”我说。
亦风拍拍头发上的霜,为彼此鼓劲儿:“行,那就好好生活吧。”
狼山上夜晚寒冷荒寂,昼夜温差甚至可以达到二十五度,但是白天阳光充足。太阳能板的发电功率并不大,必须先满足营地灯的充电照明,多余电量省着用,很难为所有器材充电。而且由于海拔高、温度低,一些器材的电池无法正常工作。还有很多现实问题陆续出现。
温暖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难题。在城市中,这是很容易满足的事情,可在狼山上就成了一种奢望。我们开始了最原始的野居生活。亦风按照扎西教的方法,收集了许多泥草,调水混合着牛粪,仔仔细细地把小屋每个透风的缝隙都填补上。我们带的炭有限,我每天捡拾干牛粪储存起来做炉火的燃料,夜里入睡前再用炭渣为炉子封火,这是个技术活,不能让炉火烧旺燃尽,更不能让它在夜里熄灭。扎西对我说过一种叫做沙柳的植物,这种植物生存能力强,能固沙保水,但是每三年必须平茬一次,否则会死掉。狼渡滩周边便有不少这样干枯的沙柳,我时常下山砍一些沙柳枯枝用作在室外烧烤肉食的柴火。
水,是生存的必须,下雪的时候我们收集干净雪水,如果没有积雪,就只能到河里取冰雪,在炉子上融化以后再沉淀、过滤、烧开。开始,亦风还总是水土不服,每天喊胃痛气喘,到后来竟然慢慢适应了,抓把冰雪就着油饼都能糊弄肚子。只是亦风的胡子越来越长,他的电动剃须刀不知是冻坏了还是没电了。我把佩刀抽出来,三下五除二磨得寒光闪闪,掰过他的脸来要帮他刮胡子,他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胡子留着可以保暖,不然容易冻掉下巴!”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小屋里的布局非常简单,窗户向东,门向北,屋子正中是火炉,东南角堆放行李、器材和食物等,西南角放水和柴火,羊拴在西北角的门后面,东北角窗下先铺了两层防潮垫,又在防潮垫上摆放充气床垫。可是,当第一天亦风正猛踩着充气泵为床垫充气的时候,格林看见凭空胀起来一个大垫子,新奇得很,就冲上去又蹦又跳又打滚,像玩蹦床。我和亦风看得正乐呢,谁知格林玩着玩着突然狂性大发,张开狼爪照着床垫一阵猛抓猛咬,在充气垫上掏洞,我赶紧把这捣蛋鬼拉开,幸好没咬破。为防止他再抓咬气垫,亦风抽了下面的一层防潮垫,转而铺在了床垫的上面。有了避风的小屋,有了融融的炉火,更重要的是有了亦风的陪伴和分担,比当初我孤身带格林上狼山的时候好过多了。草原小屋虽然简陋,却像个家了。
最初,我们有扎西给的风干肉和油饼,还有萝卜和土豆。暂时没有为食物发愁。我曾经有过被狼探营,吃光所有干粮的经历,因此我把一部分食物和几箱压缩饼干留在车里不动,以防万一,亦风同意,说:“那些东西最抗饿,当我们开始吃压缩饼干时,就表示存粮开始亮红灯了,得想办法找吃的。”我摇头道:“现在就得找吃的,到了食物短缺的时候再想办法就已经晚了。”我和亦风分工,我当狼倌儿,他当羊倌儿,分开放。虽然只有一只羊,亦风也做起了牧民。
这天,奔走了一天的格林几乎一无所获,我和格林都饿坏了。我沿路捡着牛粪有气无力地返回观测点,路上哪怕绕几步都能捡到的牛粪,我都觉得没力气去多走那么几步。格林也没精打采地跟在我后面。
我好不容易爬上山,喘口气一看:观测点小屋不远,羊在半山坡上啃着草皮,亦风捧着一本书,盘着一条腿半靠着坐在旁边,羊绳子接长了好几截拴在他的脚腕儿上,太阳晒得他的胡子茬都是金灿灿的。我哼了一声,这家伙真会想招儿。我陪狼跑了一整天也没找到食,他倒好,家门口就能放羊。
亦风嘴里叼着一根儿细草茎,半眯着眼睛看见我一个人上来了,老远就问:“收获如何?”我颓丧地摇着头,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亦风笑道:“我比你好得多!”说着很得意地拽起绳子显摆他的智慧,“这截儿是牵帐篷的,这两截儿是你的鞋带儿,这截儿是背包儿上的……你看,拴我脚腕子上,羊吃完了这块草我站起来走几步,再往地上一躺,高原缺氧消耗大,节省力气就是节约粮食。”
“净是馊点子!”我瞪了他一眼,扔下捡来的牛粪和枯枝,坐在草地上揉捏着酸痛的腿。抬头四面张望到处不见狼影。我支嘴道:“快找点吃的,我和格林都饿惨了。”亦风刚站起身,突听羊大声惊叫起来,我俩回头一看,格林不知从什么地方猛然跳出来,照着羊脖子就要下口。羊大吃一惊,转身就逃。亦风的脚腕被羊绳子一拖,顿时拉了个大劈叉,他急叫:“快抓住格林!快!”
羊刚躲过了格林当脖子的一口,羊头又猛地后仰,被亦风的绳子牢牢牵住,羊当然拖不动这老爷们儿,于是围着亦风绕圈躲避,低头亮角,威胁格林!我惊呼阻止,上前就抓狼,可猎物当前哪里喊得住!
羊被拴住很是被动,格林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故意扑上去,引逗羊来顶他,羊往前一冲,羊头就被绳子拽住,羊脖子一仰,门户大开!格林乘虚而上,张口就咬向羊的咽喉。我惊得手足无措:这边狼羊在激战,那边亦风被羊绳子捆绊。我生怕羊绳勒住亦风脖子,吓得心惊肉跳!眼看绳圈越来越小,我扑上去,拽住两条腾空的狼腿,硬把将要咬上羊脖子的格林给拽了下来。格林眼看好事被阻,咆哮着一百八十度回腰,张嘴就向捣乱者咬来!我立刻抬起手臂挡脸,另一只手仍旧拽住狼腿不放。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钻心剧痛,手臂已被格林狠狠咬住,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仍旧挡不住狼牙的强力穿透!痛得我大喊:“格林放开!是我!”
听到这声音,格林一愣,误伤?!我手臂上的疼顿时松下来,但他马上又狂扭身体,吱吱尖叫地抗议起来,好像说:“大战当前,你拖我后腿?!”格林边挣扎抽腿,边叼着我衣袖就往一边扯,但力道明显轻多了,再不是先前杀伤性地狠咬。格林扭头龇牙,对我怒目而视,又是气愤又是不解。挣扎间,亦风已挣断羊绳子上来帮忙。羊突然觉得头顶的绳子一松,欣喜若狂,奋起羊蹄向格林冲过来,亦风慌忙扑上前,又死拖住羊绳子。羊眼看就要冲到仇敌面前了,突然头顶一紧,又被拖住,羊身在惯性下横飞起来,甩得瞬间掉了个头,后蹄差点跺在狼头上。格林惊叫一声,更疯狂地反抗,拼命蹬腿,冲我咆哮起来,似乎在怒斥:“差点被羊欺到头上,这就是你拖我的后果!”
这边,羊也发威了,挺起羊角,直接朝亦风狂冲过来,亦风急忙跳到一边,躲开羊角,收紧绳子,嘴里大喊:“你没事吧?!”“快,快把羊关进屋!”我死死拽住狼腿。亦风迅速收拢绳子,抓住狂暴的羊角,把羊拽进屋,牢牢拴住,跑来帮我。我这才松了手,格林一个翻身爬起来,气得直哆嗦,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质问:“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先?!”
“你给我记到……”我上气不接下气,“休想对这羊起打猫心肠(方言:起歹心)!等你娃断了粮就晓得了!”
“咱们也真是,非养一对冤家较劲。”亦风同样喘不过气来,“羊本来就是狼的菜!干吗不让他吃?”
我躺在草地上,完全散架了:“现在还不行,格林有现成的吃就不努力打猎了,趁现在还能抓到鼠兔,必须让他靠自己!不到山穷水尽不能动这羊!这是救急的!”
“可怜的家伙,快过来。”亦风冲格林招招手,“你妈说得对,以后谁给你现成的羊吃?”
格林气愤地别过狼头,丝毫不领亦风的情。
我觉得手臂痛得发麻,撩起厚重的衣袖一看,手臂已经一大片淤青紫涨,亦风吓了一跳:“怎么咬成这样?”
我转了转手臂前后看了一下:“这算好的了,亏得是我,要是换了别人,骨头都咬断了。”我虎着脸喊格林:“你给我过来!”
格林高昂狼头,大步走开,背对着我坐了下来,狼鼻子喷着气呼呼的鼻息。
我忽地站起身,捋着袖子走到他面前,整条乌青的手臂亮了出来:“这谁干的?”格林愣了一下,伸鼻子嗅嗅,高高竖起的耳朵转动了几下,慢慢向脑后收拢终于服帖下来,他缓缓低下头去,歉意而委屈地翻起眼睛望着我。我继续摊着伤臂,一脸阴沉地看着他。少时,格林轻轻挪动身子,夹着尾巴向我凑了过来,喉咙里呜呜哼唧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一定要教育!”亦风心疼极了,“敢咬家里人了,这还了得!”
格林更谦卑了,俯首帖耳地凑过嘴来,舔舔我的伤臂,呜呜吱吱越叫越可怜,干脆翻过肚子躺在我脚下,歪着脑袋乞怜地看着我。我狠不起来了,慢慢蹲下。格林扭来扭去地展现着他可爱的一面,博取我的谅解。
“撒娇就算啦?绝不能手软!”亦风不吃这套。
我咬着牙伸手欲打,突然,格林伸出爪子牢牢地印在我落下的手掌上。我一呆,心猛地颤抖起来。顺从的格林温柔地望着我,眼睛清澈得像蓝天下的两滴露珠,这拍手的记忆让所有的温情经历潮水一般涌上我心田。我叹口气,轻轻握住格林肉嘟嘟的大狼爪揉捏着,无奈地抬眼看看亦风,摇了摇头。亦风苦笑一声,心里也软了:“他能看穿你的心。”
我们仨分吃了一些油饼和风干肉简单对付完肚子,坐在屋前休息,太阳渐渐斜了下来。亦风想到我手臂的淤青,还心有余悸:“你这袖子起码也有三厘米厚,上下就六厘米,这样的缓冲下来怎么还能咬得那么重?如果是狗,塞一嘴的衣服根本咬不动了。瞧这伤得,简直像液压钳夹过的!”
“狗能跟狼比吗?”我笑着拍拍格林的脊背,“差别大了。这还只是刚开始就被我及时喝止了的力量,你想想狼发动攻击时,瞬间咬合的力量该有多大?如果这力量再加上冲击力和狼甩头的力量又是多大?成年狼的咬力至少是家犬的两到三倍,如果抛开体型差异,单比咬力,藏獒都不是狼的对手。这小子才半岁的时候,跳起来跟我抢一根牦牛腿,我没让他得逞。后来我把牛腿扛回屋里老觉得软绵绵的,剖开一看,中间的腿骨已经断成三截,而牛肉上只有两处咬痕。狼啊,是进化完美的掠杀机器。”
亦风感叹着,摸狼头的手顿时多了几分敬畏,看着格林的牙,突然让我们想起了狼牙棒,凶猛的野兽多的是,为啥不叫虎牙棒、豹牙棒、狮牙棒,偏偏要叫狼牙棒?可见狼牙的凶狠和杀伤力在古人心目中是占有特殊地位的,尤其对游牧民族而言,狼更是战神一般的角色。而狼牙棒最早就是由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的。
就这样,一个人放羊一个人放狼,同时到处查探野狼的踪迹。不知不觉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原以为,只要格林一来,留下狼的气息或者半夜里一嗥叫,不出几日野狼就会像当初那样现身。然而我们期盼的野狼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和亦风越来越不安,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我们能坚守多久?我们更严格地计划起食物来,把所有剩余的肉食集中起来分成若干小份,每次一小份肉拌上干粮,作为格林打不到猎物时候的“低保”。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头羊。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旱獭冬眠、野兔难寻。山上是别指望有猎物的了,我远远跟着格林一直走到大河湾的空旷地才见到鼠兔的踪迹。鼠兔没有在雪下活动的能力,积雪覆盖的时候,就待在洞里吃储存的干草,偶尔几只耐不住的鼠兔跑出来,在雪地上特别明显,但这些家伙离开窝边从不超过五米。格林猎捕时也越来越注重细节,有时他甚至会把鼻子轻轻插进雪里冷却鼻息,以免呼出的白气惊扰猎物。
我跟踪记录了格林的大多数狩猎情况。刚来的第一天,格林捕获了两只鼠兔;第二天格林捉到了三只鼠兔;第三天,无收获;第四天,捉到一只大野兔;第五天从兀鹫那里抢到一块死牛残骸,守着饱食了三天。第八天,想打自家羊的主意,被我赶出家后,狠刨一处鼠兔洞,令我意外的是,他从洞中捉出来的不是鼠兔,而是一只浅棕色的小鸟,还没扑腾几下就被格林吞吃掉了,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鸟,根据一片残羽猜测像是褐背拟地鸦。第九天至第十二天,在狼渡滩边缘地带猎获十余只鼠兔,第十三到第十六天,无猎获……
每当格林有猎获时,我们都为格林感到骄傲。虽然他常常挨饿,但已能够脱离我的协助独立捕猎了。我们急切盼望着狼群的到来。然而日渐稀少的鼠兔填不饱狼肚子了,格林老是斜眼儿瞟着不远处的牛群,舔着嘴唇找机会跃跃欲试。牦牛群一看狼来了,可不像羊群那样溃散逃跑,立马围成一圈把小牛犊护在中间,牛角一致冲外,摆好牛阵!格林绕了两圈儿实在瞅不到机会只好灰溜溜地走开,继续搜寻鼠兔。
随着积雪覆盖,冬草枯败,牧民原本在山头啃草的牛羊也像飞蝗一般渐行渐远。狼山更加荒芜。格林每次狩猎无果回来,就死盯着羊琢磨,饿得直吞清口水,再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羊安全地关回屋子。
亦风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这都半个多月了,狼还来不来,是不是早就转移了?”亦风提出干脆去主动寻狼,我坚决不同意,极力说服亦风:我们人单力薄,既没有追踪设备,又没有后援补给,如果再脱离了小屋这个立足点,冬季在草原瞎撞一气危险性实在太大;当初我们刚来狼渡滩就发现过狼群足迹,证明他们仍旧在这一带出没,只是不肯露面。在相互并不十分了解和信任的情况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越找越找不着,反而加深狼群的怀疑和防范。可能会干扰到狼群冬季的正常集结甚至让狼群感觉到有威胁存在,引发他们的攻击行为。我们既然已经驻扎在狼的领地之内了,能做到的就是尽力正常化的生活,安全地坚守狼山,只要消除了狼的安全顾虑,他们迟早会现身打探的,因为有格林在这里。说不定我们在商量找狼的时候,狼群就在某处盯着我们呢。
我一番分析说得亦风汗毛直立,他瞪大眼睛向四周扫射了一圈:“照你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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