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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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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眼睛”——小母獒,八个月大,个头比皇帝和森格略小,漆黑的毛色,眼尾下垂,弄得眼神怪吓人的,她的性格也比较情绪化,可以前一分钟还在跟你玩闹,后一分钟立刻翻脸扑咬过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接触红眼睛的最初几天我都很少用背对着她,始终有些防备。
“皇帝”——格林早就发现这位领袖好相处,所以第一个和他亲近,皇帝也很宽容地让这个异类干儿子在身边卫星似的转悠,格林喜欢在皇帝身上乱爬乱咬,有时候干脆笨拙地爬到皇帝的大脑袋上,肥嘟嘟的小狼屁股撅在前面,垂在屁股下的狼尾巴就像鸡毛掸子一样在皇帝鼻子上扫来扫去,痒酥酥的,扫得皇帝直打喷嚏,啥叫蹬鼻子上脸,就这了。有时皇帝一起身,就顶着格林晃来晃去,像戴了一顶滑稽的帽子。有时候皇帝还趴在地上,心甘情愿让格林把他当肉山一样攀爬。皇帝不善表达,也很少去亲舔格林,那似乎有损头领的威严,但他却很喜欢这小家伙,他似乎也需要这样一个依在怀中的开心果驱散囚笼中的寂寞,释放他无处倾泻的父爱,于是他常常护着格林,特别是严令禁止森格欺负格林,气得森格蹦来跳去撕咬草皮发泄心中怨气!
森格总会趁着皇帝不在一有机会就去追咬格林,一副急欲诛之而后快的疯狂劲头。母獒们有时也玩闹似的追咬起哄一番,往往看见森格真的下嘴了,就停住不追了,她们可不愿意公开去违背皇帝的意愿。幼小的格林常常被身材高大的藏獒咬翻在地踩来踩去,似乎代替了玩具或者足球之类的角色。格林身上挂个彩、破个皮、掉撮毛,或者被沉重的藏獒们踩伤腿脚一瘸一拐是常有的事儿。黑虎则是冷眼旁观,对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嗤之以鼻。
一天的蹂躏结束,格林往往会筋疲力尽一身是伤地钻到我怀里,舔着我的手背委屈地呜咽。我心疼地抚摸他的伤处,重要的是检查他的骨头和腰肋有没有伤到,格林的骨头还比较脆弱,腰部更是柔软异常,如果从侧面拦腰托起格林的话,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就会像软面条一样耷拉下去。如果检查到有较重一点的伤,我才会给他擦一点消炎止血的药,轻伤都不理会。狼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小伤小痛他自己舔舐一两天就恢复了。
入夜,格林仍旧钻回到皇帝的笼子里去睡觉,虽然处于底层,总是被欺负,但格林还是渴望与同类群体生活。
第二天格林醒来照样重复头天的噩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没见他赢过。但伤痛并非全无益处,天天被扑咬的经验和教训使格林的奔跑速度磨炼得一天比一天快,体格也在追逐和与藏獒们的日日周旋中逐渐强壮起来。格林属于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都超强的那种,就像拳击运动员要打人首先要学会挨打一样,格林的沙袋生涯练就了他不倒翁般的意志和性格,同时也学会了怎样尽量避免再去挨打。
格林可以躲得远远的,甚至离开獒场,这当然是个好办法,但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妈妈,失去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皇帝,失去食物,失去夜晚温暖的依靠。而且,当逃兵绝不是狼的性格。论体力,莫说格林还年幼,就是一只成年狼一对一也未见得是藏獒的对手,狼的力量在于团队,在于智慧。当格林没有狼的团队可加入的时候,他唯一能凭借的就是智慧。格林从小就在与“狐狸”的明争暗斗中长大,使阴招是狐狸教给他的拿手好戏。
格林像一个忍辱负重的战士,开始利用所有藏獒没有欺负他的时间在草地上努力地刨洞,洞的走向坐南朝北,太阳正好晒不着,口小内宽,身形瘦小的格林能进出自如,而头大如斗的藏獒却甭想钻入。与此同时格林收集着一切有用的信息: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地面的露水一干,喂獒的工人尼玛就会将吃过早餐的藏獒放到凉爽的草场上活动,这时的藏獒们刚吃饱了饭正有精力使不完,他们尽情欺负戏弄格林。尼玛总会提前放一大盆水在草地上,供藏獒们饮用。到十点左右,高原火球般的太阳就升起来了,藏獒是出了名的耐寒不耐热,他们厚重的黑皮毛既吸热又保温,像捆了一身的热水袋,让他们格外难受,必须找个阴凉地方喝水散热。水,对獒们来说犹如救命甘露。这条生命线格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三四天的时间,格林终于挖好了一个一米深的洞,再往下挖就是冻土了,洞口全是刨挖出来的新土,格林的爪子红肿流血,看得我又佩服又心疼,他却舔着爪子上的泥血对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防御工事倍感自豪。洞外骄阳似火,洞内却潮湿阴凉,格林在洞里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清早,藏獒们照例飞奔出笼子开始了玩狼游戏,皇帝虽然护着格林但也不是随时都站出来主持正义,皇帝以为无伤大雅的玩闹也是对孩儿们的一种操练,属于犬类的正常社交行为。森格就不这么想,在正常玩闹的同时,常常冷不防地下狠口,在格林身上留下长久纪念。
但今天情况略有不同,格林远远地看藏獒们一冲出来就立刻起身从守望我窗户的地方迅速撤离,钻进洞里,不吱声也不出来,无论獒们如何狂吠挑衅,都是漫不经心地趴着,把头放在一只前爪上半闭着眼睛养神。气得森格嗓子都吼哑了,趴下身子却怎么也不能把巨大的狗头塞进洞去。
八点半左右,一声呼哨,尼玛把水端出来了,放在草地上,藏獒们都摇着尾巴慢悠悠地围上前去喝水,格林立刻冲出洞,抢先跑到水盆前,尖嘴往水里一扎,一阵狂喝,然后迅速叼起盆角,猛一侧身掀翻水盆,水立刻被干涸的草地吸得一滴不剩,等到藏獒们围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空空的水盆丢在原地悠悠打转。
藏獒们大怒,以森格为首,黑虎第二,风雪、小不点、红眼睛紧随其后,一齐吠叫着追咬他,格林早已锻炼得腿脚灵便,像幽灵般滑过草面。平时一群藏獒从四面围过来格林才每每被堵得走投无路,咬得遍体鳞伤,现在同一方向的追逐藏獒哪里追得上轻快的狼啊,如果藏獒也懂得包抄埋伏的团队合作策略,格林便无处遁形了。可惜藏獒们都是骁勇的个人英雄主义者,格林胸有成竹地在草场上一圈一圈跑着,后面追随着一群名副其实的狗仔队。
一小时后,大口喘气的狗嘴也不足以散热了,狗仔队成员锐减。两小时后,森格干渴得似乎血液都快流不动了。饥渴难耐的藏獒垂头丧气地望着空水盆咬牙切齿,却又拿那追不上的野小子没办法,太阳已经很高,黑色的藏獒们体温迅速攀升,个个无精打采像落了藤的蔫丝瓜,没有水喝只好找一个阴凉地方先躲躲毒日头。
藏獒们各自选好阴凉地方趴好,肚子和脚掌贴着太阳没晒到的阴凉泥土以求得一丝凉意,正要打个盹儿,格林却鬼魂似的上来了,这个咬一口,那个抓一把,报仇时间到!燥热难当的藏獒实在不愿意也无力站起来,况且站起来追不了几步格林早已跑得远远的了,等藏獒们回阴凉处重新趴下,格林又阴魂不散地飘上来了。反反复复,除非藏獒待在阳光下烤着,否则狼牙就让他们片刻不得安宁。无精打采的藏獒们只有忍气吞声地趴在阴凉处,任由格林爬在他们身上扯耳朵咬尾巴尽情报复。皇帝淡淡地看着这一切,那天除了皇帝,所有的藏獒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或是被揪掉了大把的毛。直到晚上尼玛收走盆子,藏獒们也没能喝上一口水,尼玛当然以为水是被藏獒们喝完的,嗓子冒烟的藏獒们有口难辩。
第二天、第三天格林故伎重演,让藏獒们在烤刑和咬刑中二选一。藏獒们终于彻底明白格林是蓄意掀翻水盆的,他们几乎要发狂了。格林也不耗费他们的体力了,掀翻水盆以后就自己躲入洞穴,甚至还更嚣张地屁股朝外睡觉,用还没长多少毛的细细狼尾巴朝着围在洞外狂吼大叫的森格慢悠悠地晃来晃去,看得到咬不到,把森格都快气晕了。这一天不满的叫声中多了一个粗壮的声音——皇帝。
第四天,格林照旧钻出洞去喝水掀盆子,却被一个獒爪及时踩住水盆底,抬头一看是皇帝。皇帝喉咙里不满地咕哝着,他的确太冤了,这几天折腾得他也滴水未进,他招谁惹谁了?趁着这当口,森格他们加速围了过来:“今天一定要收拾这小子!”
格林迅速低头,“汪叽”一口咬在皇帝踩水盆的脚上,乳牙跟钉子似的一扎,皇帝下意识地猛然抬起了脚,格林纵身一跃跳进水盆里,一阵胡蹬乱踹,翻滚一圈后水盆自然又翻了,湿漉漉地扣在格林身上。已经围拢来的藏獒们眼睁睁地慢了一步,今天又喝不成水了,气急败坏张口就要咬,格林浑身湿毛一甩,一层水雾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水珠溅在藏獒们张开的大嘴里,一阵清凉感觉让久渴的森格如乍逢甘霖一般,忙不迭地将撕咬改成了舔,如同酒鬼收拾打翻在桌面上的酒似的,贪婪地舔着格林身上的水,喉咙里讨好地呜咽着,唯恐他再甩毛浪费了那珍贵的水源,其他几只藏獒也狗模狗样地舔起来。黑虎退到了一边,他宁愿渴死也不愿意去和众獒挤在一堆,俯首低眉舔一只狼。他侧头看着皇帝,深沉内敛的皇帝自然也不愿意放低身段去舔格林,他没精打采地趴在一边,无可奈何地把爪子搭在扣翻的水盆上,平时威严的皇帝此刻却活像叫花子,唉,真是神仙打架皇帝遭殃。
格林高贵地仰着头,随着藏獒们亲舔的转移轻轻抬脚翘尾,俨然进了洗浴中心的贵宾般享受着众獒周到的理毛服务。
第五天,藏獒们紧张极了,怕腿脚慢了还没跑到水盆边水又光了。格林已经在大口喝水了,喝完他照例叼起了水盆,森格边跑边可怜巴巴地祈求呜咽起来,格林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还是把水无情地倒了一半,但是客气地留下了另一半,够藏獒们润润喉咙的,然后格林退到一边,随时做好开跑的准备,看抢完水喝之后的藏獒是不是会找他算账。
皇帝、风雪、小不点和红眼睛争喝了几口水就各自休息去了,黑虎喝完水默默地走到一边,照例百事不问甚至也不看格林一眼。森格霸着水盆把盆底舔得干干净净以后转过头来盯着格林,牙齿咬得轻微作响,几天来的恼羞怨恨在布满血丝的獒眼里反复纠结,颈毛缓缓竖立起来,后腿慢慢绷直,前爪抓紧地面开始有了扑击的前兆。格林的身子略略低伏下来,后腿弯曲到一定弓度,随时准备像弹簧一样弹射出去亡命逃窜。喝完水趴在一边休息的皇帝立刻把大脑袋昂了起来,向森格发出威严而警告意味十足的低吼,意思明确:你敢动格林一根毫毛,我打到主人都认不出你来。格林也不失时机地慢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告诫他想喝水就老实点儿。
森格当然不想再重温这种干渴的变相体罚了,而且他此刻也无论如何追不上这个鬼影狼的,眼看每只獒喝了几口水就见底了,还是省点力气休息吧。森格缓缓放松下来,喉咙里泛出一阵诅咒的咕噜声,勉强接受了这个和平共处的基本条约,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一边休息去了。
格林看藏獒们都没了再迫害他的意思,这才轻快地绕过黑虎,走到皇帝的身边,格林从不招惹黑虎,因为格林敏锐的感官在第一时间早已提醒他,那只沉默的藏獒身上有股强烈的杀气,少惹为妙。格林朝皇帝身边凑了凑,皇帝偏过了大脑袋不看他,格林歉意地舔了舔皇帝大脚爪上昨天被他小獠牙咬伤的地方,皇帝抽回了爪子收在身下不领情,下巴放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对皇帝而言面子极其重要,跟主人还要赌两场气呢,枉自我对你那么好,你小子平白无故连累我跟着渴了好几天,临了还咬我一口,这心灵的创伤岂是一两句话能够抹平的?
格林见道歉不奏效,索性像小强盗似的顺着脖子爬到皇帝身上抱定脑袋又亲又舔,快乐地哼唧着,黏糊得像只缠绵的小猫,然后从皇帝的大脑袋上耍赖地滚下来,四脚朝天,把粉嫩粉嫩没长几根毛的小肚子亮出来贴在皇帝冰凉的鼻尖上摩挲,时不时地用小尾巴扫扫皇帝痒酥酥的唇吻,这是格林第一次甘于对藏獒露出肚子表示臣服的肢体语言。皇帝终于忍不住心动了,张嘴一口叼住那根调皮的小尾巴,格林也马上转过头就像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个好玩的器官似的咬住小尾巴,滴溜溜转起圈来。
皇帝渐渐高兴起来,翻身侧躺留出位置任由这个可爱又刁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野小子钻进他怀里玩耍起来。
从此,只要有藏獒欺负了格林,格林就立刻掀水盆,养獒的工人尼玛也很快发现了这一事件,很不高兴:“这狼太讨厌了,本来草原的水就金贵,再掀盆子我揍他!”
我微微一笑:“他掀盆子肯定有他的道理,缺的水我给你补上。”
那以后藏獒欺负格林的次数明显少多了,虽然森格仍旧恨格林恨得牙根痒痒,黑虎照旧不理会格林,但他们知道要想安生就最好别得罪这个小家伙,况且主人表明了态度向着小狼,谁敢造次?我给成都的亦风打电话讲了格林智取獒群中一席之地的过程,亦风惊讶之余也放心多了。
在獒场的时候,我几乎每天天刚亮都会听见窗户上“咚”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进我的屋子,掉在床前。我把这些石头收捡起来,积了满满一盒,这都是格林的杰作。我一直没想明白他为啥总是喜欢这样:一大早就从草场里捡来石头,叼着石头爬上窗户扔到我房里来,看着石头落地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就开始咧着大嘴快乐地哼哼,或者得意地在场子里又蹦又跳,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恶作剧。我还注意到,如果我表情平淡没有被石头吓到,格林就会趴在窗户上耷拉着耳朵,下巴一抖一抖显得有些沮丧的样子。如果我惊叫一声拍着胸口做出被吓到的姿态,格林就会乐不可支地翻身跳下窗去,像上了发条一样地围着场子疯跑!这些日子里,我已经在屋里捡到了十多块他扔进来的石头,全部没收了。后来他在附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石头了,干脆扔了好大一块干牛粪进来,真服了他!每天早上第一个爬上我窗户,将我从睡梦中叫醒的必定是格林,牛粪和石头都是他的签到。第二个是皇帝,他会像熊一样一巴掌把格林挠开,仗着身坯高大趴在我窗户上,遮去我半窗的阳光,晃着脑袋要我给他挠耳根子。每当这时格林就会在皇帝身下焦急地叫唤,怎么也挤不上来。我已习惯了这样的Morning Call。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格林就一直没放弃过翻窗进屋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屋里有妈妈,有温暖的被窝,最重要的是——有吃的!但是铝合金的推拉窗对不足三个月的格林来说又高又重。蹦跳、打洞的策略费时费力不奏效之后,格林开始转动他的鬼心眼儿。
我和藏獒们相处熟了,有时候会在窗前唤他们过来轮流趴在窗口上,然后把甜甜的钙片挨个儿塞到一张张大嘴里面。他们很乐意得到这样的奖赏。排队吃糖果,每张狗嘴塞一个,格林总能从藏獒的缝隙里冷不丁地伸出尖嘴一口抢走钙片,抢食之余,格林把这些规律都一一记在了脑中。
这天中午为了透点气,我小屋的推拉窗没有完全关死,一边留了大约三指宽的缝,格林转悠过来开始了他的行动,他退到犬舍门口,然后故作激动地欢跳着奔跑到小屋的窗前,人立起来趴在我的窗户上,尖嘴巴伸进窗户半开的那道缝子里,而后把嘴巴退出来,嘴里吧嗒吧嗒地大声嚼着,还回味无穷地舔着嘴唇,似乎吃到了什么好东西。在草场上睡午觉的藏獒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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