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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代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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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了昌平,径直开进了镍都大厦。雄伟的镍都大厦,曾寄托了他多少梦想,挥洒了他多少豪情啊!在这儿,他发出过别人不敢发的铮铮誓言,作出过别人不敢作的艰难抉择。最终,他成功了,将一座矿业基地,建设成为西北最具魅力的现代化工业城市。四年间他让这儿的工农业总产值翻了三番,让步履维艰的矿业公司重新焕发生机,并且一举打入国际市场,在国际上刮起了一股昌平风,让中国的镍成了国际市场的香饽饽。这还不算,昌平原来只有矿业,农业几乎为零,还不能叫城市,充其量只是沙漠边上的一片矿区。正是在他的大胆设想和不懈努力下,省委才作出决断,将河阳及周边市的四个县划入昌平,从而让昌平作为中国的镍都,实现了质的飞跃。四年间他一手抓矿业发展,一手又用矿业赚的钱扶持农业,将原来四个没人要的穷县一下提升起来,终于让它们跻身于商品粮基地的行列。

没想到,六年后的今天,他竟以这种方式,偷偷摸摸来到了这儿。

许艳容大约猜出了他的心思,嫣然一笑道:“下车吧,别乱发感慨了。物是人非,有些事你是想不透的。”

他摇头苦笑,跟着许艳容下了车。两人径直来到贵宾楼,房间显然是提前定好的,一间套房,一间豪标。许艳容打开门说:“进吧,我的大书记,今天该你好好休息了。”

进了门,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关了——既然让人家“绑”了来,莫不如就甩开一切烦恼,彻底放松一次。再说,他也很有些日子没跟许艳容单独在一起了,坦率地讲,他也有些想她,也很想有这么个机会,能跟她说说心里话。

尽管许艳容做得很隐秘,没带院里的车也没带院里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半道上将强伟接走了,但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乔国栋耳朵里。

向乔国栋透露信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强伟怀有深仇大恨的左威。左威拨通乔国栋的电话,假惺惺的问候了几句,然后道:“乔主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奎是怎么死的吗?你可以去问许艳容,案子是她办的,她知道一切。”

“许艳容?”乔国栋不明白左威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这个电话,但一听许艳容这个名字,还是本能地来了兴趣。“她在哪儿?”乔国栋顺口就问。

“她在哪儿?怎么,乔主任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跟我这个下了台的人开玩笑?”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我老乔没工夫陪你开玩笑。”内心里,乔国栋还是对左威等人有本能的戒备——宋老爷子的这帮儿女,等闲是不会拿他乔国栋当碟菜的。

“许大庭长这阵儿正跟强书记热火哩。乔主任想不想知道具体地点?”

“不想!”乔国栋说完,“砰”就将电话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甘心,强伟不是去了九墩滩吗?怎么能跟许艳容在一起?强伟要是真跟许艳容在一起,这里面,文章可就大了。联想到外界的诸多传闻,乔国栋的热血一下就沸腾了。好啊,强伟,这个时候,你还有时间乱搞!怪不得小奎的案子表面上查得风风火火,实质性进展却一点也没有,原来真是你在里面作怪啊。他抓起电话,按号拨过去:“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要说就说清楚!”

“乔主任,我就知道你还会打过来。乔主任真是有心之人啊,怪不得我家老爷子对你念念不忘。想知道他们两个在哪儿吗?我告诉你一个号码,你打过去一问便知。”说着,报了一个号,乔国栋真就很有兴趣地将号码给写在了纸上。

跟左威通完话很久,乔国栋都在犹豫: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一方面,他怕跟左威这样的人扯上瓜葛,这人不地道,跟他的小舅子宋铜一样,不是什么好货色。再说,这事要是传强伟耳朵里,强伟肯定不会放过他。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被许艳容这女人搅得忐忑不安。小奎的案子一开始是许艳容经手的。生在乡村的小奎要离婚,离了两年,没离掉,最后一纸诉状,将老婆酸果儿告上了法庭。许艳容调解了一年多,没调解成,判了,用法律手段将小奎跟酸果儿的婚姻关系解除了。但在财产分割上,却出现了麻烦,判给酸果儿的财产,迟迟落不到酸果儿手里,小奎不给,老奎也不给。更麻烦的是,老奎还不让离了婚的酸果儿走,说要走也得小奎这畜牲走。“让他走,跟他的野婆娘过去!你带着孩子,就住在这里!”这是老奎的原话,还说他说出的话就是铆钉子上的铁,不会变,让酸果儿放心,只要他活着,就有她住的吃的!酸果儿当然不乐意,既然小奎不要她了,要跟野女人过,她赖在这里,就让人笑话。她想把财产要到手,带上她的米米,回娘家。可老奎舍不得,许艳容判给酸果儿的太多了,四万,这不要他的命吗?四万一拿走,他老奎手里还有啥,有啥吗?赖来赖去,酸果儿就又告了,到法庭找许艳容,带着米米。许艳容将案子转到了执行庭,也就是王军和马虎手里,结果,王军跟马虎去新疆找小奎,回来的路上,小奎突然就给死掉了。

小奎的死说不定真就跟许艳容有关,要是这样,可就真有戏了!乔国栋忽地就兴奋了,莫名的兴奋。他不再犹豫,当下就按左威说的那个号把电话打了过去。听筒里传出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换个时间,这声音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乔国栋倒没起什么疙瘩,他不在乎对方的声音,只在乎对方说的话。“我想知道,强伟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强书记啊?他刚跟一个女的进了2118房间。”

“2118?你说的是啥地方?”

“不好意思,我这里是镍都大厦。请问先生也想订房吗?我这里可以打六折的。”

“操蛋,我订房做啥?”乔国栋“啪”地挂了电话,感觉像是被人羞辱了一般。可再坐下,他心里就不那么想了。镍都大厦,不正是强伟的老根据地吗?看来左威提供的消息绝对没错。这个时候他们偷偷跑到镍都,除了偷情,不就是要互相串供吗?乔国栋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最后毅然作出决定:要亲自找老奎谈谈。他一定要从老奎嘴里掌握到更多的细节。

这么想着,乔国栋就感到对不住老奎了。他虽然跟老奎联系了两年,也一直在替他呼吁、替他奔走,但对案子本身,他却从没认真了解过。

再也不能官僚了啊!乔国栋这么叹了一声。

强伟跟许艳容,并非像别人想象的那样,一进门就抱在一起。尽管强伟有这冲动,许艳容心里也隐隐涌动着这股欲望,但真要抱在一起,还真不容易。

进了门,许艳容就显得自在多了,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总有种面对上级的压迫感,总有种害怕被人窥到什么的不安全感。现在不用了,现在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盯住眼前这男人,仔细地望上好几遍,如果望不够,还可以从头再次望起。见许艳容盯着他,强伟略显局促道:“傻望着我干啥?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许艳容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是有话哩,但我还不想说。你先洗个澡,然后换件干净衣服。”说着,打开随身带的包,拿出早就为强伟准备好的衣服。

强伟有点难为情,想推辞,许艳容已跑洗手间放热水去了。一听见“哗哗”的水声,强伟就忍不住了。这些天在沙漠里,身上脏得跟啥一样,恨不得立刻就跳进热水中,美美地泡它一下。

许艳容放好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强伟泡在热水中,脑子里就开始浮想联翩。他想起了跟许艳容的初识。那时她还是公安局一位民警,很年轻,很漂亮,飒爽英姿,因为个性倔犟,常常惹出一些事儿。强伟是在检查公安局工作时跟她认识的,当时的印象是,这人能干,是块培养的料,但没想到,后来两个人竟阴差阳错地生出了爱慕之情。是的,爱慕之情。强伟现在不想回避,也不想隐瞒,他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女人,还不只是喜欢,也有种更深的东西在里面。如果不是念及身份还有年龄,强伟或许就要做傻事了,就要将这层埋在心底的喜欢说出来了。许艳容呢?强伟坚信,她也是喜欢他的,好几次,她都差点把那层意思表达出来。有一次强伟问过她:“经常跟我在一起,不怕别人说闲话?”许艳容嫣然一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这话说的,好像他们真就有了什么。打那以后,强伟就格外注意起跟她的关系来,公开场合,绝不跟她随便搭话,就算是私下里,他也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让她产生“错觉”。其实这样做很卑鄙,好像人家许艳容硬缠着他似的,好像他这个市委书记是个香饽饽,女人们都对他垂涎三尺。强伟很反感自己这一点,却又没办法。尽管强伟也知道,许艳容与她的丈夫关系并不算融洽,加上她丈夫长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回不了两趟家,他们的婚姻可以算得上是名存实亡。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毕竟自己和许艳容都是有家的人,所以不得不在意外界的影响。好在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关系保持得还不错,朦朦胧胧的,似有若无,彼此心里都藏着对方,行动上却表现得很有分寸。这种微妙的关系保持起来很难,保持好了,却是一种享受。

水很热,泡在里面,甭提有多舒服了。这一刻,强伟才体会到啥叫享受,比起沙窝里受罪的那些个日子,这种享受真的会给人以奢侈之感。他索性放开想象,任思绪在蒙蒙的热气中乱游乱飘。后来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许艳容: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他?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泡在热水里,想一个心爱的女人,可以自由地想,毫无限制地想。呵呵,啥时候我强伟也变得这样荒唐,这样放肆了?

洗完澡,许艳容又弄来一大堆夜宵,有糕点、水果、羊肉串,还有他最爱吃的沙葱。许艳容真是一个细心的女人,似乎他那点儿嗜好,她都知道。女人要是把心思用到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身上,那是非常体贴入微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给你操心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许艳容不但弄来了夜宵,还弄来了他最爱喝的灌灌茶。这是一种野生茶,平时很难弄到,也只有镍都大厦这种地儿,才会为客人备着。强伟想,兴许镍都大厦的这些灌灌茶,还是他当市长时特意弄下的,等他一走,这些东西便成了古董,再也无人问津了。

猛吃了一顿,强伟捧着灌灌茶,非常惬意地半躺在沙发上,等许艳容说话。许艳容呢,今天像是成心想捉弄一番强伟,他越是急,她越不说,只顾拿各种眼神儿望他。那眼神儿像黑夜里的飞蛾,一扑儿一扑儿,撩得他心火旺旺的,想灭掉都难。

许艳容还很年轻,今年也就三十五六岁吧,比强伟小了十多岁,加上她皮肤好,脸上始终水灵灵的,身段儿又曼妙,看上去,越发青春四射、诱惑丛生。强伟只望了她几眼,就紧张得接不上气了。

许艳容这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问的,强伟已经甩到脑后的那些烦恼事儿“哗”地又涌了出来。本来他想,今天是不谈工作的,就谈他们之间的私人话题,咋谈都行,哪怕许艳容提出要嫁给他,他也认了。放着这么好一个女人不爱、不娶?他强伟不是傻子。市委书记咋了,市委书记也是人,也得有爱有恨!况且,他这个市委书记,姓齐的能不能让他继续当下去,还很难说。上次去省城,姓齐的不是把话撂那儿让他强伟自己想吗?他想个啥?还有啥想头?不让当就不当,这个官,他当得难受啊……

想到这儿,强伟就觉得悲哀。一个人把自己的一生系到别人的裤腰带上,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要按别人的喜怒哀乐出牌,真是太没出息了!

“还能咋办,顺其自然呗。”他的语气里有着太多的无奈。

“你别灰心好不?辛辛苦苦干了六年,不能让他们把啥都抹掉。再说,他们这样做,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你还指望他们给你记功?艳容啊,你虽也是官场中人,可官场的事,你懂得太少。现在哪是他们给我记功的时候?他们都巴望着我倒台,快点倒台呢——我倒了,他们才有出头的机会。”

“这我懂。”许艳容说了一句,低下头去。看来,这些日子,她耳朵里也没少进闲言碎语。

“有些事你懂,有些事,未必。知道这一次气候为啥这么不正常吗?”强伟抬起目光,有点困倦地盯住许艳容。这困倦不是来自他的身体,是来自他的心。

“你说。”许艳容的声音软了下来,有种呢喃的味儿。这个女人,一旦露出柔弱的一面,是很能让人心生爱怜的。强伟甚至都有点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为什么要把一个沉重的消息告诉一个女人呢?

“说嘛,我想知道。”许艳容又说了一声。强伟就忍不住了,他坐直身子,脸色顿时严肃了许多:“是齐默然,很多事都跟他有关。”

“齐副书记?”许艳容惊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强伟喝了一口水,声音略带悲凉地说:“艳容,有些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我的日子,不好过啊。”

许艳容往强伟跟前挪了挪,盯住他的脸,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半天,她没再说啥,只是那么深情地望着强伟。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这个男人,懂得了他内心的苦楚,也深深替他不安。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宽慰他,鼓舞他。兴许,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力量太弱小了。

“他……对你……又动了念头?”许艳容沉闷了许久,终于这么怯怯地问了一句。

“岂止是动念头啊,这次要是灭不掉火,我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到头了。”强伟这才一五一十,将上次去省城见齐默然的情况说了出来。

当时齐默然紧急召见强伟,并不仅仅是因为老奎炸了法院,当然,老奎如果不炸法院,齐默然或许没那么急,他会缓上一段时间,说不定会直接到河阳来。老奎这一炸,齐默然首先耐不住了。

一见面,齐默然先是问了一下老奎的情况。一听没死人,他似乎轻松了,沉吟一会儿道:“怎么搞的?越是不能出事的时候,你们越要出事。要是这么干下去,我看河阳危险。”

强伟赶忙作检讨:“齐书记,是我没把工作做好,我向省委检讨。”

“光检讨顶什么用?如果各市的一把手到我这儿来,都作检讨,那我这个副书记,早就该背上铺盖卷回家了。”

“齐书记……”

“好了,你也别解释了。这件事还算万幸,要是死了人,我看你现在就得跟法院检讨去。说吧,下一步有何打算?”齐默然似乎问得很随意,强伟听了,却觉得这话里有些别的味儿。

强伟硬着头皮,将下一步的工作打算汇报了一番。齐默然听得很不耐烦,中间他还接了一个电话,冲打电话的人发了一通脾气,合上电话,见强伟傻愣在那里,便催促道:“说啊,咋不说了?”

强伟欠欠身子:“齐书记,河阳目前真是困难很多,我请求省委……”

“困难?没困难要你们做什么?强伟同志,你可是跟省委表过态的,当时我跟高波同志的意见都是让你到省委来,在政研室集中精力研究一下我省的工业企业改革,发挥你的强项,可你是怎么说的?”见强伟不语,齐默然又道,“要不要我把你当时的话重复一遍?”

强伟一下子给噎住了。他似乎感觉到,齐默然急着要他来,是另有隐情。就在他暗中瞎琢磨时,齐默然突然发问:“听说你要把河化集团卖给外国人?”

强伟一惊:“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胡闹,真是胡闹!我就不明白,你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跟前几年比起来,你进步太大了,大得我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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