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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全传-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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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庄虽不是高山,其实胜比高山。待我定心打算,寻个机会,好将骨殖讨还。”大娘道:“若得贤弟讨还骨殖,做姊姊的感恩不尽。”金台道:“说哪里话来。”金台吃过了早饭,就先到招商,见了窦秉忠,说明此事,故而要担搁一天。秉忠说:“原来如此。这是正经大事,莫说一天,就是十日何妨?”苏云同了大娘、官官得意洋洋,大娘见了兄弟好似古镜重磨,发出亮光来了。
再说方佳倚势横行,不曾干过倒霉之事。今日之事大倒其楣,气得来目定口呆,满身发抖。外人虽只不知,家人尽皆目见,岂不被他们笑死了。倘或他们口头不紧,传将出去,外人知道,把我方佳看得了然了。此仇此恨必要翻本。金台啊金台,你自道英雄无敌,泼天大胆欺俺,我方佳若不报仇,就死也不甘心的。吓,有了。待我去与周通商议,聘几个有名的打手,打掉金台便了。方佳就去见周通,细说:“金台如虎凶狠,小弟真倒霉,必要哥哥与我长长威风。”那周通是个不爱女色之人,故在酒楼边上先把方佳埋怨过的。但想金台既然是个军犯,怎么擅离配所,来到江西,眼底无人,把一个吏部天官的公子这样鱼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得不与他出头。便说:“此事你自己差的,现今有室有家,为什么贪心不足,丢掉了家花去扳野花呢?”方佳道:“啊,周大哥,原是小弟差了。但是,如今木已成舟,不必说了。只可怜我今日吃人的亏,哥哥须念朋友情义,与我翻冤。”周通道:“啊,贤弟,不必讲了。待我去与师父商量后再作道理。”列位,那周通习学拳头也有师父的,他的师父是谁呢?姓卢,名海,年方三十有余,生成一张黑面,身高八尺开外,力大无穷,乃是福建田楷的徒弟。今在江西行教,收了四十几个徒弟,多是拳法精通。江西地方“卢海”两字颇有名望。那日卢海正要出门,只见周通到来,说道:“师父,徒弟拜揖。”卢海道:“公子少礼,到此何干?”那时,周通就把方佳之事一一告诉。卢海听了“金台”两字,顿然大怒:“吓,那金台犯迷天大罪,行文天下,各处捉拿,他到这等猖獗!人人说他小辈英雄,独是我卢海不怕的。但不知这狗头担搁在那里?”周通道:“在杏花村庆丰楼酒店间壁。”卢海道:“既如此,待我齐了一众徒弟,前往杏花村,拿住金台,往地方官衙门去献功便了。”周通道:“多谢师父。”
列位,那金台金殿打石猴赦罪问军之事,周通、卢海多不知道。故而抵庄拿住金台去献功。那时,卢海随即传了四十余外徒弟,多是耀武扬威,摩拳擦掌,十分高兴。卢海、周通与领路冲头四十五个徒弟跟着,人人自道英雄,多到杏花村去了。闲人讲闲话,道那卢海、周通合了人,多少人不知往何方去打架逞威呢,一众闲人便随在后面,看他们相打。讲到周通同了卢海,到了庆丰楼间壁,高声大叫:“贝州金小子快些走出来,俺周大爷在此,与你算账!”卢海师徒四十六人同声喧嚷:“呀,呔!贝州金小子快些走出来!如若躲过了,不算英雄,非为好汉。”那时,金台却好在里边与苏云、姊姊谈话。忽闻外面人声沸沸,便开门来观看,便道:“你们这班什么人,到此何干?”周通道:“俺周大爷,特来寻取贝州金台,与他算账,叫他走出来会我。”金台道:“哈哈,人也不认得,算出什么账来?俺且问你,你们同金台有何瓜葛?与他算账?”周通道:“不要你管,叫他走出来就是了。”金台道:“俺就是金台,难道不算数的么?”周通一想:我道金台是个长长大大、肥肥胖胖的英雄,怎么这等瘦怯怯的身躯?只消一拳打倒。便道:“啊,金台,你可知罪么?”金台道:“俺有何罪?”周通道:“你罪犯迷天,各处查捉,溜来溜去,不曾拿住。为何今在江西?胆大如天,到方公子家中去欺他。今日俺来寻着你,你可敢与俺两下交手么?”金台听说,便道:“呸!你与方佳报仇而来?哈哈哈,你好愚也。我的寡居姊姊落难在此,为什么方佳这等无法?倚势欺善抢去,这万恶之徒世上希有。俺到他家仍旧达礼,那知他把俺看得轻微,讲的说话全无道理。这是他自家不好,我又不曾打他一下,又不曾骂他一声,何必你们来寻我的事呢?可晓得金台不是怕人的!休听方佳之话,快些回去自己便宜。”周通听了金台的话,如比刀削面皮,说道:“呵呵呵,金台,你的身上已有万死之罪,纵要偷生还该敛迹才是。”金台笑而想道:“这个狗头,真正是个冒失鬼。我的大罪已经王恩钦赦的了,还道我是有罪之人,我且不可说破。”便笑迷迷问道:“我是有罪之人,自有官来拿我,不干你事。那个要你来检举么?”周通道:“金小子,我也知道你胆大如天,全然不怕。如今触犯了方公子,只怕你这残生不保的了。”金台道:“算我触犯了方佳,你们如今要怎么?”周通道:“闻得你是天下英雄,扬名四海,所以前来会你。试试你的本领如何。”金台道:“你要试我的本领?来来来,我的身体站在这里,凭你推也罢,打也罢,跌得我倒,悉听你们怎生处我。”周通道:“呵呵呵,倒也使得。”金台道:“住了。如若跌我不倒,便怎么样?”周通道:“如若跌不倒你,信服你是小辈英雄,接你到家,戏文款待你。”金台道:“讲过的啊。”周通道:“讲过的。”金台笑嘻嘻把两只脚立在门坎上,登时暗暗运功。周通那晓得他功夫很大,看得轻飘,便道:“金台照打。”照定他的小肚上边,狠狠一拳打将过去。金台的身体一点也不动,反把周通的拳头报了开去,倒退几个连环,立脚不牢,朝天跌倒。准百的人观看,大家拍手说道:“勿是贝州好汉,直头生铁罗汉,实在大名功。”跌得周通头儿打圆。旁边卢海大喝一声,抢上来照他肚腹一拳,那知金台原不动。一班闲汉人人喝采,个个称赞。卢海连忙又是一拳,金台的肚皮轻轻迸出,卢海的拳头弹了转去。周通又把他乱推说道:“动一动勿为希罕。”卢海大怒,叫声:“金小子,这是你的炼功,不算本事。可敢与俺交拳么?”金台道:“住了,你叫什么名字?”卢海道:“俺姓卢名海,乃是福建田楷第七个徒弟。”金台哈哈笑道:“田楷的徒弟到得那里!”二人衣裳不宽,各仗本事,一往一来,一招一架。周通立在旁边,巴不得打掉金台。想动手去帮,看得明白,要去挤金台阴囊,却被金台一腿飞来,踢中心口,疼痛难当,翻身跌倒,滚来滚去。众人慌忙。不知周通性命如何,要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真通关节陷好汉 假传圣旨害忠良
话说周通被金台踢伤,滚翻在地,四十几个徒弟同声乱嚷,并力同心帮助。那晓得英雄金台全然不怕,两边膀子胜如枪戟,抵敌众人,真正本事。苏云、徐大娘、官官多唬坏了。何其回来闻了此信,匆忙走来解劝。那卢海实在来不得了,见何其来劝解,他就顺手收船,叫道:“徒弟们,看何老师分上,饶了他罢。我们去禀了官府来拿这狗头便了。”何其劝去金台,金台也不晓得周通心口受伤。苏云怕事,将门闭上。金氏娘娘说道:“天啊,看他们这般打去,人多唬得坏的。倘然打出人命来,如何是好?”苏云便接口道:“那个姓周的,在地上滚了一回,两只手捧住了心口而去,不知是凶是吉,但愿他无事便好。”官官说:“致命的所在,怕人得紧啊。”大娘对苏云道:“可恨万恶人,不想自家无法,叫人又来寻气,姓周的若有差池之处,兄只怕弟难以脱身。”少表大娘着急,再说卢海四面看不见周通,旁人回说:“先回去了。”卢海方安了心,带了徒弟们离却了杏花村。各人散去,不必细说。讲到杏花村上,看相打的人足有数百。大家多说:“看不出这个瘦怯怯的人,倒有这样好本事,两个拳头把他们四十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但不知这个后生叫甚名字。”一人道:“呸,真的是个冒失鬼,这个人姓贝,名州,号叫金台。常常有人传说贝州金台,就是这个人了。”旁有一人笑个不住,说:“自己假在行,倒说别人冒失鬼。贝州者地方也,姓金名台,号为小辈,别号英雄,并将起来就叫贝州金台小辈英雄。什么姓贝名州,真正假在行。”一人道:“啊呀,这等说起来,倒是我自己做了冒失鬼了。”
丢下东边,再讲西边。那周通踢伤心口,自觉无颜,恐防卢海得知,倒了脾胃,故而忍痛而归。家人小使动问主人,只说跌了一交,不妨事的。大娘知道出来观看,周通也是这般说法,要瞒师父。那晓得卢海听闻街上传说:“周大爷帮助卢师父,那晓得反被金台一脚尖滚来滚去,真正好看,不知可保性命否?”卢海一闻此言,忙忙赶到周家,走进书房,只见周通倒在牀上,啊唷之声,呼疼呼痛。几个家人在着牀前叫声:“大爷,既是这样疼痛,何不延医看治?”周通道:“不要延医,请方大爷来。”卢海道:“啊,徒弟。”周通道:“师父来了。”卢海走近牀,再叫声:“徒弟,你被金台踢伤心口,怎不说与我知道?倘有差池,如何是好?”周通道:“啊呀,师父啊!徒弟自己跌了一交,有些疼痛,并不是金台踢坏的。”卢海道:“我知道的,你不过恐怕倒霉,故而瞒我。那金台我也打他不过,何况是你?倒了些楣却也不妨,休得瞒我。说明了好与你翻冤。莫将性命如同儿戏。”便再三再四盘问。周通料想不能瞒过,只得说道:“方才我帮师父想挤碎他阴囊,不想被他飞出一腿,踢伤心口,疼痛难言。恐怕诸人笑我,故而瞒的。”卢海道:“性命为大,怎么瞒我?”便把周通胸口解开一看,一片青紫,乃是致命的所在。那卢海乃是拳教师,跌打损伤的药很多。怎奈致命的所在,凭你奇方妙药不相干的。此时一众家人问道:“可不妨事么?”卢海回说:“贝州金台打了致命的所在,不出三天总要死的。快去报与大娘知道。”小使慌忙去报大娘知道。大娘闻报,好不慌张。说道:“金台如此无法,快叫连元去禀县官,饬差先捉金台,免得知风逃走。”外边又见方佳到来。方佳暗闇心惊,走近牀来连叫:“大哥。”周通强强口,起初还可以讲话,如今更加疼痛,话多讲不出了。做一个鬼脸,似乎说:“多是你害我的。”方公子心中明白,问卢海道:“生死如何?”卢海说:“致命伤,重得紧了,必死无生的了。”方佳叫声:“哥哥,不必心焦,今朝待我去做出头椽子,亲自往衙门中去见县官,拿着金小子。哥哥无事也要将他处治。哥哥倘有差池,金台一发难逃了。”卢海便说:“公子说得有理。”一面周府连元前去报官,一面方公子亲到衙门去见知县。卢海回到家中不必细表。
列位,若讲杏花村到衙门一去一来,足有六十里路程,其时到得衙门已是起更时候了。方佳见了地方官,把自己为非一概瞒过,只说金台无法,倚恃力大拳好,打得周通好生可怜,命在须臾,难以救活,伏望先把金台捉住,免得知风脱逃。孙知县听说,便说:“若说金台已经恩赦罪名。”方佳道:“住了,那金台的罪名很大,怎么恩赦起来呢?”孙知县道:“公子有所不知,他在沧州拿住,解往东京。也是他的造化,安南国拿一石猴前来难邦,朝中武职甚多,皆不是石猴对手。亏了金台把石猴打死,圣上大悦,把金台赦了前罪,发配淮安问军三载,三年无故,然后封官。已有文凭,各处知照住缉的了。”方佳道:“吓,那金台发到淮安配军三年,怎么擅离配所,私到江西,岂不是个逃军么?”县官道:“是,下官原想当他逃军而论。但是此人英雄无敌,又恐衙役们拿他不住。待下官悄悄移营,点兵拿捉金台便了。”方佳道:“这却甚好。”县官道:“啊,公子,此时夜深人静,不必回去了,就在敝衙下榻一宵便了。”方佳道:“如此多谢父台。”县官道:“好说。过来!”下人道:“有。”县官道:“备酒伺候。”一面传知书办,立刻端整文书移营,连夜点兵五百。其时兵丁多已睡了。一个个唤将起来,弄到齐集,已有四更时分。到得杏花村,天色大明,团团围住拿捉金台。
金台挺身而出,曰:“贝州金台在此,男子汉大丈夫不犯什么大罪,决不逃走,何必点兵拿我?我要逃走,再多几百兵也不相干。”孙老爷听了此言,心中思想:“果然像个英雄。”登时吩咐拿下。兵役纷纷涌上来捉住贝州金好汉,就上刑具。急得大娘、官官哭个不住。苏云年老,唬得目定口呆。知县捉了金台去,多少闲人说长论短。何其在家闻知连叫“阿呀”,飞奔去看。徐氏大娘哭诉前情,此刻何其没了主意。孙知县捉了金台去,又到周府看看周通,果然伤处甚重,命在旦夕。周大娘吩咐看茶,留饭。孙爷饭完,正要打道回衙。那知周通忽然身故。这是方佳害他的。周大娘号淘大哭,求告孙爷要把金台抵命的。孙爷应道:“这个自然。”就把金台带转衙门,立刻升堂提犯。县官道:“你是淮安军犯,怎么逃到江西来行凶,打死周公子?快快招明,免受刑具。”金台想道:“我到贝州上寿,乃是本官知道的。今若实说,连累总兵的前程难保。如若说了总兵不晓得的,真正是个逃军了。罢罢罢,我今认可说逃军,害不得窦总兵的。”好汉心中主意已定,叫声:“老爷在上听禀,金台身犯王法,仰感天恩赦减,军犯私到江西,原是不该,伏维宽恕。”县官道:“住了!想你从前的罪名很大,皆为有功,故而恩赦,问你三年军罪,三年无过才好。如今配到就逃,逃走出来就把周通打死,这是你自家活不奈烦了。”金台道:“老爷在上,容金台分剖。”县官道:“讲上来。”金台道:“只为方佳存心不良,倚恃父势,强抢我胞姊,所以前往方家理论。那时方佳自觉无颜,把我姊姊交出,我就同了回来。那晓得方佳不肯干休,那卢海趣他有势,合了数十打手如同大盗,多是勇纠纠有力之人。念金台只得一人,难以抵敌,被他们打得脱身不得,自家的性命尚且难保,如何反把周通打死?求老爷详察其理,乃是方家公子必要害金台,借行海市,造这蜃楼的。”孙爷听了金台的话,拍案大骂,吩咐两旁上夹棍。衙役同声答应:“喏喏。”但见三根木棍,把金台的脚套上紧收。贝州好汉心中想道:“我与方佳前世怨仇,所以今生叙会,不招,料想不肯干休。罢罢罢,父母遗体不敢毁伤,不免今朝认了抵庄,留脚不留头的。”但开口招认,画了供词,收监备文,详宪咨部,问了一个立斩之罪。
那时,何其打听分明,唬得魂不附体,即到监中看视金台。金台说:“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何必过虑。只是岳丈年高,姊是女流,江西断断不能存留,恐怕方佳还要强抢,快叫我徒弟同到贝州,叫他们不必监中来看我,早些收拾去罢。”何其答称:“晓得。”别了金台,气喘喘回去,将情讲明。大娘吓得肚肠抽痛。那时苏云、窦秉忠要到监中去探望,何其阻挡说:“你的师父再三叮嘱的,恐防方贼又来强抢,叫你们不可耽搁,即行收拾动身,前往贝州去罢。这里有我在此,早晚照料,你们不必挂在心上。”大娘惧怕方佳,顾不得兄弟了。只得叮嘱何其早晚看看。窦秉忠取银五百两,交付何其,与我师父监中使用。一面同了苏云、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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