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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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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旺嘉措还没来得及对仁增旺姆说出他的爱,说出他对她的一见钟情。想念的同时,他的眼睛,总是会流露出一丝丝落寞。想来,单恋本就是酸涩的。
仁增旺姆,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么?在辗转难眠的夜晚,阿旺嘉措如此问道。这样的心情伴随着他,难以自已的情愫折磨着他。他的恋曲,在甜蜜中苦涩着未知。悠扬的琴声,亦拉出了涩涩的音符。
什么时候,他的爱能如父母一般,琴瑟相和?那该是多么美妙!他为美梦辗转反侧,他的一颗心,已经系上了一根似有似无的红绳。这根红绳,让他从佛祖的身边,滑向了世俗最美的花开。
第6章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佛祖日日洞悉着,阿旺嘉措的小小心思:一下子怅惘徘徊,一下子坐立难安,一下子欣喜欢舞。一颗充沛着感情的心,在阿旺嘉措的胸膛中跳动着,他需要等待一个爆发自己的时机。
与此同时,时光的命轮分秒不漏地向前转着。转眼之间,已经到了1697年的夏天。
高原并不像东南地方一样,整日酷暑难耐。只是一天之内的温差很大,中午热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将衣袍尽数脱掉,但早上或晚上仍会有丝丝寒意。不过白天的酷暑,仍是难耐。眼看着叶子上大颗晶莹的露珠,在一转眼间,被高照的红日晒得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过。大地,被暴晒至饥渴,就等待那偶尔下的一场雨,解一解大地的干裂。
阿旺嘉措心中的感情也炙热着,唯有那眼眸的清澈才能解他的相思。通常人们喜欢这样三晴两雨的日子,这是大自然的恩赐,会使庄稼长得格外好。但对阿旺嘉措来说,这却是越来越重的煎熬。每次雨后的炙热,都烤炙着他的心,使他更急迫地希望清凉的到来。
阿旺嘉措厌倦了相思的苦楚,他想要每日浴在那汪清泉中,体验被清凉抚慰的舒畅。他为她写了情诗,兴致勃勃地冲出寺门。可很快,他就从大雨叮咚中,钻回了寺庙。他的身上早已湿透,但他却顾不得拧身上的雨水,而是急急地掏出放在胸口的信纸。他脸上的表情似懊恼,似嗔怒,似哀怨,打结的麻绳都不能形容他的纠结。
信纸上的墨水,被雨水浸湿了,笔迹向四周扩散,变成了黑黢黢的一团,文字早已不可辨识。阿旺嘉措心中百般悔恨,他怪自己没有好好保管这份情书。里面书写的对仁增旺姆的绵绵爱意,被雨水淋湿了。那是一个小诗人的懵懂,在雨水中化为了泡影。
他想到了仁增旺姆,她定在窗前看雨吧。他的心中突地涌起了一阵暖意,他突觉,雨水能打湿的,只有写下来的字,打不湿的,是他心中的火。他的嘴角,浮起了微笑,当下写了一首诗:
手写瑶笺被雨淋,
模糊点画费探寻,
纵然灭却书中字,
难灭情人一片心。(曾缄译)
仓央嘉措的字典里,似乎将极致唯美当做唯一真言。书笺、笔迹、小雨,几个简单的意象,就将深情尽表。看来不管是不是神的转世,他至少是以一个人为前提而存在的。人与人,在感情上都是没有差别的。
在阿旺嘉措写下这绝美的文字时,不知他是否有所领悟。虽然他在说情,但他素来的佛学修养,却使他在文字中表达了一个真理:心是可以超越外物的。
我们身处于物质的世界,物质充斥着身内身外的每一个角落。但佛说,这些物质,并非世界的真相,它们不过是虚妄幻化的境地。唯有能认识真相的心,才能看穿这些虚妄。可重重的物质,迷惑了我们的眼,让我们将虚妄当做了真实。我们的心被物质蒙蔽,看不清真相的所在。
佛给予人们的教导,就是在给人心指明方向,让人心将幻化的物质看透,明白内心智识的重要。
所以,外物的缘起缘灭,没有什么可重要的。重要的,是内心中保持的明了。就像这情之于书信,书信即是外物,它存在还是不存在,不会影响到心中那份炙热的情感。即便书信遭到了毁灭,心中的情感却不会因之而毁灭。反之,如果心中的情已经灭了,书信的在与否,也不重要了。
能明白这一点的,当知心的重要。学佛,即是在修心。修得一颗不为外物而动的心,于这物质的世界,便是不受其羁绊,获得了自由。
阿旺嘉措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对佛祖的教导,一点即明。但阿旺嘉措所向往的,不是不为外物所动的自由,他向往的,是这有情世间的情义。这是他与这世间割不断的联系,他的一生,注定要投向这有情,没有归途。
有情原不是罪,执著却会变成苦。阿旺嘉措心中所期待的,并非是柏拉图式的恋情。他喜欢父母对望时的那种默契,他喜欢父母和自己相拥时的喜悦。他相信,爱一个人,就应该牵她的手,与之共度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来,这就是阿旺嘉措所有的憧憬吧。他想牵她的手,去他们喜爱的处所,看她笑颜如花。
他鼓足了勇气,去到她家的门前,让心中燃烧的激情,带他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去表达自己,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他看到了她的笑颜如花。
她牵了他的手。她的手柔软细腻,不像阿妈长了茧的手,却同样能将丝丝暖意传到他的手心。他喜欢牵她的手,这双手让他感觉实在,他知道现世有一个人,在真心地给予他关爱。这是除去父母后,最贴近他心的爱意。
他与她定下了爱的盟约,他们成为了亲密的爱侣。他们会一起去郊外放牧,一起观察秃鹰在蓝天上盘旋飞舞,一起指着远处山上的积雪傻笑,一起期待着格桑花开。他们去做他们认为最美的一切事情,让开心的满足,充盈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想来这就是属于小孩子的恋情吧,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开水,也能让他们尝出百般滋味来。
阿旺嘉措和仁增旺姆的感情,就这样自然地生发起来。这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事了。但在汉地,皈依佛教的人,都要远离尘世,六根清净地修行。别说娶妻生子了,就连恋爱也是不允许的。
可阿旺嘉措身处的,是红教的寺院,整个门隅地区,都是红教的势力范围。红教是藏传佛教中最古老的宗教派别。
莲花生所创建的红教,主张人的心本来就是清净的,只要不造作,不蒙蔽,任何的行为都不会有碍其本心的清净。所以,红教对于僧人吃肉、喝酒、娶妻等,没有硬性的规定。
因此对于普信红教的门隅地区来说,喇嘛结婚生子,并非是离经叛道的行为。他们相信,这原本就是宇宙的规律,只要心中没有邪念,只要保持着心的纯粹,这样的结合原也是美好的。
所以,非但僧侣们娶妻不是怪事,就连姑娘们也愿意嫁僧侣为妻。在她们的观念中,僧侣有着神圣的地位,他们能帮助她们一起修道,在来世亦能得到更多的福报。僧侣的结婚,是一件神圣而美满的事。
然而,阿旺嘉措没有想那么远,他没有想要和谁一起得道。他的理想还没有那么远大。何况,他还没有受戒,还算不得真正的喇嘛。他有婚恋的自由,他随时可以离开寺院,去过在家居士的生活。他的心中,一样可以装着佛,装着修佛的净心。
所以,他想要的,只是完成他的这段修行,然后娶那个姑娘,和他共结三世之好,拥有一个像父母那样,郎情妾意、甜蜜温馨的家。家里不需要金碧辉煌、亭台楼阁、水泄不通,只需要他和所爱的人,他耕田她织布,他砍柴她煮饭。
爱到忘情时,总能抛却世俗的各种干扰,去享受短暂而绚烂的幸福。总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打破常规。身份、地位、责任还有时间等,一切都不是问题。
然而,宿命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它始终像是提线木偶上的丝线,细细的,你却永远挣不脱,一旦挣脱,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命交换。上天不停地安排着爱恨情仇、相遇离别,不管是否愿意接受,人们都不得不承担结局和后果。
情深似海情难灭,奈何缘浅天意弄!
此刻,上天似乎决定了,要捉弄这个少年,让他的欢喜,变成悲剧的结尾。
第7章 且笑且行
没有人知道,阿旺嘉措对仁增旺姆的感情有多深,他也不需要别人知道,他只需要他们两个人心意相通就行了。他在诗中写道:
情痴急相问,
能否长相依,
伊言除死别,
决不愿生离。(刘希武译)
曾经,他也不确定仁增旺姆的感情有多深,他心中认定了此生非她不娶,但不知她是否非他不嫁。他急急地询问她,希望得到满意的答案。她果然唇齿轻启,冒出令他心动的话来:“除非死亡,我决不会在有生之年离开你。”
这是怎样决绝的誓言!对这样的回答,阿旺嘉措大喜过望。它为他们的爱打下了一个实在的烙印,似乎从此,就可以天荒地老,永伴一生了。
藏地的女孩子有自己的率真,一旦认定了相爱,她们很容易把自己的一生对其托付。她们的情意来得毫不矫造,仿佛爱原本就当是如此的倾心而为。
面对这样生死相许的誓言,阿旺嘉措想到的是父母。当年父亲也就是一个学过经的穷人,但母亲却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他们在一起虽然不富裕,却过得如此幸福。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隔开,可即便如此,他知道,阿妈对阿爸的爱丝毫没有减少。仁增旺姆当真是像阿妈一样美善的女子,她可以做自己一辈子爱怜的妻子。
于是,阿旺嘉措踏踏实实地让仁增旺姆住进自己的心里,成为生活的习惯。有时他觉得,他的命里已经离不开她。他开始悄悄地为未来打起了小算盘。情深不在乎相识时间的长短,只要两个人愿意,从现在开始,就是他们追寻永远的起点。
他想带着仁增旺姆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去。
想来,每个人都有故乡情结。不管离开多久,走得多远,总有一天会回到原点,去看看记忆中的样貌。小时候自己坐过的石头,是不是还那样光滑;自己爬过的树,是不是还一样的高大;河流里的水草,是不是一样的碧绿。年纪越大,归宿感越强,即使已经老得连家乡话都说不清楚,老得连眼神都开始迷离,也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这样的情结,放在今天也不难理解。
本来,阿旺嘉措这样的年纪,应该在外打拼。但父母双亡,让他早早地成熟,这种归宿感,让他对家乡更加眷恋。自从母亲离开人世之后,故乡就成了阿旺嘉措的母亲。那里有他美好的童年,有父母的气息在风中盘旋。
再者,门隅本来就是西藏的一块宝地,春天的脚步总是最先降临这里。杜鹃花齐刷刷地开,满山遍野的红色,在装点山峦之余,也给人一种震撼的美。哞哞咩咩的牛羊叫声,青稞田里的浪花阵阵,那山那水那人,都是他梦寐以求的。虽然,家乡没有这里的繁华,但只要有爱在,一切都会和父母的情感一般美好。
他希望在父母亲曾经生活的那所房子里生活。即便没有他们在身边,他亦相信,在佛国里,父母会为他俩祝福。
在阿旺嘉措满怀着欣喜的时候,他却不知世道的变化。此时桑结嘉措正派了和议团去见康熙,希望皇帝能饶过准噶尔部的噶尔丹。
噶尔丹是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的兄弟,早年曾经拜师在五世达赖门下,算起来他跟桑结嘉措是同门师兄弟。1670年,因为部落内乱,他还俗参加了权力的争斗。经过多番争斗,他杀掉了自己的侄子,成为了部落的王。1678年,他受五世达赖册封,为“博硕克图汗”,建立了准噶尔汗国。
噶尔丹行事嚣张,野心勃勃。在建立汗国之后的十几年间,他首先出兵南疆,占领叶尔羌汗国,把广大维吾尔族地区置于其统治之下;又率兵越过杭爱山,大举进攻土谢图汗,迫使喀尔喀蒙古诸部南迁;还向漠南喀尔喀蒙古进攻,掳掠人口,抢劫牲畜。这样的举动,激怒了大清王朝。以噶尔丹的嚣张,恐怕有一天,大清都会成为他践踏的对象。康熙决计亲征,他组织左右两路大军,分别出古北口和喜峰口,大战于乌兰布通,噶尔丹大败。那一次,五世达赖派出求和团队,给了噶尔丹一次喘息的机会,使得他乘夜向北溃逃。
那之后,噶尔丹盘踞在科布多地区,集合残部,休养生息。但他旧习不改,不断骚扰边地安宁。1696年,康熙帝再次发兵10万,分三路大举出击。西路军在昭莫多打败噶尔丹军队。本来这件事情没什么稀奇,奇怪的是,正当噶尔丹腹背受敌之时,五世达赖竟然又派出了和议团向康熙求情。这已经是五世达赖第二次介入康熙与噶尔丹的战争,上一次暂且可说是顾念师徒之情,那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五世达赖的举动,人们已经有些想不通了。但是想到五世达赖之前的英明行事,这样做应该有他的道理吧!但人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口中的五世达赖,早就已经圆寂,发布这次号令的,是第巴桑结嘉措。
当人们在谈论这些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将为西藏带来怎样的变化。桑结嘉措为了自己的私欲,必将有触怒朝廷的一天。一旦第巴无法把控局势,战争也就在所难免。但现在,那似乎仍是发生在遥远草原上的战事,人们除了谈一谈,没有别的可想。
而阿旺嘉措,连这件事也没有听闻,他的心中只装着他的爱人,以及对未来的盘算。
对于继续在寺院深造,阿旺嘉措没有任何想法,他早已为未来画好了蓝图。这几年师父们的教导,他是铭记于心的,父母早已去世,这个世上对他最亲的人,莫过于师尊。他想去往师尊的房间,向他们和盘托出。他想说出他心里每一寸的故事,等待着他们的欣慰和祝福。
阿旺嘉措走到师父的房间,看见师父坐在那里,便通报说:“师父,弟子有事相告。”大师只是摩挲了一下手,也没说什么,阿旺嘉措知道师父是默许了。
阿旺嘉措走进房间坐下,说:“师父,我在山下认识了一个姑娘,她叫做仁增旺姆。她有着菩萨一般的心肠,菩萨一样的面容。我已经被她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走过这一生,我要做她的新郎,她要做我的新娘。这么多年的学习我也有不少收获,欠缺的就是将各种知识付之于实践。我想像我父亲那样,做一个在民间传播知识的智者。”说完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大师知道,那是他在为自己的父母感到伤心了。
阿旺嘉措接着说:“师父知道,我的父母亲都已经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就是师父了,我们希望能得到师父的祝福。不知师父能否成全弟子的心愿?”
对于阿旺嘉措的离去,大师是不舍的,毕竟像他这样有慧根的弟子不多。考虑到在寺院的学习完全是出于自愿,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劝他留下,更何况这还是在红教的地方,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了。
长叹一声之后,师父拿出平日里为新人占卜的器具,为弟子算了一卦,选好了日子。阿旺嘉措拿出一个物件递给师父,这将是他给仁增旺姆的信物。大师握着那物件默默地念了一阵,在上面送上了祝福,再送还到阿旺嘉措手里时,他说:“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美满。”
接过信物,阿旺嘉措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他恨不得马上告诉仁增旺姆这个消息。他飞奔着去市集,路上见到前方挂着吉祥如意的藏文幔帐在风中飘扬,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遇见了一对新人,这是不是吉兆呢?
热闹的集市上,大喇嘛穿着盛装,手里拿着避邪的吉祥物,嘴里念念有词。他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小喇嘛吹着长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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