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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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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对他所追求的艺术效果是不可缺少的。虽然这种描写有时显得冗长繁琐,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由于叙述逼真,分析透彻,仍然能深深吸引住读者。
巴尔扎克把艺术真实与塑造典型紧密结合起来,把塑造典型作为再现社会的主要手段。《交际花盛衰记》是《人间喜剧》中人物出现最多的一部小说,不算无名无姓者,就有二百七十三人。这一大批贵族、野心家、教士、银行家、纨绔子弟、妓女、犯人、警探、法官、律师、狱吏、商贩、侍女构成了这个色彩斑斓、瞬息万变的社会。这些人物除了各自都有鲜明的性格特征外,作者还常常赋予他们高昂的激情,并以这种激情的变化作为推进情节的枢纽。例如艾丝苔为摆脱妓女生涯向往“再生”而与教士的那场谈话;艾丝苔与吕西安的爱情纠葛;伏脱冷因吕西安自杀而悲痛欲绝,感情受到沉重打击,终于被“沤烂”而投降当局等等。人物感情的剧烈变化使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它与戏剧效果的运用相辅相成;西班牙神甫在艾丝苔首次自杀时突然出现,纽沁根与艾丝苔的邂逅,吕西安在格朗利厄公爵门前的遭遇,伏脱冷在放风院子与同伙相遇等等,仿若都是一幕幕变幻无常的舞台剧,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特别是伏脱冷那场骇人的亮相更是如此:这名如此强悍的绿林大盗在千方百计长期隐藏后,突然向总检察长宣布自己就是官方缉捕多年的逃犯雅克·柯兰,这一自首举动造成爆炸性效果,令人惊心动魄,久久不能释怀。
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前言中写道:“法国社会将成为历史家,我不过是他的秘书。开列恶癖与德行的清单,搜集激情的主要事实,描绘各种性格,选择社会上主要事件,结合若干相同的性格特点而组成典型,在这样的时候,我也许能写出一部史学家们忘记写的历史,即风俗史。”这段话阐明了《人间喜剧》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
倪维中
1995年7月
交际花盛衰记 初版序言◎
……………………一八四五年
◎此序言只涉及《交际花盛衰记》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当时这部小说发表时只包括这两部分内容。
我们的风土人情越来越变得平淡无奇,失去特色。十年前,本书作者曾写文章指出,我们的风情只剩下了一些淡淡的色调,而如今,连这些淡淡的色调也正在褪去。因此,根据《阿尔基安的路易松》和《蒙雷里的穷人》的作者◎十分机智的观察,只有在盗贼、妓女和苦役犯中还保留着明丽的风情和喜剧色彩,只有在与社会隔绝的人身上才能找到毅力。当今文学缺乏对比,没有差别就不可能有对比,而差别却在日益消失。今天,马车逐渐处在低于步行者的位置,步兵不久便会将坐在低矮小马车里的富人溅上一身污泥。黑色服装赢得了胜利。服饰和马车所反映的,同样推动着人们的思想,存在于人们的风情和习俗之中。一位大臣完全可以坐一匹马拉的简陋马车去觐见国王。杜伊勒里王宫的院内,我们还见到过出租马车。大臣、将军、法兰西研究院院士的绣花服装,也就是说这种礼服,穿出来已经叫人感到羞耻,仿佛成了奇装异服。我们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反对我们的时代,但是,由于我们抨击的弊端是可怕的虚伪,我们自然成了不道德的人。
◎作者名叫夏尔·拉布。上述两部小说分别发表于一八四○年和一八四一年。
本书如实描写麇集在巴黎的暗探、受男人供养的妓女,以及与社会争斗者的生活,在卷首说这么几句话,我们认为是很有必要的。
描写“巴黎生活场景”而略去这些如此奇特的形象,这简直是儒怯的行为,我们是不会这样做的。何况,至今还没有人敢于涉及这些富有深刻喜剧色彩的生活内容。审查部门不再希望将这些东西搬上舞台,然而杜卡莱◎和财源夫人◎这样的人,各个时代都是存在的。
◎杜卡莱为法国作家勒萨日(一六六八—一七四七)喜剧中不道德的金融家。
◎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勒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九)的喜剧《赌徒》中的女脂粉商人。
作为对“巴黎生活场景”的补充,作者还将写出《司法大厦》、《戏剧界》和《学者界》◎。《政治界》则是属于“政治生活场景”系列。
◎可能就是作者以后写的《大厦景象》、《如此戏剧》和《学者之间》。
这些工作完成后,就没有什么疏漏了,因为作者还在准备一部与此相对应的作品,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道德、宗教和善行对大都市中的腐败堕落所起的作用。这部书篇幅很长,难度极大,作者写了将近三年,尚未完稿。《一个圣人的恶行》、《德·拉尚特里男爵夫人》便是其中的两个片段◎。这部作品突出美德,每个人都能从中举出各种可怕的罪行,巴黎文明便是建立在这些罪行上。
◎这部作品即为《现代史的背面》。
作者以《十三人故事》为开篇,描绘“巴黎生活场景”时,就打算以同一思想结束这部著作。这思想就是,人们结合在一起,以利于救助,而另一种思想是,人们集结到一起是为了享乐。
按照达朗贝尔◎提出的那种见解,那种教条的方式,是不大可能深入到社会机体中去的。一定要在一名罪犯带领下到监狱里去,到司法部门的内部去,就像这部书中的银行家把我们带到那些漂亮轻佻的年轻女郎非同寻常的生活漩涡中去一样。
◎达朗贝尔(一七一七—一七八三),法国哲学家、作家。
这部小说由从私人生活中撷取的极为真实的、可以说具有历史性的细节组成,在权力的门槛上和在预审法官的办公室内结束。因此,它应该有一部续篇。司法界及其各种人物在巴黎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应该对他们进行认真研究,描绘,使之再现。
这样,十九世纪巴黎巨幅景象的绘制不久即将完成,我们企盼着这一结果。这幅景象中,任何特点都不会被忽略。在这里,科朗坦、佩拉德和贡当松代表三个方面的暗探,而伏脱冷一人则代表全部的堕落和犯罪。
不少人曾打算指责作者创造了伏脱冷这个形象。一个社会里有五万名苦役犯,他们的存在时刻具有威胁性,迟早会引起立法部门注意,在一部试图为这一社会留影的著作中出现一个这类犯人,终究不能算多(《十三人故事》中的菲拉居斯只是个偶然情况)。近十年来,几支受到假慈善鼓动的笔把苦役犯写成值得关心和原谅的人,写成社会的受害者。但在我们看来,这种写法是危险和反政治的。应该表现这些人,表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一些永远“置身于法律之外”的人。这正是“伏脱冷”这场戏很不为人理解的含意。戏里的这个人物断定自己不可能回到社会中去,从中体现出警方与一名不断受追捕的盗贼间的戏剧性搏斗。
人们日后会看到本书作者怎样精心地把高等妓女,罪犯,他们周围的人,这些如此奇特的形象搬上舞台,怎样耐。心地去寻觅喜剧色彩,怀着对真实的何等挚爱找到了这些不同个性的美好方面,通过什么纽带将这些人物与人心的总体研究联系起来,当人们看表这一切时,也许会对作者说一句公道话。德·纽沁根男爵肯定就是现代的热隆特,那个穿着现代服装以现代方式受到嘲笑、欺骗、打击、诽谤,而依然高高兴兴的莫里哀笔下的老头子。本书也就显现了巴黎百态中的一态,在《人间喜剧》中,它位于《卡迪尼昂王妃》、《克洛迪娜的怪念头》◎和《纽沁根银行》之后。人们也许会在卡迪尼昂王妃典雅冷漠的堕落环境里和在大银行家冷酷可怖的境况中见到气质高尚的艾丝苔。作者归根结蒂是在对社会各方面进行分析和批判,除非不了解作者这项工作的目的和方法,否则,没有一个读者会拒绝承认他从实质上提出问题,并从各个方面对它们进行研究的勇气。作者认为,这正是一部作品的哲理之所在。至于它在道德教益和观念上的最终定评,不久就会了然的。
◎即后来的《浪荡王孙》。
如果作者今天写作是为了明天,那么,他打的算盘恐怕是最拙劣的,对他来说,成功比失败还要糟糕,因为,如果他想马上取得丰硕成果,他只须像某些作家干的那样,屈从和迎合时尚就行了。他比评论他作品的评论家们更清楚,什么条件下一部作品能在法国获得长久的生命,那就是作品必须真实,具有理性和与永恒的社会准则相谐调的哲理。当然,这些条件不可能包含在每个细节里,但必须存在于作品的整体之中。那些浅薄的人一直会有权诽谤别人。对于这尊现代神……“大多数”,这个泥足巨人,应该给他一点什么东西,这尊神的头脑十分僵硬,它不是金子,而是合金铸成的。
献 给
阿尔丰斯·赛拉菲诺·迪·波西亚
亲王殿下◎
◎阿尔丰斯·赛拉菲诺·迪·波西亚亲王(一八○—一八七三),一八三三年巴尔扎克曾在米兰这位亲王家作客。
这部作品主要描写巴黎,是近日在您府上构思而成的。请允许我将您的名字列于卷首。这是在您的花园里成长,受怀念之情浇灌的一束文学之花。当我漫步在bo schetti◎中,那里的榆树林促使我回忆起香榭丽舍大街,这怀念之情牵动我的乡愁时,是您减轻了我的忧思。因此,将这束花献给您,不是很合乎情理吗?我面对着Duomo◎,却向往着巴黎;走在波塔朗扎那样洁净幽美的石板路上,却憧憬着满是污泥的故乡的街道,这真是罪过!向您敬献这本书,也许能补赎这样的罪过。今后,当我要发表某些著作,并能题赠给一些米兰女子◎时,我一定会在我们热爱的人们中,有幸找到你们古代意大利作家十分珍视的名字。在怀念我们热爱的人们时,请您不要忘记您的诚挚而亲爱的……
德·巴尔扎克
一八三八年七月
◎意大利文:树丛。
◎意大利文:大教堂。
◎米兰女子,可能指亲王的情妇博洛尼尼伯爵夫人和亲王的妹妹桑·赛弗里诺伯爵夫人,后来巴尔扎克曾将《夏娃的女儿》和《职员》分别题赠给她们。
交际花盛衰记 第一章
……………………
一八二四年,巴黎歌剧院举行最后一场舞会◎时,一位年轻人在走廊和观众休息室踱来踱去,走路的姿态显示出他在寻找一个因意外情况而留在家中无法脱身的女子。他那英姿勃勃的外表使好几个戴假面跳舞的人惊慕不已。他时而无精打采,时而急不可待,这种步态的奥秘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和老于世故的闲汉才能知晓。在这个盛大的交际场合,人们很少彼此注意,各人都有自己热衷的事情,大家关心的就是消遣本身。那时髦青年只顾焦急地找人,其他一切都已置之度外,对自己在人群中引起哄动竟然没有察觉:某些戴假面的人戏谑似的赞美,另一些人发自内心的惊叹,尖酸刻薄的插科打诨,还有最温情脉脉的话语,这一切他全然没有听见,全然没有看见。尽管他的俊俏外表颇似那些前来歌剧院寻花问柳的非同一般的人物……这些人期待舞会上的艳遇,就像期待弗拉斯卡蒂◎时代轮盘赌上出现的好运气……但他却对这个晚会上的成功充满布尔乔亚式的自信。他该是组成歌剧院整个假面舞会的那种三人神秘剧中的主角,这些神秘剧只有扮演角色的人才会知道。因为,对于那些为了能向别人说一句“我见识过”而来的青年女子,对于外省人,对于缺乏阅历的年轻人和外国人来说,歌剧院该是令人厌倦的场所。对他们来说,这黑压压的人群,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慢慢吞吞或急急匆匆,扭动着,转过来,又转过去,只能把他们比作在柴垛上爬动的蚂蚁。以上这些人对这些举动之不理解,不亚于不识帐本的下布列塔尼农民对交易所的不理解。在巴黎,除了极个别情况,男人并不化装。一个男人穿上多米诺外衣◎,显得滑稽可笑。民族特性从这上面获得充分显示。想掩饰自己幸运的人可以不露面去歌剧院参加舞会。完全被迫进去的人,一进去就立刻出来。最有趣的景象之一是门口发生的拥挤,从舞会一开始就是这样:如潮的人群向外涌,与进去的人扭作一团。化装的男人要么是妒火中烧的丈夫,来这里窥探妻子的行踪,要么是有钱的丈夫,他们不愿妻子窥探自己的行踪。两种情形都很可笑。
◎当时歌剧院坐落在勒帕尔蒂埃街。舞会的传统可上溯至一七一五年。它与狂欢节同时,或提前半个月开始。舞会上,女子戴玄色半截面罩,穿黑色或玫瑰色、蓝色长裙,男子穿黑色礼服。社会各阶层都可参加,人数众多。常有人耍恶作剧。一八三六年以后才变成假面舞会。一八二四年歌剧院的最后一场舞会于二月二十八日举行。
◎弗拉斯卡蒂赌场位于黎希留街,是当时巴黎最著名的赌场之一。
◎化装舞会上穿的一种带风帽的长外衣。
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假面人,又矮又胖,活像一个酒桶在地上滚动。他这时候盯上了那个年轻人,而年轻人自己并不知晓。歌剧院每一个常客都知道,这个穿多米诺外衣的人,要么是企业管理人,或经纪人,或银行家,要么是公证人,或某个怀疑妻子不贞的有产者。实际上,在上流社会,谁都不会紧追叫人丢脸的证据不放。好几个假面人已经摘下面具,取笑这个奇形怪状的人物;另一些人斥责他,几个年轻人对他恣意挖苦。他的宽阔的身躯和他的举止仪态说明,他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表示全然嗤之以鼻。那个年轻人走到哪里,他也就跟到哪里,就像一头被追赶的野猪,毫不顾及耳边呼啸的子弹和身后狂吠的猎狗,一个劲儿向前冲去。虽然乍看上去,快乐和忧虑都披上了同样的外衣,都是名贵的威尼斯黑色长袍,虽然歌剧院舞会上一切都模糊不清,斑驳陆离,但是,组成巴黎社会不同圈子的人都在这里相聚,重新相认,彼此小心翼翼。对几个熟悉内情的人来说,一些概念已非常明确,对这本难解的利害相关的书,完全能像一本有趣的小说一样一目了然。在那些常客看来,这个人不大走运,他身上肯定带着某种约定的记号,红色、白色或绿色的,示意长期争取的幸福就要来临。是不是要报什么仇?看到这个假面人形影不离地紧随这个阔少,几个游手好闲的人重新回头端详这漂亮的面孔,逸乐已把它的神圣光环笼罩到这张脸上。这个年轻人已经激起人们兴趣:他越往前走,越引发人们的好奇。何况,他身上的一切都显示出优越生活的各种习惯。根据我们时代的一条致命的法则,最杰出最有教养的公爵和贵族参议员的儿子与这个昔日在巴黎市区饥寒交迫的可爱少年无论在身体或品德方面都没有什么区别。英俊和年轻能掩盖他的极度困乏,他就像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想在巴黎有所作为,却没有必要的资本实现自己的抱负,于是每天孤注一掷,向这个王家都城最受奉承的天神……机遇献祭。然而,他的衣着打扮,他的举止仪态,都是无可指摘的。他以歌剧院常客的身份在观众休息室古典风格的拼木地板上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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