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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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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向大人阁下说过了,大人尽管审问,我们随时准备回答。”

“您刚才念的是什么信,阿拉米斯先生?为什么要藏起它?”

“一封我妻子的信,大人。”

“噢!我想也是,”红衣主教说,“对于这类信,应该保密;不过是可以给一个忏悔师看的,我已领过神品①,这你们知道。”

……………………

①即领过神品的教士有资格看任何信件。

“大人,”阿托斯带着可怕的镇定说;他是拿脑袋冒险来回话的,所以他的这种镇定愈显可怕,“大人,那是一封女人的来信,但信的署名既不是马里翁·洛尔美①,也不是埃吉荣②夫人。”

……………………

①马里翁·洛尔美,路易十三时宫廷美妾。

②红衣主教黎塞留的侄女。

红衣主教的面色如死人一样的惨白,眼中射出一束凶光;他掉过头去似乎要向卡于萨克和拉乌迪尼埃发出命令。阿托斯看出了这个举动;他向另三位朋友目光逼视着的火枪跨近一步,他看得出来他们也很不愿意束手就擒。红衣主教和他们是四比一;火枪手再加上跟班一共七个人。红衣主教考虑,阿托斯和他的同伴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那是众寡悬殊;于是他以瞬时随机应变的本领,将那一腔怒火熔进一片笑靥之中。

“好啦,好啦!”他说,“你们都是正直的青年,在阳光中磊落,在黑暗中忠诚;如果能很好地防卫别人,那么防卫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诸位,我丝毫没有忘记那天深夜,是你们保驾我去的红鸽舍客栈,倘若我要走的路上有什么令人担心的危险,我会请求各位陪我同行的;不过,由于没有什么危险,就请各位留在原地吧,喝完你们瓶里的酒,赌完你们的钱,打完你们的牌,再见,诸位。”

红衣主教跨上卡于萨克给他牵来的马,抬手向火枪手们敬了礼就走开了。

四位年轻人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无言地目送红衣主教的远去,直至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

他们每一个人都流露出惊愕的神情,因为尽管红衣主教阁下说了一句友好的再见,但他们明白,红衣主教是满怀一腔怒火走开的。

只有阿托斯在微笑,他笑得爽朗,笑中夹着蔑视。当红衣主教走到声音和视力可及范围之外时他说:

“这个格里默叫得太迟了!”阿托斯真想对谁发一通火。

格里默正要回答说对不起,阿托斯便举起手,格里默也就一声不吭了。

“你可曾要把信交出来,阿拉米斯?”达达尼昂问。

“我,”阿拉米斯抑扬顿挫地说,“我已拿定主意:如果他强要这封信的话,我就一只手将信递给他,另一只手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我当时也想这么做,”阿托斯说,“所以我才走到你和他中间。说实话,这个人真是不谨慎,怎么能那样和别人说话呢,似乎他从来只和女人及孩子打交道。”

“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我真佩服你;不过还是我们理亏呀。”

“怎么,我们理亏!”阿托斯反诘道,“我们呼吸的这空气属于谁的?我们游目骋驰的这大海是属于谁的?我们躺的这片沙滩是属于谁的?您的情妇写来的这封信是属于谁的?wωw奇書网难道统统属于红衣主教的吗?我以名誉作保,这个人自以为世界是他的;你当时站在那儿,结结巴巴,诚惶诚恐,沮丧不堪,似乎巴士底监狱就矗立在眼前,似乎可怕的墨杜萨①就要把你变成石头。难道做个情种就算搞阴谋活动了吗?你爱一个被红衣主教关起来的女人,你又想把这个女人从红衣主教的手里救出来;这就是你同红衣主教阁下玩的一副牌局,这封信就是你的底牌,你为什么要把底牌亮给你的对手看呢?事情不能这样干。让他猜去吧,那才妙呢!我们已猜到他的底牌了,我们!”

……………………

①希腊神话中的美女,后因触犯雅典娜,头发变成毒蛇,面目变得丑陋无比,谁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变成石头。后来被英雄珀耳修斯杀死,并割下其头献给雅典娜作为饰物。

“确实,”达达尼昂说,“你说的这些话真是语重心长,阿托斯。”

“这样的话,刚才发生的事就不再提了,让阿拉米斯再把他表妹的信拿出来,从红衣主教先生打断的地方再念下去。”

阿拉米斯从口袋里掏出信,另三位朋友又凑上前,其他三位仆人重又围到大肚酒瓶旁喝起酒来。

“你刚才只念了一两行,”达达尼昂说,“那就从头开始再念吧。”

“好的,”阿拉米斯说。

亲爱的表哥,我相信我将决定去斯特奈,我姐姐已经派人将我们的小侍女送进了那里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那个可怜的女孩认命了,她知道在其他地方生活,她灵魂的得救不能不处于危险之中。然而,倘若我们的家事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得到安排,我相信她一定会甘冒遭地狱之罚,重新回到她所依恋的那些人的身边,而且她也更知道有人始终想着她。在这期间,她并非太不幸,因为她全身心所希望的就是她意中人的一封信。我清楚,这种精神食粮很难通过铁栅栏送进去;但不管怎样,正像我已向您表示过的那样,亲爱的表哥,我并非太笨,我一定会负责这项任务。我姐姐感谢您的美好而永恒的纪念赠品。她曾有过一段巨大的不安,但由于她已将她的办事员派到修道院以防不测,所以她多少有点放心了。

再见,亲爱的表哥,尽可能经常来消息,也就是说每当您认为可以做到万无一失,您就来消息吧。

拥抱您

玛丽·米松

“啊!我多么感谢你呀,阿拉米斯?”达达尼昂叫道,“亲爱的康斯坦斯!我终于有她的消息了;她还活着,她安全地在一个修道院里,她在斯特奈!你知道去斯特奈怎么走,阿托斯?”

“离边境几法里;只要一解围,我们就可到那一边走一趟。”

“不会等多久,应该有希望,”波托斯说,“因为今天早上吊死一个间谍,那家伙说,拉罗舍尔人已经到吃鞋帮子的地步了。我推想他们吃完鞋帮子就要啃鞋底了,啃完鞋底后我看不出他们剩下多少东西可吃的,除非他们互相人吃人。”

“可怜的傻瓜!”阿托斯一边说一边喝干一杯波尔多高级葡萄酒,这种酒在当时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名气,但在那时称得上是高档名酒,“可怜的傻瓜!看来天主教并非是宗教中最有益处最可爱的宗教嘛!不管怎样,”他用舌头舐着上颚吧嗒一下又说,“那些都是正直的人。唉,你在那里干什么呢,阿拉米斯?”阿托斯接着说,“你将那封信揣进口袋啦?”

“是啊,”达达尼昂说,“阿托斯问得对,应该烧掉它;再说,谁知道红衣主教先生是否有绝技去审问纸灰呢?”

“他也许会有绝技吧,”阿托斯说。

“但你想把那封信怎么处理呢?”波托斯问。

“到这儿来,格里默,”阿托斯叫道。

格里默服从地站起身。

“为了惩罚你没有得到允许就说话,我的朋友,你马上将这张纸吃下去;然后,为了奖赏你为我们效劳,你再喝下这杯葡萄酒;信在这儿,你死劲地嚼吧。”

格里默莞尔一笑,眼睛盯着阿托斯刚刚斟的一杯满满的葡萄酒,磨碎了那封信,然后吞下了肚。

“真棒,格里默师傅!”阿托斯说,“现在你喝掉这杯酒,感谢话就免了。”

格里默一声不响地喝完那杯波尔多葡萄酒,在享受这杯美酒过程中,他那朝天仰望的双眼虽然无声地注视,但却说着一种不乏感激的话语。

“现在嘛,”阿托斯说,“除非红衣主教先生诡计多端,会派人打开格里默的肚子,否则我们大概可以放心了。”

在这期间,红衣主教阁下继续凄凉地漫步,隐没于胡须中的那张嘴喃喃地自语:

“下定决心,必须要让这四个人属于我。”

第五十二章 软禁的第一天

我们再谈谈米拉迪,一时间我们只顾举目望着法国的海岸,竟把她冷落了。

我们一定会在她绝望的境地中重新找到她,是我们把她留在那里的;她正在用阴沉的思考为自己挖掘一条深渊,一座阴沉的地狱,在这地狱门口,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希望,因为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在两种情况中,她失去了机遇,在两种情况中,她发现了自己的败露并被人出卖,而在这两种情况中,她所对付的无疑是上苍派来对付她的克星使她惨遭失败:达达尼昂战胜了她这个不可战胜的罪恶的权威。

他愚弄了她的爱情,使她的自尊受到了侮辱,使她的野心化为乌有;而现在又是他在断送她的前程,是他损害着她的自由,甚至是他在威胁着她的生命。更有甚者,是他揭开了她面具的一角——这个她用来掩盖自己并使自己变得强大无比的神盾呀。

像她恨她爱过的所有人一样,她恨白金汉,而达达尼昂却为白金汉扭转了黎塞留利用王后性命威胁他的风波。她像所有女人一时心血来潮的特征一样,她曾对瓦尔德有过难以抑制的母老虎般的征服欲,然而又被达达尼昂冒名顶替了。她曾发过誓,谁知道她的秘密她就让谁死,又是达达尼昂知道了这个可怕的秘密。最后,就在她刚刚获得一份空白文书并靠它去向自己的仇敌报仇时,这份空白文书又被人抢走了,还是达达尼昂使她成了女囚犯,就要把她送进什么肮脏的波达尼海湾去,或解往印度洋的什么不光彩的泰伯恩。

因为这一切都是达达尼昂给她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堆在她头上如此多的耻辱又会来自谁呢?只有他能将这些所有可怕的机密传给温特勋爵,因为这些机密命里注定地被他一一发现了。他认识她的小叔子,他一定给他写了信。

她总结出了多少仇恨呀!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如火的双眸死死盯着她那空旷的房间,她似乎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哀嚎,随着呼吸从她胸底迸射出来,协调地伴着大海长浪的波涛升腾、轰鸣、怒吼,宛若永恒而无奈的绝望,撞击着矗立于岸边的那座浑暗而骄傲的城堡下的岩石。她以她的狂怒在她脑海里闪耀的微光中,似乎在构想着对付波那瑟太太、对付白金汉,尤其是对付达达尼昂的那湮没于未来远景中的宏伟复仇计划。

是的,但是要复仇必须有自由,而当囚犯要自由,就必须打穿墙壁,拆去铁栅栏,打通一块地板,所有这些活计一个耐心而强壮的男子是可以最终完成的,但一个急于求成的狂暴女人,面对如此工程是一定要失败的。况且要完成这一切,还必需有时间,几个月,几年,而她,据温特勋爵——她的内弟兼可怕的看守对她说,她只有十至十二天的时间了。

不过,倘若她真是一位男子,她是可以试试的,也许她能成功,可是老天为什么就这样不长眼,非要将这种男人的灵魂装在这个脆弱小巧的女人躯体里呢!

囚禁的最初时刻也是非常可怕的:她无法战胜的一阵阵疯狂的惊厥惩罚了她女性的虚弱。但渐渐地,她克服了她狂怒的发作,悸动她身体的神经质的颤抖也消失了,现在,她像一条疲倦休息的蛇,蜷缩着反省起来。

“好啦,好啦;我这样上火发怒真傻,”她一边说一边探向镜子,镜子中照出她眼神中火辣的目光,对着这火辣的目光,她似乎在自问:“不要粗暴,粗暴是懦弱的表现。首先,通过这种手段我从来没有获得过成功:倘若我用这种粗暴去对付一些女人,我也许有幸碰到比我更为懦弱的人,而且最后能战而胜之;但现在我与之战斗的是男人,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女人家。我就以女人的特点去战斗吧,我的力量就在于我的懦弱之中。”

于是,她似乎想到了自己极富变化的脸蛋,她能强行使自己的脸蛋充满非凡的表情和神奇的灵活多变;于是她指挥着自己的脸蛋,以使她面部痉挛的恼怒直至最大限度的温柔,以最动人的和颜悦色到极富魅力的微笑,将所有这些表情统统变化一番。然后,她的头发在她那双灵巧的双手摆弄下挽成一道道波浪,她相信,就凭这波浪的发型也能增加她脸蛋的魅力。最后,她对自己心满意足,便口中喃喃道:

“瞧,毫无损失,我依然美貌。”

约莫晚上八点钟。米拉迪看到一张床;她想,休息几个小时,不仅会清醒一下她的头脑和思路,而且还能焕发容颜。但在上床前,她又突发奇想。她曾听过有人谈起晚餐。她在这间房中已经呆了一个小时了,不久便会有人给她送饭的。

这位女囚不想失掉时间,她决定就从当晚试图探听虚实,研究一下派来看守她的那些人的秉性。

门沿处露出一线亮光,这线亮光显示看守她的狱卒来了。米拉迪本已站起身,此刻又立即落进她的扶手椅,仰面朝天,一头秀发垂散如瀑,揉皱的花边下半裸着前胸,一手抚在胸口,另一只手下垂。

来人打开插销,大门沿着绞链吱嘎一声,一阵脚步声踏进房间并向里边走来。

“放在那张桌子上,”一个声音说;女囚犯听得出那是费尔顿。

令出即行。

“你们去拿几根火把来,并派人换岗,”费尔顿又说。

这位年轻中尉对同来的人发出的两道命令向米拉迪表明,她的服务员就是看守她的人,也就是说都是士兵。

此外,费尔顿的命令被执行得一声不响,迅速果断,这使人清楚地意识到,他维持的纪律非常严明。

直到此时,还没有去看一下米拉迪的费尔顿,向她转过身去。

“啊!啊!”他说,“她睡了,很好,她睡醒再吃吧。”

他迈出几步准备出门。

“可是,中尉,”一位预先靠近米拉迪但不像他长官那样泰然自若的士兵说,“这个女人没有睡呀。”

“什么,她没有睡?”费尔顿疑问,“那她在干什么?”

“她昏过去了;她脸色惨白,我听了一阵子也没有听见她的呼吸。”

“你说得对,”费尔顿没有向米拉迪走近一步,而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说,“你去通知温特勋爵,就说他的女囚昏厥了,因为没有预料到这情况,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位士兵遵照他长官的命令走出门;费尔顿在一张靠门的扶手椅上随身坐下来,无声无息地等待着。米拉迪具有所有女人善于揣磨的那种绝技,似乎毋需睁开眼皮,透过她那长长的睫毛就能捕捉一切。她瞄见费尔顿正背对着她,她又继续瞅他约有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这位冷面看守竟一次也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这时,米拉迪想到温特勋爵即将前来,而且他一到就会给他的狱卒注入新的力量,因为她的第一次试验失败了,她像女人那样忍气吞声,又以女人那样指望新的对策;于是她抬起头,睁开眼,轻轻叹口气。

听见这声轻叹,费尔顿终于转过身。

“啊哈!您醒过来啦,夫人!”他说,“那我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事了!如果您需要什么,您就叫一声。”

“啊!上帝,上帝!真痛苦死了!”米拉迪轻轻唤道;那和谐的叫声宛若古代女巫作法,能使所有想断送她的人走神入魔。

她支着扶手椅直起身,拿出比她躺时更风韵更自然的身姿。

费尔顿站起身。

“每天将有三次像这样为您服务,夫人,”他说,“早上九点钟,中午一点钟,晚上八点钟。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您可以提出您的时间,不必由我修定,在这一点上我们要符合您的心愿。”

“可是我难道总一个人呆在这间既大而阴的房间里吗?”

米拉迪问。

“附近有一个女人已被通知,她于明天将来城堡,她随叫随到。”

“我谢谢您,先生,”女囚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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