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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作者:燕赵公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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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华然虽然平素严肃惯了,但他每每生辰时都格外高兴,今日也不例外。
他显然极喜爱这纹盘,让宫人们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招呼人过来收走。
赶巧,沈奚靖手里还没捧东西,边楼南便直接把文盘端沈奚靖怀里,让他好生抱着。
韩之琴想要说什么,可这殿里里里外外都是主子,根本没他们说话余地。
沈奚靖觉得药劲上来,他比早起要好一些,但依旧昏沉。
在殿前捧重物件可是苦差事,那盘子不仅又大又重,还十分光滑,很难捏住,沈奚靖抱着没多会儿便头上出了汗。
大冬天里,冷风一吹凉嗖嗖的。
沈奚靖刚好了一些的病,这会儿又严重起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生过病了,自打锦梁宫那一遭之后,他到了朝辞阁,有云秀山在,他反而慢慢养了回来,即使到了慈寿宫,除了更忙些,吃食上到没差。
他平素在主子跟前小心谨慎惯了,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岔子,今日他知自己精神不济,便更谨慎些,谁知那光滑的冰冷的瓷盘在他手里直打转,沈奚靖益发觉得头晕目眩,正殿里主子们正言笑晏晏,沈奚靖不敢叫韩之琴,只得强忍着,用力攥紧手里的纹盘。
不知过了多久,沈奚靖渐渐有点昏睡过去。
“皇上驾到。”一道响亮的声音惊醒了沈奚靖,他手里一松,只听“啪”的一声,那个纹盘直直坠从他手里松脱出来,被眼疾手快的韩之琴抢在了怀里。
虽然那盘子没有碎,但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已经惊扰到了大殿里的每一个人,沈奚靖脑子里一片混乱,韩之琴为了抱住那纹盘,只得把他手里捧着的蜜蜡佛珠礼盒扔到地上,沈奚靖看着那个被摔裂的木盒,只觉浑身冰冷。
沈奚靖全身都抖了起来,他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上:“奴才知错,请主子责罚。”
韩之琴也跪在他旁边,紧紧抱着那个纹盘,口里叫着:“奴才知错了。”
寒冬腊月里,青瓷地砖异常冷硬,沈奚靖感到双膝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哆嗦着,却不敢站起。
“怎么回事!”柳华然冰冷的声音远远地响起。
沈奚靖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听到边楼南说:“主子,安乐今日病了,纹盘没拿住,之琴帮他接着了,一点都没坏,只是蜜蜡手串的盒子摔坏,我瞅安乐今日确实精神不济,您饶过他这次吧,安乐,快给主子认个错。”
沈奚靖用力磕了两个头,碎木渣划破了他的额头,他感觉有血慢慢流了出来。
但他却不敢用衣服去擦。
他在宫中八年,一直小心谨慎提心吊胆,无论做什么都十分用心,没想到,今日应了这么一个劫难。
沈奚靖脑海里已一片空白,他已经想不出他的下场会如何。
多半,都是个死。
“今日吾生日,打打杀杀的不好听,你就跪这里,跪到明日这个时候,再回去闭门思过,吾也不是狠心的主子,便就罚你三月月银吧。至于之琴,你且起来,你也是好心,吾便不罚你了。”沈奚靖听柳华然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扣了三个月的月银,这简直太仁慈了些。他没让人拉他出去打三十大板,也没说丢他进黑巷,沈奚靖甚至心里都有些感激他。
无论今天跪多久,他都觉得没所谓,只要不要他命。
沈奚靖用力给他磕了几个头,热乎乎的血流到眼前,他说:“谢主子恩典。”
是啊,只叫他跪一整天,还真是恩典。
因主子们都在,没人敢去碰沈奚靖面前那个碎盒子,穆琛坐到主位上,听着那群宫侍轻声软语,话语依旧不多。
沈奚靖跪在角落里,冰冷的地面刺得他腿生疼,然他益发头昏起来,就连身上针扎般的疼痛也无法令他清醒,终于,沈奚靖往旁边一扑,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知道韩之琴在他身旁跪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昏迷之前,他却听到穆琛的声音说:“父君,把他拉下去吧,今日可是好日子。这么放在这里,太碍眼些。”
等沈奚靖再清醒过来,已经暮色沉沉。
他觉得浑身都滚烫着,疼痛着,他几乎无法动弹。
沈奚靖吃力地扭头看向四周,他还在他后殿旁的屋子里。
丝丝月光投过窗棂,让沈奚靖渐渐摸清他的处境。
他额头已经被上了药,床边木箱上还放着一碗水,再边上,还放着两个馒头。
那两个馒头都是白面的,月光下显得洁白可爱,沈奚靖进宫这么多年,除了主子赏赐,从未吃过细面馒头,今日倒是因祸得福。
沈奚靖挣扎起来喝了点水,又翻出个药丸吃了,之后靠坐在床头,拿过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想今天的事情。
越想,他就越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仔细数起来,他不仅得罪了送瓷盘的路松言,也得罪了送蜜蜡手串的苏清容,更是让今日大寿的柳华然极不愉快,仅仅只是扣三月月银,不知算不算他运气好。
不过,今日一事,他还要谢韩之琴与穆琛,如果没有韩之琴接住那个盘子,要是真的整个都碎了,那他现在已经在黑巷里了;如果没有穆琛最后说的那句话,他恐怕还在正殿里倒着,夜里正殿并没有炭火,这样的天气里,他能不能挺过这一遭都难说。
沈奚靖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想着以后有机会,怎么也得报答一二。
37、第三十七章 。。。
沈奚靖被罚闭门思过三日;三天里;除了如厕,便只能在屋里呆着;一日只有一顿伙食,但韩之琴偷偷嘱咐过三月;每顿都多给沈奚靖捎两个馒头。
天气冷,沈奚靖屋里的炭火并不多;但也比后殿暖和些,虽然是被罚;但不用干活,只在屋里呆着,他反而觉得更舒服些。
他额头上的伤因为没有药;好的有些慢;不过本就不严重,第四日清晨,沈奚靖索性解开布条,他屋里没有镜子,也不知道额头上的伤好不好看,但总不能包着头干活。
十一月初七,沈奚靖刚踏出房门,便被早就等在外的边楼南叫住。
沈奚靖第一次见边楼南时便对他印象深刻,他白白胖胖,老是笑眯眯,看起来一团和气。
今日他等在沈奚靖门口,还是这副和气样子。
沈奚靖赶忙给他请早安:“边总管早,不知有何事来后殿?”
边楼南摆着一张笑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沈奚靖整个人,他如今已经快十七了,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身形,虽然长相不是顶尖,但清俊端正,看起来极为舒服,算是个十分不错的小子。
他入宫已快九年,只出过两次错,各宫总管与管事都对他赞不绝口。
边楼南仔细把沈奚靖的宫里履历都过一遍,缓缓开口:“安乐,你且跟我来一趟,主子招呼你过去。”
本来今日沈奚靖闭门思过结束,他心里十分开心,但边楼南这一句讲出来,他又开始忐忑,不知是不是柳华然还记着前几天那间事,要拿他过去领罪。
沈奚靖不好说自己还没用早膳,只得回头扫了一眼缩在墙角的三月与四月,乖巧答:“诺,这事边叔招呼个小宫人来叫我便是,何苦您亲自跑一趟。”
边楼南破天荒地拍拍他的头,领着他往正殿去。
“你倒是会说话,待会儿主子面前,你只要好好听着,应下就是。”
沈奚靖听了这话,心中如雷打鼓,紧张得不行。
但他面上却还是挂着浅笑,没有表现分毫。
九年的宫廷生涯,教会他喜怒不形于色,教会他淡定自持。
从后殿到正殿的路并不长,穿过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径,绕过雕梁画柱的正殿回廊,便能从侧门进入正殿。
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沈奚靖在走过这一条路时,却益发觉得漫长。
他眼前闪过这九年做宫人的种种过去,从锦梁宫到宁祥宫朝辞阁,又从朝辞阁到慈寿宫,他一路走来,年纪轻轻坐到大宫人,绝不是那么简单。
除开朝辞阁那些年,他没有哪几天,真正睡过安稳觉,真正舒心过活。
为奴为仆,对于他来讲,虽然能忍下,却并不能心安。
还有二十多日,他便要十七了,距离出宫,还有七年。
沈奚靖这时竟有些恍惚,觉得之前那九年过得飞快,七年也不过转瞬功夫。
可是,那时候他都战战兢兢过活,之后的七年,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边楼南一路都没说话,他不讲话,沈奚靖也放任自己埋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复纠结。
当他们终于跨进慈寿宫正殿时,沈奚靖便被一股冷香吸引,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走到西配殿柳华然的寝殿来。
柳华然偏好调子冷的浅香,慈寿宫的宫人都很熟悉这个味道。
这时天还早,柳华然正在西配殿的膳厅里用早膳,沈奚靖粗粗在桌面上扫了一眼,便麻利地跪了下去:“安乐给主子问安,主子安好。”
他低着头,规规矩矩跪在门口,没有往前多走一步。
柳华然端起燕窝粥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在旁伺候的管事与大宫人出去,边楼南赶紧上前伺候他用膳。
柳华然出身帝京世家,行为做派都极为优雅,宫里的几位主子里,除了皇帝与南宫,还真没有谁比他更气派。
他用膳时嫌少说话,他不表态,沈奚靖就这么乖巧地跪着,无声无息。
配殿里炭火正足,还烧了地龙,跪在地上,倒也不冷。
终于,一盏茶功夫过去,柳华然放下碗筷,他今日心情不错,吃的多些,边楼南手脚利索地上了茶水,见他点头,这才对沈奚靖道:“安乐,起来吧。”
沈奚靖低声应一句,轻巧站起身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柳华然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扭头吐在边楼南端着的盘中,从上到下打量沈奚靖一番,半响才说:“沈氏奚靖,帝京人士,宏成二十八年生人,父亲为时任三品礼部侍郎一等敬忠公沈明泽,爹亲为敬忠公侧君简欣,你大爹爹是敬忠公正君云诚睿,他是云家家主容谦侯云诚明的二弟,朝辞阁的宫人云秀山,则是你表哥,是云诚明的幼子,沈奚靖,吾说的对否?”
他语速极慢,一字一顿说完整句话,沈奚靖头上冒出汗水,顺着额角流到颊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心跳可以这样快,虽然他们的身家背景在入宫时便要彻查,他和云秀山也从未想过隐瞒则个。
但,他们也从来想不到,真的有主子对他们曾经的世家身份查的这样清楚。
这时是白天,屋里还站着边楼南,相比上次穆琛与他在朝辞阁的谈话,这一次更让沈奚靖浑身难受。
他觉得此刻他就像桌上的那碟水果,都被剥了皮,去了核,切成精致的形状,供主子品尝。
他不是物件,柳华然对他细致的打量的眼神,令他极不舒服。
但是,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他也要答话:“回主子话,分毫不差。”
柳华然没说话,他又盯着沈奚靖看了许久,才说:“抬起头来吾瞧瞧,以前可没仔细看过你的长相,说起来,世家里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你还得叫吾一声表叔呢。”
他虽然这样说,但沈奚靖可不能真叫太帝君“表叔”,只能勉强半抬起头来,眼睛却也不敢看柳华然,只得盯着雕着葡萄串的桌角。
沈奚靖比年少时高了不少,也好歹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面貌也十分清秀端正,柳华然刚想点头,却又见他额头伤口还是细长的一道红痕,虽然没有流血,但看着也十分扎眼,便扫了一眼边楼南,边楼南会意,马上讲:“之琴这小子太不省事,主子早前就嘱咐他记得给你上伤药,怎么你伤还这般严重,回头我拿点玉容膏给你,几日便能好了。”
“诺,谢主子恩典。”沈奚靖忙跪下谢恩。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地上凉,快起来吧。”柳华然说。
沈奚靖来宫里九年,虽然见柳华然的次数不多,但也不少,尤其这段日子以来,更是日日要跟在一旁伺候,此时听他这般说,心里暗叫不好。
他紧张的浑身都僵硬起来,柳华然对人的态度显而易见,他喜欢的便好,不喜欢的便不好,他对沈奚靖显然不会有喜欢这种情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有事情要吩咐沈奚靖。
沈奚靖依言站起来,仍旧呆呆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柳华然突然叹了口气,他道:“吾同你父亲与大爹爹,少年时也都是认识的,吾比他们长些岁数,也听过他们叫吾柳二哥,你如今小小一个孩子,吾也不忍心见你成日伺候人,要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心。”
这一连串话说下来,沈奚靖已经紧张到极点,也害怕到极点。他心里暗暗骂柳华然,既然早知他身份,还让他在宫里被使唤这些年,如今再来说这话,不是打自己脸吗?
他不知柳华然打什么注意,先是与他诉说家常,又念当年两家情分,只怕柳华然要利用他的地方,并不简单。
果然,柳华然顿了顿,又说:“可这宫里规矩也不能破,你一个世家公子来宫里做宫人已经为难,皇儿整日也很孤单,这一次采选入宫的,没一个身份好看些,吾昨日想了许久,不如让你做个宫侍,你放心,表叔不会在位份上难为与你,定让你体体面面。”
柳华然这一次语速倒是快了些,但沈奚靖已经吓傻,他一点都没有明白柳华然的说这话的前因后果,他只是猛地跪倒地上,张了半天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说他不愿意,说他还想过几年出宫去找谢书逸,说他还要去乌里沙漠找寻卫彦,说他已经再也不想沈家曾经的那些荣耀,他只想开家点心铺子,和哥哥们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这些,他半个字都不能说。
他也不能违心说自己如何高兴,如何感谢柳华然给他这个福分,毕竟宫侍是服侍天子,就算他曾经是一等公的儿子,做宫侍,也是抬举。
对于皇家来说,再大的世家也只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国。
大梁四海之内,唯穆之一姓,才是真正的世家。
沈奚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屋里烧着暖暖的地龙,他却只觉浑身冰冷。
他不乐意,柳华然也是早就知道的,否则他不会费那些口舌说这个,当年南宫与他以世家身份做宫侍已经十分难得,今日沈奚靖虽然已经是败落世家的仅存遗孤,但他毕竟也是世家,与人同夫,必然心中不满。
可是他再不满,又能如何?
他柳华然定下的事情,便一定要实现。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要的,绝对都能到手。
想到这里,柳华然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你伤还未好,吾已经吩咐阿南,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做活计,你的位置已经另找人顶替,吾已找了宫人所的教习管事,请他帮你熟悉宫侍的规矩,待年节之后,便与皇帝说了,给你抬个份位。”
沈奚靖依旧跪着,不言不语。
他已经听明了柳华然语气里的意思,他在告诉沈奚靖,事情都已定好,再无回旋余地。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当沈奚靖从正殿里退出来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金灿灿的太阳。
旁边边楼南笑着说天气真好,沈奚靖却只觉头晕目眩。
38、第三十八章 。。。
不知边楼南那边对慈寿宫的宫人都说了些什么;宫人们对沈奚靖的态度;虽然并不显得有多恭敬,但疏离是一定有的。
就连一向同他亲近的三月与四月;也都开始规矩起来。
没两日,宫人所那边便派了个教习管事过来;管事姓张,态度还算和善;让沈奚靖叫他张叔。
沈奚靖这些年已经做惯宫人,再捡起主子的样子;总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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