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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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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灵王苦笑道:“众怒不可犯,我现在是天怒人怨,即便跑回去,又有谁会选择我呢?”

然丹说:“既然这样,那就先找个城墙坚固的地方躲一躲,再向诸侯借兵如何?”

“躲去哪?你难道还不知道,楚国之大,已经没有寡人的容身之地?”

“还有一条路,也许可以逃到别的诸侯那里,再从长计议。”

“你不用再说了。”楚灵王摆摆手,“寡人气数已尽,去到哪里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然丹默默退下。当天夜里,然丹悄然离开,前往郢都投奔新主去了。然丹一走,楚灵王身边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沿着汉水南下,打算去往鄢城(地名,今湖北省境内)。众叛亲离之际,有人却感念楚灵王的好处,主动去寻找他的踪迹。这个人便是申无宇的儿子申亥。

“我父亲两度触犯王命,大王都没有惩罚他,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恩情吗?”怀着这样的念头,申亥终于在棘门(地名)的芦苇地里找到了楚灵王,并将他偷偷带回家。

同年五月,楚灵王在申亥家里自缢,结束了他充满非议的一生。作为一个倒台的君主,他虽然死得不风光,但是也绝不寒碜——申亥怕他黄泉路上寂寞,杀死自己的两个女儿为其殉葬。

当然,还有一种更为悲摧的说法:楚灵王独自一人沿着汉水逃亡,遇见原来王宫的小臣涓人(清洁工)畴。楚灵王告诉涓人畴,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可是涓人畴也没有东西可吃,只能拿大腿当枕头,让楚灵王枕着睡了一觉。楚灵王醒来,发现涓人畴已经不见了踪影,再看头下,枕着的竟然是一块泥土。再后来,他就饿死了。

本书大事年表

公元前573年:晋悼公继位,晋国结束了内乱。

公元前566年:晋国和楚国作为争夺陈国,发起了“鄢之会”。

公元前562年:郑国人一手策划“萧鱼之盟”,确立了晋悼公的霸业。

公元前559年:秦人在水中下毒,不费一兵一卒击退以晋国为首的联军,史称“迁延之役”。

公元前548年:齐国权臣崔杼叛乱,弑齐召公。

公元前546年:宋国向戌发起、晋楚两国主持大规模的弭兵会盟,此后国际社会进入相对安定的40年。

公元前541年:各国诸侯在郑国的虢地重温弭兵会盟的誓词,史称“虢之盟”。

公元前532年:晋平公结束了他老来昏庸的一生。

公元前529年:王子弃疾和一众朝臣发动政变,楚灵王不敌身亡。

《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IV》

第一章 晋国衰落

【楚平王夺位:无毒不丈夫】

楚灵王失势后,郢都一下子有了三个主人:王子比、王子黑肱和王子弃疾。三个人都是楚共王的儿子、楚灵王的弟弟,从血统上讲,谁都有可能成为楚国的新君。若论长幼,王子比年龄最大;若论实力,自然是弃疾强横,外有陈、蔡之人相助,内有楚国文武百官支持,夺标呼声最高。

弃疾名声历来不错。早在公元前536年,他奉楚灵王之命出使晋国,途经郑国,受到郑简公和罕虎、子产、子大叔等大臣的热情接待。弃疾的知书达理给郑国君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听说郑简公亲自出面宴请,立刻表示自己乃是以卿大夫的身份过境,不敢接受。郑国人一再坚持,他才勉强接受。见到郑简公,弃疾便行君臣大礼,而且送给郑简公骏马八匹;见到罕虎,以上卿之礼相待,赠予骏马六匹;见子产,赠马四匹;见子大叔,赠马两匹。楚国使团和卫队驻扎在郑国,禁止随意放牧砍柴,不入农田,不进菜园,不破坏民房,不骚扰居民,真个是秋毫无犯。弃疾还对天发誓:“如果有谁敢违抗命令,一律撤职查办!”当时罕虎等人就议论说,这位王子弃疾恐怕迟早是要当楚王的。

对于弃疾的实力,观从(楚大夫观起之子)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私下对王子比说:“您如果想成大事,那就趁着蔡公(王子弃疾)没有防备,找机会杀掉他!否则的话,就算您当上了国君,他也能把您赶下台。”

王子比对此的回答是:“我于心不忍啊!”

观从哭笑不得:“您不忍心对付人家,不代表人家也会不忍心对付你。”

“不可能。”王子比连连摇头说:“弃疾为人忠厚,世人皆知,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哥哥动手呢?”

观从说:“您也许忘了,楚王也是他的哥哥。”

不想这话戳到了王子比的痛处,他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说:“我们起兵反对楚王,是为了挽救楚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倒是你,从一开始就伪造弃疾的书信,将我们骗回来,又利用我们胁迫弃疾就范。现在楚王生死未卜,你又来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越说到后来越激动,口水几乎喷到观从脸上。

观从长叹一声,举起袖子擦了擦脸,说:“我不过是不忍心看到你的下场,哪里有什么居心?罢了罢了,您既然不信任我,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请允许我就此告辞。”

王子比说:“请自便。”

观从默然退下。当天夜里,他就收拾行装,离开了郢都。

王子比真的不忍心对弃疾下手吗?从当时的情况看,也许性情使然,也许是形势所逼。客观的事实是:当时楚灵王生死未卜,局势并不明朗,万一楚灵王杀回郢都,非弃疾不足以与之抗衡。这个时候除掉弃疾,显然是不明智的。

当时楚国朝野对于王子比、王子黑肱、王子弃疾这“三驾马车”能否控制局势,也普遍持有怀疑态度。郢都的居民更是人心惶惶,害怕楚灵王卷土重来,秋后算账。

人心不安,自有妖孽。某一天晚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失魂落魄的人,跑到大街上凄厉地狂呼:“大王回来啦!”

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要屠城吗?”

楚灵王素有残暴之名,如果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杀,屠城恐怕是理所当然的。

满城人都战战兢兢,无法入睡。如此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再互相打探楚灵王的消息,却是子虚乌有。

“原来是谣传啊!”大伙看似松了一口气,内心那块石头却更加沉重了。

过了几天,同样的事情又重演一次,引起的混乱不亚于前一次。惶恐的情绪弥漫在郢都的每一个角落,同样也使得王子比和王子黑肱坐立不安。

“幸好没有听观从的建议。”王子比心里暗想。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会轻易上观从的当,从晋国跑回来争夺什么王位。老老实实地呆在晋国当寓公,衣食无忧地过一生不也是挺好的吗?

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城内突然骚乱起来。这次不是几个人,而是几百人在各条大街小巷上边跑边喊——

“大王回来啦!”

“前锋已经到了东门外!”

“大王有令,郢都军民速速开城迎驾,否则城破之日,全城皆屠!”

“乱党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王子比听到了,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跑到王子黑肱府上商量对策。

“哥哥,你说他会杀了我们吗?”黑肱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较之王子比,他显得更沉不住气。

“应该不会吧,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兄弟。”王子比这样回答,却发现这话其实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黑肱说:“可我们杀了他的儿子啊!”

王子比说:“那是弃疾派人干的,与我们无关……”

“哥哥!”黑肱打断他的话,“你觉得他会相信吗?就算我们有机会到他面前辩白,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恐怕不会。”王子比顿时面如死灰,他沉吟了半天,说,“而今之计,只能快去找弃疾商量,请他出阵与之一战,或许还有胜算。”

“对,快去找他!”

两个人慌里慌张,正准备出发,听到门外喧哗,只见弃疾的亲信斗成然独自驾着马车,不顾卫兵的阻拦,气急败坏地闯进了前院。

“大王,大王回来了,百姓们害怕屠城,已经打开城门!”斗成然说着,几乎是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跪倒在二人面前。

王子比和王子黑肱面面相觑,虽然是冬天,脑门上的汗滴却不住地冒。王子比急忙问道:“弃疾呢?弃疾现在哪里?”

“蔡公……蔡公已经遇害了!百姓害怕屠城,要拿你们人头去迎接大王,他们攻破了蔡公府,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蔡公刚露面,就被他们……”斗成然话没说话,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王子比和王子黑肱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两位赶紧逃吧,千万不要被乱民们抓到了。”斗成然哽咽着,像是回忆起某个可怕的场景,不住摇头,“太惨了,太惨了,堂堂楚国王子,竟然死无全尸!”

正说着,门外火光冲天,前前后后都有人喊:“快开门,快开门!”接着听到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间杂着各种各样的呼声,王子比听得最真切的是——“千万不要放走了叛贼!”

“完了。”斗成然颓然道,“来不及了!”

“哥哥,现在怎么办?”黑肱看着王子比。

“还能怎么办?你我乃堂堂的楚国王子,要死也要死得体面,不能落在这些贱民手里。悔不该,当初轻信了观从的诡计,从晋国跑回来干这些傻事。”王子比说着,拔出腰中的佩剑往脖子上一抹,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王子黑肱犹豫了一下,也拔出佩剑,自刎身亡。

斗成然看着二人倒下,来不及抹干脸上的眼泪,嘴角已经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春秋》记载:“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说得明白,王子比和王子黑肱兄弟俩的自杀,乃是弃疾一手导演的好戏。他充分利用了二人对形势的不了解,略施小计,便逼得他们拔剑自杀,为自己的上台铺平了道路。

回想起来,当初王子比从晋国启程回楚国,韩起曾经问叔向:“你认为子干(王子比字子干)此去能成大事吗?”

“难。”叔向不假思索地说。

韩起不解:“同恶相求,如同商人追逐利益,怎么会难呢?”意思是楚灵王得罪的人太多,已经成为全民公敌,大伙儿为了反抗他而团结在一起,就像商人追逐利润一样自觉,成功应该不是难事。

叔向说:“没有同好,哪来的同恶?”叔向的意思是,大伙都讨厌楚灵王不假,但讨厌楚灵王不代表喜欢王子比。因此,就算是把楚灵王推翻了,王子比也不见得能够“成大事”。

“您如果问我王子比能不能够得到楚国,我可以实话告诉您,如果有下列五种情况,想得到一个国家是很难的。第一种是身份显贵而无贤人相助,第二种是有贤人相助而无强势的内应,第三种是有内应而无谋略,第四种是有谋略而不得民心,第五种是有民心而无美好的品德。”叔向接着说,“您想想,子干来到晋国已经有十三年了,跟随着他的那些人,无论是楚国的还是晋国的,没有一个知名人士,这是无贤人相助;楚国的亲族不是被消灭,就是背叛了他,这是没有内应;现在尚未摸清楚情况,就草草回国,这是无谋;出国十三年,人们早就将他忘得差不多了,这是没有民心;被迫逃亡在外,却没有人同情他,这说明他人品实在不怎么样。相比之下,现在的楚王虽然暴虐,但还是颇有人君之度,至少对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人能够包容。子干一无是处,却想取而代之,您觉得他能够得到楚国吗?”

“那依你之见,楚国最终会落到谁手里?”

“王子弃疾。”叔向说,“此人身为蔡公,又得陈人之助,实力强横,而且没听说有什么劣迹,治下盗贼不兴,民无怨言,威望很高。自古以来,楚国王室动乱,总是小儿子胜出,我看这次也不例外。”

韩起说:“话虽如此,当年齐桓公、晋文公都是流亡国外,后来不但当了国君,还成为霸主,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说不定子干也有这样的福气呢?”

“子干怎么能够跟他们相比呢?齐桓公小的时候就受到齐僖公的宠爱,虽然出逃在外,仍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等名士追随,有莒国、卫国作为后盾,还有国、高二氏为内应。他本人从善如流,行为庄重,不贪财,不纵欲,乐善好施。这样的人当上国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先君晋文公,乃是狐姬之子,受宠于晋献公,自幼好学不倦,十七岁的时候身边就贤人云集,流亡在外的时候,有狐偃、赵衰为心腹,有魏犨(chōu)、贾佗为手足,有齐、宋、秦、楚等大国为后盾,还有栾枝、郤縠(xìhú)、狐突、先轸等豪强为内应,虽然流亡了十九年,这些人都对他不离不弃。老天要让晋国兴盛,不选择他又选择谁呢?我跟您说,子干跟这两位没法比,您看他离开晋国无人相送,回到楚国也没人迎接,这样的人想当国君,那是做梦!”

那么,当王子比和王子黑肱自杀的时候,真正的楚灵王,究竟在哪里呢?

原来,弃疾刚入郢都,便派了大量的奸细前往楚灵王军中,散布郢都失陷的消息,而且宣布:只要自行脱离部队,一概既往不咎。楚灵王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带着部队回师郢都。没想到一路走,将士们就一路开小差,走到訾(zī)梁(今河南信阳境内),部队已经所剩无几。恰在此时,大子禄和公子罢敌的死讯也传到了军中。

遭遇了丧子之痛,又逢众叛亲离,楚灵王万念俱灰,也不愿再回郢都。于是他身边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剩他独自一人沿着汉水南下。曾两次受过王恩的申亥(大夫申无宇之子,楚灵王曾两度宽恕过申无宇)在棘门(地名)的芦苇地里找到了他,将他偷偷带回家。

一个月之后,楚灵王在申亥家里自缢身亡。

弃疾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王子比和王子黑肱自杀的第二天,他便即位为君,成为了历史上的楚平王。

王子比被厚葬在訾(zī)地(今河南省境内),而且有了一个专门的称号——訾敖。前面说过,敖是楚地方言,意思是虽然即位,却没有尽到国君的责任。在楚国的历史上,有记载的已经有若敖、堵敖、郏(jiá)敖,王子比与他们同列,倒也算是有了一个名分。

郢都城内仍旧人心惶惶。楚平王用楚灵王吓死两个哥哥,也把郢都人吓得不轻。大部分官员对新政权持观望态度,有人甚至称病不朝,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这难不倒楚平王。

没过多久,楚灵王的尸体在汉水被发现。脸已经腐烂得不可辨认,仅能从服饰上判定他的身份。楚平王命人将尸体带到郢都,在国人面前为其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于是,大伙彻底心安了。

令人尴尬的是,数年之后,申亥终于向政府报告了楚灵王的真正死因,而且交出了他的灵柩。没关系,这时候楚平王的统治已经稳固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原来搞错了”,命人把原来那具尸体挖出来,又为真正的楚灵王举行了葬礼。

斗成然拥立有功,被任命为令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负责楚国的军政大事。原来楚灵王滥用民力,欺凌诸侯,现在一切都在楚平王和斗成然的安排下拨乱反正。

陈、蔡二国恢复了独立。当年楚灵王打着护送公孙吴回国的旗号吞并陈国,楚平王便把公孙吴找到,让他当了陈侯,也就是历史上的陈惠公。蔡国的大子有被楚灵王当作牺牲祭祀山神,楚平王便封大子有的儿子公孙庐为蔡侯,也就是历史上的蔡平侯。楚灵王通过大规模“人地置换”来断绝被侵占地区人民的复国之念,楚平王则让这些被迁徙的人们又回到故土。

在国内,楚平王大赏有功之臣,向国民施舍钱粮,赦免有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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