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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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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恪�
“十阿弥,下去吧。”信长进来后,支开了爱智十阿弥,大大咧咧在波太郎面前坐下,“梅雨不久就要来了吧。”
“大概就这五六天之内。”
“我刚才叫过了奇妙丸,也没有对他说话,只紧紧地盯着他,他竟叹了口气。”
“那么,”波太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信长对于眼前这个相当于老师的波太郎,丝毫没有表现出尊敬之意,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要杀掉那个冈崎小子,还是要救他?”
“冈崎……松平竹千代?你的话还是这么突兀。我不太明白。你是说竹千代最近有何动向?”
信长难以置信地笑道:“你应该知道,寺部的铃木重辰和我可是相通的。让他前来进攻不过是个借口,今川义元浑蛋,养着竹千代,想让他打头阵。”
“有可能。”
“问题在于今川的进京,是否有必要击败竹千代?或者……”
波太郎忽然笑了。“想打却又不能取胜,如何是好?”
“你是说我信长没有击败冈崎人的实力?”
“真是个难以调教的马驹。到最后,还是想打,却怕不能……这样不是很好吗?”
“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盯着孩子看时,他叹了口气。你过后不妨对他笑笑。对于你的微笑,他定会再次抱以重重的一声叹息。”
信长眼睛如要爆裂一般,紧紧盯着波太郎。大概是因为波太郎的想法和他正相反。信长想要彻底击垮松平元康,而波太郎则想方设法让信长选择,持而不胜……
信长猛地耸起右肩,“你是说让竹千代志得意满地回师?”
“或者换言说,你有那个让他志得意满的器量。”波太郎眼中流露出女人般的温柔目光。他低低地说道,“若是我,我觉得将毫无敌意的人树为敌人,实在令人遗憾。”
“哦。”
“将他们当作敌人,然后打败他们……实令人扼腕叹息。而且,要打败背水一战的冈崎人,会损失多少宝贵的兵力。其道理不言而喻。”
信长不答。事实正如波太郎所言,冈崎人在这次出征中,定会为了确保领地安全,誓死拼杀。要制服那样的军队,不得不牺牲许多士兵的性命。
“问题不在竹千代,而在于治部大辅。进京时,将竹千代迎进来,无疑十分愚蠢;但损兵折将,也非明智之举。”波太郎说到这里,放眼向院中望去。“起风了。真凉爽。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看,那片绿叶,在风中多么柔软。阿古居城里住着竹千代的亲生母亲。刈谷的水野信元则是他的舅父。”
信长突然呵呵笑道:“我明白了。如此甚好。”
波太郎苦笑道:“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信长一脸严肃,摇了摇头,“真是本末倒置。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事。”
“说来听听。”
“进京的时候!”信长加重语气,“你的天文相上是如何表现的?”
“竹千代穷尽领内,然后以大将出阵,大概不会像野武士那样轻率出动吧。最早阳春三月,最迟五月……”
“那么,已是夏天了?”
“应该如此。”
“兵力呢?”
“多多益善。三万左右。”
“哦。”信长低吟一声。因为必须防备美浓从北面来袭,信长可用来抵挡今川的军队至多有三千。心知肚明的波太郎居然说兵力多多益善。
“怎么样?你是不是说依靠十分之一的兵力,就是吉法师也打不败今川之军?你也助一臂之力!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呵呵!”波太郎笑了,声音纤细,“这又是强人所难。那么是出城决战,还是据城以待?”
“不知道!”信长答道,“不是说‘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我信长偏不如此。对方进攻,亦进攻;对方后退,我也高枕无忧。”他圆睁双眼,大声道:“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波太郎的眼睛光芒闪烁。信长的决心和斗志是不可动摇的。
“如此说来,你是要堂堂正正与骏河、远江、三河三藩作对,而且认为还可高枕无忧?”
信长不屑地盯着大窗,抠着鼻孔。抠鼻孔的时候,必是信长洋洋得意之时。“所以我让你助我一臂之力。按照你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帮助注定要失败的一方。”
“我并非不能帮你,若你能利用竹之内的兵法,已足以取胜。到此为止吧。天已阴了,天阴后,就是梅雨季节。我要回一趟刈谷,趁梅雨来临前,将战袍晒干。”竹之内留下谜一般的话语,悠然离去。他个性洒脱,几视信长如无物。
出现波太郎这样的人,也是乱世使然。土地今天被甲方占领,明天又为乙方所有,在这样一个时代,他们练就了顽强的生存能力。当新领主到来,他们凭借实力,渐渐和领主平起平坐。若说领主乃现世的权贵,他们则是幕后的豪强。此外,在这战争频繁的时代,为了不让敌人偷袭后方,领主们也要借助地方豪强,便对他们礼遇有加。
波太郎出去后,信长猛地站起,打开书房的窗户。他望着寂静无人的庭院,笑了,又突然坐下。“来人,叫前田又左和爱智十阿弥前来。”
未几,二人进得屋来。信长让这两个心爱的侍卫站在面前,仔细打量他们。一个是女人般貌美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已经长大成人、体格健壮。
“义左,”信长开口对利家道,“十阿弥总叫你‘犬’,你不气愤?”
利家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信长。不错。才华横溢的爱智十阿弥认为利家反应迟钝,尽管利家已成人,他仍直呼其乳名,甚至称他为“犬”。利家气愤不过之时,也会回敬:“小聪明蛋!”但利家对于信长此时的问话迷惑不解。
“堂堂一武士,竟被乳臭未干的十阿弥称为‘犬’,你真不气愤吗?”
“当然气愤。”
“那么,今晚亥时,你到本城角楼外杀了十阿弥。拿出武士的勇气,不要手软。”
“啊?”利家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十阿际。十阿弥笑嘻嘻地晃着头,不言语。一股热血直冲利家脑门,他心下暗想:“这个浑蛋,又戏弄我!”
“怎么样?”信长道,“但我严禁属下私斗。你如要杀他,就不得不先驱逐他。”利家终于明白了信长的用意。假装杀了十阿弥……
“目的地是何处?”利家一本正经地问。十阿弥又呵呵笑了。
利家禁不住转过身对着十阿弥,“有什么奇怪的?你太无礼了。”
十阿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对不住。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于我这个触怒主君之人,你还关心我会被发配到何处?”
信长忽然转向十阿弥,“你明白吗?”
“明白。”
“那么,我就不多说了。十阿弥,你要被又左杀死。”
“是。”
信长呵呵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望着庭院,然后看着隔壁房间,站了起来。“梅雨到来前……我也要将战服晾干。”说完,他悄然离开书房。
“十阿弥!”
“什么事,犬?”
“你居然耍小聪明,说知道目的地,难道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这么说,犬现在还不知自己的目的地?”
“浑蛋,故弄玄虚!”
“你也可以故弄玄虚啊。我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去哪里?”
“那个世界。”
“十阿弥,你要向我又左隐瞒去向吗?”
“主君已经说了,我让你杀死。既然被杀,目的地当然是那个世界喽。难道犬被杀死后,还准备人模人样前往骏河一带旅游?”
利家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如果说那只猴子木下藤吉郎虽多言善辩,却还带着体贴之意,而爱智十阿弥口中则完全是伤人自尊的讽刺和挖苦。利家忍住怒气,笑道:“即使被杀死,也会心怀怨恨吧。那怨魂会投生到何处呢?”
“哈哈哈……”十阿弥捧腹大笑,“这就是犬深思熟虑后的结论吗?太有意思了!但是,即使你困惑不解,也不要和我的怨魂到一个地方去。否则,你将被后人视为笑柄。”
利家只觉一股怒火直窜心头,但他终于抑制住。
“那就亥时本城角楼外见。”他抓起刀,猛地站起身。十阿弥赶紧追上去,道:“你真的明白了?如没有,就撇开男人的面子,求我教教你。主公也是此意。”利家也不答话,腾腾向外走去。
爱智十阿弥俊美的脸庞抽搐了一下,嘻嘻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利家。他很清楚,利家性格诚实,人品端正。他也很欣赏利家的能力、胆魄和单纯。但一看到利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异常冷静、几乎没有表情的脸,十阿弥就不禁想戏弄他。也许是因为二人均年少好胜,棋逢对手,才在信长面前争宠。
太过分就不好了。十阿弥时刻这样提醒自己,但当他明白过来时,尖刻的挖苦和讽刺已经如同鞭子一般抽到对方身上。但在内心,他却对利家尊重十分,依赖十分。这固然显得无礼,但无疑也是亲密的表现。
每当看到十阿弥尖刻地挖苦疲于应付的利家,旁人无不暗自担心。信长深知又左卫门利家对此一定怀恨在心,所以让他杀了十阿弥。
而十阿弥在听到这话,不觉高兴起来。利家杀人后被逐;十阿弥明被杀死暗被驱逐。被驱逐的人随时可以回来,而死去的人自然要消失无踪。十阿弥凭借他敏锐的直觉,将去向定为冈崎,去见松平元康的重臣们,告诉他们信长根本没有与元康为敌之意。信长并非让十阿弥完成任务后即迅速返回。至少要等到义元进京的时候,监视冈崎人究竟是迎接支援义元的大军,还是想方设法躲闪,并将探得的结果通知给信长。为此,要将自己作为人质,以使冈崎人放心。“假装被杀”尤是必要。
负责“杀死”十阿弥而被驱逐的利家呢?他可以藏匿在阿古居久松佐渡守家中,将十阿弥向冈崎众人所说的话,向元康的亲生母亲於大夫人复述一遍。并通过於大,有意无意向刈谷城的水野信元和冈崎的家臣们传递同样的信息。
十阿弥对此迅速心领神会,告诉利家不要去骏府;但老实的利家好像误解了十阿弥之意,他理解为,去将信长的意思告诉元康。若是那样,一旦事情败露,义元甚至连元康都会杀掉。
十阿弥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来临,并拜托毛利新助评判两个人口角的对错是非。幸运的是,此时恰好有一个夜盗被处死。十阿弥给尸体盖上草席,“爱智十阿弥和前田又左卫门因为平日口角甚多,终于不可收拾地发展为武力决斗,十阿弥被杀,又左被逐。”
十阿弥心中想象着上述场景,等待着黑夜降临。为了避人耳目,十阿弥故意穿上华丽的衣服,扮作偷偷出城赏月的侍童。终于到了约定的时刻。十阿弥腰间挂上横笛,悄悄出了本城。
第十六章 误杀
角楼外,古枫伸展开茂密的枝叶。刚刚修葺完毕的土墙上方,一轮明月高悬,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十阿弥从腰间解下横笛,吹了起来。想到就要从这座城池消失,他也不禁感慨万千。离约定之时还有一段时间,他想在等待期间尽情享受吹笛的乐趣。正在此时,枫树对面的椎树丛中好像有动静。毛利新助不可能这么早来。到底是谁呢?十阿弥纳闷地走过去,“谁?”
“十阿弥吗?”对面传来利家爽朗的声音。不只是利家,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带谁来了?”
“阿松,我未过门的女人。”
“你带女人来了?”十阿弥惊讶地向对面树丛中望去。利家刚刚十一岁的小女人正茫然地望着这边。
“你究竟在想什么?”利家沉默不语。
“你打算将十一岁的小女人带过去吗?”
“这还用问吗?”
“哦。这就是你反击我的手段吗?你太无能。带着个女人,要到哪里去?”十阿弥终于又无法控制地口若悬河:“你不会是要带她去骏河吧。你要洗雪耻辱,在尾张洗雪就可以了,何必去三河、远江和骏河呢?你难道打算将自己的耻辱传遍三国吗?”
“只有你这样喜欢耍小聪明的猴子才会这么想。既然出走,就要带着妻子一起走。你可听说过美浓的明智十兵卫?”
“是斋藤道三夫人的外甥吧?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带着妻子周游列国,到哪里都可以生存。看上去本分老实,其实是斋藤道三的探子。我也要带着我的新娘走。”
“噢。”十阿弥呆呆地叹了口气,“真是别出心裁,我佩服得很!你不认为带着这么个母狗一起走太冒失了吗?真是一只犬。你……”
那女子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道:“你住口。”
“哼!我生性刻薄,请你不要在意。”
神灵时常创造出人类智慧无法预料的事物。爱智十阿弥就是神灵奇特的造化。外貌如花,舌头如蛇。他的艳丽,即使信长的侧室们也自愧弗如。只有浓姬和信长的小妹妹,勉强可以和他的容貌媲美。但正因如此,他那尖刻的话语,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虽然是你,我阿松可也不能轻饶了你。”十一岁的阿松虽然身量不足,却是清洲城里有名的争强好胜的女子。自从她在浓姬身边服侍后,受浓姬的影响,逐渐变得不再似个孩子了。
“这个姑娘将来定会成为犬千代身边不可或缺的贤内助。”浓姬经常这样说。这时,阿松突然从树荫中走到月光下。虽然还只是个青涩少女,她的眼睛却放射出骇人的光芒。
“那么你也是条狗了?”
“我十阿弥不是狗。你看错了。”
“那么,你既是人又是畜生。你难道忘了自己曾经给母狗写过情话,却被断然拒绝之事了?”
“你……你……”十阿弥顿时狼狈不堪。他没有忘记此事,听到浓姬总是对阿松赞赏有加,他曾经给阿松写过一封带着嘲讽意味的情书。而十一岁的少女如同成入一般,回了一封冷冰冰却不失分寸的信,大致内容是:我已许配他人,如答应你的要求,既有悖妇道,亦不合人伦,请您断绝此念云云。
十阿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利家的“夫人”果然口齿伶俐。
“哼!”利家道,“你不但对在下恶语辱骂,还对我妻子不敬,我堂堂一武士,如再容忍下去,有何面目活于世上?拔刀吧,十阿弥!”
利家好像将这里当作戏剧表演的舞台了。二人拉开架势,在月光下持刀对峙。
就在毛利新助快要携着死尸前来的时候,十阿弥应该从不净门出来,然后趁着夜色消失;但是到了应该消失之时,十阿弥却仍滞留此地。因为利家属于被驱逐之人,即使被人看到也无妨。但本应死去的十阿弥如被人看到,就前功尽弃了。
十阿弥着急起来:必须及早决定各自的去向。如果本应被驱逐的利家和本应被杀死的十阿弥在冈崎城下邂逅,将会成为笑柄。他持刀道:“既然新娘如此珍贵,就不要随便在人前展示。把她紧紧藏在腋下吧。”
“少废话。我决不饶你。既已下定决心,必要杀你。我又左卫门绝非你那般逞口舌之快之徒。”
“既然你能杀了我,就杀吧。你会带着心爱的新娘逃到哪里去?是阿古居的久松佐渡守……”
十阿弥在暗示利家到佐渡守处去,利家却突然举刀逼近,道:“既要逃跑,何必到盟友那里去。我要到尾张的敌人那里。”十阿弥不禁十分狼狈。利家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杀死了主君的宠臣而被驱逐的人,藏匿在敌人那里才符合常理。利家诚实而顽固,既已决定,恐怕无法轻易改变。十阿弥心头十分沉重。
“我,”利家低声道,“我和松平元康很熟,也了解元康身边的人。利用这层关系,冈崎定有我容身之处。”
话虽如此,但是也有相反的理由和根据,十阿弥想告诉利家相反的可能,满脸严肃道:“犬,你归根结底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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