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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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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阿鹤一直沉默着,时而看着父亲,时而看着次郎三郎。她并没有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必须让承受着屈辱,并且原谅了她的次郎三郎,看到一颗忠诚的女人之心。

到了三日,离婚期还有两天。阿鹤一早就让侍女帮她梳理好头发,仔细上了妆。这一天天气晴朗,庭院里不断传来小鸟的鸣声。天空湛蓝:打开窗户,可以望见高耸的富士山。但阿鹤的脸色却很差。大概是因为昨天夜里想了一个晚上,睡眠不足的缘故。眼看婚期逼近,她不禁又回想起过去那些轻浮的行为,内心非常懊悔。

开始时,阿鹤并未将竹千代放在眼中,认为他不过是个可恼的顽童。但如今次郎三郎就要成为她的丈夫,她不得不为以前的放纵吞下苦果。在次郎三郎看来,她曾经是多么放浪、多么随意的女子呀!因为觉得他是个孩子,所以才毫无顾忌地抱他、亲吻他的脸颊,还戏谑地问他究竟喜欢自己还是喜欢阿龟。当她爱慕上三浦公子时,她甚至还无心地挑逗这少年的好奇心。连最不该暴露的她和氏真约会的情形,也被他看见了。而且,为了保守她和氏真之间的秘密,她竟然委身于竹千代,使事情更为荒唐,无法弥补。

但是,次郎三郎从去年夏天突然开始追求她。因为源应尼的死,次郎三郎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开始思考问题,在人情世故方面显得更加老成,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再过两天,她就要成为次郎三郎的妻子了。因为父亲和义元的关系,他竭力关爱她,这使她更感不幸。阿鹤闭上眼睛,次郎三郎逐渐变成了一个可爱的人,让她有愧。

化完妆,她的母亲走了进来。她对于阿鹤脸上的浓妆惊讶不已。“你要出去吗?”

阿鹤不答,只点了点头,将手伸进侍女递过来的素净的加贺染和服的袖子。

“要去哪里?”

“大人府里。”

“什么,大人在内庭呢。”

“去……去致谢。”母亲终于点了点头。义元那么喜爱阿鹤,如果他见阿鹤前来致谢,定会十分高兴。想到这里,母亲放心地微笑了。但阿鹤根本没有拜访义元的打算,她是想去拜访氏真,悄悄地和他商量,让他不要在婚礼当日出席。氏真本就嗜好踢蹴鞠、男色、喝酒和歌舞,而且经常伤风。如果他在婚礼当天称病缺席,也在情理之中。她觉得只是为了丈夫,也不应该让氏真参加婚礼。

巳时左右,阿鹤的轿子停在了二道城氏真的府邸门前。

氏真和自己的妻子——小田原家中迎娶过来的相模夫人一直感情不和,他总是待在卧房中和众下人嬉戏玩耍。今日,刚刚起床的氏真正躺在被褥上,一只手揽着看上去像个姑娘的加纳绫千代,两只脚则胡乱伸到菊丸身上。阿鹤进来之后,他仍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昨天踢蹴鞠太累了。”他醉眼朦胧道,“听说你要出嫁了,对方就是冈崎的那个小杂碎,你真不幸。”

阿鹤看着氏真,“太可惜了。”

“确实太可惜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嫁给他。”

“不,我是说……元信太可惜了,居然娶我这样的女人。”听到这意外的回答,氏真满脸惊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阿鹤。“你也认识到我父亲的做法有多欠妥了?”

“大人欠妥?”

“你若是嫁到甲斐或者相模家,倒也罢了,却偏偏送给冈崎的小杂碎。但他在我父亲进京时能派上大用场,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你要理解,是吗?”

阿鹤觉得头脑一阵发热。氏真肯定认为阿鹤对义元的政治联姻之命感到不满。他脸上露出赤裸裸的傲慢。阿鹤坐正了,看着氏真。“少主,我觉得您有点儿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误会了我阿鹤的心。阿鹤很乐意出嫁。”

“我明白,明白。”氏真微微点头,笑了。他还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中,觉得阿鹤还像过去那样爱慕他。阿鹤气得全身发抖,再次认识到自己的过去是多么荒唐。

“少主。”

“什么事?”

“请您让其他人暂避。”绫千代和菊丸嫉妒地看着阿鹤,但阿鹤根本没有注意到。

“让我支开他们……”氏真淫笑着,他又联想到那些淫乱之事,“好好,你们两个暂且下去罢。”两个侍童出去后,氏真还是随便地躺在被褥上,“你说,什么事?”

他突然伸出手,抚摩着阿鹤的脚。阿鹤下意识地缩着身子。“少主!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您能不能起来。您这种姿态,我无法说。”

“哈哈哈。你比相模夫人的要求更高。我讨厌那种虚假的礼节。我耳朵在听,眼睛在看,你尽可以说你想说的事情。”

阿鹤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少主,阿鹤和元信会和睦而幸福地生活。”

“哦,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我觉得元信公子是阿鹤最好的丈夫。”

氏真又不怀好意地笑了。他仿佛在说,要强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不要客气。凭我和你的关系,一定尽量满足你。”

“婚礼那天,你作为大人的代表……”

阿鹤说到这里,氏真摆了摆手,“如果是那件事情,我知道怎么做。我非常想看看你和竹千代站在一起的情景。不要客气,我一定去。

阿鹤如同受到侮辱般,赶紧摇摇头,“不,不,我不希望您去。请您不要参加……我就是为这个请求而来。”

“什么?你不让我去……”

“是。元信君知道少主和阿鹤之间的事……”

“等等。”

“是。”

“这么说,关于我和你之间的事情,竹千代有诸多怨言?若是那样,我定会训斥他一通。不知高低、难以理喻的家伙!”氏真说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他说了许多风凉话吗?”

阿鹤顿时脸色苍白。她根本没有想到事情变成这样。氏真觉得,次郎三郎应以能娶到自己沾染过的阿鹤为荣才是。“他说了什么?如果他说的话不好听,我决不饶恕他。你原原本本将竹千代那个浑蛋的话告诉我。”

“少主!”阿鹤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这样下去,非但她特意前来的目的达不到,反而会引起祸端。如果氏真憎恨起次郎三郎来,对松平氏绝无好处。“少主不明白阿鹤的心。元信公子并没有说任何风凉话,我请求……请您不要在婚礼当日出席。”

“那么,是说你不愿意看到我,对吗?”

“是。至少在婚礼当天。”

“哼。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的心转移了,从少主身上转移到元信身上了。

“是说倾心于他吗?”

“是。”

氏真脸上完全没有了笑容。“很好,说得很好。在我面前这样说!”他突然向阿鹤靠过去。阿鹤不禁连连后退。她看到氏真眼中流露出以前从未见过的嫉妒和憎恨,顿时不知所措。

“阿鹤!”

“是……是。”阿鹤一边本能地后退着,一边看着氏真和他背后的刀架。她在想,自己如果能拿到刀,说不定就能从这里安全逃脱。

“你真过分。”

“如果惹怒了您,请原谅。”

“你觉得没有惹怒我呜?”

“是。因为少主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如果请求得当……”

氏真疯狂地摇着头。“不要说了!”阿鹤闭上嘴后,他忽然狰狞地笑了,满腔怒火的他想到一个残忍的方法,“我要破坏这个婚礼。”

“什么?”

“竹千代百般欺负你……我就这样对父亲说,破坏你们的婚礼。”氏真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抓住阿鹤的肩膀。

“请原谅……”阿鹤迅速闪到一边。她不明白氏真为何如此愤怒。氏真收起笑容,一双蛇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阿鹤发抖的双唇。“你是真心地……让我破坏你们的婚礼吗?”

“不,不要开玩笑。”

“这么说,你想和竹千代结婚……为此,你就不惜伤害我吗?”

阿鹤不禁惊恐地看了看氏真。她终于知道了氏真发火的原因,心底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没有女人敢像你这样玩弄我。你不但说讨厌我,还对父亲的成命指手画脚。你不觉得那会惹我生气吗?”

“是……是。阿鹤……阿鹤……阿鹤我受宠若惊,请原谅。”

“不行!”氏真突然抓住阿鹤的头发,把她强扯到自己身边。阿鹤想叫,但是想到那样做,可能会让氏真更加气急败坏,她慌忙闭上嘴。氏真全身颤抖,呼吸急促。胸中翻滚的粗暴的情感,让他寻找更残忍的方式来发泄愤怒。“阿鹤!”

“在……在。”

“我答应你的要求,不出席婚礼。但是,我今日要尽情享受你的身体,尽情享受。”

“少主?”

“若非如此,我的怒气就不会消,就会发泄到竹千代那个浑蛋身上。”

“啊,请原谅……”阿鹤想逃出去,她拼命挣脱了氏真那抓住自己头发的手。但氏真这时已用右手揽住了她的脖子,用力把她按在地板上……

好胜要强的女人和拥有权力的男人之间的争斗中,女人当然不可能胜出。也可以说,阿鹤竟然愚笨到没能识透氏真蠢蠢欲动的嫉妒之心。当被氏真反扭着胳膊,强行推到隔壁房间时,阿鹤感觉心已经碎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失败过。她已经没有了泪水,也没有了愤怒的力量,感到身体在空中飘荡。

氏真事后不知羞耻、毫不客气地拍手叫进下人:“拿盆来!”

阿鹤神情恍惚,但还是强打精神束好头发,正了正衣襟。

“啊呀,小姐还在这里……”菊丸故意推开隔扇,像个女人一样嫉妒,用讽刺的口吻说道。

“好了,我后天不去了。”氏真一边在下人们端来的水盆里洗手,一边冷笑道。阿鹤悄悄走出卧房,来到走廊下。

这是多么卑劣的交换条件!虽然氏真不再出席婚礼了,她却要终生生活在痛苦的记忆中,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轿子已经出了二道城,消失在霭霭暮色之中。

如在婚礼之前自杀,阿鹤当然准备在遗书中详细倾诉氏真对她的百般侮辱。如不那样,她就无法摆脱心中的屈辱感。想着想着,阿鹤又犹豫起来了。次郎三郎大概还不了解她的痛苦。她写的遗书真能大白于天下吗?对方是氏真。父母考虑到义元的名声,一定会尽量低调处理女儿之死。身后的传言则会截然相反。人们无疑会传说,阿鹤不愿意和次郎三郎成婚,所以自杀了。

轿子已经到了家中的台阶上,阿鹤仍茫然地坐在里面。侍女跑过来掀开了轿帘,“小姐回来了。”

阿鹤悄悄出了轿子。虽然浓妆遮掩了脸色和嘴唇的苍白,但是干涩的眼角仍然让她看起来失魂落魄。她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卧房,猛地扑到榻榻米上痛哭起来。

第九章 喋血千叠台

这一日早上卯时不到,信长仍按惯例骑着爱马巡视了城下开设的集市。这种早晨骑马的习惯,自从父亲信秀死后,便成了信长的日课,特别是最近一段时期,他更加喜欢这项活动。由于各地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尾张,尾张的集市一天比一天红火。如果说泉州的坍港是从海上谋求财富的大集市,那么这里堪称内陆的财富聚集之地。虽然北条氏所占据的小田原也是极为发达的商业集市,但据说最近已被尾张赶超了。

尾张城如此开放而自由,他国的探子纷纷潜了进来,但都被信长巧妙地利用了。他能够拿到比其他诸藩更多的火枪,能够制造出许多装束灵便的胴丸铠,也是因为尾张的高度的自由与开放。此外,他还可以让四处走动的商人们代他传言,把想出来的事情让商人们扩散出去。有关松平竹千代已经举行元服仪式,并改名为次郎三郎元信的消息,就是在这个集市上听到的。他还在这里听到一种传言,说元信的“信”字是因为暗中仰慕他信长而取;并且轻易地得知次郎三郎迎娶了今川义元的外甥女,人称骏河夫人。

这天早上,信长在集市尽头一家鱼店门前下了马。他将缰绳递给侍马的下人藤井又右卫门,一个人悠然晃人热闹的集市中。

已到了初夏时分,虽然鱼店中还没有鲣鱼上市,但在港湾中捕来的鲜鱼已经透露出夏天的气息。信长一改平素怪异的行为举止,显得十分镇静、朴素;而且他在巡视集市的时候,有意装扮得毫不显眼。

“今年的青菜收成如何?”

“青菜还得再等一段时间,刚刚撒下种子。”

“种子已经撒下去了?但今年的雨水好像不太多呀。”

“会多起来的。尾张这个地方,上天总是赐予特别的恩惠。”

“哦,特别的恩惠。”

鱼店隔壁便是青菜市场,接着是卖各种武器的店铺,卖弓、大刀等,还有卖陶器的铺子。货物应有尽有,人群川流不息。信长慢慢踱到一家镜店旁,工匠正弯着腰起劲地磨着镜子,信长突然停下脚步。

镜店旁边,一个卖铁针的年轻人正紧紧盯着信长,那人的长相迥异于常人。

“哦!”信长不禁叫出声来,“卖针的,你是猴年出生的吗?”

信长主动打了招呼,但那个长相怪异的年轻人并没有笑。“在下正是猴年出生,那么你是马年人了?”

信长扑哧笑了。倒不是因为对方猜对了他的出生年份,而是想到对方在讥讽他脸长。年轻人长着与年纪不相称的皱纹,乍看上去确像是只猴子。但仔细一看,他越发觉得此人不同凡响。“我是马年人,你猜对了。但你也不是一般的猴子呀。你的脸说明你是猴年猴月猴日出生。”

“的确如此。”年轻人高傲地点点头,“你能够看透这一切,说明你也不是一般人。请恕在下直言,今日你身边定会有怪事发生。”

“哦?我身边会有怪事发生……哈哈哈。你这只猴子如何知道?”

“在你看来,在下虽然是个周游列国的卖针人,但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世上之事无所不知。对了,那件怪事,”他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如处理得当,也许不会给你造成不幸……”

不知为何,信长心中像是吹进了一股冷风,苦笑着从年轻人面前走过。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他从那夸张的语言里忽然感觉到一种不安。

信长利落地巡视了一圈集市,从等着他的又右卫门手中接过了缰绳。“我先回去了。”他猛地扬起鞭子,在绿树下纵马急驰,直奔城中。

下马后,他匆匆向浓姬的住所走去。“阿浓!还没人从美浓过来吗?”他大声叫道。但没有听到浓姬的回话声,一个老侍女匆匆忙忙跑出来。“夫人刚才去了佛堂。”信长狠狠地瞅了老嬷嬷一眼,发现她眼睛哭得通红,只得匆匆忙忙向佛堂走去。

佛堂里,浓姬也已哭红了眼。佛堂正中间已摆放好四个新牌位,她正在供奉香烛和花。旁边坐着一个行旅打扮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静静地低着头,应该是她带来的牌位。

信长的预感成了事实……更准确地说,是那长得像猴子的卖针人熟知这些事情,给了他一个古怪的预言。信长静静地站在浓姬身后,仔细读着牌位上的文字。第一个牌位上写着“斋藤山城守秀龙人道三公尊灵”接下来的牌位上写着“道三公夫人明智氏尊灵”另外两个牌位上分别写着“喜平次龙元”和“孙四郎龙之”是浓姬在稻叶山城的父母兄弟之名。

“啊。”信长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刀把轻轻碰了碰那女人的肩膀。女人吃惊地抬起头,随后“啊……”的一声,跪伏在地。信长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她是信秀的爱妾岩室夫人的侍女阿胜。在末森城时,这个女人就因貌美而惹出许多事端。听说最初对这个女人想人非非的是信长的弟弟勘十郎信行。但之前此女已和信行的下人互通款曲,信行却允许二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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