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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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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阿龟付诸一笑,并不当真,那如何是好?反复考虑后,阿鹤终于决定由竹千代一人前去,但没想到,竹千代回来,如同变了个人,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好极了?”她靠上去,反问道。
“难得!太好了!”竹千代说着,已站到柴门内。他身上遗留着的阿龟的体香迎面扑来。
难道他们……她不禁产生了好奇,想知道竹千代平静的表情背后隐藏的秘密。“这么说,阿龟拥抱公子了?”
“嗯。”
“噢……”她失声叫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掩住了口,“公子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阿龟马上就要出嫁了,她怎么会……”
“刚开始的时候是。但是竹千代信誓旦旦地向她作了保证。”
“即便如此,但她并没有听你的话……公子被她骗回来了。”
“被骗了……”
“她肯定是说,今晚暂且分开……然后保证会再见面。”
“哦。”竹千代摇摇头,“总之,哈。与三兵卫大概等得不耐烦了,我得走了……”他的举止像个大人。他正要离去时,阿鹤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血直冲脑门,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嫉妒。
“请等一等,竹千代公子!”她猛地抓住竹千代的衣袖,贴在他身上。“这么说……这么说……阿龟答应公子了?”
竹千代怔怔地站着,用眼神默认了。
“这……居然……”阿鹤轻轻喘息着,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不让你回去!除非你把经过详细告诉我……到我卧房来!”她不由分说,拉着竹千代向走廊走去。
阿鹤飞快地将竹千代拉进卧房,立刻关上了窗户。灯光下,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胸脯急剧起伏。“公子真坏!”她吃惊地注意到,坦然地看着她的竹千代已像个大人了。不,不仅仅像个大人,还显露出与她痛恨不已的氏真相同的气息。“你怎么没有表情啊。”阿鹤突然紧紧地抱住竹千代,像是要把他揉碎,“阿龟就是这样抱着你吗?”
竹千代吃惊地点点头。
“她说了什么?”
“说她喜欢我。”
“然后呢……”
“阿龟让我看了她喜欢我的凭据。”
“是什么?”
“这……”
“哼!”阿鹤的双臂开始使劲,“哼,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你说了什么,阿龟说了什么?”
“这些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与三兵卫还在等着我。放开我吧。”
“不放。”阿鹤道,“我不放。不放!”
竹千代重重地喘着气。阿鹤柔软的身体和刚才阿龟的身体一样温暖,他心中不由一荡,差点将她当成了阿龟,但他猛地清醒过来,推开阿鹤。阿鹤红着眼,又依偎过来。“胡来!你不明白我的心,阿龟和……你胡来!”
“放开我,与三兵卫正在……”
“不,不行,你若这样回去了,我就把你们二人的事告诉大人。”
“你……”
“对。我告诉大人。听说大人已经答应父亲,将阿鹤嫁给竹千代公子。”说到这里,阿鹤突然有些吃惊。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自己难道喜欢上了竹千代?她来不及寻找答案,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撩拨着她。她疯狂地拥抱着竹千代,感觉到体内燃烧着一团火。究竟是好感,是嫉妒,还是想念男人的欲火?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阿鹤突然伏在竹千代膝上,哭泣起来。但那并不是纵情痛哭,而是故作姿态,是撒娇般的试探和挑逗。
“如果可以,请你抱抱我。阿鹤我……喜欢公子。但因为我们年龄相差太大,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在这期间被少主污辱了……我并没有想到……真后悔。”听到这里,竹千代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情松弛下来。他并不觉得阿鹤是信口雌黄,忽然生出怜悯之心,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如此一来,阿鹤哭得越发厉害。
竹千代不知是该就此弃这个痛哭的女子而去,还是应用男儿博大的胸怀去关心、爱护她……他突然将嘴唇贴了上去。不可思议的是,尽管他目睹了阿鹤和氏真发生的一切,却并不觉得阿鹤有多么不贞洁。
“好了……”竹千代自言自语道,“竹千代不知小姐如此喜欢我。好了,别哭了。”阿鹤有点紧张,但并未抵抗。刚才还在故作姿态,但此时已陷入了本能的旋涡,不能自已……她停止了哭泣,竹千代也没有做声。寂静无声的卧房里,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正堂传来的收拾碗碟的声音。
不久,竹千代起身。一夜之间经历了两个女子,他不由恍惚起来。他一言不发,正要走出卧房,仍躺在榻榻米上的阿鹤叫住了他。竹千代回过头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但是阿鹤没再说什么。他又走了几步。
“我必须有所表示……”阿鹤这样想着,身子微微动了动,脸色异常娇艳。
竹千代走向走廊。在清冷的夜气里,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样也好……”灯笼的光芒在脚下投射出一个圆而淡的光环。“我算是成人了……”
虽然觉得这次体验,给他与阿龟在一起的那种自豪蒙上了阴影,但竹千代是从不后悔的。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直奔门房,厉声喝道:“与三兵卫,我回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迈上台阶,那声音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就是初恋——竹千代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有点悲伤,但是他的年龄毕竟太小,还不能明白是什么原因。
第五章 迎候少主
沉沉的乌云裹着雪花,向冈崎人引以为豪的箭仓上空压来,干枯的樱花树在冰冷的西风中呜呜作响。
“哦,都到了?对不住,我来晚了。”几近满头白发的大久保新八郎忠俊刚从山中赶来。他砰砰地拍打着兔皮做的衣襟,大步走进来。“这次总该说服他了吧?”
这里是能见原长坂彦五郎的府邸。“还没有结果。照此下去,冈崎人只能等死……别无他法。”主人长坂彦五郎怒气冲冲地回答。他又名“血枪九郎”,若从清康时算起,他已经杀死了九十三个敌人,从不会让手中的枪闲着……因为他每次都能提着血枪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便被特别允许佩带涂红的长枪,他的顽固和鲁莽也绝不亚于大久保新八郎。
“还没有结果?是否因为我们的交涉方法不对?”
新八郎瞥了一眼刚从骏府赶过来的酒井雅乐助和植村新六郎,走到人群中。鸟居忠吉、石川安艺、阿部大藏、平岩金八郎、天野甚右卫门、阿部甚五郎,还有住在附近的神原孙十郎长政都赶过来了。
自从竹千代去骏府后,已经过去了六年。冈崎人的困苦是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到的。其间,有的人用草绳系腰,有的人衣衫破成了碎布条。即便如此,他们的眼光还像昔日那样高远,武刀也锋利如昔。
“无论如何,竹千代公子已经十四岁,应该回冈崎城来举行元服仪式了。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新八郎突然激动地问道。
“太不像话了!”血枪九郎挥舞着拳头吼道。
“尾张的信长已经成功地解决了内部之争,正咄咄逼人地大肆扩张,听说不久就要向我们宣战。因此今川大人扬言,单靠竹千代无法确保冈崎城的安全,他不放心。我认为,不能再忍耐了。”
“不放心……既然他不放心我们的能力,那为什么还总要我们打前锋?他想一箭双雕,当然那样说了。”
酒井雅乐助没有做声,单是将头扭向一边,道:“给大久保倒水。”本多夫人心领神会地端上了黑麦汤。新八郎一口喝毕,急切地凝视着雅乐助。本多夫人身后站着那个曾经去过骏府的平八,他好奇而聚精会神地听着众人的谈论。
“但是……”植村新六郎发话道,“今川大人信任我们,要我们继续等待。大人说,为了冈崎,他决定把外甥女关口刑部少辅之女嫁给少主。如此一来,今川氏和松平氏就成了亲戚。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关于此事,他说也想听听我们的看法……”
长坂彦五郎突然高声道:“那是阴谋!我不敢苟同。俗语说,事不过三,我们屡屡打前锋,每一次无不丧失兄长、丈夫或子侄。若他真有心让少主返还冈崎城,我们怎会逊于现今的城代?实际上,他将关口刑部少辅之女……我很奇怪。”
“那个刑部少辅之女是什么样的人?”大久保新八郎转向植村新六郎,问道,“他不会是要送少主一个侍女吧?”
植村新六郎苦笑不答。
“定是作为正室。这个时代,谁还稀罕侍女!那女子多大了?”新八郎复问道。
“听说是十九岁……”
“对外说十九岁,实际上二十二三岁也未可知。莫非是个让人不想看第二眼的人?”
“不不,在骏府远近闻名,听说还是个才女。”
“那么,肯定是再婚。说不定曾多次成婚。”
“是第一次出嫁,不是再婚。”植村新六郎平静地一一回答。
新八郎忠俊难以置信地垂下眼角。“然而,你们是为了什么去骏府?不会是被邀去商谈婚事的吧?长坂彦五郎,我也觉得该下决心了……我赞成你的想法。”
长坂彦五郎如同找到了知己,正要具体阐述自己的想法,本多夫人又端上了麦汤。“请先喝点热汤。”她劝道。女人的温柔令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但是矛盾依旧未解。
“那么,我想问问大久保大人,你说的下决心,究竟所指为何?我想知道你详细的策略。”雅乐助也十分激动,但声音很平静,“不可鲁莽行事。少主现在仍是骏府的阶下囚,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当然没忘。”新八郎回敬道,“但所谓交涉,也有姿态高低之别。你们太委曲求全了,应该强硬些。”
“那么我倒想听听,如何进行强硬的交涉。”
“哼!若他们不送还少主,我们则可以提出不参加这次战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若他根本元所谓,我们怎么办?”
“到时候我们就不参战。正是因为瞻前顾后,才变得软弱。织田信长比信秀时更为强大。信长这个世间罕有的将才,还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可以用声音杀人的武器……如果不是我们,他们对付得了织田氏?你们完全有信心击垮他。”
“请注意措辞。”
“什么?”
“击垮他?击垮了他,一切就结束了吗?”
二人眼中都燃烧着怒火。此时,一直紧闭双眼的鸟居忠吉终于开口道:“请等等。你们都有道理。”已经八十多岁的忠吉表情平静,“你们双方都有道理,因此我们应平心静气地来推敲推敲,直到双方都认为妥当……大久,常言道,老人大抵软弱……那么,我应是最软弱的。”
“的确如此。”
“那我们还是先安静地听听对方的意见。请你们理解现在的困境。我在骏府时曾想过,如不及时将少主带回冈崎,我恐怕就……见不到回到冈崎城的少主了。但即使这样,也决不能操之过急。我在骏府时不断抑制着自己的冲动……大久保……”
大久保新八郎被老入的话所感动。“确实如此,此事不应操之过急。还是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说完,他开始沉默。
“那么,请继续各抒己见。”鸟居老人道。
植村新六郎点点头:“如此多的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依我说,还是听从今川大人的建议,先接受山中的一千贯俸禄,然后恳求他们,让其在少主举行元服仪式后,立刻让他返回。”
“恳求?”长坂彦五郎又是一怒,“他不过是按约做他应做的事,为何要恳求于他?若是那样软弱,只能让他越发看不起我们。必须让他立刻将少主和领地一起还给我们。”
“这不像是彦五郎所说。我们当然提出那样的要求了。但今川大人说,少主还太年轻,暂且住在骏府,等到元服仪式和婚事办完后,再便宜行事。我们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你们太软弱。”
“太过分了!”
“少主显然已到了举行元服仪式的年纪。为了家族的团结,他应该回冈崎城来举行仪式。成婚则是以后的事情。为了真正巩固今川家的力量,首要之事应是团结起冈崎人。你们为何不这样说?”
“我们多次提起过。但今川大人马上就变了脸,道,‘……难道城代就做不到吗?难道竹千代的家臣们不愿服从今川氏城代的命令吗……’如继续激怒他,万一给少主带来不利,怎么办?”
“真奇怪!你们为何不趁机提出第二个条件?为何不说,正因我们服从城代的命令,所以也希望今川大人遵守诺言,却不知大人何时能送还竹千代?”
“可以说那种话吗?”
“正因为你们不敢说,我才说你们软弱。”
“彦五郎,不许如此无礼!”
“是你们无礼。软弱的家伙!”血枪九郎突然怒目圆睁,握住腰间的刀。
“来吧,血枪,你这个浑蛋!”植村新六郎也猛地抽刀出鞘。人们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屋内顿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众人本以为鸟居忠吉会上前劝和,然而他像是在沉思,紧紧地闭着眼睛。大久保新八郎也和鸟居一样,紧紧闭着双眼。忽然,本多夫人“哇”的一声,伏地而哭。因为事出突然,余人不禁愣住。
“哪里不舒服吗?”此前一直默默无语的神原孙十郎问道。
女人更加高声痛哭。“太令人失望了……全是没有耐性的人。祖父如此,如今的彦五郎也如此。”
“女人懂得什么?少插嘴!”
“不,我要说。如果我的舅舅或者丈夫还活着,就绝不会做出如此不忠之事。”
“不忠……你说我血枪不忠?”
“对,就是不忠。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意气用事,拔刀相向……这就是最大的不忠!你们好好回想一下……自从骏府的城代来后,我们遭受了多少苦。这六年的艰辛,并不仅仅是你们男人在承受,女人和孩子们也在忍受!”
“所以,我已经忍无可忍。”
“听我说下去。他们一到,散兵游勇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寻常百姓家的女人,竟在丈夫面前被羞辱,多少年轻姑娘竟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即使我们武士家的女人,也无不噤若寒蝉,大家脸涂黑炭,如迎面碰见他们,则纷纷下跪,或者故意绕开。只要一听到骏河人来,大家都惶恐不安……”女人悲愤地述说着,平八担心地抓住母亲的肩膀,望着她。
“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为衣不蔽体忧虑。即使没有一粒米,也决不让战马变瘦。但即使生活如此辛苦,有谁哭过?有谁抱怨过?大家都咬着牙忍耐着,等着少主平安归来,率领冈崎人恢复往日的光荣。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做对得起女人、孩子,你们就不要停手,相互残杀吧。顺便把我这个寡妇也一起杀了……”
众人顿时无言。女人痛快淋漓地数落完后,又伏地痛哭起来。酒井雅乐助第一个抽泣起来。神原孙十郎慢慢挪着膝盖,潸然泪下。大久保新八郎仍然固执地闭着眼睛,但太阳穴上青筋暴跳。看得出来,鸟居忠吉也在强忍泪水。
“你们杀吧。不指望这种软弱无能的男人带领我们活下去。你们杀吧。”看到眼前这一切,植村新六郎猛地扔掉了刀。长坂彦五郎也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本多……请原谅!我错了。血枪错了。请原谅!”
本多夫人的一席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想起了过去六年忍辱负重的艰辛。竹千代被送往骏府、今川氏的城代率众进入冈崎城的第一天,家族中人就已事先约定:“无论对方如何挑衅,一定要忍耐,要绝对避免摩擦。”无论己方如何有理,也决不争辩。从此,冈崎人要忘记自己也是人,要在无限的忍耐中求生存。若不如此,竹千代就有性命危险。
“有少主,就有冈崎人。停止一切无谓的抵抗。冈崎人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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