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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1949-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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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玉宝并不理会,依然破口大骂。岸上的汉子一边抱拳作揖,一边喊着什么,似乎是在求情。那男孩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眼含泪水胆怯地望着小石求助。
“怎么回事?”柯山回头看着贺二虎,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二虎来不及答话,和小石一同上前抱住贺玉宝,连拉带劝地将他拖进船舱。老艄公这才哆哆嗦嗦地爬上船,掌好舵,男孩抄起竹篙,江面上的绳索一松,小船缓缓地向岸边驶去。
“怎么回事?”柯山再次问道。
贺二虎这才有机会讲明情况。
原来,贺玉宝回到船上听说老艄公上岸去买菜了,就产生了警觉,因为船钱已经包括了饮食,而船家一般都会自备米菜,这样会多赚一些。当然,也会出现若出船的时间长而消耗殆尽的情况。不过,贺二虎在贺玉宝的授意下,掀开船舱底板却发现米菜俱在,随后便将三八大盖组装好备用,并以睡觉为名将麻袋包摆到船头做成掩体。后来,遇江面绳索将小船拦住,老艄公和男孩跳水躲避……不过,老艄公报信招来打劫的土匪,却正是贺玉宝要找的人。
小船靠岸,那汉子立即迎上前,陪着笑脸抱拳行礼,甚至特意对着柯山作了几个揖,显然是在感谢他对老艄公的出手相助。贺玉宝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骂骂咧咧地随着那汉子走进小树林。不到10分钟,从树林里出来十几个枪兵,每人肩上都扛着一个木箱子,陆续搬进船舱,然后扛起麻袋包又回到小树林。
不久,贺玉宝在那汉子的陪同下回到小船边,脸上是满意的笑容,手里还拎着几条腊肉和4个斗笠,临上船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十几块银元抛给了那汉子,对方更是点头哈腰地直道谢。
小船驶离江岸,老艄公更是加倍地小心,船不仅平稳也快了许多。
柯山看着船舱里的木箱子,典型的军用品,不过外面被故意抹上了一层泥,所以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便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贺玉宝“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出来一趟不容易,顺便捎带点私货而已。”说完,倒头便睡。
柯山看向小石和贺二虎,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又给贺二虎使眼色让他去问老艄公。贺二虎下意识地看了贺玉宝背影一眼,面露难色。小石一把推开他,去找老艄公,很快就回来附在柯山的耳边小声说道:“西药,是这伙人在半年前从国军手里劫来的。”
西药?柯山一愣,贺玉宝要这些西药干什么?药品对于在战乱期的湘西来说,可不是一句“私货”那么简单的事。而且主力部队已经返回,目前正是全面剿匪阶段,怎么那伙人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劫?想到这里,柯山将疑虑的目光转向贺玉宝。贺玉宝脸朝里躺着,似乎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
天,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上开始出现点点渔火。贺玉宝突然翻身起来,也不说话,钻出船舱,用手掬江水洗了把脸,然后脱下脚上的军靴用湿布擦干净,再细致地一一清理裤脚上的泥点。
小船拐了一个弯,一座寨子豁然出现在眼前,虽然说不上灯火通明,却也是夜色阑珊,特别是在江水的倒映之下,那别具风情的吊脚楼,那咿咿呀呀的对歌声,那徐徐的轻柔夜风,竟然令柯山感觉恍若进入世外桃源一般。
小船轻轻地触到岸边,贺玉宝让贺二虎扛上那两匹布,自己拎着一条点燃的缰绳头,一起上岸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愿意的话就去转转”。
柯山当然不会去转了,小石正和男孩玩在兴头上,再说柯山留下了,他也就没有想上岸去转。
晚饭,老艄公只做了4个人的,他似乎知道那两人是不会回来吃饭的。
直到深夜1点多钟,贺二虎才摇摇晃晃地哼着小曲回来了,满嘴的酒气,一脸的满足。
“老板呢?”柯山担心地问道。
“老板?”贺二虎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哦,老……老板,他让我放下布,就打发我走了。”
“你……”柯山还想问清楚一些,却看到贺二虎歪倒在那里正朝自己做着鬼脸,一脸的暧昧,就知道贺玉宝去了哪里。“老板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他无奈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看那……那样子,八成要到天明了。赶……赶紧睡吧。”贺二虎一歪身子,很快鼾声响起。
果然,天明后贺玉宝才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跃上船,喊道:“开船,开船!”然后回头看着某个吊脚楼的窗户,嘴上随随便便问了一句:“噢,都起来了?”
柯山将头扭到一边没有理他,小石、贺二虎就没敢吭声。贺玉宝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小船依然顺流直下,途经的村寨越来越多起来。贺玉宝似乎意犹未尽,只要见到岸边有女子的身影,便会扯开嗓子吼上一段山歌,不过对方不是扭过头去不理睬,就是捡起石块投向他,虽然远远地就掉进了江水中,却也非常清楚地表明了对他的不满和反感。他对此倒不以为意,反而会开心地呵呵笑上好一会儿。
一开始,柯山会好奇地看向小石,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及时翻译过来,只是尴尬地笑笑,脸一红低下了头。柯山便明白了八九分。
有时贺二虎也会咿咿呀呀地唱上一曲,柯山虽然不明白歌词是什么,但听那嗓音和韵律要比贺玉宝好上许多,而且对面的女子有的会抬起头望上几眼,有的还会对唱上一段,小船已经绕过山弯,那抑扬顿挫的歌声仍在江面上悠悠地飘荡。
吃过午饭,贺玉宝向小石和贺二虎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钻出船舱。柯山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了,因此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柯干事,”贺玉宝一笑,“已经快到沅陵,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城了,到时你给聂科长说我在老地方等他。”
“那,这些西药怎么办?”柯山直视着对方。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嘿嘿,这是给咱们军直卫生院的小礼物。放心,我已经是十几年的老党员了,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见柯山一脸的惊讶,他有些炫耀地道出了原委。
原来,在八一南昌起义后,贺龙建立了湘鄂西革命根据地,1930年在洪湖地区成立了红二军团,1934年率部与任弼时领导的红六军团在黔川边境会师,发起湘西攻势。贺玉宝的大哥就在这时参加了红军,贺玉宝在大哥的影响下,成为了一名地下交通员。1935年11月,红二、六军团奉命长征,贺玉宝的大哥随部队北上,年仅15岁的贺玉宝被留下来,并成为一名中共党员。后来,他加入了湘西地方武装陈渠珍部,1937年被编入国民党第10集团军第128师,奔赴抗日前线。从那时起,就一直跟随邓德乾走南闯北、出生入死。1948年初,贺玉宝的大哥奉命潜回湘西,为大军南下做准备,继而与贺玉宝取得了联系。
柯山听后,更加对他刮目相看了,不过还是有一个疑惑,便问道:“这么说来,你也算是一个老兵了,怎么才是一个连副呢?”
贺玉宝“嘿嘿”一笑,说道:“谁让咱这一进一出总惹事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下身。
柯山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进”是和酒有关,“一出”是和女人有关。
“不打仗的时候,我是连副;一要开战了,就会马上被扶正。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原地踏步走了,要不早就是营长的干活了。”
“大军南下都进入湘西了,那你怎么现在还是一个连副呢?”
“还不是怪咱们解放军来得太快了,估计委任状还在半路上呢。”贺玉宝故意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柯山一下子就被逗笑了,随后又疑惑地问道:“我看邓德乾绝对有正规军人的风范,而且还上过军校,怎么才是个团副呢?”
“嗐,还不是因为他太正规了。”贺玉宝说着,脸色突然黯然下来,“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
柯山的心情也随之一沉,看着脚上邓德乾送给他的那双军靴,一时无语。
快到沅陵时,天已经暗下来。贺玉宝发话让靠岸停船。临走时,将自己脚上的军靴换给了老艄公。老艄公没有像平常那样连连感谢,反而面露难色,却又不得不脱下自己的草鞋。贺玉宝戴好斗笠,拎上腊肉,一跃上岸,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随后,小船驶进码头。
烛灯初上,街道上人影已稀,码头上的船夫、渔人在忙碌着晚饭,并没有在意他们。
将药品搬上码头,柯山先把老艄公打发走,然后让小石去军直卫生院通知他们来搬运药品,自己和贺二虎则戴好斗笠,远远地看护着。
过了一段时间,只见小石领着几个人匆匆走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欧阳丹。柯山一愣,不过还是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哪来的药品?问小石,他非得让我问你。”欧阳丹兴冲冲地问道。
“噢,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让我押送回来。”
欧阳丹上下打量着他,“怎么样,身体没事了吧?”自从在古丈一别,她一直担心着他的身体。
“早就没事了。”柯山活动了下身体,表示已经没有问题。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出差了吗?”
“嗯。”柯山含糊地答道。
此时,柯山突然发现身边出现了3名持枪的战士,正虎视眈眈死盯着自己。小石、贺二虎也分别被3名持枪的战士围着。
“怎么回事?”欧阳丹诧异地问道。
战士们并不答话。只见远处疾奔过来4名军人,前面那个一瘸一拐的正是军直警卫营的张排长。小石、贺二虎见柯山没有动,也就没敢动。
“欧阳医生,你在这里干什么?”张排长诧异地问道,然后上下打量着柯山,“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来接收他们押送的药品。”欧阳丹说道。
柯山将斗笠向上推了推,一笑,然后使了个眼色。
张排长一愣,立即会意,把手一挥,“走,回去再说。”
柯山三人和张排长及战士们一同走了,只留下欧阳丹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柯山之所以给张排长做了那个暗示,除了不想惊动周围的老百姓,以及防备敌人的眼线,同时也免掉了面对欧阳丹时的不自然。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老艄公果然将小船停靠在对岸,正在远远地瞄着这里。他先是隐约看到有人来搬运木箱,可是天黑看不清是什么人,又见来了拿枪的兵将账房先生和那两个伙计押走了。老艄公摇了摇头,甚至为柯山他们三人担起心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执勤?”柯山随口问道。
“不是。”张排长说道,“有人报告说,码头上有一个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却蹬着军靴的人。我们就来了。”
“你的腿怎么了?”
“嗐,别提了,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谁知一脚踩到竹签子上,扎了个洞。”
“正好,咱俩把鞋换了,反正我穿着军靴也不合适。”
郑排长面露喜色,“那太谢谢了。”
要知道,枪支弹药容易缴获,这军靴可不能违反纪律从俘虏的脚上脱,因此很是珍贵。
二十九、外籍间谍
当柯山走进保卫部办公室时,正在看文件的胡部长一愣,随即站起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晃动几下,“柯山同志,辛苦了!”然后疑惑地问道,“按照计划,你们应该昨天中午到。怎么,遇到麻烦了?”
柯山就将贺玉宝领他们走水路的事情说了一遍,并着重提到那股打劫他们的土匪,“太猖獗了,居然在这种态势下还出来打劫。”
“噢,现在情况有些复杂。部分地方武装见形势不妙,便打起了归降的旗号,以避免我军的抄剿,同时又会以协助剿匪的名义出来打劫。目前主力部队刚刚返回湘西,正在全力追剿顽匪,难免会有些顾此失彼,等形势逐步稳定下来,再逐一肃清不迟。”胡部长转而说道,“你在粮库期间写来的报告已经收到,我已经看完。你现在抓紧时间先去吃饭休息,明天聂科长会就报告上的有关问题找你谈话。”
柯山起身立正敬礼,“是。”
“还有,你这次执行的任务要严格保密。”
“是!”
回到宿舍,金昌浩正歪在床上打盹,一见柯山,便扑上来一把抱住他,“你可回来了。”然后上下打量着,“没事吧?出去这么多天也没有个音信,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随后连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呸,呸呸,你看我这话说的。”
“没事,这不好好的嘛。你能这么想我?不会吧。”柯山知道他一直惦记着自己的那支驳壳枪。
“嘿嘿,”金昌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力部队刚回来,作战任务又重,枪械的自然损耗很大,我怕……嘿嘿。明天你就去跟聂科长说说吧?”
“行,没问题。”柯山痛快地应道。
金昌浩扭头看了下桌子上的闹表,说道:“我该走了。最近抓获的匪首开始陆续从各地押送到沅陵,因此审讯工作都得加班加点。”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刚回来,先休息吧。我见到科长后就说你回来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再让通讯员来叫你。”金昌浩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柯山环视了一下四周,一股终于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随着剿匪工作的深入,大股匪徒已经基本肃清,地方政府也相继建立并巩固起来。不过,那些或隐于民间或藏身群山灵活机动的小股顽匪,却将剿匪工作带入了更为艰苦的阶段。进入1950年3月,针对被俘国民党军官及匪首的审讯工作相对平缓,柯山也从日夜不停的工作状态中缓解下来。
一天,柯山刚进宿舍,就看到一名年轻的女干部扑向自己,还大喊道:“柯大哥!”
“文琴?!”柯山双手扶住郑文琴的肩膀,欣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让我看看,哦,长高了。”
郑文琴小女孩一般欢快地原地跳着,“认不出我来了吧?”
“若是在大街上,还真不敢认了。不过,已经是干部了,可不能再这样蹦蹦跳跳的。”柯山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郑文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朵红云飞上脸颊,伸手抻了抻衣角,甚至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柯山也笑了,其实他打心眼里喜欢她的这种性格。他亲切地拉她坐下,倒了杯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沅陵了?”
“我现在在洪江人民银行工作,上级派我带队来领取人民币,以整顿金融市场,并且加快征粮工作。”郑文琴郑重地说道,也让柯山看到了她干练的一面。
柯山通过报纸对中国人民银行有所了解:1948年12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在河北省石家庄市宣布成立。当时是以华北银行为基础,合并了北海银行、西北农民银行,并发行人民币。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把中国人民银行纳入政务院的直属单位系列,赋予其发行国家货币、经理国家金库、管理国家金融、稳定金融市场、支持经济恢复和国家重建的任务。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筹款、征粮、整顿金融市场、促进经济秩序的恢复与发展……随着全国的解放,人民银行一直是地方政权建立与巩固过程中的重要职能部门。
“对了,”柯山猛然想起一件事,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杨沁的日记本,“这是你的一个同学让我转交的。”
“我的同学,谁呀?”郑文琴伸手接过日记本翻了翻,小脸随之一红,小声嘟囔道,“是他呀。”
“我看那个小伙子挺好的。”
郑文琴的脸更红了,低下头说:“柯大哥,你说什么呢,有什么好的。”
“真的不好吗?那我就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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