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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桑雄狮-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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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夫耸耸肩,“卡塔达疆土中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不少。他们给我这条命标了大价钱,记得吗?”

马祖看着他,久久无言。“阿玛力克焦躁不安,”他最终说,“他觉得自己暴露在各方威胁之下。但他是个聪明人,而且很难预料。我必须承认自己对他的行动没什么把握。”

“我也没有,”强盗头子表示赞同,“但这重要吗,如果事态发展到战争这一步?”

“也许不重要。你还有别的东西吗,更诱人的筹码?”

“我觉得这些已够丰厚了。不过的确还有一笔,也许算不上更诱人。巴提亚拉的贾德军队终于要起航前往索里亚了。我没想到他们真能成事,我还以为这帮贾德人冬天里就会自相残杀,落得个土崩瓦解的下场。”

“我也是。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

两人沉默不语。

这次换成强盗给两人斟满美酒。“我听了你刚才的诗,”他说,“在我听来,你似乎对这些事早有了解。”

本·雅夫兰看着他,“不。是早有忧虑。我的民族有种传统,或者说一种迷信。我们将心中的恐惧咏诵出来,当作辟邪物:只希望将它们摆在明处后,那些祸事能烟消云散。”

“辟邪物,”塔里夫·伊本·哈桑说,“通常都不管用。”

“我知道。”宰相的语气轻快起来,“你已经按照约定,付出了足额价码。说实话,你现在是否会揭开艾敏·哈纳扎的传说都无关紧要,无论如何,我都难以想象你会欣然从命。我对你的邀请依然有效:你愿意加入夺取卡塔达的大军吗?”

“你是说试图夺取卡塔达的大军。”

“倘若有你协助,我认为成功的希望很大。”

老匪首抬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恐怕我没什么选择余地。我的两个儿子都想参加,我可没力气管束他们俩。”

“我不信,”马祖笑道,“但如果你这样阐释,我也没意见。在朗札北方跟我们会合,我会派使者向你通报确切时间,一等白月圆满就会出发。”

“这么快?”

“听到你带来的消息,这件事变得更紧迫了。如果其他军队也要北进,那咱们最好能头一个到达战场,你不这么想吗?”

“你守好自己的后背了吗,在菲巴兹?”

“我把世人认定你从贾洛纳人手中偷来的钱,都花在了那座城池上。”

“城墙?”

“还有士兵。从卡奇和威尔斯卡征募来的两千人马。”

“他们面对贾德人,还能保持忠诚?”

“只要给足薪俸,我相信他们会的。”

“贝尔蒙特呢?罗德里格爵士会支持你吗?”

马祖又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现在支持。但如果瓦雷多的拉米罗加入游戏,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动心。”

“他是个危险分子。”

“大多数能人都很危险。”宰相咧啃一笑,“包括想要回儿子的光下巴盗匪。我会派人去叫他们,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人去了。你们今晚离开应该是最安全的。”

“我也这么想。我来寻你之前,已经留下后手,先找到了他们。他俩正在城外等我呢。”

马祖头一次面露惊色,他放下酒杯,“你已经找到他们了?那为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年,”匪首说着,露出严酷的笑容,“我挺想跟你见上一面。而且我不喜欢违背誓言,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可能要大吃一惊。伊本·哈兰和贝尔蒙特赦免他俩的性命,条件是我许诺留下他俩作为人质的誓言。此外,阿比尔的命还是他们的医师给的。”

“我的医师。”宰相打断他。

塔里夫扬了扬眉,“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愿把他们不明不白地偷走,那可能会证明你对我的最坏估计。”

“于是呢?”

伊本·哈桑哈哈大笑,“我证明了你对我的最坏估计。”

“一点没错。”拉寇萨的宰相道。片刻之后,马祖伸出右手,伊本·哈桑抬手握住。“我很高兴能跟你倾谈,”马祖说,“你我都不年轻了,也许本没有机会相见。”

“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咽气。”伊本·哈桑说,“也许明年我会到这儿来献诗一首,就在狂欢节上。”

“那可真是,”本·雅夫兰伸手捋着自己的胡须,“意外之喜。”

于是,亚巴斯特罗的匪首戴上面具离开房间。宰相又独坐良久。他不打算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但贾德军起航东进的消息,给他带来了莫大冲击。

还有那些针对费扎那城金达斯人的流言——简直可怕极了。他完全闹不清卡塔达的阿玛力克二世想干什么,但是此人明显感到孤独和忧虑,正准备主动出击。有时候,陷入恐瞑的人最难预料。

伊本·哈桑问到了罗德里格·贝尔蒙特,但没提另一个人。这个人同样需要加以考量,从某方面来讲,他更重要。

“我希望,”马祖·雅夫兰躁动不安地喃喃自语,“自己真的是个巫师。”

他突然觉得很累,胯骨又开始找麻烦。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传下命令,通知阳台上的弓手或是隔壁房间的卫兵,但终究没发话。

今晚是狂欢节,他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嘈杂声。那声响盖过了楼下的竖琴乐曲,在夜幕中变得越发喧闹疯狂。呼喊不断,欢笑连连,还有那些他最讨厌的吵闹家伙正在高声呼啸。宰相突然很想知道牡鹿到哪儿去了。

片刻之后,他想起扎比莱说过的话,就在昨晚的睡榻上。

第十四章

在这狂野的夜晚,蓝月早已高挂天空,洒下缕缕银光,在群星间游荡。实际上,是大猫找到了阿尔瓦。

阿尔瓦已跟同伴们走散了。莱恩被一伙田鼠拖走时,还在假装抗议。阵阵笑声暴露了她们的身份,这群姑娘正是罗德里格部队最常光顾的酒馆中的女侍。她们早把坏脾气的老莱恩当成了逗弄的对象,还警告他今晚要小心点。

好奇心旺盛的卢杜斯在一处街角流连,观赏一只狼表演吞火,他试图破解其中的奥秘,就此掉了队。阿尔瓦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地跟马丁走散的,更不明白头戴艳丽孔雀面具的丝绸商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已是深夜。他喝下的酒对任何人来说都算过量了。

阿尔瓦始终没看到贾罕娜。他本以为光靠步态就能把医师认出来,但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愈发狂热,他很难在黑暗中看出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到底是男是女。阿尔瓦宽慰自己,心想医师知道他的面具,只要一直走下去,她肯定能在人群中发现自己,过来打个招呼,分享欢声笑语。

也许还能有个吻,今晚毕竟不循常规。但这是个危险的念头。

他身边萦绕着太多情欲,此刻,拉寇萨的街市间洋溢着放纵恣肆的情绪。阿尔瓦发现自己的心中充满缈望,还有某种比欲念更复杂的东西。

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夜幕下,被各种飞禽走兽和前所未见的奇异生灵包围,头顶蓝月和早春的群星,经过一个个食摊酒肆,还有那些在蜡烛、火炬的橙色光芒中演奏的乐师,阿尔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徜徉。他腰间挂着一个皮酒囊,渴望得到慰藉,渴望分享这严酷善变的世界送给凡间男女的那份礼物。

他最终找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一条皮带。

阿尔瓦正站在离兵营不远的广场上观赏舞蹈,那皮带突然掠过他的苍鹰面具,缠上他的脖子。舞者们抚摸彼此的身躯,其中的女子更被托举起来在空中抡舞。阿尔瓦以前没见过这种表演。他试图想象自己参与其中,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它不适合在瓦雷多北方农场长大的士兵之子。

就在这时,那根皮带从后面缠过来,勒住了他的喉咙。阿尔瓦蓦地转过身去。一根火把正好从他眼前闪过,阿尔瓦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

“我得好好想想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冒犯,”昨天上午他见过的那只苗条的丛林大猫说,“应该是你来找我才对,瓦雷多人。结果反倒是……”

她戴着跟面具配套的项链,还有其他很多首饰。似乎是为了保持平衡,大猫没穿多少衣服,仅有的几件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面具下传来的声音跟猫科动物的喉音相差无几。

“我在找!”阿尔瓦结结巴巴地说,面具下的面庞涨得通红。

“很好,”女人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减点刑。先提醒你,并非全部。今晚担当猎人角色的不该是我。”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阿尔瓦努力保持冷静。

他听到对方笑起来。“像你这种体型的男人,还穿着亚夏人的凉鞋?一点不难,我的北方战士。”她顿了顿,把金色皮带往身前拽过几分,“你现在是我的了,明白吗?无论我今晚选择什么游戏。”

阿尔瓦发现自己嘴里很干。他没答话,也不用说什么。他看到女人嘴角露出微笑。母猫抬腿便走,阿尔瓦跟了上去,也不管她要把自己带向何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段路一点不长,只拐了个弯,就来到一栋靠近王宫的大宅,跟他们的兵营面朝同一片宽阔广场。两人穿过华美的对开大门,经过火光摇曳的庭院,走上楼梯。这是一栋装饰雅致、设施齐备的宅院。身穿黑袍的佣人们头戴各种森林小动物的面具,静静地目送两人走进房间。此处的露台高悬在广场上方,壁炉硕大,睡床宽阔,还遮有篷帘。

等她把阿尔瓦领到卧房之中,此后的经历可说是年轻人此生最长的—段旅程。

贾罕娜又成了孤身一人。她在水边同四只棕兔分手,心中略有几分遗憾,因为他们挺招人喜欢的,但那些人越来越热乎,贾罕娜不太想卷入其中,所以抽了个空子溜下渔船,静静地走回码头,重又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手里还拿着牡鹿留下的酒囊,但已没有再喝。她现在觉得头脑清醒,甚至清醒得有点让人心神不宁。医师走过深夜的街市,逐渐发现尽管人人都戴着假面,但狂欢节却是个很难逃避自我的夜晚。

她曾瞥见头戴华丽面具的胡萨里。丝绸商人正在一群人中跳舞。实际上,他是被这群人围在中央,脚步利落地转着圈,周围掌声雷动,笑成一片。贾罕娜在不远处驻足观瞧,猫头鹰面具后面绽开了笑颜。她看了很久,眼见一名扮作雌狐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上来,双臂环住孔雀的脖子,留心没有碰乱那些羽毛。两人优雅地共舞起来。

贾罕娜又看了半晌,随即迈步走开。

她似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裹挟在人群中间,走过一个个舞台食肆,在几家酒馆窗外略作停留,倾听洋溢而出的乐曲,还在某处大宅屋外的石椅上歇息片刻,观望着人潮如织,好似夜幕下的河流。

但她并非漫无目的,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很少欺骗自己,今夜如此,夜夜亦然。尽管路线七绕八拐,虽说步履闲闲慢慢,但贾罕娜知道自己正被引向何方。面对此情此景,她不能说高兴,也不能说心绪平和。贾罕娜的心跳略有些快——至少作为医生的她很容易做出这个诊断。

她最后一次从长椅上站起身,拐过街角,走到离王宫不远的—条街道.两侧尽是些丽舍豪宅。贾罕娜经过一座座精致典雅的府邸,无意中看到两扇大门在一男一女身后关闭。她瞥见一条皮带,隐约想起了什么,但这念头稍纵即逝。

最终,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栋非常雄伟的建筑物外,墙上均匀分布着几支火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楼上的几扇窗子漆黑如墨,只有一个还透着灯火。贾罕娜很清楚那是谁的房间。

她背靠街对面的粗粝石墙,忘却了广场上的人来人往,仰头看向最上面的房间,注视那孤零零的光亮。

他还没睡,正在那间屋里,独守着午夜时分。

那人正在新买来的羊皮纸上写东西。并非赎金信,而是家书。行人手中的火把和墙上的火把冒出缕缕青烟,贾罕娜的目光透过烟气,凝视着小窗,努力想搞清楚——进而接受——自己的心绪。蓝月高挂中天,照耀世界,这条街道和广场上的人群都沐浴其中。白月银辉刚刚升起,贾罕娜方才在水边看到了初升的皎月,不过从这里看不见。按照金达斯教义,白月象征澄明,蓝月意蕴神秘,代表灵魂的幽邃和欲望的复杂。

一个小个子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她身旁走过。那人戴着夸张的金色假发和黄色虬髯,装扮成卡奇人模样,手里抱着个面罩穆瓦迪人纱巾的长腿女子。“把我放下!”女子娇声喊,随即笑出声来。他们走向街尾,被月色和火光照亮,最终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兵营门口应该有一名卫兵。某个抽到短稻草的倒霉蛋,被迫在今晚站一段岗,嘴里肯定正在嘟嘟嚷嚷。不管站岗的是谁,都会让她进去。他们认得医师。贾罕娜会表明身份,获准入内。她将走上两道旋梯,经过一段黑黢黢的走廊,敲晌尽头的房门。屋内会有一根蜡烛闪亮。

他的问询会随即传出,不带半点慌张。贾罕娜将说出自己的名字。屋里会沉默片刻。他将推开家信,从桌前起身,走过房间打开屋门。她会仰头看着那对灰眼眸,迈步进屋,最终摘下面具,在熠熠烛光下找到……什么呢?

避难所?栖身地?供她躲藏的地方,不用面对这漫漫长夜中的,心事?

贾罕娜独自站在街上,略一歪头,下意识地稍稍耸了耸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认得这个动作。

医师继而昂首挺胸,深深吸了口气。今晚是拉寇萨的狂欢节。一个逃避旁人的好时机,却逃避不了自己。她明白,到这儿来走一遭很重要。站在街边仰望高窗,幻想自己走上楼梯,走近留在那房间中的男人。承认某些事很重要,虽说这样做很难。做过这些事后,接下来转身离开也同样重要。现在可以彻底漫无目的地闲逛了。独自走在夜空下狂欢的街市,重新开始寻觅——更确切地说,是等待被人找到。

倘若真有人能找到她,在火光月色与黑暗之间相逢的话……事实上,这个假设即将成真。

她离开石墙,转身背对隐隐射出暗淡光芒的楼上房间。另—道人影也动起来,从黑暗中闪出,跟在医师身后。

第三道人影跟上了前面那人,在拉寇萨的喧嚣街市间没有引来任何注意。在这纷繁混乱的夜晚,在这忧伤甜美的世界,这段插曲正如无数插曲一样,慢慢迫近了它的序幕与终章。

贾罕娜来到宫殿跗近,观赏两名杂耍艺人来回抛掷火圈,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的酒囊想必还在你手里。”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暗哑;即便到此时,医师还是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她转过身。说话的并非牡鹿。

一头狮子站在她眼前,满头金鬃,尊贵非凡。贾罕娜眨眨眼,不禁倒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人。她的手摸向腰间的皮囊,但抬到一半就放了下来。

“你被骗了,”贾罕娜说,“我确实带着别人的酒囊,但那是一头牡鹿留下的。”

“我曾是牡鹿。”狮子用玄奥难辨的语气说,随即口吻一转,“我可以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变回那种动物。”

正是这种语调的变化,不可能再被错认。医师终于知道对方是谁,只觉得脉搏剧烈跳动。

“怎么搞的?”贾罕娜竭力稳住自己的腔调,开口问道。黑沉沉的夜色、摇曳闪烁的火光和脸上的面具,都让她暗自庆幸不已。

“那些门廊里闹成了一锅粥,”狮子道,“我只是路过,犄角上就挂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一顶帽子,一只酒囊,甚至有支火把。差点把自己点着了。”

医师不禁哈哈大笑。

男人的语气又是一变。“已经很晚了,贾罕娜,”今夜最终找上她的男人说,“甚至可以说晚过了头,但咱们能否再逛一程,就你和我?”

“你是怎么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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