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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魏传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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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岩却在太学混得得心应手,他本生性开朗,又喜好热闹,太学虽没被他整得鸡飞狗跳,其实也差不远了。
  宋一乾比起五年前,更像个小大人了,不再偶尔和罗岩一起胡闹不算,还一直谨记当初国君送他们进太学时的嘱咐,每每在他胡闹之时便加以规劝。罗岩不知多少次偷偷跟秦风说:“你看,宋一乾又在唠叨了。”后者面无表情,连嘴角都不扯下。
  气得罗岩直呼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中这两个极品了呢。
  这些,不过是罗岩精彩纷呈的太学生涯不起眼的一笔而已,其实,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转眼,又到岁考。
  太学岁考两年一次,通过者即算毕业。罗岩三人入学五年,已经错过两次岁考,这次却不能不参加了。
  三人年纪既长,须学的东西便越多,而这太学,所能教的这些,五年时间,学得其实也差不多了。当初,罗尒将罗岩送进太学,原本也不是图这学问而来的,他的初衷还是想让罗岩在接班之前,能有段值得回忆的快乐人生经历。储君的教育,本质不在这些所谓的学问,而是驭人之道和帝皇之术,这些,在太学自然学不到。五年逍遥时间已过,十二岁的太子,该回他自己的人生轨道上来了。
  参加岁考,是国君在闭关五年,出关后,下的第一道旨意。
  罗岩三人必须接受。
  所谓岁考,共分两项。
  第一项:射策。由主考官将试题写在纸上封闭起来,考生随即抽答,抽到哪题答哪题。考试内容出自国教——道教的经文典籍。
  很有意思的是,罗岩抽到的是《淮南子·原道训》“无为为之而合于道。”
  宋一乾的是出自《坐忘论》——“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
  秦风的更绝,居然是《逍遥游》结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五年来,逗冰山秦风笑,成了太子唯一乐此不疲的消遣,可偏偏这伴读还不给面子,使得顽劣的太子越挫越勇,越发铁了心逗弄他。
  现下,见到这题,罗岩顾不上答自己的,指着秦风冷冰冰的脸大笑。宋一乾瞄了一眼,不觉也微微扯了扯嘴角。
  秦风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思索片刻,便提笔疾书。
  宋一乾很快也交了卷。
  罗岩思索片刻,提笔写道: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圣人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知者不敢为,则无不治。是谓合于道,无为而无不为。
  写完,笑着把卷子交给教授。
  秦风和宋一乾走过来,后者笑着说:“太子,怎么样?”
  罗岩笑而不语,想起秦风的试题,面对着他这张冰山脸,再一次忍俊不禁。
  秦风忽然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其实,宋大哥的才更有意思。宋家家学,世人传言早已达天人感应境界,这‘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好似专门就为宋大哥量身打造的。”
  罗岩愕然,秦风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这是怎么了?
  秦风却冷眼看了看错愕的两人,转头向下一项考试地点走去。
  罗岩看向宋一乾,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同样是惊愕莫名。
  第二项:策试。方法是,以《道德真经》为母本,从内列出五十题,考生作答,答得多且正确率高者,得分亦多。
  道教既为国教,《道德真经》精深的人便也多,出试题的博士,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学,策试题目,是怎么冷僻怎么出。这些考生不过都是些幼童、少年,对《道德真经》哪有那么深的钻研,于是,能答对一半者,就很了不起了。
  可这次,成绩出来后,还偏就有人得了高分,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这二人不包括罗岩,他玩性甚重,那有心思钻研书本,却是他的两位伴读。
  宋一乾,五十题答对了四十六题,秦风,五十题答对了四十七题。
  这成绩,连太常亦被惊动,连夜上了一道奏折,直言二位伴读聪慧不凡,值得为太子倚重。
  没人知道罗岩对了几题,反正岁考过后,三人便被宣布从太学卒业了。
  很快,宫内来人将三人接走。


☆、003

  养心殿。
  五年过去,罗尒苍老了很多,他虽一心向道,可道法好像并没眷顾于他。
  罗岩三人跪在地上。
  “岩儿,来。”罗尒对罗岩招了招手。
  罗岩起身,来到罗尒身边。
  罗尒将他拥进怀里,说:“岩儿,父皇老了,你可要做好接续大统的准备了。”
  “父皇……”
  罗尒微微笑道:“岩儿不必伤感,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臣民一直喊皇帝万岁,哪里就真的万岁了。岩儿啊,从今儿起,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玩闹了,父皇给你定了一位太傅,明儿起,你和秦风,宋一乾三人,就要去上书房听太傅讲课了。”
  罗岩腻歪在罗尒怀里,声音闷闷的:“父皇……”
  罗尒笑道:“傻孩子,父皇是未雨绸缪呢。你可要听父皇的话,否则,父皇要是被你气了,说不得哪天就提早驾崩了……”
  嫩滑的手捂住了国君的嘴:“父皇,儿臣不要听这些!”
  罗尒拉开他的手,笑道:“好,不说,不说。岩儿可知父皇给你定的哪位太傅?”
  罗岩闷闷地问:“谁啊?”
  “御史台宋岳和。”
  “一乾的父亲?”
  “唔。宋御史的学问,在我濯国来说,当真是首屈一指的,岩儿可真该好好跟着学学。”
  罗岩抬起脸,说:“好,儿臣听父皇的话,认真跟宋御史学,不过,父皇也要答应儿臣,今后切莫再说这些招儿臣伤心的话了。”
  罗尒笑道:“好,好,好。父皇答应岩儿,今后不说了。”
  太傅宋岳和,亲合有度,严厉亦有度。自被选为太傅后,每日在上书房给太子上课,宋一乾虽是他亲子,却比对待秦风更严。
  太傅宋岳和,学贯古今,又杂学旁收,知识很是渊博,除传授道教经文要义和“无为之治”之外,诸子百家经典都有讲授。
  这一日,太傅于正课将完后,忽然提到了儒家。
  “我朝虽以道教为国教,然诸子百家其实都有可取之处。像海外华夏大地,汉武之前,一直是百家争鸣的局面,各家学术发展,很是壮观,汉武时,儒家董仲舒提出‘天人三策’,被汉武采纳,从此,华夏大地,儒家一家独大,并被奉为国学,其他诸种学说,渐次没落。”
  罗岩问:“既然华夏大地以儒学为国学,想必这儒学应该有独到之处。”
  宋岳和颔首:“正是。刚刚臣也说过,不止儒家,诸子百家都有可取之处。儒家经过多年演绎,后来形成‘仁’说,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虽各朝奉行儒学的统治者未必能做到,但民本思想还是值得称道的。儒家经典概括为‘四书五经’,太子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罗岩道:“太傅既这么说,想必这些经典都读过了。何不举一篇讲解一下?”
  宋岳和笑了:“臣遵旨。”
  他想了一下,说:“儒家典籍甚多,臣最为推崇的还算《诗经》,《诗经》里有一篇名为《击鼓》,内容为: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罗岩自小受道家熏陶,道家主张清心寡欲,经文典籍所述的亦不过劝人修身养性,节欲而和于道,哪里听过这么□裸表述感情的诗句,初听之下,只觉回味无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罗岩只觉心旌摇荡,不知为何,目光却往身侧的秦风看去。
  秦风依旧是千年冰山脸,脸部侧面,线条刚硬,嘴唇因为紧抿,唇上细纹便锁得很紧。
  罗岩看着看着,突然想到,秦风的脸,触摸的感觉会怎样,会是看上去的那么冰冷吗?
  呸!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罗岩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
  宋岳和还在解说诗文:“诗文所表述的生死不渝的深情,虽然令人向往,然,为政者却须看到这诗文因何而写。若诗中士兵不曾从军参战,何来与心爱之人分离之苦?然,士兵为何从军参战?自然是为政者之故。战争,因缘甚多,归根结底不过一‘利’字,看淡利,自然少战争,这却和我濯国奉行的道教思想‘无为而治’不谋而合……太子?”
  宋岳和在滔滔不绝,罗岩却有些心不在焉。
  “啊?”
  宋岳和以为他是累了,想着今日正课反正已经结束,太子毕竟还年少,早些下学亦无不可。
  于是,便说:“那今日便讲解到这里吧。”
  宋岳和没有想到,一篇《击鼓》,改变了罗岩一生,亦改变了民炫大陆的未来。若是他能先知,他还会在正课之外,多此一举地讲解《诗经》么?
  此后,罗岩对太傅正课之外讲解的内容更感兴趣了。
  那日,太傅讲解《关雎》,罗岩自动忽略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却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感触起来,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往秦风看去,不明白为什么近日以来,自己的梦里都是他,明明日日相见的,晚间,他告退后,自己就忍不住又开始想念。
  宋一乾明明和他一样是伴读的身份,自己对前者就没这样挂念的感觉,这是怎么了?
  光阴似流水,一晃又两年。罗岩已经十四岁了。国君罗尒的身体却更糟了,他不再闭关,独居养心殿,除了太子,基本上不见任何人。国事一如从前,内阁拟定,而后向他报备。
  这日,罗尒把罗岩招来。
  罗尒靠在龙床上,眼睛不停打量这个唯一的儿子。
  十四岁的少年,精力旺盛得很,刚刚不知在哪玩闹,额际一片汗湿,丰润的脸白里透红,许是跑急了的缘故,呼吸还有些急促,鼻翼不停煽动。
  身量却已经长开,至少,比一般的同龄人都高了。一身紧身袍服,勾勒出少年修长的身材。
  长大了,该是个怎样祸害姑娘家的角色啊!
  罗尒轻笑。
  “岩儿,过来。”
  罗岩走近:“父皇。”
  “在哪玩闹呢,怎么都是汗?”罗尒抽出自己的帕子,轻柔地帮儿子擦起汗来。
  罗岩笑道:“没呢,儿臣已经长大了,哪里还像以前那样疯玩。刚刚是一乾的兄长,宋无影进宫来,教了我们几手拳脚,儿臣练着有趣,就多练了会,这才都是汗的。本想洁身后再来见父皇,可又怕父皇等急了,就跑过来了。”
  罗尒笑道:“岩儿也以为自己长大了啊。”
  罗岩强调道:“儿臣已经十四岁了!”
  罗尒笑叹:“是啊,岩儿都十四岁了,父皇四十八岁那年生了你,如今父皇都六十二了,花甲早过,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岩儿,父皇想看到你娶妻生子呢。”
  罗岩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父皇……”
  罗尒笑说:“父皇近日帮岩儿筛选了不少闺秀,看来看去,还是宋太傅的幼女最为合适。不管是样貌性情,还是家世,足以为岩儿之后。况且,宋氏一向与皇室亲厚,一乾又是你的伴读,联上姻亲,岩儿日后也省心些。”
  罗岩想拒绝,可是又找不出理由:“父皇……”
  罗尒叹息,轻轻抚着罗岩的背,说:“岩儿不想那么早成亲么?那就先定下来,过两年再成婚。父皇身子虽不如从前,熬个两三年应该还不是问题。”
  罗岩红了眼,心头难受得紧:“父皇,若是儿臣不成亲父皇一直能陪着儿臣,那儿臣宁愿这辈子不成亲。”
  罗尒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背:“傻话,哪有人不成亲的。切莫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
  自这日后,国君罗尒便有意让太子罗岩接触政事,他自己也一改初衷,开始对国事热心起来,兴致来了,还会挑选几个折子给罗岩试着批阅。
  于是,罗岩便再无玩闹的空暇,每日忙得团团转。
  一早起来,请过父皇和母后安后,便去上书房听太傅讲课,一听便是一上午,下午去养心殿,跟着父皇学习如何处理政事,然后陪着父皇一道用晚膳,请过晚安后,才回东宫歇下。
  日子是过得很充实,罗岩却总觉得怅然若失,他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股郁郁不快的情绪始自何来。
  太子婚事终于被提上议程,或许国君的心思早已被众臣猜透,内阁大臣提上来的名单,居然都只有一人,太傅宋岳和幼女宋钰香。
  于是,这事便定了下来,只待两年后成婚。
  纳采那日,罗岩难得清闲了一天,便带着两位伴读出宫私访去了。
  潍城奢华,一如既往,罗岩却有些意兴阑珊。
  宋一乾见太子四顾茫然,便笑说:“太子,礼部官员刚刚前往寒舍行纳采之礼,要不要去看看?”
  罗岩下意识往秦风看去,入目的依然是张毫无表情的冰山脸,一阵烦躁窜上心头,口气有些不耐:“不了。那是礼部的事,本宫若是去了,除了妨碍他们,没有别的益处。”
  “太子?”宋一乾一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耐烦了?
  罗岩挥挥手,抬步往一间酒楼走去。
  秦风一如既往,跟上去,距离不超过五步。宋一乾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于是,也跟了上去。
  “小二,拿最好的酒来,菜随便上几个。”罗岩靠窗坐下,心头的烦躁越来越盛。
  两位伴读不敢坐,罗岩看了一眼,说:“坐吧,又不在宫里,不用守那么多规矩了。”


☆、004

  宋一乾本来想就罗岩的婚事打趣几句,现下见正主儿似乎闷闷不乐,打趣的话便咽回了肚子。
  小二拿上一大堆好酒。
  罗岩不等菜上来,便拍开酒封,也不倒入酒杯,提起酒坛便一通猛灌。
  “太子……”宋一乾想阻止。这么喝很容易醉的。
  秦风微微摇了摇头,打断宋一乾的话:“随他吧,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憋在心里,让他发泄出来。”
  宋一乾一愣,他怎么不知道近来发生什么事烦扰到太子了?目光狐疑地看向秦风,两人同时待在太子身边,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事,秦风看到了,而自己没看到?
  秦风不再说话,拍开酒封,将酒倒入海碗,然后递给罗岩。
  罗岩正嫌就酒坛喝不舒坦,洒出的比喝进嘴里的还多,秦风的善解人意之举,他便不去拒绝,接过海碗,一扬首,一干而净。
  转眼,两坛酒下了肚,罗岩面色潮红起来。
  小二送上菜,摆在桌上。
  没人动筷。
  罗岩目光迷离,把海碗满上,说:“你们也来,陪本宫喝个够。”
  宋一乾担心地说:“太子,酒醉伤身。”
  罗岩已经有些醉醺醺了,他转头看向秦风,说:“秦风,一乾担心本宫身子呢。你呢?你怎么说?”
  秦风提起酒坛,满上一碗,说:“秦风陪太子一醉。”
  “秦风!”宋一乾喝道。
  秦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能让太子憋着,憋久了比醉酒还伤身。”
  宋一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惚觉得,三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两人好像更亲密了,自己在这中间,怎么就有些格格不入了?这状况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醉醺醺的太子,呢喃了一句话,令宋一乾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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