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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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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被推挤了多久,人群才渐渐稀少起来,汹涌的人潮在各个岔路口各奔东西,开枝散叶般疏离起来,寥寥几个路人从唐尘身後步履匆匆的走过,只剩唐尘一个人有些惘然的站著,看著面纱後同样疏离的街道,似乎自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那个人。 

只可惜当自由被绑上依赖的枷锁时,自由的滋味就不再甜美。唐尘簇著眉,与其说他此刻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著,却更像是在等著什麽。他四下望去,星罗密布的屋舍和纵横交错的道路,密密麻麻如蜘蛛织网的把他困在中心,唐尘疑惑了一会,不知道听到了什麽声音,猛的抬头看去,这才看到空中居然屹立著一座祠堂,通体用黑漆刷就,染著森森鬼气,被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支在半空,从祠堂的飞檐到石柱下的大铁钉之间,还连著数不清的粗大铁链。 

唐尘一愣,看著这座突兀而压抑的建筑,不知道为什麽胸口突然有些疼痛,正想走进了细细打量的时候,铜铃骤响,一辆马车从身後呼啸而来,赶车人大声叫喝著:“让开!都让开!别挡道!”那车夫一路疾驰过来,哪想到会有人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站在大道中间还不闪不避,眼看著那个头戴帏帽的少年就要被骏马踏在蹄下,躲避不及之时,少年却身形一晃,从车前消失了。 

那赶车人吓的面色惨白,猛的一勒马绳,听得骏马长嘶不止,四下看去,看到那少年不知怎麽的到了马车左侧,远远的朝他做了一个“下次下心”的手势,头也不回的朝另一边走去,正喘了一口气,突然发现那顶帏帽跌落在地上,当下大喊道:“这位小哥请留步,你的帽子!” 

唐尘听了这话,伸手往头上一摸,暗叹了声不好,几步上去捡起了帏帽,只是这样一耽搁,车里那位年轻轻轻的公子哥儿便显得甚是不悦,一撩门帘露了个头出来大声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爷的行程也是你能耽搁的。”那人露在帘外的面孔极为俊秀,只是穿金戴银的显得俗不可耐,正在骂个不停的时候,那双丹凤眼扫过唐尘,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只盯著唐尘看。 

可惜没看上几眼,唐尘就用帽子把面孔遮的严严实实,那公子当下就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叹息个不停,连声道:“可惜,唉,真可惜……”那车夫吓得不轻,显然他家公子这毛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一旁不住提醒道:“公子,唉,公子。”那公子不悦道:“你懂什麽,如此美人,使人见而忘俗。” 

唐尘听得眉头大皱,大步离开。那公子还在那大叹可惜:“尘世中竟有如此妙人,只可惜啊……”车夫头痛道:“可惜为什麽,莫非是因为看不到他了?”那公子不怒反笑道:“可惜,他是萧王府的人。唉,晦气,快走快走。” 

缰绳一抖,车子渐渐驶远。那位年轻公子嘴边还是一副流里流气的笑,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叹息道:“萧王府的人,迟早都是楚家的敌人。”  

摄政王府。 

萧青行看著那张拜贴,一时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良久才冷笑道:“我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楚丞相的吗?怎麽今日楚公子又上了拜贴。” 

老管家跪在男子脚边,轻声答道:“楚公子不过是布衣卿相一介书生,又从未往来过,於理於情,小的本不该帮他递这张拜贴,只是,他背後毕竟有硕大一个楚家。” 

萧青行漠然笑道:“仅止於此?” 

管家连忙续道:“他……他毕竟是楚三公子啊。天下文采占一分,武艺占三分的楚三公子啊。听说他甘愿为亡母守孝三年,却不知为何三年未满就出来了。” 

萧青行微闭双目,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突然,他唇边绽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轻声道:“让他进来,我会会他。” 



天衢府。 

天衢府尹跪在地上的时候,依然搞不清这位王爷所来何事。可在他跪到地上的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因为萧丹生踩住了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关上城门。我要找一个人,如果街上找不到,就给我一户户的搜。” 

他说完後,才慢慢的将那双奢华的靴子从府尹红肿破皮的手上移开。府尹应声不止,连忙嘱咐人去办了,他只是不明白,传言这位王爷五年来一向和颜悦色,从未迁怒於人,向来是最好相处的,怎麽今个……? 

他想著,不经意的抬头看去,看到了萧丹生深不见底的眸子,就像是不见了刀鞘的刀,泛著让人心寒的杀气。那府尹往後一仰,坐倒在地,吓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丹青劫14 '3P' 


安定而慵懒的度过了五年的宣州又一次从沈睡中被人惊醒,当两扇厚重的城门堵死了进出的入口,一直在城郊镇守的禁军骑马入城,早就习惯好逸恶劳的人群第一反应竟是兴奋,看热闹一般的从房舍中出来,指手画脚说个不停。直到萧丹生骑著乌骏,冷漠的面孔从密密麻麻的禁军之中掠过,一挥右臂,说了一句:“给我搜。” 

那支严整的军队如飞蝗一般散入人群,惊叫声这才迟钝的哗然而起,平民无论男女,脸上的面纱一律被闪著霜寒的刀刃划破,然後是房舍,倾翻的杯碗声如雨打芭蕉一般,掀起的被褥闷声被掷在床下,漆柜,地窖,房梁,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一切的搜索残忍而井然有序的进行,他们早已熟悉这样掘地三尺的搜寻,就像是五年前那次血腥的屠戮,被铁甲包裹的军旅狂笑著在街道上狩猎撒网。 

萧丹生冷眼扫过一个嘶声哭叫的老妪,催动胯下乌驹,走到一户被搜的面目全非的民房前,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随手扔进房内,人群缄默的看著这一幕,啜泣声渐渐变成哗声一片。萧丹生不由冷笑,眼中的焦灼和杀意渐渐浓郁成深不见底的情愫。无论是怎样满地狼藉的浩劫,都能让放在瓦砾上的一张银票抚平所有创痛。 

拥满人群的街道渐渐静了下来,不少有心人盘算完损失和所得之後,都放松下来,佯装大度的为自己辩解开来。他们笑著开始议论:“是抓逃犯吧,竟然亲身调遣,萧大人真是辛苦呢。”“就是就是,配合查案的话,本就是我们该做的。要是家里躲了逃犯,真让人想起来就害怕。碎点东西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哪有这老命……” 

人群议论了一会,又渐渐静下来,彼此心领神会的微笑。破门而入的噪音像是财神进门的先兆,杯盘狼藉的破碎声更像是金银落地。破坏和重建在这条主道上更加肆无忌惮,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搜寻一无所获。 

隔著几条街道之远,那个头戴帏帽的少年本来还在低著头寻路,突然察觉到身旁人流的骚动,迟疑了一会,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匆匆忙忙的随著人群向前走去,越走越快,连周围不住的嬉笑声都远去了,少年只嫌速度慢,足间点地,正准备施展轻功从人群中绕过去时,一只手用力的扯住了他,少年一惊,袖中匕首毫不犹豫的反刺向对方胸口,这个时候却不知从哪又伸出几只手,牢牢制住了他,少年勉力挣扎了一会,却还是被这群哪里冒出来的人按倒在地上,眼睁睁看著人流从身边滑过。那些人用白帕塞住少年的嘴,一边捆起他,合力将少年往回拖去。 



摄政王府。 

楚三的拜见无异是一场一方异常沈默的对峙,只剩下那个看起来比传言中年轻极多的青年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手里抓著一把瓜子摇头晃脑的吃:“虽然我只是在轿子里瞄到了他一眼,还是神魂俱醉。那美人真真是笔墨难描,若是能让我搂一搂他的腰,即便是立刻就死了也是欢欣的。” 

萧青行静静的抿茶,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听那人谈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豔遇,此刻才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楚公子果然趣人。” 

楚三瞪圆了眼睛怒道:“摄政王莫非是不信我?我打赌摄政王府也没有这样的美人。” 

萧青行轻笑道:“哦?”那袭暗青色的官服更映得这份笑容冰冷如水,楚三恍如未见,歪著脑袋兴高采烈的说:“摄政王要不要见见他呢。” 


(更新至14)





萧青行听了这句话,居然大笑起来,半晌才大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啊。”说著似乎不愿再谈,从容站起来,随意的结束了这次交谈,向静水阁外走去,路过楚三身侧,顿了一会,轻声补了一句:“传言楚公子谋略出众,是难得的人才,风月纵有千百旖旎,也该多少为国出些力。” 

“楚三谨遵教诲。”那人诚惶诚恐的声音从背後传来,那张面孔却半隐在光影之中。 

“爷。”那车夫依然恭候在摄政王府外,楚三笑的手舞足蹈的,几步绕过他,伸手掀开轿帘,看到轿中端坐著一个头戴帏帽的人,楚三有些迷醉的看了他一会,这才有些拘谨的坐到那人身边,那车夫虽然早就知道那人脑子里的主意一步三变,但接到那人最後那道捉人的命令,还是颇为哭笑不得,当下叹息一声:“爷,你既然知道人家是萧王府的人,为什麽又改了主意,抢到别人头上。” 

楚三此时正拿了一方熏的香喷喷的丝帕装摸作样的擦脸,听了这话,嘟嘟囔囔的说:“我好可怜……老头子叫我明日入朝为官,今天就得连著拜见十多个朝臣,幸好我今日得了美人。就算明知不该动,可叫我如何放得了手。”他说著,又痴迷的看了一会身旁那人,漆黑的眸子发著光,脸上也兴奋的一片晕红。 

那马车一路向前驶去,不料走到半路,突然被一阵喧喧闹闹的声音拦住了,楚三听到车夫大声怒骂的声音,坏脾气又被挑了起来,正准备掀开门帘的时候,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从外面斜刺进来,将门帘一划为二,楚三一惊之下,不自觉地出了手。等到竹帘碎成断竹,哗拉拉的掉落在地上,那柄锋寒逼人的剑也在楚三的指尖碎成数节。 

帘外站在暗红官服的男人,眼神如同嗜人的黑色旋涡,身後是不计其数的士兵,他随手扔下剑柄,表情分不清到底是冷漠还是焦躁,轻声对轿中人说了一句:“打搅了,例行公务。”楚三张了张,这件事大出意料之外,让他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明知大事不妙,也得紧咬牙关,表情阴沈看著萧丹生有些激动的伸出手去,颤抖而缓慢的掀开轿中那人头上的帏帽,正想著大事休矣的时候,突然看到萧丹生表情厌恶的撤回手去,一愣之下连忙转头看去,发现身旁坐的人哪里是先前那个少年,分明是自己手下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 

楚三目瞪口呆的看著萧丹生挥手放行,直到车子驶远,才似乎缓过气来,伸手去探试那人的鼻息,这才发现那人的僵硬是因为断气良久,并不是他以为的被制住了穴道。只怪他当时色迷心窍,竟是毫无察觉。楚三一想到刚才自己脸红心跳的那些旖念居然是对著一个面目可憎的死尸,强忍著才没有呕出来,沈思良久才苦笑道:“真可怕,他究竟是怎麽逃跑的。美人果然难求,虽然该说……幸好他跑了,却还是遗憾不已……唉,可惜,可惜。” 

马车一路驶到宫墙外才停下,楚三摇著头,嘱咐车夫去处理这辆晦气的马车後,熟门熟路的亮了一下腰牌,穿过侧门进了宫,不知绕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在那大的惊人的亭台楼阁外,小声的唤了几句,等了好久,才有一个侍从跑出来,轻声道:“楚公子,你还来干什麽,圣上说了不见你的。” 

楚三脸上红一片白一片,良久才小声唤道:“你为何要那麽小气,我不过是动了你身边的丫鬟罢了……我说了会赔一个天下最美的人给你的,本来已经……” 

那侍从皱著眉头开始赶人,楚三急急忙忙又补了一句:“我明天就入朝为官了,往後……” 

那侍从再听不下去他这些无头无尾的言辞,手中拂尘一扫,将那楚三请离了帝苑。 


(更新至15)




夜雾沈沈。 

萧丹生坐在主座那张檀木大椅上,手指一直在无法克制的轻微颤抖著,头顶高悬著文治武功的御赐匾额,下方供著一柄儿臂粗细的银枪,似乎有了一定的年月,可枪尖在黑暗中依然绽了点点寒芒。墙壁上挂著一幅猛虎下山图,画上那只吊睛白额的老虎身形矫健倨傲,似乎随时都能从画中一扑而下。 

堂前那两盏白色灯笼一直没被吹熄,昏昏暗暗的,原本灯火未燃的堂内被照的明明灭灭。萧丹生觉得有些冷,於是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有些迟钝的把白瓷酒壶最後一点温热的酒液倒入喉中,他觉得左手有些疼痛,掌心里被那个少年一笔一划划过的痕迹在掌纹的千沟万壑中的重叠著,先是让人心酸的痒,再是让人心伤的痛。 

几天内漫延小半个皇城掘地三尺的搜寻,依然一无所获,纵使知道他就在这个城里,或许只隔了几个街道,再过一天,两天,三天,终究有一天能重新用臂膀把他关在怀里,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可这种空空落落的落寞和无可忍耐的焦灼,却一再锥心刺骨疼痛难忍。 

他枯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不再期许有人会冲堂外屏著呼吸遛进来的时候,才站起身来,走进一轮朗月下。就在这时,他的脚步顿住了,空气中不知何时中融进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有双白晰瘦弱的手从他背後伸出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萧丹生沈默了很久,才冷声斥道:“你还知道要回来?” 

他从来不曾这样对那人冷言冷语过。身後那人努力踮了会脚,依然不能适应萧丹生的高度,更不可能用声音回应什麽,只是发出细小的几声“咿……”後,就不再尝试为自己辩解。萧丹生感觉到覆盖在他眼睑上那双冰冷的手要撤离,冷哼一声,抬起右手,用力的压著那人的双手,一点一点的用力,紧的直到眼珠子在柔软的手心下微微颤抖起来,这才一点一点地放手。 

萧丹生慢慢转过身来,细细的看著身後的少年。唐尘在外面饿了两三天,看上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下有淡淡的一圈暗青色,脸颊上是青紫色的淤痕,身上也从未像此刻这样邋遢过,到处都蹭的脏兮兮的,沾满草梗树叶,帏帽不知遗落在哪里,还跑掉了一只鞋,弄得那只白皙赤裸的脚上全是细小的伤口。 

可在萧丹生眼里,不知为何却觉得他比以前还要好看些,男子就那样冷著面孔看了很久,直到少年露出困窘受伤的眼神,萧丹生才撤回目光,大步走回堂中,取了一样事物,用力塞进少年手里。“给你。”那人的语气依然不好,唐尘浑浑噩噩的低下头去,看见手里握了那个一直想要的风车,那东西被晚风一吹,正有气无力的转动著,竹柄上缀著一张写了一生一世字样的小红纸片,在冷风中瑟缩著。 

唐尘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用力的握著那风车,像是握住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样。萧丹生顿了一下,终於在少年潮湿温润的眼眸中败下阵来,低下头去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头,良久才轻声说:“我一直在找你,我担心你,不是故意要凶你。” 

少年咬著牙颤抖了一会肩膀,努力把自己埋进男人的怀里。这外面再大,他想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一个人的怀抱。随即,萧丹生的左手又重新感受到指尖在掌心滑过的触觉。那少年写道,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找不到路,有人绑住我。 

他写到这里,犹豫了一会,眼中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略去了他杀人逃离的经过。他下意识的将手又在衣服上蹭了蹭,脸上还是一副善良而憔悴的样子,萧丹生一愣,随即暴怒道:“谁?是谁?” 

唐尘心中於是有些欢喜起来,那个人为他而生的怒气就像是剑尖上的那滴蜜,明明是伤人的东西,舔起来却是甜的。当唐尘仔细定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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