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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高考报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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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过三个多月后,令李倩更发愣的事发生了。

那天,儿子放学回家后吃完晚饭,照例一个人关在自己的那间小屋里。李倩呢,则在自己的卧室赶着一篇明天就要发排的新闻稿。像通常一样,过10点半后,她就会轻轻敲一下儿子的房门,问问儿子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夜宵。

“儿子,说话呀!”李倩感到有些奇怪地追问了几声。

背对着她的儿子仍然不说话,直挺挺地坐着,并没有像睡着的样子。于是李倩走了进去。当她看到儿子的模样时大吃一惊:以往虎头虎脑的儿子,今儿个咋傻瓜似的愣在那儿,两眼朝着黑洞洞的窗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怎么啦?小虎小虎!”李倩使劲地摇晃儿子,直到她急得快要掉出眼泪时,儿子总算不紧不慢地吐了一句话:

“其实我对考大学一点兴趣也没有。妈,真的,我不想考大学了。”

什么什么?你给我说说清楚!李情惊愕得半天没把张着的嘴合拢。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你给我说说清楚!”李倩急得直跺脚。可儿子说的还是上面那句话,任凭妈妈怎么跺脚,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这一回,李倩哭了一夜,她是搞新闻的人,平时见多识广,小虎突然出现这种精神状态的后果太可怕了,这不仅意味着当妈的这几年来花费的精力付之东流,更严重的是,盼望孩子考大学的愿望将成泡影。

第二天一早,小虎还是机械地在6点起床,可这回当妈的李倩

在单位,因为儿子得了“精神病”而上不了学后,李倩总感觉那几位家中也有正在准备高考的子女的同事,似乎总用异样的目光在看着她,而且让李倩不能容忍的是,她们的每一个笑声似乎都在有意嘲讽她。

“有什么好笑的?”一天,李倩实在受不了了,便拍案大怒。当时编辑部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李倩在身后隐约听到有人在轻轻骂她:“准是也得了神经病。”

“你们才是神经病呢!”李倩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在编辑部又哭又闹了一场。当她被单位的一个主任送回家时,她一下想到了自己没了脸面,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回头看看愣在一边的儿子,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抱住他大哭了一场……

然而眼泪救不了儿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小虎的父亲因为工作忙,放下几千块钱又离开了家,小虎的爷爷奶奶倒是与李倩一样着急,但又急不到点子上。怎么办?李倩想来想去仍不愿轻易放弃小虎的高考,因为从老师那儿知道,小虎他们的课程实际是早已学完了,现在直到高考,所有时间里就是重复地做各种试卷,没有新课。这情况让李倩产生了一个念头:儿子不去上学,只要安排好,一边治疗一边照样可以争取参加7月份的高考。到时候也许让那些笑话我李倩和小虎的人大吃一惊呢!

行,就这么干!目标一定,李倩倒是心情平静了许多,对小虎的治疗也进入了正常的安排之中。

她想,先必须把小虎学校每天的学习安排弄到手,这样就尽可能地让儿子与班上的同学复习内容接近。为了做到这一点,李倩又是塞红包又是说好话,跟小虎的几个任课老师达成“协议”——每天放学之前,她到学校把当天复习的内容记录下来,然后回家给儿子布置。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特费时间和精力。李倩每天要准时赶到学校,否则人家老师就回家去了,这就等于影响小虎后一天的学习。李倩又常常不能守时,而任课的老师也常常有其它事不能在约定时间跟李倩见面。有一次为了等物理老师,李倩左等右等了三个多小时,后来才知道那位老师生病住院没有来!在西北风里冻了几个小时不说,第二天李倩还不得不掏出一百多元钱买了礼品上医院看望人家。不这样做还能有什么法子?拖着疲倦不堪的双腿回家的李倩,瘫坐在木椅上,对着镜子里那似乎一下老了几岁的影子,那辛酸的泪水忍不住哗哗地流淌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来。李倩充当着有病的儿子的“家庭老师”的重任,每天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所有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儿子的学习上,其实她的工作中相当一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也在为儿子准备这准备那,好在报社的工作弹性很大,这使李倩有机可乘,否则换了那种上下班都要签到的企事业单位,她李倩早被老板“炒就鱼”了。

时至1999年7月的那个高考日子,北京的天气突然异常凉爽。当几十万家长和考生山呼万岁满脸笑意地走进考场时,小虎突然对她说:“妈,我觉得自己没有把握,我想明年再参加高考。”

李倩久久地看着儿子,她心里真想大喊大骂“你这个王八蛋”,可嘴上没吐半个字。她只是朝儿子点点头,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痛哭了一场……她感到过去几个月、几年的辛辛苦苦全都白废了。哭过之后,李倩又重新抖起精神,认真地叫来儿子,坐在她面前。

“小虎,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我们还必须像从前一样我安排你做题,争取参加2000年的高考。”李倩俨然像一个严肃的教父,让儿子在自己面前起誓。

“妈,明年我一定参加高考。”儿子起誓道。

“这不,又快一年了。我和小虎从来没有放松过一天。其实着魔的倒是我,因为孩子还在家里治病,能够稳定就行,所以凡是听说外面有什么对高考有好处的事、名师开的复习班,我几乎都要去看一看,了解了解。这不,你都看到了,为了这,我如今早已变成了一枝枯萎的花了……”李倩朝我苦笑道。

“想开些,高考虽然重要,但儿子毕竟更重要嘛。”我想不出更具说服力的话来安慰老同事。

李倩嘿嘿冷笑道:“话这么说,可是儿子已经这个样了,如果还考不上大学,今后他这辈子还会有什么前途?”

我想了想,真的答不上来。

也许这正是中国千千万万父母想的同一个问题吧!我不能不再次深思。

●猪棚陋室里扶起两个娃儿上大学

在采写这部作品时,正值1999年高考的最紧张时刻。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则北京广渠门中学“宏志班毕业生全部考上了大学”的新闻消息,于是便决定去采访“宏志班”毕业生们的家长。

高全根,是“宏志班”班主任高金英老师向我介绍的第一位家长。高金英现在也算是北京教育界的名人了,但她一讲起高全根一家为了孩子求学的事,就会情不自禁地落泪。高老师把高家的地址抄给我后,第一次我竟然没有找到。因为高家没有电话,我只能估摸着节假日他家应该有人,所以就在五十周年国庆放假的那几天里找他们。

这一日,我骑车去崇文区幸福大街的樱子胡同寻找高家。关于北京的穷人我以前有所了解,也到过一些贫困家庭,但此次高家采访却又使我“大开眼界”,原来住在小胡同里的北京穷人还有那么多啊!高家住的院子是个“门”字形三层简易楼,里面到底住了多少户人家我估不出来,反正从我踏进那个所谓的院子时,就得注意两边搭建的小棚棚可别碰了自己的头,扎了自己的眼睛。才下午三点,可那楼道里得摸着黑走,因为狭窄的通道上既没有照明,更没有一个窗子,各家堆放在两边的物品使留下的通道刚够过一个人。走道一侧还有一个公用水笼头,那水笼头上有一把很粗笨的锁箱。接我上楼的高全根师傅告诉我,他们一层楼的人全都在这一个笼头上用水,所以大家有个习惯,一到规定时间就得把笼头锁上,以防浪费或另层楼上的人来窃水。我听后真忍不住要笑:都到网上购物时代了,可这儿的百姓还在过着20世纪60年代的生活呀!一点没错,当我走进高全根家时,这种感受就更强烈了。

老高的家只有一间房子,总面积十五点七平方米,没有厨房,更没有厕所,也没有内间外问之分,里面竖排着的一双一单两张床,双人床上面搭一个小阁层。老高说他两个儿子上大学之前就有一个睡在上面。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无法睡下四个成年人。老高苦笑着解释,1996年3月他住进这儿后,就没有一天是全家回个人同时在这间房子里睡过,如果孩子回来了,就是他和妻子到单位去“值班”,如果孩子上学住在学校,他才和妻子有可能“团圆”。房间里除了两张床以外,就剩一个三展桌和一个木箱,木箱上面是一台二十时的新电视。老高说这是他家为“迎国庆”多年来添过的惟一的东西。我听后心头直发酸,是啊,建国都五十年了,就在我们首都北京,竟然还有像高全根这样的贫困户!老高很客气,要给我烧水,我说不用,他非要烧,可他家连个水壶、水瓶都没有,只能用那个做饭的大铝锅,搁到走廊里他的“露天厨房”去烧。

当老高用双手端着大铝锅为我倒水时,我不由感叹地说你这儿太艰苦了!这位共和国的同龄人却连连说:“我们全家已经知足了,很知足。”

这是怎么说的?我不明白。

老高很认真地告诉我:“这房子还是北京市市长亲自批的,要不我全家现在还住在郊区的猪棚里呢!”

看我惊诧不堪的样子,于是老高便给我讲起了他作为北京知青为了孩子能回城上大学而有过的种种辛酸经历——

高全根原籍是河北深县人,1957年来到北京的父亲身边。1964年上的北京43中学。两年后,“伟大领袖”关于知识青年一定要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的号召出来了,高全根是班上第一个人团的干部,在学校动员学生们上山下乡时,老师问他能不能带个头?高全根说行,随后拿起笔就写了下面一行字:我,初三班高全根,坚决申请到内蒙。写完后就交给了学校。回家后他也没有让父母知道。“就是知道了,当时他们也拦不住。”高全根说。没几天,军宣队就批准了他和班上的另外十五名同学,一起到了内蒙古四子王旗。高全根说他们不是兵团,而是真正拿工分的牧民。这是1968年的事。到1971年时,与高全根一起下乡的另外十几位知青走的走、跑的跑,只剩家里没门路又穷得叮当响的高全根还留在当地。一天,他到公社开会,公社干部对他说当地的乌达矿务局五虎山矿要招工,问高全根去不去?他说那就去吧。就这样,他被幸运地招到矿上当了一名每月拿八十二元工资的挖煤工。这在当时,能从牧民变成吃“商品粮”的工人简直就是进天堂一般。但那里毕竟是个风沙和冰雪围聚的戈壁滩,矿上的生活也极其艰苦。那时知青们对自己的前途不抱任何幻想,不多久高全根就和矿上同事的一位表妹结了婚,之后就有了两个儿子。那时全家人就靠他一个月八十二块钱工资维持着。到了80年代中后期,知青可以回城了,高全根因为当了矿工又成了家,所以按最初的政策他只能把一个孩子送回北京。到了1992年,知青政策又有新的说法:只要能找到接收单位,就可以把全家迁回来。已经离开北京二十多年的高全根觉得这是个机会——主要是为了孩子将来能有个大学上,所以便托人联系了京郊的一个接收单位,于是全家回到了久别的北京。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北京的变化令高全根这位北京人面临了许多他想像不到的事,其中最重要的是房子问题。

接收单位说了,我们可以勉强接收你,但房子是绝对不可能解决的。北京有色金属粉末厂能接收高全根的最大原因是:这样的工种一般人不愿意干。然而一个四口之家不能没有房子呀!北京又不像内蒙农村,随便搭建一个小棚棚没人管你。在内蒙苦了二十多年的高全根,没有想到偌大的一个北京城,竟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着急啊,大儿子已经进高中了,小儿子也快进初中了,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怎么能让孩子上学读书呀!自己的一生也就这么着了,可孩子的路还刚刚起步,不能耽误啊!他高全根难就难在他是个穷光蛋返回北京的,且还拖着没有工作的妻子和两个读书的孩子。高全根在那接收单位一个月也就六七百块钱工资,他用这份工资养活全家四口人,已经省得不能再省了,哪有余钱在城里祖房?无奈,老高只好托朋友帮助。朋友把他带到市郊十八里店乡周庄一队的一个猪棚那儿,说这里有个猪场仓库反正也是闲着,你看能用就住下,不要一分钱。老高还没看一眼是什么样的地方,一听不要钱就连声说“行行,不要钱就行”。

高全根就这样在离别北京二十多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住下的“家”。那是什么家呀?大儿子第一个进的猪棚,又第一个“哇啦哇啦”地吓得从里面逃出来:爸,这地方不能住人,耗子大得跟猫似的!老高不信,哪有耗子比猫大的事嘛!他进去了,脚刚刚跨进去,突然从一堆草窝里“噌噌”窜出两只硕大无比的耗子!老高惊呆了:犹豫了,可他想不出还能为妻儿找到另一个可以跟这儿相比的地方——这儿不要钱,什么都不要。

“那几年怎么过来的,我现在连自己都不敢去想一想。”老高说,“也不是我这个人好将就,或者说我们这些当知青的家庭好将就,没办法,我当年离开北京时就带着一床被子和一本语录,现在回北京时是带着老婆和两个大儿子回来的,能回到北京就是场梦。我跟妻子和孩子们经常说,我们是北京人,但又不全是,既然现在户口能落在北京,算是最大的福气了,其它的咱们啥都不要跟人家比。妻子和孩子都是听话的,他们跟着我已经吃惯了苦,但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这种苦,和其它的苦不一样,这才叫苦呢!是那种不像人过的日子的苦。就在我回北京前几年那么难的情况下,也没有耽误过孩子一天的课。住猪棚后,我给他们每人买了一辆自行车,我自己也有一辆,是送他们两个,外加接送妻子和自己上班用的。十八里店乡到最近的南城边也要近一个小时,而且很长一段路没有公共汽车。我每天要很早起来,五点来钟就得先送儿子走,儿子再倒换两次车,再骑自行车在七点左右到校。约摸六点来钟,我回到家后忙吃上几口饭再带妻子出门,将她送到有公共汽车的地方,让她好在一个单位做临时工。之后我再蹬车上自己的单位。晚上也是这样,先把妻子接回来,再去车站接儿子,每天儿子们回来最晚,不会早于八点钟。我看着孩子很争气,他们从来不吭一声苦,穿的衣服是破的,睡的地方就是猪窝,前面没有门挡,后面的窗没有玻璃,冬天刮风能钻进被窝,夏天最难受,蚊蝇到处都是,蚊帐根本不管用,孩子们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嘴已有一厘米长、身子跟苍蝇那么大的蚊虫!我说我也没有见过,这只有在多少年没人住过的野棚草窝里才能见得到。我和妻子反正每天下班后就没什么事干了,可两个儿子不行,他们要做作业。冬天他们只能在猪棚的外面石板上做。你问有没有电灯?哪会有呢!是人家遗弃的猪棚,不会通水通电的。我们做饭靠的是煤炉,孩子看书做作业用的是油灯,一直是这样。冬天冷我们好像没有特别感觉,大概我们在内蒙古呆的时间长了。可夏天的日子就难了,猪棚不知有多少年没人用过了,那虫子蚊蝇横行霸道,我们一家就成了它们袭击的对象。每天一早起来,看到孩子们的身上脸上都是红一块肿一块的,我心里又难过又着急,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再新的蚊帐也不出三天就被大蚊虫咬穿了,真是苦了孩子们……”

老高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出话。

“唉——日子总还得过呗。”长叹一声后,他继续道,“那些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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