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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安德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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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我是否对禁烟政策不满?当然,因为现在我必须绕很多路去抽一根烟。可是如果你问我,我认为禁烟政策对不对?我会说,当然对,没话说。我喜欢烟雾缭绕的小酒馆或酒吧,因为那是一种迷人的气氛。但是我完全赞成在餐厅里禁烟,因为烟味会破坏了食物的香气,我心甘情愿走到餐厅外面去抽烟。所以说来说去,公共场所禁烟对我不是问题。不过我想谈的其实不是禁烟的政策或者香港强大的政府,因为,没有普选,反正你拿政府没办法。

媒体弃守

我想跟MM表达的是,我对香港的媒体觉得很奇怪。香港没有民主,但是有自由,媒体的独立跟批判精神,还是被容许的吧?公共场所应不应该禁烟,在德国媒体上起码辩论了三、四年,学者、专家、评论家翻来覆去全民大辩论。香港媒体上也有一些讨论,但是很少,很零星──当然,我主要说的是两家英文报纸;而且,你知道吗?香港的讨论说来说去都停留在禁烟的“执行”层面:说抽烟族会跑到人行道上去抽,二手烟的问题能不能解决,说酒吧餐厅可以怎样领到“准烟牌照”,说空气污染会不会变好。可是我很少看见有什么认真的讨论是冲着“公民权” 来谈的。问题的核心反而好像没人在乎:政府应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去规范公共空间 的使用?政府有没有权利这样高姿态地去“指导”人民的生活方式?不吸烟的“大多数”有没有权利这样去压制吸烟的“少数”?

嚼槟榔的人,是否政府也该管呢?以此类推,不刷牙的人,用了马桶不抽水的人,老是放屁的人……是不是政府都要管呢?

我知道讨厌烟的人很多,我也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我更知道禁烟可以带来比较好的空气环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一个如此侵犯个人空间,如此冲着弱小族群(吸烟族绝对是“弱小族群”)而来的法要通过时,你会以为,这个社会里的自由派会大声抗议,强烈反对,要求辩论。奇怪的是,一点都没有。MM你告诉我,难道香港没有“liberal”的存在吗?我读到的评论,简直像中学生的作文:先几句正面的,然后讲几句负面的,然后一个软绵绵的、四平八稳的总结。媒体的尖锐批性,在那里啊?

集体变笨

这么写,会让很多香港人跳起来。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说德国多么好──他们搞烂的事情可多了。可是就媒体而言,每个报纸都有它的批判立场,在公共场所禁烟这个议题上,保守的法兰克福汇报和激进的柏林每日新闻就会有截然不同的鲜明立场。我订过香港的英文南华早报,看了几个礼拜以后就退报了。我要的是一份报纸,对于香港的事情有深入的分析和个性鲜明而独立的评论,可是我发现报纸的内容和电视新闻基本上差别不大,多半也只是浮面报导而已。那我何不干脆看看电视新闻就算了。

你大概要说,是因为长期的殖民,缺民主的环境和素养,所以才会这样。我想问的是,那改变要从那里开始呢?报摊上花花绿绿的杂志报纸,大多是影星艺人的私生活探密,不然就是饮食、赌马跟名流时尚。MM,如果媒体不维持一种高度的批判精神,一个社会是可以集体变“笨”的是不是?香港的媒体在做什么呢?我看见很多香港人很辛苦地在争取普选,可是媒体还是把最大的力气和钱花在影星八卦上。那些力气和钱,为什么不拿来为香港的民主做点努力呢?提供公开论坛,激发公众辩论,挑战政府决策,培养年轻人独立批判精神……老天,不要再讨论禁烟区要多大、准烟牌照要多少钱,比这重要的事,太多了吧。真烦。

你的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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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生诘问

亲爱的安德烈:

我今天去买了一个新手机。在柜台边,售货员小伙子问我“您在找什么样的手机”,你知道我的答复吗?

我说,“什么复杂功能都不要,只要字大的。”

他想都不想,熟练地拿出一个三星牌的往台上一搁,说,“这个字最大!”

很显然,提出“字大”要求的人,不少。

你的一组反问,真把我吓到了。这些问题,都是一般人不会问的问题,怕冒犯了对方。我放了很久,不敢作答,但是要结集了,我不得不答。

反问一: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我是说,作为一个有名的作家,渐渐接近六十岁──你不可能不想:人生的前面还有什么?

我每两三个礼拜就去看你的外婆,我的母亲。八十四岁的她,一见到我就满脸惊奇:“啊,你来了?你怎么来了?”她很高兴。我照例报告:“我是你的女儿,你是我的妈,我叫龙应台。”她更高兴了,“真的?你是我的女儿,那太好了。”

陪她散步,带她吃馆子,给她买新衣新鞋,过街紧紧牵着她的手。可是,我去对面小店买份报纸再回到她身边,她看见我时满脸惊奇,“啊,你来了?你怎么来了?”我照例报告,“我是你的女儿,你是我的妈,我叫龙应台。”她开心地笑。

她简直就是我的“老人学”的power point示范演出,我对“老”这课题,因此有了启蒙,观察敏锐了。我无处不看见老人。

老作家,在餐桌上,把长长药盒子打开,一列颜色缤纷的药片。白的,让他不晕眩跌倒。黄的,让他不便秘。蓝的,让他关节不痛。红的,保证他心情愉快不去想自杀。粉红的,让他睡觉。

老英雄,九十岁了,在纪念会上演讲,人们要知道他当年在丛林里作战的勇敢事迹。他颤颤危危地站起来,拿着麦克风的手有点抖,他说,“老,有三个特征,第一个特征是健忘,第二个跟第三个──我忘了。”

他的幽默赢来哄堂大笑。然后他开始讲一九四零年的事迹,讲着讲者,十五分钟的致词变成二十五分钟,后排的人开始溜走,三十五分钟时,中排的人开始把椅子转来转去,坐立不安。

老英雄的脸上布满褐班,身上有多种装备,不是年轻时的手枪、刺刀、窃听器,而是假牙、老花眼镜、助听器,外加一个替换骨盆和拐杖。

老人,上楼上到一半,忘了自己是要上还是要下。

老人,不说话时,嘴里也可能发出像咖啡机煮滚喷气的声音。

老人,不吃东西时,嘴巴也不由自主地蠕动,做吸食状。

老人,不伤心时也流眼泪,可能眼屎多于眼泪。

老人,永远饿了吃不下,累了睡不着,坐下去站不起来,站起来忘了去哪,不记得的都已不存在,存在的都已不记得。

老人,全身都疼痛。还好“皱纹”是不痛的,否则……

我怎么面对自己之将老,安德烈?

我已经开始了,亲爱的。我坐在计算机前写字,突然想给自己泡杯茶,走到一半,看见昨天的报纸摊开在地板上,弯身捡报纸,拿到垃圾箱丢掉,回到计算机边,继续写作,隐隐觉得,好像刚刚有件事……可是总想不起来。

于是你想用“智慧”来处理“老”。

“老”,其实就是一个败坏的过程,你如何用智慧去处理败坏?安德烈,你问我的问题,是所有宗教家生死以赴的大问啊,我对这终极的问题不敢有任何答案。只是开始去思索个人的败坏处理技术问题,譬如昏迷时要不要急救,要不要气切插管,譬如自身遗体的处置方式。这些处理,你大概都会在现场吧──要麻烦你了,亲爱的安德烈。

反问二:你是个经常在镁光灯下的人。死了以后,你会希望人们怎么记得你呢?尤其是被下列人怎么记得:1)你的读者;2)你的国人;3)我。

怎么被读者记得?不在乎。

怎么被国人记得?不在乎。

怎么被你,和菲利普,记得?

安德烈,想象一场冰雪中的登高跋涉,你和菲利普到了一个小木屋里,屋里突然升起熊熊柴火,照亮了整个室内,温暖了你们的胸膛。第二天,你们天亮时继续上路,充满了勇气和力量。柴火其实已经灭了,你们带着走、永不磨灭的,是心中的热度和光,去面对前头的冰霜路。谁需要记得柴火呢?柴火本身,又何尝在乎你们怎么记得它呢?

可是我知道你们会记得,就如同我记得我逝去的父亲。有一天,你也许走在伦敦或香港的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的流动,也许是一阵孩子的笑声飘来,也许是一株紫荆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在风里摇曳,你突然想起我来,脚步慢下来,又然后匆匆赶往你的会议。那时,我化入虚空已久。遗憾的是,不能像童话一样,真的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俯瞰你们的后来。

可是,果真所有有爱的人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继续俯瞰──哇,恐怖啊。不是正因为有最终的灭绝,生命和爱,才如此珍贵,你说呢?

再这样写下去,就要被你列入“Kitsch十大”排行榜了。

反问三:人生里最让你懊恼、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哪一件事,或者决定,你但愿能重头来起?

安德烈,你我常玩象棋。你知道吗,象棋里头我觉得最“奥秘”的游戏规则,就是“卒”。卒子一过河,就没有回头的路。人生中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一个偶然注定另一个偶然,因此偶然从来不是偶然,一条路势必走向下一条路,回不了头。我发现,人生中所有的决定,其实都是过了河的“卒”。

反问四:最近一次,你恨不得可以狠狠揍我一顿的,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

对不起,你每一次抽烟,我都这么想。

反问五: 你怎么应付人们对你的期许?人们总是期待你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独特见解。可是,也许你心里觉得“老天爷我傻啊──我也不知道啊”或者你其实很想淘气胡闹一通。

基本上,我想知道:你怎么面对人家总是期待你有思想、有智慧这个现实?

安德烈,一半的人在赞美我的同时,总有另外一半的人在批判我。我有充分机会学习如何“宠辱不惊”。至于人们的“期待”,那是一种你自己必须学会去“抵御”的东西,因为那个东西是最容易把你绑死的圈套。不知道就不要说话,傻就不假装聪明。你现在明白为何我推掉几乎所有的演讲、座谈、上电视的邀请吧?我本来就没那么多知识和智能可以天天去讲。

反问六: 这世界你最尊敬谁?给一个没名的,一个有名的。

没名的,我尊敬那些扶贫济弱的人,我尊敬那些在实验室里默默工作的科学家,我尊敬那些抵抗强权坚持记载历史的人,我尊敬那些贫病交迫仍坚定把孩子养成的人,我尊敬那些在群众鼓噪中仍旧维持独立思考的人,我尊敬那些愿意跟别人分享最后一根蜡烛的人,我尊敬那些在鼓励谎言的时代里仍然选择诚实过日子的人,我尊敬那些有了权力却仍旧能跪下来亲吻贫民的脚趾头的人……

有名的?无法作答。从司马迁到司宾诺沙,从苏格拉底到甘地,从华盛顿到福泽谕吉,值得尊敬的人太多了。如果说还活着的,你知道我还是梁朝伟的粉丝呢。

反问七:如果你能搭“时间穿梭器”到另一个时间里去,你想去哪里?未来,还是过去?为什么?

好,我想去“过去”,去看孔子时期的中国,而那也正是苏格拉底时期的欧洲。我想要知道,人在纯粹的星空下是如何做出伟大的思想的?我想走遍孔子所走过的国家,去穿每一条巷子,听每一户人家从厨房传出来的语音,看每一场国君和谋士的会谈;我想在苏格拉底监狱的现场,听他和学生及友人的对话,观察广场上参政者和公民的辩论,出席每一场露天剧场的演出,看每一次犯人的行刑。我想知道,在没有科技没有灯光的土地上,在素朴原型的天和地之间,人,怎么做爱、怎么生产、怎么辩论、怎么思索、怎么超越自我、怎么创造文明?

但是,我也想到未来,到二零三零年,那时你四十五岁,地第四十一岁。我想偷看一下,看你们是否幸福。

但是,还是不要比较好。我将──不敢看。

反问八:你恐惧什么?

最平凡、最普通的恐惧吧?我恐惧失去所爱。你们小的时候,放学时若不准时到家,我就幻想你们是否被人绑走或者被车子撞倒。你们长大了,我害怕你们得忧郁症或吸毒或者飞机掉下来。

我恐惧失去所能。能走路、能看花、能赏月、能饮酒、能作文、能会友、能思想、能感受、能记忆、能坚持、能分辨是非、能有所不为、能爱。每一样都是能力,每一种能力,都是可以瞬间失去的。

显然我恐惧失去。

而生命败坏的过程,其实就是走向失去。于是,所谓以智慧面对败坏,就是你面对老和死的态度了。这,是不是又回到了你的问题一?二十一岁的人,能在餐桌上和他的父母谈这些吗?

MM

第三十四章 你知道什么叫二十一岁吗?

亲爱的MM:

老实说,你的答复让我吃惊。你整封信谈的是生命败坏的过程──你的身体如何逐渐干掉的过程,就是没看见你说,随着年龄你如何变得更有智慧、更有经验,也没说你怎么期待“优雅变老”,宁静过日。我以为你会说,老的时候你会很舒服地躺在摇椅里,细细叙述你一生的伟大成就──你基本上不需要顾虑金钱或工作,家庭 也都安乐,我以为像你这样处境舒适的人谈“老”,会蛮闲适的。

所以,要感谢你啊MM,消灭了我对“优雅地老”的任何幻想,给了我一箩筐可怕的对老的想象。 我没想过二三十年后的事,会让我烦心的是未来两三年的事。有时候,我会想到人生的过程:先是,整个世界绕着你的爸爸妈妈转,后来是,比比谁的玩具最好玩。玩具不比了之后,接下来话题就永远绕着女孩子了。什么时候,女孩子又不是话题了呢?我但愿永远不会。

我的意思是说,什么时候开始,老天,我和朋友们谈的不再是文学、足球、电影和伟大的想法了,我们谈的是“私募股权投资是不是好的行业”,我们谈的是哪个公司待遇最好,谁谁谁和哪个上市公司老板有交情。感觉上,我们好像又是蹲在沙堆里玩耍的小孩,只不过,现在拿来比的不再是谁的爸爸妈妈最棒、谁家房子最大或谁的玩具最多。不久前我在上网的时候发现我从前的女朋友也在网上。好几年没联系了,我决定给她写个几行字,打个招呼。其实心里还希望她最好不在,那就不要尴尬了,可是不幸的是,她就在,而且立即响应,而且话多得很。我们谈了一会儿之后,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和未婚夫正在找房子。我礼貌地问了一下她和他的认识经过什么的,然后就匆匆结束了谈话。

不是说我对她还有什么不舍的感情,而是,我的感觉很奇怪。可是,还没完呢。上礼拜我收到一张照片: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穿着白纱结婚礼服,那是她的婚礼。我的错愕,就和那天上网知道前女友结婚的感觉一样:难道这就是了吗?已经开始了吗?我们不是刚刚还挤在烟雾缭绕的小酒吧里高谈阔论,为歌德的诗吵得面红耳赤,不是刚刚才喝得半醉在大谈我们的未来──怎么现在已经在结婚、在成家了?不会吧?不可能吧?不是应该还有一个阶段,我们开始谈事业、结婚、家庭,怎么有人已经开始身在其中了?那么在事业、结婚、家庭的下一个阶段,我们是否也要提早谈关节酸痛、大小便失禁、替换骨盆和老年痴呆症了?

在奇怪的情境中转进转出

你知道我的人生处境吗,MM?我其实已经在面对人生未来的压力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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