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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安德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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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你是否开始觉得这样成长的母亲挺“可怜”的?那你就错啦。贫穷使得我缺少对于物质的敏感和赏玩能力,但是却加深了我对于弱者的理解和同情。威权统治也许减低了我的个人创造力,但是却磨细了我对权力本质的认识而使我对于自由的信仰更加坚定,可能也使我更加勇敢,因为我知道失去自由意味着什么。过去,是我们必须概括承受的。那么你必须“概括承受”的过去,是什么?你所成长的国家,人均收入是30579美金。培育你的是一个民主开放、文化多元的社会;你的父母都有博士学位(尽管“博士”可能是100分的笨蛋或流氓);你属于那种还不到15岁就已经走过半个地球的“国际人”;你简直就是一个被太好的环境宠坏的现代王子。品味,太容易了吧?但是,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如果这太好的环境赋予了你美感和品味,那么它剥夺了你一些什么?你的一代,是否其实有另一种的 “贫穷”?
MM
2006…08…20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一岁的世界观
MM:
你说五十四岁的你,实在无法理解很快就要满二十一岁的我,脑子里想些什么,眼睛看出去看见些什么(你说这话的那个感觉,好像我们是不同的动物种类),所以我们来彼此“专访”一下。
好,可是你给我的十个“专访安德烈”问题里,第一个问题我就懒得答复了。你问我,“你对于男女平等怎么看?”这个问题有够“落后”,因为,“男女平等”是德国七十年代的问题,最关键最艰苦的仗都在那个时候打过了。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了。
然后你还不甘心追着问:“譬如结婚以后,谁带孩子?谁做家务?谁煮饭?”
这样的问题在我眼里是有点好笑的。当然是,谁比较有时间谁就煮饭,谁比较有时间谁就做家务,谁比较有时间谁就带孩子。完全看两个人所选择的工作性质,和性别没有关系。你的问法本身就有一种性别假设,这是一个落伍的性别假设。
我知道,因为“男女平等”的问题对于你,或者你所说的中文读者,还是一个问题,但是对于我或者我的朋友们,不是讨论的议题了。
所以我就挑了下面几个还有一点意思的问题,看答复让不让你满意。
问题一:你最尊敬的世界人物是谁?为何尊敬他?
我记得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过一本书,书名叫“影响世界的人”──你知道,就是那种不知名的小出版社出的打折书,在地摊上乱七八糟迭成一堆让人家挑的那种。书里头的人物,就包括耶稣、穆罕默德、爱因斯坦、马丁路德。金、巴哈、莎士比亚、苏格拉底、孔子等等等。朋友和我就开始辩论,这些人物的历史定位,有多少可信度?
有很多人,不管是耶稣还是孔子,都影响了人类,但是,你怎(“文。)么可能把他(“人。)们的重(“书。)要性拿来(“屋。)评比?这本地摊上的廉价书,把穆罕默德放在耶稣前面,理由是,穆罕默德靠一己之力去传播了信仰,而耶稣依靠了圣徒彼得的帮忙。笑死人,能这样来评分吗?再说,你又怎么把莎士比亚和孔子来比对呢?
你现在大概猜到我要怎么接招你的问题了。我如果回答你一个名字或者一组名字,那么我就犯了这个“评比”的谬误,因为不同历史和不同环境下的影响是不能评比的,而且,天知道世界历史上有多少值得尊敬的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可以说,好,我觉得“披头四”很了不起,但是你马上可以反驳:没有巴哈,就没有披头四!那么如果我选巴哈,你又可以说,没有Bartolomeo Cristofori发明钢琴,哪里有巴哈!
MM,假如你对我的答复不满意,一定要我说出一两个名字,那我只好说,我真“尊敬”我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要忍受我这样的儿子。我对他们一鞠躬。
问题二:你自认为是一个“自由派”、“保守派”,还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公民?
我自认是个“自由派”。但是,这些政治标签和光谱,都是相对的吧。
每一次德国有选举的时候,一个电视台就会举办网络问答,提出很多问题,然后从你选择同意或反对的总分去分析你属于“保守”还是“自由”党派。我发现,几乎每一次,我的答案总结果都会把我归类到德国的自由党去。可是,我对德国自由党的支持,又向来不会超过六十分,意思就是说,我的总倾向是自由主义的,但是对于自由党的很多施政理念,不认同的地方在百分之四十上下。
问题出在哪里?我支持自由党派的经济和政治立场,简化来说,就是在经济上我赞成自由市场机制,在政治上我支持小政府,大民间,公民权利至上。但是,我又强烈不认同自由党派对很多社会议题的态度,譬如妇女的堕胎权、死刑,甚至于环保政策──这些议题在自由主义者的清单上没什么重量,我却觉得很重要。所以看起来,我在经济和政治议题上属于“自由主义”,但是在社会议题上,又有点偏激进。
很多人投票给某一个政党,只是因为他们习惯性地投那个党,有了“党性”。我投票则是看每一个议题每一个政党所持的态度和它提出的政策。所以每一次投票,我的选择是会变的。你可以说我是自由、保守、甚至于社会主义者,也可以批评我说,我善变,但是,我绝不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生活在一个民主体制里,“参与”和“关心”应该是公民基本态度吧。
问题三:你是否经验过什么叫“背叛”?如果有,什么时候?
我的童年经验是极度美好快乐的。从小我就在一个彼此信赖、彼此依靠的好友群里长大。这可能和我成长的社会环境、阶级都有关系,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那种坦诚开放、信赖别人的人。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从同一个幼儿园、小学,一起读到高中毕业,我们有一辈子相知的友情。
我从来不曾被朋友“背叛”过。
你想问的可能是:如果我经验了“背叛”,我会怎样面对?我会反击、报复,还是伤了心就算了?假定我有个女友而她“背叛”了我,我会怎样?
不知道啊。可能还是原谅了、忘记了、算了?
问题四:你将来想做什么?
有各种可能,老妈,我给你我的十项人生志愿:
10。 成为 GQ 杂志的特约作者 (美女、美酒、流行时尚)
9。 专业足球员 (美女、足球、身怀巨款)
8。 国际级时装男模 (美女、美酒、美食)
7。 电影演员 (美女、美酒、尖叫粉丝)
6。 流浪汉 (缺美女美酒美食粉丝,但是,全世界都在你眼前大大敞开)
5。 你的儿子 (缺美女美酒美食粉丝,而且,超级无聊)
4。 蝙蝠侠 (美女、坏人、神奇万变腰带)
3。 007 (美女美酒美食,超酷)
2。 牛仔 (断背山那一种,缺美女,但是够多美酒,还有,全世界都在你眼前大大敞开)
1。 太空牛仔 (想象吧。)
如何?以上是不是一个母亲最爱听到的“成功长子的志愿”?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问题五:你最同情什么?
这个问题有意思。
无法表达自己的人──不论是由于贫穷,或是由于不自由,或者单单因为自己心灵的封闭,而无法表达自己的人,我最同情。
为什么这样回答?因为我觉得,人生最核心的“目的”──如果我们敢用这种字眼的话,其实就是自我的表达。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邪恶,多到你简直就不知道谁最值得你同情:非洲饥饿的小孩吗?某些伊斯兰世界里受压迫的妇女吗?被邪恶的政权所囚禁的异议份子吗?而这些人共有一个特征:他们都无法追求自己的梦想,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无法过自己要过的人生。最核心的是,他们表达自我的权利被剥夺了。
对他们我有很深的同情,可是,我又同时必须马上招认:太多的邪恶和太多的灾难,使我麻痹。发现自己麻痹的同时,我又有罪恶感。譬如你一面吃披萨,一面看电视新闻吧。然后你看见屏幕上饥饿的儿童,一个五岁大小的非洲孩子,挺着鼓一样的水肿肚子,眼睛四周黏满了黑麻麻的苍蝇(这样描述非洲的饥童非常“政治不正确”,但是你知道我对“政治正确”没兴趣。)
你还吃得下那块油油的披萨吗?可怕的景象、你心里反胃的罪恶感……你会干脆就把电视给关了?
我就是把电视给关了的那种人。
在这么多邪恶、这么多痛苦的世界里,还能保持同情的纯度,那可是一种天分呢。
问题六:你最近一次真正伤心的哭,是什么时候?
从来没哭过。长大的男孩不哭。
好,MM,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反问一: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我是说,作为一个有名的作家,渐渐接近六十岁──你不可能不想:人生的前面还有什么?
反问二:你是个经常在镁光灯下的人。死了以后,你会希望人们怎么记得你呢?尤其是被下列人怎么记得:1)你的读者;2)你的国人;3)我。
反问三:人生里最让你懊恼、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哪一件事,或者决定,你但愿能重头来起?
反问四:最近一次,你恨不得可以狠狠揍我一顿的,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
反问五: 你怎么应付人们对你的期许?人们总是期待你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独特见解,有“智慧”有“意义”的。可是,也许你心里觉得“老天爷我傻啊──我也不知道啊”或者你其实很想淘气胡闹一通。
基本上,我想知道:你怎么面对人家总是期待你有思想、有智慧这个现实?
反问六:这世界你最尊敬谁?给一个没名的,一个有名的。
反问七: 如果你能搭“时间穿梭器”到另一个时间里去,你想去哪里?未来,还是过去?为什么?
反问八:你恐惧什么?
安德烈
2006年9月20日
第二十八章 给河马刷牙
现实的一代
安德烈:
我注意到,你很不屑于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将来想做什么”,所以跟我胡诌一通。
是你们这个世代的人,对于未来太自信,所以不屑于像我这一代人年轻时一样,讲究勤勤恳恳,如履薄冰,还是,其实你们对于未来太没信心,太害怕,所以假装出一种嘲讽和狂妄的姿态,来闪避我的追问?
我几乎要相信,你是在假装潇洒了。今天的青年人对于未来,潇洒得起来吗?法国年轻人在街头呼喊抗议的镜头让全世界都震惊了:这不是上世纪六零年代的青年为浪漫的抽象的革命理想上街呐喊──带着花环、抱着吉他唱歌,这是21世纪的青年为了自己的现实生计在烦恼,在挣扎。你看看联合国2005年的青年失业率数字:
比利时21。5%;澳洲22。6%;芬兰21。8%;法国20。2%;希腊26。3%;意大利27%;波兰41%;斯洛伐克32。9%;西班牙27。7%;英国12。3%;美国12。4%;德国10。1%;香港(15到24岁青年的失业率)9。7%;台湾10。59%。数字不见得精确的中国大陆,是9%。
你这个年龄的人的失业率,远远超过平均的失业率。巴黎有些区,青年人有百分之四十出了校门找不到工作。然后,如果把青年自杀率也一并考虑进来,恐怕天下作父母的都要坐立难安了。自杀,已经是美国15到24岁青年人的死因第一位。在台湾,也逐渐升高,是意外事故之后第二死因。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说,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国家,青年是最高的自杀群。芬兰、爱尔兰、新西兰3个先进国家,青年自杀率是全球前三名。
你刻意闪避我的问题,是因为……21岁的你,还在读大学的你,也感受到现实的压力了吗?
“灰姑娘”的一代
我们21岁的时候,上世纪70年代,正是大多数国家经济要起飞的时候。两脚站在狭窄的泥土上,眼睛却望向开阔的天空,觉得未来天大地大,什么都可能。后来也真的是,魔术一般,眼睁睁看着贫农的儿子做了总统;渔民的女儿,成了名医;面摊小贩的儿子,做了国际律师;码头工人的女儿,变成大学教授;蕉农的儿子,变成领先全球的高科技企业家。并非没有人颠沛失意,但我们真的是“灰姑娘”的一代人啊,安德烈,在我们的时代里,我们亲眼目睹南瓜变成金色的马车,辚辚开走,发出真实的声音。我身边的朋友们,不少人是教授、议员、作家、总编辑、律师医师、企业家科学家出版家,在社会上看起来仿佛头角峥嵘,虎虎生风。可是,很多人在内心深处其实都藏着一小片泥土和部落──我们土里土气的、卑微朴素的原乡。表面上也许张牙舞爪,心里其实深深呵护着一个青涩而脆弱的起点。
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些所谓“社会精英”同时请出我们的父母去国家剧院看戏,在水晶灯下、红地毯上被我们紧紧牵着手蹒跚行走的,会有一大片都是年老的蕉农、摊贩、渔民、工人的脸孔──那是备受艰苦和辛酸的极其朴拙的脸孔。他们或者羞怯局促,或者突然说话,声音大得使人侧目,和身边那优游从容、洞悉世事的中年儿女,是两个阶级、两个世界的人。
提摩
你的20岁,落在21世纪初。今天美国的青年,要换第4个工作之后,才能找到勉强志趣相符的工作。在“解放”后的东欧,在前苏联地区的大大小小共和国,青年人走投无路。在先进的西欧,青年人担心自己的工作机会,都外流到了印度和中国。从我的20岁到你的20岁,安德烈,人类的自杀率升高了百分之六十。
于是我想到提摩。
你记得提摩吧?他从小爱画画,在气氛自由、不讲究竞争和排名的德国教育系统里,他一会儿学做外语翻译,一会儿学做锁匠,一会儿学做木工。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又过去了,现在,应该是多少年了?我也不记得,但是,当年他失业时只有18岁,今年他41岁了,仍旧失业,所以和母亲住在一起。没事的时候,坐在临街的窗口,提摩画长颈鹿。长颈鹿的脖子从巴士顶伸出来。长颈鹿穿过飞机场。长颈鹿走进了一个正在放映电影的戏院。长颈鹿睁着睫毛长长的大眼,盯着一个小孩骑三轮车。长颈鹿在咀嚼,咀嚼,慢慢咀嚼。
因为没有工作,所以也没有结婚。所以也没有小孩。提摩自己还过着小孩的生活。可是,他的母亲已经快80岁了。
我担不担心我的安德烈──将来变成提摩?
老实说……是的,我也担心。
不是“孩子”,是“别人”
我记得我们那晚在阳台上的谈话。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夜晚,安德烈。多年以后,在我已经很老的时候,如果记忆还没有彻底离开我,我会记得这样的夜晚。无星无月,海面一片沉沉漆黑。可是海浪扑岸的声音,在黑暗里随着风袭来,一阵一阵的。猎猎的风,撩着玉兰的阔叶,哗哗作响。在清晨3点的时候,一只蟋蟀,天地间就那么一只孤独的蟋蟀,开始幽幽地唱起来。
你说:“妈,你要清楚接受一个事实,就是,你有一个极其平庸的儿子。”
你坐在阳台的椅子里,背对着大海。清晨3点,你点起烟。
中国的朋友看见你在我面前点烟,会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我,意思是──他他他,怎么会在母亲面前抽烟?你你你,又怎么会容许儿子在你面前抽烟?
我认真地想过这问题。
我不喜欢人家抽烟,因为我不喜欢烟的气味。我更不喜欢我的儿子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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