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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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展开，他闭着眼，左手食指止住旋转的牌，迅速地捻出其中的一张。
　　魔术师。空白的塔罗面上，似乎还有淡淡的光芒萦绕。
　　这么快……他轻轻一叹，收起塔罗牌。
　　汽笛的轰鸣声渐渐减小，随着火车的渐渐减速，卡妙带着米罗下了火车。
　　集市喧闹，卡妙打发米罗去买食材，自己收敛风衣，细思要去哪里赚钱。他对任何职业都没有什么歧视，任何职业在他眼中其实也没什么分别，他只觉得生存下来有时才是需要考虑的第一要素。
　　作为塔罗师，他无意给无关人士带去厄运，所以他选择职业时，一般都考虑那些不需要与人有过多交往的行业。
　　想及此，他举步向前走去，突然，一个人拉住了他，仔细看来，此人的五官普普通通，但说话时表情却是极为夸张生动：“先生，先生，帮个忙，帮个忙——”
　　就在他拉住卡妙的一刹那，卡妙只觉得自己袖口中的塔罗开始微微发烫。
　　就是这个人了么？
　　那个人笑嘻嘻地道：“先生，您真的是太俊美了！帮忙卖个门票吧！高薪，绝对的高薪哦！”
　　许是看到卡妙的米色风衣虽干净整洁，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款了，并且材质也并不高档，应是街上随手买来御寒的。普通的人在这个时间段应该都在工作中，只有没有工作的人此时才会站在大街上发呆。
　　卡妙深深地看着这个人一眼，眼里流露出近乎悲悯的神色。
　　那个人却没有理解卡妙眼里的意思。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是‘神奇马戏团’的小丑兼团主兼驯兽师兼杂务工，先生，但是今天要表演，我实在兼任不了卖票员啦。”他向卡妙手中塞了两枚银币，笑嘻嘻道：“先生，您来我们这里卖票，只要一天啦！”
　　卡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币。小丑确实没有说错，两枚银币却只要卖一天的票，确实是绝对的高薪。他低声道：“好。”
　　小丑的马戏团其实很小，大部分的东西都由小丑一人包办，他一边忙碌于整理出场要用的东西，一边欢乐地哼着歌。
　　见卡妙静静地站在旁边，手中拿着票，小丑还很高兴地高声帮忙吆喝。这一吆喝，路上的行人都看过来，不看不打紧，一看立马涌过来，卡妙高挑清瘦，面部轮廓近乎完美，气质出尘，他这样的人，不论放在哪里，皆是极为扎眼的。所以他手上的票马上被抢购一空，大部分是被女性购买的，据说要分别送给她们的儿子女儿侄子侄女表妹的儿子女儿表姐的侄子侄女等等。
　　小丑笑得合不拢嘴，化了妆后的红鼻子一上一下的抖动，像是一个红球。
　　卡妙静静道：“你的票价并不高。”
　　小丑不在意到：“是呀，这样确实赚不了多少钱的。”他笑眯眯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马戏呀，我做个流浪艺人并不是为了赚钱的，有饭吃就好！”
　　卡妙默不作声。小丑笑呵呵地在他手中塞了两张票：“唔，给你，等等也来看我的表演呀！我看到你和你的朋友了。”
　　卡妙并没有去纠正他。他点头，转身离开。在他身后，小丑仍然快乐地哼着歌。
作者有话要说：　　

　　☆、§1．3　魔术师　THE　MAGICIAN

　　揣着两枚银币，卡妙思忖着要去找米罗。用几枚铜币买东西，确实捉襟见肘。蓦然想起米罗在火车上的故作标准的坐姿，他不知为何的突然想微微一笑，心下蓦然柔软了一些。
　　集市便近在眼前，卡妙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米罗的身影。他心下疑惑，随意问了一个小摊贩。
　　岂料那个小摊贩听见自己形容米罗的样子，陡然少女怀春的模样捧起脸颊：“啊，那位先生啊，那位先生……”说着说着，那小摊贩的脸颊越烧越红：“真是太英俊了……啊，这位先生也很英俊……”
　　卡妙正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前正走来了米罗的身影。他见到卡妙，步子马上快了很多：“卡妙先生。”
　　此时的米罗可谓是有了大丰收。他左手提着一个大布包，右手抱着一个大纸袋，肩上还背着一个不知哪里弄来的肩包，身上竟也换上了一套黑色燕尾服。不得不说，这套剪裁得体的服装十分合他的身，很好地衬出了他高挑挺拔的身量。
　　见到卡妙微微眯起的眼光，米罗笑眯眯道：“卡妙先生，正确周转资金以供主人日常开销，也是管家的一大技能。”
　　卡妙冷冷道：“具体周转是指？”
　　米罗微笑：“就是指，在人格魅力的催动下，对金钱以及物质进行最大限度的利用，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准确把握出经济命脉并对此进行的投资与收获……”
　　卡妙撇了一眼周围还在深情凝望米罗的小摊贩们，一针见血：“所以说，你利用美色让小摊贩们几乎把东西白送给你？”
　　米罗露出微微受伤的神色：“卡妙先生，我是有付账的！”
　　卡妙看他：“具体是指？”
　　米罗回头，向身旁小摊贩露出苦恼的神色：“美丽的小姐，我只有一颗芝麻，可是我却很为欣赏小姐您的手艺……”
　　小摊贩幸福地捧出一大块牛油面包递给他：“先生，一颗芝麻真是太贵重了。来，这是找钱。”随即又递出三枚铜币给米罗。
　　卡妙：“……”
　　在米罗笑眯眯的接过面包之时，卡妙只觉得丢脸至极，赶快拉着米罗离开了市场。米罗在他身后微笑地跟着，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卡妙终于停下，一言不发地将两枚银币塞在米罗手中。
　　“这是……”
　　卡妙淡淡道：“我赚来的。”他把风帽戴上，被风帽遮住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若嫌清贫，你可以离开。”
　　米罗低头看了那两枚银币很久，最后他十分珍惜地收起，微微一笑：“卡妙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呢……”
　　他的声音很低，卡妙近乎听不到。卡妙疑惑问道：“什么？”
　　米罗再一次展现了一个悠长的微笑，他向卡妙一鞠躬：“我是说，卡妙先生，为您打工是我这管家的职责，您可不要让我失业啊。”说着，他一路数下来：“其实我能做的事情还挺多的，煮饭打扫理花圃，购物理财带孩子……”
　　卡妙嘴角略弯：“哦，是吗？”
　　米罗严肃道：“这是自然。”他垂下眸子，淡淡微笑道：“最重要的是，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听到这里，卡妙略弯的唇角慢慢沉了下去。米罗的话似是踩到了两人之中一个禁区，让本来便存在的裂痕生生地浮现两人中间。两人对视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最后，卡妙终于开口：“走吧。”他递给米罗两张票。
　　米罗疑惑地接过来一看，嘴角露出微笑：“卡妙先生，您要去看马戏？”
　　卡妙悲哀的眸子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是去做什么。”
　　米罗不再言语，只是抱起东西，跟在他的身后，向马戏团所在走去。
　　穿过熙攘的人群，走过雾色的大街，随着口哨声与欢呼声的渐渐增大，他们来到了“神奇马戏团”前。
　　红的、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
　　五彩缤纷的气球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升入天空。热闹的锣鼓声起，一串串小彩灯在白底的帐篷上细密地串起，闪闪如同星辰。
　　身上装饰了鲜花与气球的大象踏着沉重的步子从远处来。那个红鼻子小丑在大象背上翻着跟斗，快乐地表演着一切高难度的杂技动作。
　　孩子们开心地鼓掌，亮闪闪的彩灯一同明灭，似是在迎接着小丑的到来。
　　到处都是欢乐的气氛，欢沁洒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暗沉的天空仿若也被炫染，开始渐渐明亮起来。
　　米罗亦被这欢乐的气氛炫染，他拉着卡妙在人群中穿梭，随着孩子们一起欢呼，最后买了两根棒棒糖，塞给卡妙一根。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人站在孩子堆中格外显眼，但此时欢乐的气氛可以包容一切。
　　卡妙的神色微微有些放柔。他看着手中的棒棒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就在此时，另外一阵喧闹的声音响起。比这里有之不同的是，那里的音乐却是有着沉重的鼓声为底，彩色的礼炮放满天空，纷纷洒下的碎屑如同花雨。
　　一个人在那大喊，“托尼的马戏团来啦！大家还不快去！”
　　“啊？就是那个最有名的马戏团，还有人鱼展览的那个吗？”
　　说着，闹着，孩子们熙熙攘攘，竟都往外挤去。
　　小丑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大象的背上，红鼻子在风中格外显眼。
　　马戏团的另一个员工也急了，“孩子们，不要走，不要走，这里的小丑有新的表演，老虎钻火圈，水下逃生……”
　　可孩子们如鱼一般地从他的腋下钻过，拦了一个走了另一个，抱了这个跑了那个。
　　托尼的马戏团，可是举国闻名的呀……
　　不多时，那本热闹繁华马戏团便空空如也。灰色朦胧的天空雾色依旧。卡妙与米罗站在原地，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彩色的棒棒糖。
　　米罗突然大声地鼓掌，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他的掌声，显得格外寂寥。
　　小丑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却仿若突然来了精神一般，又重复在大象背上手舞足蹈。他卖力地跳着，表演着，又拿出了一个圈子，表演高空跳圈。米罗也始终认真地看，留得马戏团的老板在一旁不住地叹息。
　　末了，小丑从大象背上下来，向米罗和卡妙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和你的朋友。”
　　米罗笑道，“很好看，不客气。”
　　小丑有些落寞地道：“三年了，不管我多么地努力创新，都还是比不过他们……他们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小丑。”
　　米罗安慰他道，“你也不差。”
　　小丑强笑，脸上厚厚的油彩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挠挠头，“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
　　此时，卡妙突然看着他发问，“你想不想学会，世上最好的表演？”
　　——如果你有克斯坦女巫的水晶球，你就可以看到这一幕。
　　在三年后，绚丽夺目的水台上，一个身着红黄亮色条纹相间小丑向众人鞠躬。
　　华丽宫殿水晶般耀眼。掌声与呼声相间，都是为了给台上这个唯一能表演出世上最完美的演出的小丑。
　　孩子、男人、女人、老人，无不为他精妙绝伦的套路、绮丽旖旎的想法而惊叹，纵然这一套动作他已表演了三年，褪却了所有激情，只剩下最外在的动作。但无可否认，这是世上最好的表演，纵然他表演了再多次，观众也是不满足的！
　　——但若你有克斯坦女巫的水晶球，你还可以看到这一幕。
　　那小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疲倦，再也没有了所谓对马戏表演的欢乐。他绞尽脑汁，都再也想不出能超越这套动作的表演，他也再也不愿意去花费脑力去创新，去创造。
　　卡妙与米罗走在回程。灰色的雾弥漫大街，永不停步的时间年轮在钟表上喀嚓喀嚓地流逝。玻璃橱窗中，红格子裙子的女孩子欢乐地唱着小调，擦着手里的水晶球。身着白色高领衬衣的绅士倚在巴士站看着报纸，手里持着镶着红宝石的手杖。
　　街上有那么多的欢乐，可他们却格格不入。
　　米罗将手插入风衣口袋，卡妙则沉默地在前边走着，手中一张塔罗牌式样已变为灰色。
　　魔术师。
　　“命运之轮盘开始轮转，
　　我们都是上面绑着的士兵，
　　随时为之而战。
　　纵然一切厄运无可避免，
　　一切灾难随之而来。
　　爱人哪
　　我的宝剑将永远为你而挥，
　　为你而战。”
　　远处似乎有人轻轻唱起这个小调子，高高低低的声音散落风中，零碎不堪。
　　站在路边的淑女太太们以扇遮面，向路过的英俊男人投之以风情万种的微笑。
　　晚风轻柔，天空像是有着微醺的醉意一般，红得如此魅惑。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拿他的任何东西吗？”卡妙突然开口道。
　　米罗先是愣了一愣，之后勾起唇角，笑容接近魅惑般的撩人，“卡妙先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啊。”在看到卡妙阴沉的脸色后，米罗看着前方，慢慢道：“不用问，我知道你拿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丑紧张地和卡妙说话的样子，米罗微微侧头，想得出神。
　　——你想不想学会，世上最好的表演？
　　——我？我当然想，可是我没有这个天赋。
　　——我可以让你想出一个世上最好的表演。
　　——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是塔罗师。
　　——……塔罗师？哈哈，你还可以告诉我，你是落寞的塔罗贵族安达里士，或是贪心的塔罗师卡妙……
　　——不错，我是卡妙。
　　——……
　　——尊敬的卡妙先生，我可是一无所有。我既没有金钱，也没有爱情，更没有……
　　——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想学，是否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我还有什么呢？如果我还有你所要的什么的话，你就尽管拿去吧。
　　米罗停下，含笑注视前方卡妙的背影，缓缓说道，“你拿走了他的创造力。”
　　卡妙停步侧目，“不错。成功的弊端便是，他会永远认为这种方法是对的，从而失去探寻的能力。米罗，我不仅拿走了他的创造力，我还带走了他对马戏的爱。”
　　卡妙驻步，冰蓝色的眸子中悲喜不辩：“在我身旁，你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丧失对你最重要东西。你若继续执迷不悟，只会让你自己的命运沦为神的玩物。乘我还有能力放你走，你离开吧。”
　　米罗啊了一声，笑眯眯道，“谢谢，不必了。”
　　卡妙看向他，“为什么？”
　　米罗也驻步，认真地道，“当一个人拿他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另一样东西的时候，那最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卡妙冷冷道，“他有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而在意识到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再后悔。”
　　他的手带着白色的手套。他虚空一晃，凭空一张塔罗牌出现眼前。
　　在塔罗牌里，身穿艳丽衣服的英俊男子一手持花，一手提着包裹，正在阳光下快乐唱歌。
　　却是那天米罗开启塔罗祭时所蕴生的塔罗牌。
　　愚人，THE　FOOL。
　　卡妙冷冷道：“若你愿意，我可以撕毁这张塔罗牌。”
　　米罗仔细端详了许久，微微一笑道：“卡妙，你在害怕着什么呢？”
　　卡妙伸手，一阵虚无的风绕过手指，带走了那张塔罗。他凝视着米罗，冷冷道：“那你呢？你又试图要得到什么？”
　　米罗微笑道：“等你对我没有防备的时候……”
　　卡妙冷冷道：“不可能。”
　　“那我就等到可能。”
　　卡妙微微眯眼，沉声道，“你可要想好，这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米罗双手环肩，笑容阳光，“还想什么呢，卡妙先生，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月墟之地，要回头我早回头了。”
　　他们两人在夕阳下对立良久，直到最后，远方那首小调又一次响起：
　　“命运之轮盘开始轮转，
　　我们都是上面绑着的士兵，
　　随时为之而战。
　　纵然一切厄运无可避免，
　　一切灾难随之而来。
　　爱人哪
　　我的宝剑将永远为你而挥，
　　为你而战。”
　　那是低沉磁性的男声，与着略带悲伤的调子，带着微醺的气息，糅杂在一起，莫名地好听。
　　米罗率先拎起东西，向前走去。
　　卡妙看着眼前米罗的背影，只觉得眼前看不清的未来与再也改不了的过往交错，编织成一张无可逃避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