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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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兰生痛得连救命都不知如何去喊，不禁地打颤，下唇已被咬得毫无血色。好像知晓他哭了似的，百里屠苏垂下眸子去舔他的眼睛，动作竟然难得的温柔。苦涩的泪水被舐去，方兰生不由得抓紧百里屠苏的背，将他抱紧。
　　百里屠苏用力抓着他的腰，只怕是要勒出痕迹来。他又推又打，却似完全无用一般，佛珠也不知被丢到哪儿去了。百里屠苏垂首咬住他的脖子，用力顶撞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双眼一闭才松开他。方兰生颤抖着去摸自己颈侧，那里已是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本被百里屠苏压在树上，此刻把他压在树上那人却是倒在地上不知所以。方兰生倚在树上剧烈喘息，过了一会他看百里屠苏还无动静，咬紧牙关费力才把衣服穿好。本想踹百里屠苏一脚，却已是全然没了力气。
　　方兰生心中委屈，走了几步身后疼痛难忍，蹲下来抱住膝盖。他越想越委屈，头埋进膝盖，细碎着呜咽起来。过了一会轻声脚步停在他面前，他抬起脸来，欧阳少恭正担忧望着他。
　　“小兰……”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忙附身抱住方兰生。方兰生不敢把适才发生的事说给少恭听，只闷声揪住少恭的衣服埋在怀里。
　　“夜色还沉，小兰且倚靠我，再睡一会罢。”
　　“呆瓜起床啦！”襄凌少年脾性，蹲在他身边望着方兰生此刻的睡颜。少恭笑眯眯地刮刮他的鼻梁，取笑道：“小兰起来了，我们要去江都。”鸿玉闻声而至，掩唇而笑，“猴儿到底还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有这赖床的毛病。可这又不是什么真丝软榻，他也能睡得如此之香。”欧阳少恭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儿在方兰生鼻下转了一圈，后者立刻睁开了眼睛。
　　“咳咳……少恭！这是什么鬼东西！”鸿玉佩服笑道：“醒了醒了，先生果真有办法。”欧阳少恭微微一笑，站起身，看着嫌药味儿腥臭正在咳嗽不已的兰生，“公子言重，只是醒脑之物罢了。”方兰生素有起床气，听到此话边咳嗽着，边道：“你们一大早上便来取笑我，真是……”鸿玉笑吟吟地，“在下从未见过像猴儿这样在野外也能睡得这么香甜之人，今天还真是大开眼界。”
　　“你！”方兰生往后退两步，却撞到了身后的百里屠苏。“呀，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百里屠苏漠然看着他，对欧阳少恭颔首，“先生。”方兰生送给他一个白眼，欧阳少恭走到他身边，为方兰生批好外衣。百里屠苏望了眼方兰生，道：“欧阳先生，在下想与方公子私下谈话，不知可否？”
　　方兰生抓住少恭的袖子，直对他摇头。
　　欧阳少恭笑道：“当然。“说完转身把一个紫色瓶子塞进方兰生手中，“给你祛寒的。”方兰生大喜，刚欲感谢，便被后边的百里屠苏拉住了。
　　“……我有话与你说。”俊美的黑衣少年垂下了眸子。
　　“昨晚朔月……我神智一直清醒着，但却无法控制。今晨醒之时方知事情严重，特来向兰生道歉。”
　　他的声音极低，饱含了愧疚之情。方兰生一听便发怒，却怒极反笑，“用不着！本少爷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百里屠苏一听，自然知他生气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便陈不吭声。方兰生看他沉默更是生气，“不记得了？那敢情好，这种事情我们大家都忘了才好！”
　　方兰生甩袖就要走，百里屠苏内疚不已，只道：“我知道我很过分，你要是恨我便杀了我罢。”这话说得隐忍，方兰生心中冷笑，自己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眉毛一挑，轻蔑道：“杀了你？杀了你若是能解气，本少爷早就动手了！”
　　黑衣少年的眸子很美，他的手臂还在半空中，好像还欲说什么。眉间的一点朱砂更是为他素来冷漠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不符的妖娆，垂着双目更显格外温柔。方兰生望着竟怔了，张着嘴巴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猴儿还在与百里公子说悄悄话么。”鸿玉不满地走来，伸手在方兰生眼前晃了晃，“哟，莫不是百里公子生得太俊俏，教猴儿看傻了？”
　　百里屠苏望见远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欧阳少恭，正在和襄凌攀谈。方兰生不想再看百里屠苏，索性去追少恭了。鸿玉笑吟吟地对百里屠苏道：“猴儿性子不坏，就是嘴巴坏些。要是有冒犯公子的地方，公子担待了就是。”
　　众人打打闹闹来到江边。
　　“到江都自然是要坐船的。”鸿玉瞥一眼江边客船，欧阳少恭已前去与船头商量，襄凌缠着百里屠苏说着一些不打紧的话，只有方兰生一人正对着路边一个小吃摊看着。
　　鸿玉走到他身边，见他聚精会神地，道：“猴儿看这么这么出神？”
　　方兰生却忽然一拍那摊子，道：“明明就是桂花！”
　　小吃摊的老板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姿容一般却生了一副烹调好手。她笑道：“小公子不要胡乱说，我在这里卖银耳杏花粥已经二十余年了，一直都是放杏花，桂花不比杏花甜美，卖不好的。”
　　方兰生摆摆手，道：“我二姐最爱的便是银耳杏花粥，每天都要一碗当宵夜的，这做法我怎么会记错。”
　　妇人见他一个富家公子谈论这些，觉得好玩。从摊子下边取出两罐子，对方兰生道：“我这有现成上好的桂花与杏花，小公子你试试。”
　　鸿玉看得觉得好笑，“猴儿怎么说这些。”
　　方兰生拧开桂花罐子，摸了一把蜜桂花，用汤匙品了，又上上下下打量着，终于在上边的一个小罐子里找到盐。鸿玉惊诧，妇人连忙拦他，“小公子！这是咸盐，银耳杏花粥是甜的，你放这个做什么！”
　　鸿玉也好奇道：“猴儿莫不是搞错了，哪有甜粥里放盐的道理。”
　　方兰生不理她，只在那碗银耳杏花粥里撒了一点盐，搅开，又尝了一口，眉宇间尽是喜色。他把碗推到妇人眼前，“你尝尝！”
　　妇人半信半疑，只浅尝了一小点，竟然眸间一转，“咦，竟然……”
　　鸿玉也尝了半口，笑道：“猴儿好妙的本事，这点咸味衬得那蜜糖桂花之甜丰腴得多，满口只余清香。”
　　“确实要比只放杏花好的许多。”妇人笑道，“这碗以后要做银耳桂花粥了。”
　　方兰生洋洋得意，“琴川酒楼的大厨手艺尚且不如我，区区一碗银耳杏花粥而已。这粥功夫要细，要取春天新鲜的杏花熬煮，取花汤烹调甜粥，然后以蜜糖桂花提味，一点咸盐辅佐，味道丰腴许多。”
　　妇人边听边喝着，一碗粥竟然见了底。她笑着摸出两张菜谱，道：“小公子好厉害，这两张我珍藏的菜谱送你好了！”
　　方兰生不好意思的地抓抓后脑，“这……这怎么敢当啊……”
　　鸿玉倒是瞧他好笑，指节卷起敲了敲他，“猴儿收下罢，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不收却怕不好了。”
　　他点点头，将两张菜谱折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包囊中。这时欧阳少恭走来，道：“小兰，鸿玉公子，可以上船了。”
　　

　　☆、【节五】花满楼

　　船前行得并不慢，虞山渡口距离江都也近，两个时辰便抵达了江都。江都沿海，繁华无比，方兰生第一个走下船来，欣喜道：“果真繁华！琴川可没这么热闹。”鸿玉一同走下来，“素闻江都繁荣鱼米之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欧阳少恭笑道：“我们先在这江都城中逛逛，待明日再去找那高人为我们指点迷津。”
　　听欧阳少恭如此说，再见江都新鲜之物事繁多，众人无不立刻表示同意。就连百里屠苏都逛市集去了，当然方兰生是绝对不会想到他是去买肉喂鸟的。
　　方兰生极少坐船，两个时辰下来浑身好似散了架。“那我先陪小兰去客栈休息。”方兰生一听便摆手，“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来江都一趟，少恭你还是去玩一玩，我一个人去客栈就好。”欧阳少恭浅浅微笑，“游玩若是少了小兰，那还有何趣味可言？”
　　气息在他耳边拂过，他揽住方兰生，对鸿玉与襄凌道：“各位好兴致，小兰身体不适，在下先陪他去客栈。”
　　鸿玉也想与襄凌同去逛逛，见此便说：“先生请自便。”
　　欧阳少恭带着方兰生去了客栈方向，襄凌停在不远处的一家包子摊旁，鸿玉摸摸他的头，为她买了几个薄皮儿大馅儿的肉包子，热气腾腾地让人险些拿不住。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笼，将大街小巷照得灯火通明。“鸿玉哥哥，你是除了屠苏哥哥外，我最喜欢的人！”鸿玉颔首为他拭去嘴角食渍，“小凌儿吃慢些。”说着眸间一闪，“小凌儿喜欢百里公子，那猴儿呢，可喜欢？”
　　襄凌想起方兰生聒噪的形象，又想起百里屠苏今早与他单独说过一阵的话，嘟嘟嘴，“不喜欢！呆瓜总是缠着屠苏哥哥！”
　　鸿玉又买了几个包子，眼神温和。
　　“天色已晚，我们去客栈罢，百里公子也该回去了。”襄凌用纸包好剩下的包子，“我要带回去给屠苏哥哥和大鹰吃！”鸿玉又问：“要不要给欧阳先生与猴儿再带几个？”襄凌点点头，“少恭哥哥就好，那个呆瓜就算了……给他少带一个！”
　　“对了，鸿玉哥哥，为什么大鹰不喜欢吃肉包子？”鸿玉温尔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嫌恶，我们不能有所强迫。”
　　“可是……我就很喜欢肉包子啊。”
　　“所以我就多给小凌儿买些包子，大鹰不喜欢就可以分给别人啊。”
　　襄凌又咬了一口包子，笑得眉眼弯弯，“我要回去拿给屠苏哥哥吃！”
　　百里屠苏正拎着肉往回走，鸿玉与襄凌正面对而来，襄凌用手上的包子去逗百里屠苏肩上那威风凛凛的海东青，怎料阿翔轻蔑地望了她一眼，不屑地鸣啼一声，转过身去，用尾羽对着襄凌。
　　欧阳少恭与方兰生一同走下楼梯。阿翔看见了方兰生，竟展开双翅扑腾着飞到方兰生肩上，“喂，你这肥鸟！”百里屠苏也稍有惊愕，震惊道：“阿翔它……一直是不喜旁人的……”方兰生挥着拳头把阿翔赶走，怎料它飞走前还在方兰生耳边啄了下。鸿玉见状笑道：“看来少侠这只海东青很喜欢小兰呢。”
　　“本少爷怎么会稀罕一只肥鸟的喜欢！”
　　欧阳少恭让客栈掌柜布了酒菜，众人入席。“在下为寻门派玉横而来，劳烦各位愿意相助在下一臂之力。”方兰生道：“少恭你这是哪里话，咱从小一起长大，能帮上你也是我的心愿啊！”
　　鸿玉唇角一勾，“猴儿莫不是忘记你是逃婚出来的？”
　　这一话让方兰生吃了瘪，再看鸿玉已是又笑起来。鸿玉面容姣好，笑起来又带着几丝邪魅，不同寻常青年男子般清新温雅，眼角尚带着几缕红色纹路，随着笑容而弯起，只觉得更加魅惑，摄人心魄。“你……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方兰生抓抓后脑，“我又不是……这也不能怪我，那孙公子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总不能留在那里等着成亲……”
　　欧阳少恭坐下，笑容放平，“这确实不能责怪小兰，不过小兰就这样跑出来，总该还是要和二姐解释才好。”
　　鸿玉并未看到欧阳少恭品时，掩在袖后的神色，只说：“不过我听那几个百姓说，孙公子虽生为男儿，却也是弱柳扶风、闭月羞花。猴儿还没见过他一面，如果见了，是不是也会心动？”
　　“这个……”方兰生喃喃，“都说是误会了，他们也不应该难为二姐才是……”
　　“小兰。”欧阳少恭端过来一碗豆羹，“快吃罢。”
　　鸿玉笑吟吟地闭了嘴，侧眸瞥见了百里屠苏沉默不语的面色，拿起筷子夹给襄凌一筷他喜欢的青菜，襄凌吃得开心，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众人吃过晚饭便上楼休息，方兰生揉着眼睛直喊困了，襄凌去找阿翔玩，百里屠苏说出门再转转。鸿玉推开门，看到欧阳少恭正站在二楼的栈道上。
　　“欧阳先生。”鸿玉笑吟吟，“已经这么晚了，先生不休息？”
　　欧阳少恭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行了个礼，“原是鸿玉公子。在下这正打算去歇着了，公子想要出门么？”
　　鸿玉掩唇而笑，道：“在下是来找先生道歉的。适才在晚饭时说了几句不让先生开心的话，实属无意，先生别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欧阳少恭道，“在下去休息了，公子请便。”
　　“先生晚安。”
　　鸿玉看他推开房门而进，然后将门从里侧锁上。过了一会连烛火都灭了，这才回到自己房中。
　　这欧阳少恭未免也太温润如玉，这种人若不是真正君子，那则……
　　次日清晨众人前往少恭口中的花满楼。据少恭说，花满楼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青楼，这花满楼老板名叫瑾娘，当年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人物。方兰生是不熟悉这样的地方是到底做什么生意的，只是以前听何白圭他们说起过，青楼里有很多漂亮姑娘，她们陪着客人喝酒玩乐。
　　方兰生是从来不屑和何白圭那些人为伍的，他们聚到一起也不过说一些这样的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话。
　　众人随着少恭来到花满楼的石桥门，抬头看，灯笼旁边刻着花满楼仨字。方兰生挠挠头，道：“少恭，怎么你……你也来这种地方？我听二姐说青楼酒肆是去不得的。”欧阳少恭摇头道：“小兰，你可还记得上次去翻云寨，我曾跟你提起过有一位高人指点我们去东方？”“当然记得，”他道，“难道这个高人住在这样的地方……这怎么会有高人呢？高人不都是应该身穿粗布衣服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么，哪里有钱开、开青楼……？”此时鸿玉走过来，看着花满楼三字低声道：“都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看来先生口中的这位高人可是非同小可。”欧阳少恭赞许地点头表示同意，这可是气到了一边的方兰生：“哎哎，我说你说什么呢，怎么本少爷听不懂……什么隐于市啊，隐于市的那还叫隐士么？本少爷自小看过那么多志怪奇谭，虽然不算是精通天下但也能对这些了如指掌，曾经的居士……”
　　方兰生不服气，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说了隐士的生活特点。欧阳少恭宠溺地看着他，鸿玉只是笑。襄凌则拽着百里屠苏的袖子，想要屠苏哥哥带他进去，离开这个聒噪的矮冬瓜。
　　“……正所谓一日不耕一日不食，隐士生活虽然有些凄苦，但身居桃源之境，也算是逍遥如仙了……”鸿玉笑眯眯地刮他鼻尖，道：“是是是，猴儿所言极是，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让猴儿也喝口茶不是？”欧阳少恭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塞进他的嘴中。“小兰莫要再说，再说天就好黑了，还是先进去看看高人如何指点，我们也好早一点去寻玉横。”听到寻玉横，方兰生立刻从沉醉的四书五经中缓过神来，“对对，找玉横找玉横！”
　　话音刚落，就百里屠苏径直走进了这寻花问柳之地。跟在他身后的襄凌则对着他做了一个怪脸，“呆瓜好烦！就知道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奇怪的东西！”方兰生还未反应，他便小跑跟着百里屠苏过了石桥。
　　“我们也走罢。”鸿玉道，“不过猴儿的演说很是精彩。”欧阳少恭牵起方兰生的手，“小兰莫要再说，随我进去便是。”少恭的话方兰生从来都是听的，虽说这烟柳之地不好，但是只是陪少恭进去找人，应该问题不大吧。
　　安慰了自己心中忐忑不安的想法，方兰生跟在全队最后。现在正是春夏时节，花草儿什么的正是茂盛的时候，桃花海棠还有杏树更是数不胜数，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很多姑娘公子嬉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相互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