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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如梦做梅花-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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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傅山赞道,“脸贴着石壁,眼睛只看着面前的石壁,不要向下看,抓紧铁链,用脚去找那木板,脚下稳住……对!跟上爹爹的步子,想着自己在一片草地上,围着一块巨石走……”
  褚仁听了,有点想笑,但又紧张着,笑不出来。
  傅山嘴上一刻不停的讲着贺志真的传说轶事,褚仁耳中听着,脚下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顺顺当当走完了这一段险路。
  立于华山南峰的悬崖边缘,褚仁发现自己的腿站得稳稳的,再无半点颤抖,心中也无心悸之感,这畏高症,只怕真的是治好了,不由得心中畅快,纵声长啸。
  “景色怎样?”傅山笑问。
  “真好!”褚仁回眸笑答。
  注!
  1
  关于石碑:朱彝尊《曝书亭集》记载:予友太原傅山,行平定山中,误堕崖谷,见洞口石经林列,与凤峪等皆北齐天宝年间字。(傅山发现的碑在平定,应属太行山脉,因情节需要改为恒山山脉)
  2
  横尸在这大林丘山之间……:见《霜红龛集》卷三十《与居实书》:“六月仓皇一登北岳,时实覐死在旦暮,唯恐今世之不得一了岳之缘,非汗漫,非逍遥,实寻以死所,冀即横尸与大林丘山间,如翟生心事……人无父母了,便是无根草,有甚依倚,有甚趣味……”(也从侧面说明傅山丧母后的凄凉心境,在明的遗民当中,厌世一直是一种脱不开的情绪)。
  3
  神州不生草,谁当有室家?:出自傅山诗《愿旱》。
  4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出自《论语八佾》。
  5
  可禅、可继、可革,而不可使夷类间之!:明,王夫之语。
  6
  贺志真:全真华山派开派宗师。
  7
  戴廷栻《高士傅寿毛形状》记载,傅眉师从汾州僧人续宗,续宗原名曹国裔,为明刘镇帅的部将,文中说傅眉“纵跃山坂,上下如飞,横槊舞剑,揽劲弩能左右射……咸以周盘龙拟之。”
  《仙儒外纪》卷十记载:“寿毛臂力过人,所遗长枪,数人不能舁。”
  可见傅眉功夫应偏向外家一路。此文不便展开过多枝节,便都归到龙门派了。
  8
  畏高症的暴露疗法,就是让病人处于最强烈的畏高情境冲击之下,以迅速矫正病人的畏高症状,见效快,但是危险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写完了,最多还有十章左右吧
  
  下半章来了
  关于恐高症,多说两句
  我自己是这个疗法的受益者,我也有轻微的恐高症(在文中用畏高症这个称谓是觉得比恐高症古雅一点),大学时候在秦皇岛柳江盆地实习时,我忘了是在鸡冠山还是288高地了,那个山的山顶像个张开嘴的老虎形状,因为要看寒武纪的徐庄组或者是张夏组地层,需要从侧面的悬崖下到“老虎嘴”里,就几米的路,但是是直上直下的,很险,全班60人都下去了,我不敢下,当时教地质的陈树杰老师就说你不下全班同学都陪你耗着,最终我还是硬着头皮下去了,刚下去的时候窝在“老虎嘴”深处不敢动,但是老师讲完课上去的时候完全就没感觉了,恐高症基本上治愈。


☆、满纸悲歌耳后鸣

  秋去春来,转眼四、五年岁月匆匆流过。
  除了隆冬和酷暑,褚仁都会这样陪着傅山四处云游。登山访碑,寻古访友,足迹踏遍了黄河流域的山山水水。
  褚仁随着傅山,一一见过了戴廷栻、周容、阎尔梅、谢彬、殷宗山、杨思圣、孙奇逢、阎若璩、王显祚、朱彝尊、曹秋岳、李因笃、屈大均、戴本孝、吴雯、毕振姬……这些明的遗民,见识了他们的诗、书、画、人,见识了他们的文章与风骨。
  “吾辈有一毫逃死之心固害道,有一毫求死之心亦害道”。褚仁终于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若其形其势,不得不死,自然不可赧颜苟活,但若无必死之理,却也不能贸然求死,甚至不可隐居遁世。活着,赋诗作画也好,着书立说也好,开馆课徒也好,都是在传承汉家的文化,让它绵延不尽,让它发扬光大。形散了,魂却不灭;薪尽了,火却长存。就像那洪门一样,三百年反清复明,屡起屡蹶,最终终究在辛亥革命的大潮之中,圆了明月一梦。
  死节与守节,本无轻重高下之分,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活着,以此有为之身,做有为之事,一生坚持始终,不会变改,反倒是更难。
  转眼之间,顺治朝去了,康熙朝来了。
  傅眉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莲苏与莲宝。但朱氏的病,却未见好转,反而愈发重了……
  褚仁每日都在留意着邸报,遇到有熟人上京,也多方托付打探,却始终没有的得到任何关于齐克新的消息。褚仁深悔在京时只是每日沉迷书法,从不关心朝政,甚至连齐克新在朝中和谁交好,和谁有隙都不知,否则,去找目下炙手可热的几个辅政大臣托托门路也好……
  褚仁有心想求傅眉再去探望一次齐克新,但见他既要抚育两个年幼的儿子,又要照顾重病的妻子,还要打理药店,侍奉老父,已经是忙得心力交瘁。褚仁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想着……或许等康熙亲政了,会有转机。此时四位辅政大臣明争暗斗,接下来又是鳌拜擅权,回想起顺治朝时齐克新被多尔衮带累的几起几落,褚仁又觉得还是不要冒然行事更为稳妥。
  康熙六年,春分。
  因为倒春寒的缘故,这几天朱氏的喘嗽症愈发不好了,傅眉没日没夜的在后面照顾着,店面上的事情只有褚仁一个人打理,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正是傅山坐堂的日子,和往常一样,求医的队伍直排到了大门外。
  褚仁正手脚不停的忙碌着,突然,“王爷”两个字从一片嘈杂的语声里清晰地跳了出来,一下子跃入了褚仁耳中。
  褚仁一边凝神静听,一边游目四望,见是求医队伍中的两个中年汉子,正口沫横飞,连比带划地说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在京里都传疯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说,连霍乱死了不少人都没有这事儿动静大。”
  “你是说……那王爷也是个太监?”
  “哈哈,是呀!听说是早年间在南边打仗,被流矢伤了j□j,已经不能人道了。”
  “那个侍卫后来也净了身?”
  “没错啊!那王爷被幽禁,按律是不能留侍卫的,幽禁之所中的下人,不是女子就得是太监。”
  “那侍卫已经三四十岁了吧?真忍得下心去净身?”
  “那谁知道!失心疯了呗……”
  “他们在一起又能怎样?两个太监在一起能做什么,呵呵呵呵……”
  “嘻嘻……那咱就不清楚了!”
  “那侍卫得霍乱死了,这王爷就不活了?”
  “是呀,听说是用一把小刻刀抹了脖子,血流了一地,血上飘着一堆橄榄核儿,都刻着一模一样的佛头,听说那些佛头的相貌,都是那个侍卫的脸。”
  “厄……听着怪说模虏皇趋拭陌桑俊
  “鬼才知道……听说那王爷被幽禁就是因为魇媚,但是他不是喜欢那个侍卫么,刻他的面貌,必然又不是魇媚。”
  “搞不好是什么咒术,求下辈子再为夫妻什么的……”
  “哈哈哈哈!那你说他们下辈子是想做一男一女呢?还是两个男的呢?”
  “我猜还是两个男的吧?呵呵,还端重亲王呢,真够贱的,哪有半点端凝稳重之意……”
  “龙阳之癖么……自古以来便有,听说甚是销魂,你没尝过滋味,自然不懂……哈哈!”
  “难道你尝过……”
  褚仁听着听着,只觉得从头到脚,身上全部的血都一寸寸凝成了冰,连呼吸都像被冻住了一样,胸口像插了一把刀,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外界所有的声音,像是被拧在了一起,又被放大了百倍,一字一句砸了过来,砸得全身生痛。褚仁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一时血气上涌,冲了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傅神医家的侄少爷,莫名其妙的抄起门闩,将两个来看病的汉子打得头破血流。从此之后,卫生馆药饵里再也看不到那个一直面带微笑的青衫身影,太原城里的人们都在传说,傅神医的侄子得了很厉害的疯病,连傅神医都束手无措。
  四壁的白墙,因岁月的磨蚀而渐渐泛出了黄色,褚仁的小屋中,家具陈设都不曾有丝毫变改,只是敝旧了,褪了色,像染上了沧桑。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四壁都挂着褚仁的书法,真草隶篆都有,有汉文,也有满文,写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怀思”,那是齐克新最终的谥号“怀思贝勒”。
  听到传言的第二日,褚仁便见到了邸报上的这样一行字:“故端重王博洛子,贝勒齐克新,卒,谥怀思。”
  “这都两个多月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傅山低声怒喝道。
  褚仁回眸一笑,那笑容,像是勘破了生死一样,云淡风轻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爹爹您终于不想再养着我这个废人了吗?那我走就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疯话?”傅山的语气中透着重重的无奈,说完,三根手指又搭上了褚仁的脉搏。
  “又没练功?!也没吃药?!”傅山大怒,用力甩了一下手中的藤条。
  褚仁听到那藤条的破风之声,抬头看了傅山一眼,又是一笑:“爹爹您打吧,您打我我还好受些……”
  傅山终究是舍不得,只把那藤条重重的抽在桌案上,一叠纸,被藤条掠过的劲风激了起来,落在地上,满地都是墨色的“怀思”二字。
  这情景,好像在那里见过,褚仁茫然的回忆着,那时候散落满地的是满文不是汉文,是墨朱夹杂的颜色,而不是肃杀的黑与白,那天有雪,也有血,更有泪……转眼之间,生的生,死的死,再也回不去从前。纵然褚仁的满文再有什么错处,那教导他满文的两个人,再也不能提起朱笔,在墨色上写下那点红了……
  “爹爹,反正我三十八岁就要死了,现在已经……”褚仁板着手指算了半天,似乎也没算清楚,抬头赧然一笑,“应该也没几年了,您就再忍我几年,不成吗?”
  “你不吃药,又不练功,只怕连三十八岁也活不到!”傅山恨恨地说道。
  “那样最好……”褚仁依然轻笑着。
  傅山咬了咬牙,只觉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把手中的食盒往桌上重重一顿:“吃面!吃完了吃药!”
  褚仁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这蝌蚪面是爹爹亲手做的,配料与坊间的不同,用了五种面粉搭配,虚松柔软,入口即化,你来尝尝!”傅山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把那面从食盒中取出,鸡汤的香气四溢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傅山见褚仁不动,又补充道:“快吃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褚仁抬起头来看着傅山,认真的说道:“这个身子是齐敏的,要过,也要过齐敏的生日。所以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生日在春天,已经过了。”
  “好!你既然承认你是齐敏,那就好!三十八岁亡故的是傅仁,不是齐敏,你休要给我做出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好好治病养身!”傅山把那碗面向前推了推,把筷子塞到褚仁手里。
  褚仁捏着筷子,盯着那碗面看,只是不动。
  过了片刻,傅山长叹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阿玛在天之灵看了,会喜欢吗?”
  褚仁一怔,抬头呆呆地看向傅山,这可是傅山嘴中,第一次吐出“阿玛”这两个字,这个满族的称呼。
  傅山被褚仁看得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爹爹要怎样做,你才能振作起来,你说出来,爹爹一定为你做到。”
  “这跟爹爹又没有关系”褚仁低声说着,“都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留在府里,阿玛一定不会想不开……”
  “你难道要净身吗?你不怕你阿玛心疼死?”傅山斥道。
  “我要是听眉哥哥的,不送那些刻刀就好了……”
  “唉……人真要寻死,怎样死不成?没有刻刀,还有菜刀、柴刀……”
  “我就是担心会出这样的事,结果还是出了……说好三十五年之后要相见的,阿玛为什么不守信约,丢下我一个人去了?”褚仁喃喃自语。
  傅山无话,只是握紧了褚仁的手。
  “或者我应该去叩阍。”褚仁皱着眉头,很认真的说。
  “叩阍?你疯了吗?!叩阍无论虚实,都要先枷号一个月,期满后杖责一百,你这身子,熬得过一百杖吗?光枷号一个月便会夺了你的命去!你去翻翻史书,历史上有几例叩阍成功,全身而退的?”
  “有……顺治朝就有一例,似乎是个科场犯法之人的母亲,后来就蒙了赦免。”
  “顺治朝十八年间,仅此一例而已。你又怎知你能成功?”
  “可是这十多年间,我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褚仁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仁儿,你不是神仙,你来到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历史就是这样,你做过什么,抑或你没做什么,都不会让历史变改,所以你不必自责。”傅山劝道。
  “爹爹,您不也是一样吗?明知道大清定鼎三百年不会改变,还不是一样做了很多?您做了,您会觉得心安,我也是一样啊……”
  傅山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长叹了一声,说道:“面快凉了,吃吧!不管今天是不是你生日,都别辜负了爹爹这一片心。”
  褚仁听了这话,也不说什么,低下头,拿过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有泪,滴入面汤中,倏忽便没了痕迹。
  看着褚仁吃完了面,又吃过了药,傅山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仁儿,你还肯陪着爹爹,出去走走吗?”
  褚仁很少听到傅山这样软语征询,楞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爹爹想去五台山礼佛,你陪着爹爹好不好?爹爹老了,腿脚也不灵便了。一个人去,怕支撑不住。”
  褚仁已在这小院蜗居了两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登山礼佛,实在是既无体力,也无心情。
  “仁儿……陪爹爹去一趟吧!就当是给爹爹尽孝了,好不好?”
  褚仁明知道傅山此举,是想让自己出门散散心,不再这么消沉。但毕竟禁不起傅山这样的温言软语,只得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爹爹我陪着您。”
  注!
  1
  怀思贝勒:《清史稿》博洛条下:“(博洛)子齐克新,袭。十六年,追论博洛分多尔衮遗财,又掌户部时尚书谭泰逞私揽权,不力阻,夺爵、谥。齐克新降贝勒,十八年,卒,谥怀思。无子,爵除。”
  2
  蝌蚪面:《霜红龛集?杂记三》:“盂欲以此面漏作蝌蚪,作汤吃,虚松如无物,亦食中妙品也。”
  3
  叩阍:就是俗称的告御状。
  《清实录》记载:
  顺治九年一月:又谕凡民人叩阍者,于未审是非之前,先责四十板。
  顺治十二年,十月十九日。有吏部书吏章冕,刎颈叩阍。(没说这个人死活,感觉是死了)
  顺治十六年六月,殉难赠光禄寺卿邬象鼎妻祝氏、以子作霖,科场犯法氏应流徙。氏以老病叩阍。上特宸之。(这是一个成功案例)
  《大清律》记载:
  凡军民词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诉者'即实亦'笞五十。
  若迎车驾及击登闻鼓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所诬不实之'事重'于杖一百'者从'诬告'重'罪'论。得实者免罪。
  擅入午门、长安等门内,叫诉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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