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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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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法医鉴定,死者年龄约三十五六岁,是被人用钝物击碎脑袋后又残忍地分尸。钟涛奉命侦破此案,第二天,他们又在清江大桥下游二百米处打捞到一具尸体,死者为中年男性,五十岁左右,同样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致死后再行碎尸。犯罪分子作案手段十分残忍,作案后又胆大妄为,公然将尸体抛入清江,可见其气焰有多么嚣张。又是三天后,钟涛他们再次接到群众举报,两名拾荒者在废弃的清江码头发现一个塑料袋,里面同样装着一具尸体。

短短三天,在同一座城市连续发现三具无名尸,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市委、市府对此高度重视,专案组迅速成立,公安局长庞壮国亲任专案组长,钟涛所在的刑侦一大队担负起侦破此案的重任。一周后,三名死者的身份确定,出乎意料的是,三名死者均来自地产界!

程浩清,男,五十岁,大华地产公司董事长兼大华投资公司董事长。

周晓芸,女,三十五岁,中海地产公司老总,万通花园开发商。

刘嘉伟,男,四十二岁,彬江国际嘉业房地产开发公司副董事长,世纪丽景项目投资商。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彬江地产界本来就是个多事的地方,突间曝出三条人命,让这个神秘的王国更加神秘。传言此起彼落,有人揣测是彬江地产界内部过度竞争所致,因为三位死者都是彬江地产界后起之秀,特别是年轻的女地产商周晓芸,更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程浩清虽然年长一些,但从事房产业时间并不长,他以前是一家酒厂老板,这些年白酒行业竞争过度,国家限制性政策又多,这才转行,进入地产业。短短几年,他的大华地产公司已成为彬江地产界一匹黑马,对彬江地产业已有的格局形成强烈冲击。三匹黑马死于非命,且被人抛尸荒野,不能不让人对彬江地产界心生恐怖。还有一种传言,说三位的死亡跟一个敲诈团伙有关,该团伙曾向彬江地产界十余位老板发出恐吓信,要他们拿钱保命,大约是地产界老板对此不屑一顾,该团伙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做掉了三位。

传闻让人毛骨悚然。

钟涛他们却丝毫不敢被传言所惑,两个月来,专案组展开了一系列侦查,初步查明,这起连环杀人案为一“光头帮”的组织所为,组织带有浓重的黑社会性质,其主要成员都是负案在逃或刑满释放的劳教人员,头目是一个叫“黑三”的中年男人。他们平日潜伏在彬江以外,案发前半个月,黑三带着三名骨干,悄悄窜进彬江,经过半个月的密谋和精心策划,制造了这三起骇人听闻的血案。

专案组同时查明,“光头帮”跟彬江的黑社会组织“朱家会”有染。朱家会是由彬江无业人员朱万金、朱万帮兄弟二人暗中成立的,朱万金十年前因一起酒后伤人案坐过牢,弟弟朱万帮也因盗窃罪入过狱,兄弟俩好逸恶劳,出狱后曾开过一家汽车修理铺,后来嫌挣钱慢,不干了,从彬江乡下跑到城里,专门替人讨债。慢慢地,身边聚集了一批游手好闲或不务正业者,骨干分子都是他们二人在监狱中的狱友。这个组织大的坏事不干,起初在清江大街收过一阵保护费,后来在公安的严打态势下,收手了。去年以来,这个组织又暗暗活跃,在彬江坝子里高校园区、花街、石水商业区进行盗窃、抢劫,先后有六名骨干成员被关进监狱,迫于公安的威力,朱万金、朱万帮兄弟于今年三月暂时解散了该组织,朱万金回到了乡下老家,开了一家小卖部,朱万帮带着自己的小情人,流窜在彬江和吴水一带。连环杀人案发生前,朱家兄弟在彬江最豪华的两家夜总会出现过,身边又网络了一批小混混。案发前一周,朱万帮在江都大酒店跟两名不明身份者见过面,当天晚上,那个名叫“抄手”的女人在江都大酒店贵妃厅请他们吃饭。但案发当晚,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朱万金和朱万帮都不在彬江,有线人证明,那晚他们都在乡下,跟几个个体户打了一宿的牌。

正是基于这点,钟涛才没惊动他们,直到深圳警方抓获三魔头楚广良,钟涛才做出果断决定,秘密收审朱家兄弟。

朱家兄弟也是老油条,面对公安的审讯,他们矢口否认跟连环杀人案有关,拒不承认认识什么光头帮。不只如此,朱万金还将那段日子的行踪说得一清二楚,证据拿出了一大堆。外围调查证明,朱万金没说谎,那段日子他确实不在彬江。

朱万帮倒是承认,自己认识楚广良,是在第三监狱认识的,当时他跟楚广良同在一监舍,为争狱霸还展开过一系列搏斗。他先一年出狱,楚广良出狱后找过他,想跟他一起干,被他拒绝。后来楚广良去了深圳,多年后再见时,楚广良已俨然一富商。前些年他替楚广良跑过腿,楚广良想在彬江开一家洗浴城,拉他入伙,他手头没钱,楚广良便让他当业务经理,主要是帮他物色一些青春靓丽的小妹,将来在洗浴城为客人服务。后来楚广良又说不干了,彬江洗浴城太多,赚不了钱,带着花子回了深圳。那时候朱万帮已对花子有兴趣,一次酒后,朱万帮对花子动手动脚,被楚广良撞见,楚广良差点动刀子。

“妈的,不够意思,重色轻友,为一个女人,竟跟兄弟动刀子!”朱万帮一提这档子事,就恼羞成怒,当着警察面,他大骂楚广良。

“你怎么知道花子藏在乡下?”警察厉声问。

“我怎么不知道,他从深圳来的第一天,就托人找我,我没去,后来有人告诉我,姓楚的好像惹了事,怕带着花子不方便,就将花子安顿在了吴水他舅妈家。”

“他从深圳回来干什么?”警察顺藤摸瓜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大款,干啥都成,不像我,穷得快见底了。”朱万帮油腔滑调道。

·3·

第四章 暗下险棋

1

一盘棋摆在面前,不同的人有不同下法。

下棋如同作战,要观好天时、地利、人和。

从连环杀人案入手,是郑春雷深思熟虑后下的一步妙棋,这步棋要是下好了,笼罩在彬江上空的这团黑云,就会层层拨开。

是的,是有一团黑云笼罩在彬江上空。

甭看彬江经济发展迅猛,综合经济指标指数始终位居全省前三位,但这些年,随着彬江城市面貌的日新月异,经济社会的突飞猛进,各种罪恶现象也日益泛滥,甚至已经成灾。郑春雷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看问题总是习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面。市长范宏大在常委会上不止一次挖苦他,说他戴着有色眼镜,对彬江火热的经济景象和可喜的发展成就视而不见,总是鸡蛋里挑骨头,老盯着阴暗面出神。类似的意见市委书记吴柄杨也跟他提过,柄杨书记的话尽管很婉转,意思却跟范宏大差不多。

郑春雷知道,自己这毛病不好,说轻了,是看不到主流,说重了,就是跟市委意见不一致,老是唱反调。

“春雷同志,我们是在改革,是在探索,探索和试验过程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很正常。不能因为一点点消极面,就把全部工作都否定了,更不能因为极个别人的违法乱纪就把党的整个队伍否定了。你这种思想,很可怕。”

这是在市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范宏大针对他的言论做的反驳,这次会议上,郑春雷提出一个问题,彬江经济是不是存在泡沫,以房地产兴市会不会将彬江经济带进死胡同?与会者还没就此问题展开争论,范宏大抢先一步向他发了难。范宏大的理由很单纯,房地产兴市是目前全国各地普遍采取的经济策略,对彬江这样的中等城市,重工业发展缓慢,成本又高。高科技产业又形不成气候,更别说形成竞争优势,比较来比较去,以房地产业带动全市二、三产业,给遇到瓶颈的彬江经济注入一支兴奋剂,让它尽快走出低迷期,是目前唯一可采取的策略,而且是积极策略。

郑春雷不便跟范宏大争论,一方面范宏大是市长、市委第一副书记,他只是一名常委,重大问题上,他应该主动跟范宏大保持一致。另一方面,当初市委确定经济发展战略,提出房地产业兴市,他是举了拳头的,不能出尔反尔。再者,范宏大在这次会上也误解了郑春雷的意思,郑春雷不是反对房地产兴市这个思路,更不是跟彬江火热的房地产业叫板,他的意思是,扶持房地产业发展的同时,也要警惕房地产业背后那些黑洞,特别是不规范的土地交易市场和潮水般上涨的楼市。

“老百姓挣钱不容易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的血汗钱被虚高的楼市吸尽。政府这只大手,应该进行强有力的调控。”也是在那次学习会上,郑春雷发出这样的呼吁。

他的呼吁被范宏大轻轻一笑给否定了:“春雷同志,什么叫虚高,这是市场经济,房价和地价应该由市场这只大手来调节,而不是政府。政府可以干预经济,但不能拖经济的后腿,更不能阻止市场经济发展的步伐。”

就这样,郑春雷成了拖经济后腿的代表。

郑春雷想不明白,以范宏大为代表的激进派为什么对房市这么感兴趣,为什么对建设小区和工业园区有始终不减的亢奋劲头?早在龙嘴湖工业新城方案论证阶段,他就向市委提出过不同意见,认为彬江建设的小区新区过多,土地资源浪费过于严重,特别是龙嘴湖工业新区要占用近两千亩可耕地,这对土地资源本来就稀缺的彬江,简直是在割肉。可惜当时的市委一班人根本听不进他的反对意见,大家都被龙嘴湖工业新城带来的巨大效益蛊惑了,六家外资企业,十二家民办企业,还有若干家外来投资商,如果龙嘴湖工业新城真的建成,彬江工业总产值能在目前基础上再翻一番,彬江市的税收可新增六个亿。六个亿的诱惑,谁能阻挡?

后来郑春雷才慢慢明白,激荡人心的,不只是六个亿的税收,也不只是工业总产值翻两番这个宏伟目标,而是黑洞,是隐藏在龙嘴湖工业新城后面的巨大黑洞。

这个时候吴柄杨已到彬江,原市委书记到省城任职去了。一次谈心中,郑春雷将自己的困惑道给了吴柄杨,吴柄杨淡淡地说:“你的担心我能理解,但龙嘴湖工业新城是上一届市委定下的,是彬江未来几年的发展重心,我刚到任,不能轻易就把上一届班子定下的盘子给翻了。”

“既然有错,为什么不能纠?”郑春雷固执地说。

“错?错从何来?就凭你的怀疑,还有道听途说?”吴柄杨面带笑容地反问道。

“我不是怀疑,这里面,确实有名堂。”郑春雷信誓旦旦道。

吴柄杨不语了,像是陷入了深思,沉默良久,仍旧温和地笑道:“春雷啊,别怕,事物发展总有个过程,如果发展到有一天,真如你所说,有人借龙嘴湖挖国家墙脚,我这个市委书记,绝不会当看客。”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龙嘴湖新城建设如火如荼,谁知就在第二批新建项目破土动工时,曝出开发商大肆侵吞国家土地整理资金,工程指挥部巧立名目,非法挪用土地交易资金的丑闻!

龙嘴湖工业新城被迫叫停,一道审计令,掀起彬江整治土地市场的风暴。原以为,随着这一重拳的出击,彬江土地市场混乱无序的状况会得到有效治理,藏在土地交易后面的黑幕,也会一层层揭开。谁知一个向树声,把一切都给砸了。

郑春雷长叹一声,一想向树声,他的心重了,沉了,感觉喘不过气来

凭直觉,他断定向树声的死另有隐情,决不会那么简单。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一个肩负着重要使命的审计局长,不会轻易沉湎于女色,更不会干出有伤风化的事。这事一定跟地产界那几位老板有关,不只是这事,包括连环杀人案,郑春雷也有种直觉,不会是那几个人干的,或者,幕后有老板。

凭他在公安局工作多年的经验,他对连环杀人案有自己的判断。第一,犯罪分子动机不明。无论是“朱家会”还是“光头帮”,都缺少杀人的动机。为财?还是为仇?程浩清等三人被害后,财产并未受到任何损失,这就证明罪犯决不是为了钱。仇?程浩清为人低调,周晓云跟刘嘉伟也是一样,并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况且这些年,他们一边发展自己的事业,一边从事社会公益,三家企业每年用在社会资助与救济方面的钱,就在上千万元。他们在彬江口碑很好,尤其周晓云,她的万通花园掀起了一次楼市降价狂潮,让居高不下的彬江房价每平米下跌了三百多元,得到实惠的可都是普通百姓啊。这样的人,会跟谁有仇?没有仇又怎么被人杀害?

第二,罪犯能力超强。要知道,一次性杀掉三个地产界的风云人物,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据钟涛他们后来侦查的结果,程浩清被害在自己的别墅内,他的别墅位于清江边相对繁华的水晶花园,这是彬江有名的一个富人小区,清一色的三层小别墅,各带一花园。小区管理很严,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陌生人是很难进入的,别说是杀人。周晓云被害在儿童公园,死亡时间是夜里十二点至三点。这个时间段公园里虽然没了游客,但要想杀人碎尸,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周晓云还练过跆拳道,制服两三个男人,她还是没问题的。刘嘉伟就更蹊跷,死亡地点居然在自己家的车库,是在夜晚回家后停车时遭暗算的,这个时间会有谁潜入到他家,而且做得从容不迫?这些疑点加起来,就不得不让人对凶犯的背景产生怀疑。凶犯一定是非常熟悉这三位地产商的,甚至对他们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都很掌握,包括周晓云每晚到公园跑步练拳这样私密的事,凶犯也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些,“光头帮”和“朱家会”都做不到。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三人被害时间都在晚上十二点至三点,也就是说,杀害三人的绝不是同一个罪犯,根据现场提取的脚印分析,凶犯至少有六个人,两人一组,分头行动。这样有组织有规模的杀人案,彬江还是第一次,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就算是香港来的黑社会,也怕是达不到这个水准。

这股力量到底来自何处?有好几次,郑春雷都已能闻到对方的气息了,幻想中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触摸到这股力量。他激动、不安,又带着些许的狂躁和愤怒。然而一冷静下来,他又摇头。不可能!他这么跟自己说。他们还没凶残到这种程度,还不会拿无辜者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向树声的死突然震醒了他。得到消息的那一瞬,本能地,他就将两起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一定是他们所为!

他后悔自己惊醒得太晚,怎么能相信这些被利欲熏黑了心肺的人呢,他们已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

郑春雷矛盾、痛苦,作为一名老公安,他恨不得立刻披挂上阵,亲自去破案,将凶犯缉拿归案,将凶犯背后那强大的黑恶势力拉到阳光下暴晒。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有处境,又不得不沉静,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别人怎么指挥办案。

典型的玩忽职守!郑春雷曾不止一次跟市委书记吴柄杨发过这样的牢骚,他的牢骚一半基于对连环杀人案侦破力度的不满,一半是对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庞壮国慢条斯理的官僚作风的抗议。柄杨书记婉劝他,让他能沉住气。他气呼呼道:“我沉不住,三条人命,他们居然不慌不忙!”

“别那么含沙射影。”柄杨书记又道。

“我就是要含沙射影,惹急了,我找省委去。”

柄杨书记怕他真的去找省委,柄杨书记也有自己的难处,他虽为市委书记,但彬江情况特殊。市长范宏大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在彬江干了半辈子,不能不说根深叶茂,土壤肥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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