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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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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侦察员意味深长地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那儿正是大卫尚有余痛的地方——接着说,“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唱歌。所以,在没有到齐声呐喊的时候,除了枪声,什么声音也别发出。”

大卫点点头,表示完全接受这些条件;于是,鹰眼又朝伙伴们认真看了一眼,做手势要大家继续前进。

他们沿着河床走了约摸一英里。虽然两面都有陡峭的河岸,岸边还长满浓密的灌木,可以做掩护,不致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但是一路上,他们还是毫不疏忽地采取一切措施,以防印第安人的袭击。两岸都各有一名战士匍匐前进,以便不时注意森林中的动静;而巳每隔几分钟,队伍都要停下来,以普通人简直难以想象的敏锐耳朵,谛听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声音。可是,他们的行军,并没有受到干扰;最后,终于来到了这条小溪汇人大河的地点,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微小的迹象可以说明敌人已经注意到他们的行动。侦察员又命令大家就地休息,以便研究一下这一带的情况。

“看来我们碰上个适宜作战的好天气了,”他抬头看了看开始在空中驰过的几大片乌云,对海沃德说,“强烈的阳光下,枪筒子发亮,对瞄准很不利。眼下,一切都很顺利。风是从敌人方向吹过来的,它会带来他们的声音,也会带来他们的炊烟。这就帮忙不小啊。从咱们方面来说,一定得先放上一枪,而后对方才会知道哩。不过,我们的掩护物可是到此为止了;河狸在这条河里已经住了好几百年,它们又要吃,又要筑水坝,这一来,正像你们看到的,这儿多的是剥光皮的树桩①,少的是活着的树木。”

①河狸以树皮及草本植物为食。

鹰眼的这几句话,确是对他们眼前的景色一番很好的描写。那河面忽窄忽宽,有的地方,窄得像穿过岩石间的狭缝,有的地方,则宽达几英亩,形成一片片宽阔的水面,简直可以叫做池塘。两边的河岸上,到处都是腐朽不堪的枯树,在有的摇摇欲坠的树干上,枯枝还在风中呻吟,有的则最近才被剥走它赖以生存的神秘的粗糙外衣,只留下个赤裸裸的躯干。在死树枯枝中间,还七零八落地横着一些长长短短、布满青苔的木桩,就像是从前在这儿住过的、早已去世的一代人留下的遗迹。

对所有这一切也许从未有人注意过的细枝末节,侦察员都做了认真细心的观察。他知道,休伦人的营地就在这条河的上游,离这儿不到半英里;一直来,他特别担心有敌人潜藏着的危险,可是,怎么也找不出一点有敌人在这儿埋伏的蛛丝马迹,这使他感到大惑不解。有一两次,他几乎就要下令向前突进,对敌人的营地进行突然袭击;可是他的经验又立刻提醒他,这种无益的举动是很危险的。于是,他又用心地仔细谛听着,在恩卡斯那个方向,有没有厮杀的声音;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风在呼啸,它开始阵阵地扫过森林,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最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屈服于自己少有的急躁情绪,不再根据他的经验详加考虑,而决定让事情见个分晓,打算不顾有暴露兵力的危险,小心然而坚定地沿河向上游挺进。

侦察员观察情况时,是站在一丛灌木后面隐蔽着的,他的同伴们则仍然伏在那条小溪流过的沟谷下面。但当他们一听到他那低微而清晰的暗号时,全队人便像众多的憧憧鬼影,立刻悄悄地爬上岸来,默不作声地聚集在他的身边。鹰眼朝他决定的前进方向指了指,自己便带头向前走去。队伍改成了一路纵队,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踏着鹰眼的脚印前进;如果不把海沃德和大卫算在内,那条足迹,看上去仿佛只由一个人走出来一样。

可是,当队伍刚从隐蔽处走出不久,就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阵十来枝枪一齐发出的排射;有个特拉华人,像只受伤的鹿似的,高高地跳了起来,紧接着便跌倒在地,死了。

“啊!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着!”侦察员用英语叫了起来,但他立刻又用特拉华语喊道:“注意隐蔽,弟兄们,冲啊!”

一听到这话,队伍立刻就散开了,当海沃德还没有完全从吃惊中恢复过来时,他发现只有大卫一个人站在他身边了。幸亏这时休伦人已经退却,海沃德总算没有受到枪击。不过这种情况显然不会持久,因为侦察员已率先向他们追去,随着敌人被迫慢慢地步步后撤,他从一棵树后面突进到另一棵树后面,不断放着枪。

看来,进行这次袭击的是休伦人的一支小分队;可是,当他们愈退愈接近自己的战友时,他们的人数也就愈来愈多;最后,他们的火力,和进攻的特拉华人相比,即使不完全相等,也已经相差无几了。海沃德也参加了战斗,他学着同伴的样,行动保持必要的谨慎,用自己的来复枪敏捷地射击着。现在,战斗已经愈来愈激烈,处于胶着状态,因为双方都尽量以树干做掩护,除了在瞄准时之外,谁也不把自己身子的一部分暴露在外,因而伤亡很少。可是,形势却渐渐地变得对鹰眼他们越来越不利了。眼睛很尖的侦察员已经看到这种危险,但不知道该怎样来补救。他知道,撤退会更加危险,还不如死守。他看到敌人正向他的侧翼增强兵力,使特拉华人要想隐蔽都已十分困难,以至于几乎只好停火了。正当他们开始发现敌人在倾其全力渐渐包围上来,因而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刻,忽然听到林子里响起一片喊杀声和武器的射击声;厮杀声就来自恩卡斯所在的方向,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就在鹰眼他们战斗的这片高地的下方。

这次进攻立刻产生了效果,大大地解救了侦察员和他的同伴们。情况似乎是这样的:尽管鹰眼他们的袭击被迫提前,而且结果受挫,但从敌人方面来说,由于错误地估计了这次袭击的目的和人数,他们只留下了很少的兵力,以致根本抵挡不住那个年轻的莫希干人的猛烈进攻。这一事实,现在看来是双倍清楚的了,因为眼下森林里的战斗,在迅速向敌人的营地推进,和鹰眼他们交手的人很快减少,他们都赶去增援正面的防线,以及现在已经表明的那主要的防御点了。

鹰眼对部下做了鼓动,而巨自己做出了榜样,他大喝一声便朝敌人猛扑上去。在当时那种粗野的战斗中,所谓冲锋,只不过是从一个隐蔽点冲向另一个隐蔽点,不断向敌人逼近而已;但这种策略立刻使他的部下听命行动。休伦人被迫退却了,交战的地点,也从开始时的开阔地,很快转移到敌人易于隐蔽的灌木丛中。在这儿,战斗相持不下,打得十分艰苦;看来,结果如何,很难预料。在他们所处的这种不利的情况下,特拉华人虽然尚无一人战死,但负伤的已经不少。

在这危急时刻,鹰眼设法来到了海沃德作为掩护的那棵大树背后。他的大部分部下,都在他右侧不远可以呼应的地点,他们正在向隐蔽着的敌人,继续进行迅速而无效果的射击。

“少校,你还年轻,”侦察员说着,把自己的鹿见愁拄在地上,在枪筒子上倚着由于经过一番苦斗显得有点儿疲劳的身子,“将来有一天,你也许还要指挥军队和这班明果鬼子打仗。这一次,你已经见到和印第安人作战的原则了,最重要的是:要眼明手快,注意隐蔽。眼下,假如你手里有一中队皇家驻美英军,在这种形势下,你打算怎么办?”

“用刺刀杀出一条路来。”

“唔,从白人看来,你说得有理。可是,一个指挥官得先自问一下,在这样的荒野里,他能付出多少生命。不——要用骑兵,”侦察员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说起来惭愧,我看迟早都得用骑兵来解决这类战斗。牲畜毕竟比人厉害,咱们最后还得要依靠马。让铁蹄去对付红人的鹿皮鞋;那样,要是他的枪空了,他就再也不能停下来装弹药了。”

“这个问题我看最好还是留待以后讨论吧,”海沃德回答说,“我们要不要发起冲锋?”

“利用休息的时间,做一些有益的思考,我看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好吧。”侦察员答道,“至于说冲锋,我可不太喜欢这个办法,因为这一来,一定会丢掉一两张头皮的。不过,”他歪着脑袋倾听了一下远处传来的战斗声,接着又说:“要是我们要对恩卡斯有点帮助,非把我们眼前的这些混蛋解决掉不可!”

说完,他立刻果断地转过身去,用特拉华语朝自己的印第安部下喊了一声。他们也用喊声对他做了回答。接着,在他的一声暗号之下,全体战士都飞快地从自己藏身的树后冲了出来。这么多黝黑的身躯,蓦地一下子出现在休伦人的面前,立刻招来了他们仓促,因而也是没有效果的射击。特拉华人却毫不停留,犹如饿虎扑羊似的,一齐连蹦带跳地向那片森林冲去。冲在最前面的是鹰眼,他挥舞着自己那支可怕的鹿见愁,以自己的模范行为,鼓舞着部下奋勇前进。有些比较老练、狡猾的休伦人,没有受骗上当,他们看出了这种意在分散他们火力的策略,于是便沉着冷静地瞄准了再射击;正如侦察员所担心的那样,他的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中,有三人中弹倒下了。但是这一打击,没能挡住特拉华人的猛攻。他们凭着天生的凶猛,一直冲进休伦人的掩蔽处,用猛烈的攻势,很快就使敌人失去了一切抵抗能力。

肉搏战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接着被攻击的一方便迅速向后撤退,一直退到这片丛林的另一边;他们在那儿,依托着林木的掩护坚守着,顽强地作困兽之斗。就在这紧急关头,正当特拉华人的胜利又成问题的时候,忽地听得休伦人的后面,响起了枪声,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从他们后面空地上那些河狸的小屋间飞了出来,接着又响起了激烈的、令人丧胆的喊杀声。

“这是大酋长的声音!”鹰眼大声叫了起来,并且用自己洪亮的喊声做了呼应,“现在我们让敌人受到前后夹攻啦!”

这一行动对休伦人立刻产生了效果。在这一来自后方、使他们得不到掩护的袭击下,他们的战士完全丧失了斗志,一个个发出失望的呼叫,一下子全都停止反抗,四散地跑过那片空地,除了逃命,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便这样死在追击的特拉华人的枪弹和打击之下。

关于侦察员和钦加哥的重逢,以至海沃德和孟罗相见时那种更为动人的场面,我们就不再在这儿细细交代了。他们也只是急急忙忙地简单谈了几句,把各自的情况告诉了对方;跟着,鹰眼对自己的部下介绍了大酋长,同时把指挥权交给了这位莫希干酋长。钦加哥的出身和经历,使得他对于担任这个职务当仁不让,他严肃庄重地就了职——这种严肃庄重的气派,常常能使一个红人战士的号令更为有效。钦加哥率领着部下,跟着侦察员往回向丛林里走去;沿途,他们一面剥下打死的休伦人的头皮,一面藏好自己人的尸体。他们继续前进,直到侦察员认为可以休息的地方,大家才停住脚步。

战士们经过刚才的一番激战,已经相当疲劳,现在就停留在一块小平地上休息,这儿长着足够的树木,可供他们藏身。这块平地的前方,是一溜相当陡峭的斜坡,从高处向下望去,眼前是一条连绵几英里的狭长谷地,黑压压的长满树木。正是在这片浓密阴暗的森林中,恩卡斯还在和休伦人的主力进行血战。

莫希干人和他的伙伴们,走到这山地的边缘,以他那久经训练的听觉,倾听着下面厮杀的声音。有几只鸟儿吓得从巢中飞出,在谷地的树顶上盘旋;这儿,那儿,有一缕缕轻烟,从林中冉冉升起,它们看起来好像已经和空气混成一体了。这也表明,那儿的战事进行得相当激烈,处于相持不下的状态。

“他们愈打愈往上边来啦,”海沃德指着刚发出一阵排射声的方向,说,“我们太靠近他们的战线中心了,效果会不好。”

“他们还会推进到山谷里去的,那儿的树木更浓密,”侦察员说,“那样一来,咱们就正好在他们的侧翼了。去吧,大酋长!你还来得及赶到那儿,帮着呐喊和领导那些小伙子哩。我就带着这几个白人战士在这儿守着。莫希干人,你是了解我的,不管哪个休伦人,胆敢爬上这山岗,来抄你的后路,他就休想逃过我的鹿见愁!”

莫希干酋长踌躇了一会,考虑了一下战况,眼下战事迅速地往上移,这正清楚地表明,特拉华人已经占了上风。可是,实际上,直到自己人的子弹,像暴风雨前的雹子似的,纷纷落下,警告他敌我双方都已到了附近时,他才离开了这儿。鹰眼和他的三个白人伙伴,后撤了几步,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非常镇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在这样的场合,只有久经锻炼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久,枪声已经不再有森林里的那种回声,听起来已经在空旷地上射击了。接着,出现了休伦战士,东一个西一个地,被赶到了森林的边缘;他们在空地上重又集结起来,看来打算在这儿作最后的抵抗。不一会,又有一批休伦人参加了进来,只见这些黝黑的身躯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防线,准备负隅顽抗。海沃德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焦急地转眼朝钦加哥的方向望去,但见那位酋长稳坐在一块岩石上,声色不动,只是用审慎的目光,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仿佛他之所以来这儿,就是为了观看人家厮杀似的。

“特拉华人射击的时候到了!”海沃德说。

“没有,还没有,”侦察员回答,“在知道自己的伙伴到来后,还得让对方也知道他在这儿哩。瞧,瞧,那伙坏蛋窜进那片松林去了,活像一群蜜蜂,飞了半天,重又安定下来了。天哪!现在,就连一个婆娘,也能把子弹打中这样一群皮肤黝黑的人啊!”

这时候,忽听得喊杀声起,在钦加哥和他的部下一阵齐射之下,立刻有十几个人应声倒了下去。随着这儿的喊杀声,森林中也响起一声呼应的叫喊,紧接着,空中传来一片响亮的呐喊声,听起来,犹如千百个人同声发出怒吼。休伦人动摇了,防线中心的人开始溃逃;就在这时候,恩卡斯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通过了休伦人留下的缺口,在他的后面,紧跟着百来个战士。

年轻酋长的手左右挥动着,给部下指出敌人的所在,他们也就听命分头追击。现在,战斗分成了两处。在胜利的莱那泼战士紧紧追击下,溃不成军的休伦人的两翼,重又逃进了森林。约摸过了分把钟,各个方向的战斗声,愈来愈低落,渐渐地消失在能发出共鸣的森林的穹隆之下。可是,这时还有一小伙休伦人,显然不屑去寻隐蔽的地方,他们像一群受困的狮子,慢慢地朝钦加哥和他的部下刚刚放弃的斜坡退了上来,以便可以更加密集地投入战斗。这伙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麦格瓦,他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残暴模样,一脸大权在握的高傲神气。

恩卡斯为了急于追击敌人,远离了自己的队伍,几乎成了独自一人;可是,当他一看到刁狐狸,别的便就什么也不加考虑了。他大喊一声,招来了六七个战士,也不顾自己的人数太少,就立刻朝敌人扑了上去。刁狐狸看到这一情况,心中不禁暗暗高兴,等着恩卡斯上来。可是,正当他暗自思忖,这个年轻鲁莽的敌人已经落入自己的手中时,突然又传来一声叫喊,只见长枪率领着全部白人伙伴,杀奔过来援救恩卡斯来了。休伦人立刻掉转身去,开始匆匆地往斜坡上撤退。

恩卡斯虽然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但这时没有余暇来互相问候和庆贺了,他仍像疾风似地朝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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