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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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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恢复了往日的海阔天空,云山雾罩,这时我们才有心思回想昨夜的惊心动魄,历数这一宿发生的事,几个人聊得慷慨激昂,热闹非凡,这其中有期待、有兴奋、有惊险、有害怕,就是没有一丝后悔,仿佛又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但说来奇怪,从那以后,居然谁也没提过再去后湖偷鱼的事,这次历险只保留在平时酒后的闲谈中,也成了我钓鱼史上唯一的一次特殊经历。

想起那段生活,那真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轻松快乐,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没有压力。远离现实生活,无视物质刺激,有的只是心情和意境,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开心高兴,这好日子让我不得不再次感谢我热爱的相声事业。

那时的相声几乎淡出了老百姓的视线,演出没人邀,走穴没人用,慰问没人听,晚会没人看,上班没人管,排练没人理,单位没人情,领导没人味儿。

整个社会词典里好像撕掉了相声这一页,仿佛这种艺术已经过时,形式单调,内容枯燥,语言乏味,还不露大腿,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了。这对我这个忠实的从业者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从失落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深感这个行业已无翻身之日。既然已处坐以待毙之势,不如跳出三界外,眼不见心不烦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结交了一帮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专攻吃喝玩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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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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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下〃√

 ̄载〃√

 ̄网〃√

第四章 鹰翔

只想当个把式伙计

老北京“玩儿”文化和清八旗有着很深的渊源。以前,那些王爷、贝勒、八旗子弟,世袭吃着朝廷丰厚的俸禄,整天无所事事,只钻这一门儿。提笼架鸟斗蛐蛐儿,熬鹰放狗打秋围,玩乐之事,蔚然成风。在这方面下的功夫真是太大了,不厌其烦,越讲究越不嫌讲究,把式、伙计一大群。再加上底层百姓的追风儿,年深日久,这其中就融入了很多劳动者的智慧和心血,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老北京“玩儿”文化。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前的那些讲究也渐渐地被人们淘汰、忘记或失传。现在的人们,或不玩儿,或不会玩儿,或瞎玩儿,还有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还能玩儿。岂不知这些玩意儿在一百多年前,就像现今的iPad一样,流行于京城的各个阶层,而这其中蕴涵的文化,绝不是电子产品可以比拟的。

其实“玩儿”只要自己高兴,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没有好坏,也无可厚非。可是位于天子脚下的老北京人,骨子里爱面子,永远架子不倒,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股“爷”的范儿。他玩儿的东西也要人前显贵,傲里夺尊。这就逐渐形成了今天人们所说的“穷讲究”,正所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和现今那些爱玩儿的年轻人相比,我算是比较幸运的。认识了不少大玩儿家,身边还有很多把式朋友,家传干这一行。从他们嘴里能听到不少老年间那些玩儿主的奇闻逸事,规矩讲究,有时还能尝试一把新鲜玩意儿。

有一次,我到一个朋友家去串门。刚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地和我说:“谦儿,你看,张家口来一朋友,给我送这么一个玩意儿来。”这个朋友可以算是我的发小吧,比我大上几岁,祖辈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可称世家,到他这代仍然没离开这一行,花鸟鱼虫无一不懂,尤以飞禽鸟类见长,精研此道,按家中大排行,人称“老七”,在圈内知名度很高。我和他的交往,可谓半师半友。宠物文玩方面,多得利于他的指点,受益匪浅。平时家中常有朋友来往,拿来体型各异、毛色出众的新鲜玩意儿,不足为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床上放着一个白布卷儿,里边仿佛是画轴之类的东西。走到近前一看,布卷一头大一头小,小头之中露出一撮茶黃色羽毛,往上一看,平头、钩嘴、姜眼、凸眉,赫然一只黃鹰。“嚯!这东西现在可少见。”我这一捧,七哥也很高兴,“怎么样?多喜兴!二斤三两。”

您别误会,说分量可不是要吃肉。玩儿鹰,首先要看鹰的重量,体重超过二斤的鹰,视为可塑之材。所谓身大力不亏,在与兔子搏斗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重量低于二斤的,称为鸡鹰,只能抓些体重较轻的山鸡野雉,没有训练的必要。二斤三两,已算是黄鹰里的大高个了。

七哥顺手拿起鹰,解开裹在鹰身上的白布,边解边说:“看见了吗?这是行家。这白布是为远道途中不伤羽毛,关键的手法是在里边儿,一根绳子就把鹰老老实实地捆回来了。你看——”说着,七哥一手攥鹰,另一只手把绳子扣解开,在鹰身子上绕了几圈,就拿到了我的眼前。可不是嘛!就一条二尺长的绳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七哥随后在鹰身上盘绕几圈,重新又把鹰捆上了,“这要上野外逮鹰,不会这手儿,还得带着笼子。受累不说,鹰往笼子里一放,把羽毛就全撞坏了。”他边捆边说,干得麻利,说得简单,可这绳子就绕这几圈,到最后我也没看会。直到结束,把鹰放回原处,再看这鹰除了眼睛滴溜乱转,全身一动不动,像一根棍儿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玩意儿,一身茶黄色羽毛,姜黄腿,黑指甲又长又尖,锋利无比。一只钩喙,弯中带尖,扎挑切割,无所不能。一双巨大的翅膀收拢在身背后,一直延伸到尾部,张开后可达身长的两三倍。尤其它的两只黄眼,目露凶光,充满煞气,长时间地与它对视,使人不寒而栗。再想象一下其空中的速度和捕食时的状态,定类猛禽,名副其实。

喝茶聊天之间,我们说到了黃鹰的玩儿法,七哥详细地给我讲述了一些关于驯鹰的规矩和讲究,其中包括很多奇闻逸事,让我大开眼界。

在老年间,黃鹰是穷苦人饲养驯放的品种。由于体大凶猛,搏斗动作朴实无华,捕猎过程稳、准、狠,在冬季农闲之时,饲喂上一架二架,驯熟之后,到野外猎捕山鸡、兔子等物,既快又多,可以到市场换回钱来补贴家用,所以饲养黃鹰是平民百姓冬闲之时谋生的一个手段。

而皇家贵胄、王爷贝勒们,是不稀罕逮兔子换的那仨瓜俩枣儿的,他们是纯纯粹粹地寻开心,图的就是玩儿,为的就是高兴,所以他们饲养的猎鹰品种俗称“兔虎”,学名“游隼”。这种鹰个儿小,体轻,却是天空中飞行速度最快的鸟。它的捕猎过程不以凶猛见长,而是以巧分高下,用智定输赢。

饲养这种游隼必须是一对儿,捕猎时公母共同出击,夫妻双双上阵。每到深秋乍寒,树叶尽落时节,那些王公大臣们,率领着兵将家丁,指挥着把式伙计,吆喝着鹰马走狗,陪同着皇亲国戚,簇拥着一朝天子,浩浩荡荡地开赴塞外围场。捕猎时前边是狗,中间是人,人骑着马,膀架着鹰,后跟着羊,羊驮着猴,在把式的带领下,围拢在狩猎者的周边。前方用细犬蹚起在草中蛰伏着的兔子,游隼发现目标之后,双双腾起,左右夹击,迫使猎物沿既定方向逃窜,不至遁入灌木林中走失。

这个过程中,公母两只游隼你上我下、此高彼低在猎物两侧翩翩飞舞,交错翻飞。低飞到猎物身旁时,或伸翅拍扇,或握拳猛击,一击即走,绝不恋战;高飞到上空时,重新锁定目标,迅速发起第二轮攻击。就这样你来我往轮番进攻,兔子在两只天敌的打击和胁迫下翻滚着身躯向前猛跑,直至心肺衰竭,肝胆俱裂,气绝而亡。

两只游隼不理会猎物,转身径直飞回到主人臂膀之上。这时一直跟随在四周的猎犬围拢上来看守着兔子,队伍中的羊儿冲出了人群,其羊必选身材高大、体型健美、双角粗壮者,羊角上横捆一根过木,木上蹲着猕猴。羊儿冲到猎物近前,由弥猴下来把猎物拿回交与主人手中。整个过程没有人的参与,却浸透着多少人的心血和智慧。直到主人拿到猎物时,这才不慌不忙地取出佩刀,一刀直捅野兔喉中,将血滴入鹰嘴,再挖其心,奖励游隼。一套程序过后,才将猎物收入囊中,一轮捕猎告一段落。

这一段聊天听得我心神俱醉,如梦如痴,仿佛穿越到了清朝,一同跟随皇帝出围打猎去了一样。不过如果真有此事,我也绝不变身为王公大臣、龙子龙孙,我宁可身为一个把式伙计,天天陪伴在我喜爱的动物身旁。

架鹰的人得有范儿

我兴奋地问这问那,七哥讲得也很尽兴,说起了小时候跟隨父亲驯鹰捕兔的经历,越说越怀念,越想越上瘾,突然话锋一转,对我问道:“你最近忙吗?”

我顿觉莫名其妙,回答:“不忙,怎么?”。

“本来我想着把这鹰送给朋友,玩儿这东西太耗精力。这岁数了,没这精神头儿了。你这几天要没事儿,咱找上几个爱玩儿的朋友把这鹰驯出来。你们也看看到底这是怎么个手法儿,省得爱了一会子,让人一问连看都没看过。这机会也挺不容易,一来现在鹰不好找,二来我岁数越来越大,三来驯成以后也没地儿逮兔子去。估计呀,咱也就玩儿这一次了,太费劲!”

听他这么说,我当然求之不得,只是心里有些纳闷儿:“怎么会这么费劲呢?咱俩人还不行,还要叫几个?”

七哥一听乐了,“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再叫上三四个人,谁愿意来谁来,跟家里说好喽,这几天不回去啊!”

嚯!越说越邪乎,还回不去家?不过越这样我的好奇心越强,越这样我就越巴不得马上开始。我抄起电话即刻联系,不一会儿叫来了三个哥们儿,都是爱玩儿的人,谁不想长点儿知识,开开眼界呀?不到一小时,三个人就到齐了。七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箱,打开一看,里边的东西我一样儿也不认识。一问才知道,这是七哥的父亲传下来的一套驯鹰用的家伙什儿,有鹰帽子、鹰瓢儿、花盆儿、脚绊儿、蛤蟆儿、五尺子——这些东西您还甭说见,连名字我都没听说过。从现在开始,七哥正式开始了他为期十多天的教师生涯。

驯鹰行话叫熬鹰,说白了就是不让鹰睡觉,但这其中门道可就太多了。从吃、喝、睡、站、飞,一直到体重的增减,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鹰的驯化不同于其他鸟类,行内有句老话,叫“紧七慢八,十天到家”。就是说熬鹰的过程,快的七天完成,慢的八天结束。如果十天还没训练成功,这架鹰就废了,永远熬不出来了。所以一切程序必须连贯,不间断,一气呵成。

首先是“开食”。鹰是猛禽,野性极大,被擒后对人怀有很深的敌意,在这种情况之下,你用手拿什么东西喂它,哪怕是它非常喜爱的食物,它也绝对不会张嘴去吃。这一步的训练目的,是要让它明白,人、手是对它没有危害的,不单没害,而且从今往后,它就只能跟人混,吃手食了,如果没人,它就得不到食物,这也是培养动物亲人的一个过程。

七哥从纸箱里拿出两根发旧的皮条,分别绕在了鹰的双腿上,然后将两根皮条归拢在一起,盘了一个扣儿,系在了一个铜制的、做工精美的转芯儿上,转芯儿的另一端连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粗线绳。七哥边干活儿,嘴里边不停地讲着:“鹰嘴主要是撕扯切割食物用的,别看它又尖又钩,在攻击方面基本等于废物,不必太在意。要特别留神的是鹰爪,鹰的捕猎厮杀全靠这爪子,三指在前,一指在后,前指下扣,后指向上,又尖又利,劲头儿奇大,极具伤害性。这其中又以后面的一指最为凶狠,抓住东西以后,指尖直接插进猎物肉中,绝不会松爪脱落,因此你们要特别注意。”

说着话,七哥往自己左侧的小臂上戴了一个厚厚的棉套袖,护住小臂,只留指尖在套袖之外。随后将右手伸到了鹰的两腿中间,五指并拢将鹰倒提在空中,左手过去解开了捆鹰的绳子。这黄鹰乍脱束缚,两翅狂扇,想尽快扭转头下脚上之势。顿时屋中风声大作,感觉气流扑面而来,把桌上的纸、本、抹布都刮到了地下。

可是不管它闹得动静有多大,声势有多猛,双腿始终在七哥手里攥着,空有利爪,无法施展。七哥不慌不忙,左手拢过鹰腿上的皮条,只给黄鹰留出了不到一尺的活动范围,右手放开了鹰腿。这鹰一得自由,便要逃跑。怎奈皮条缚住双腿不能远走,急切间双翅只能在空中进行无谓的拍打。七哥也不着急,任它折腾一番。等它锐气一过、体力耗尽之时,左臂持绳轻晃,把黄鹰身体甩到和左臂平行之处。这鹰体力殆尽无法挣脱,又正在头下脚上难受之时,看见左臂横空,自然急于寻找落点,借这一甩之势,展翅翻身,稳稳地落在七哥左臂之上。

鹰有别于小型鸟类之处还有一点,小鸟被擒之后,或笼养或绳拴,它欲求挣脱,必有一阵又飞又跳,乱撞乱闹。而鹰则不同,它自知体沉,起飞之时消耗很大,所以一旦站稳,便不跳不闹了,如遇惊吓,才双腿一蹬,展翅飞逃。如遇此时,七哥便照方抓药,甩臂轻摇,黄鹰无奈,只能重新落回七哥的胳膊上。

七哥架着鹰不紧不慢地跟我们讲:“这架鹰的人得有范儿,得有点儿精神气儿。腆胸叠肚,脖子梗着,脑袋扬着,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走到哪儿都得带着一股霸气,这再配上手里这鹰那才漂亮。别怂头日脑的,让人一看还没鹰精神呢,那谁玩儿谁呀?”哈哈!听到这儿,大伙儿都乐了。不过细想之下,这老年间玩儿鹰的规矩可真是太多了。不单鹰驯出来要合格,连对驯鹰人的姿态都有要求,真可以说是力求完美。

随即,七哥又给我们介绍了鹰脚下的这些家伙什儿。“拴在鹰腿上这俩皮条叫脚绊儿,别看旧,还非它不可。这是驴皮,这东西只能用驴皮。牛皮太硬,伤鹰爪,羊皮太软,容易漂(跑)。马皮发脆,容易折。唯独驴皮,柔软适中,韧劲儿还大。现在这东西不好找了——也难说,都做了阿胶了。拴脚绊儿这铜活,行话叫‘蛤蟆儿’,起的是转芯儿的作用。不管这鹰连续往哪一方向转,在它这儿把劲儿就泄了,不会让脚绊儿拧成疙瘩。别小看这玩意儿,作用大是一方面,仔细看看,造办处的,上边有戳儿,皇上玩儿的!古董。连着‘蛤蟆儿’这头的绳子,叫五尺子,平时绕在手的五个指头上,叫大远儿时拿它连纤绳用。”

七哥边说,边从旁边桌上拿起七嫂早给准备好的一条儿鲜羊肉,开始给黄鹰“开食”。

“开食”过程的快慢是因鹰而异的,因为每只鹰都有自己的脾气性格。这方面和人一样,有的人学东西快,适应力强,有的人则学东西慢,不善变通。而学得快的往往忘得也快,学得慢的有时反倒扎实牢固——动物也是如此。

七哥左手架鹰,右手拿肉,在鹰眼前晃动,不时地让肉条在鹰嘴上擦过。可鹰连理都不理,昂首挺胸,两膀紧背,身不动,眼不斜,直勾勾地怒视前方,任凭鲜美的羊肉在嘴上擦碰,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

还是七哥有办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条,以中指轻弹鹰嘴,鹰感受到力度后张嘴欲咬。就在这张嘴的同时,捏住肉条的二指顺势一抹,将肉条塞进鹰嘴当中。黄鹰一击不中,嘴里却多了一块肉,可它仿佛没这么回事儿一样仍以先前那个高傲的姿态木木地站着,对嘴里的羊肉视而不见。这时仔细观察它,你可以从它的眼神中看到恐惧、愤怒、无助、倔强,其中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它的肌肉紧张,身体僵硬,站在那儿像一个雕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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