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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民国大文人-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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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
1897年正月,周作人到杭州陪伴羁押在杭州府狱中的祖父。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恋,隔壁姚家的养女,一位姓杨,人称“阿三”(三姑娘)的女孩。
周作人从不曾和三姑娘交谈过一句,也没有仔细看过她的面貌姿态。在他的记忆中,三姑娘“仿佛是一个尖面庞,乌眼睛,瘦小身材,年纪十二三岁的少女,并没什么殊胜的地方”,但却是他“对于异性的恋慕的第一个人”。每次三姑娘抱着猫来看他写字,他便“不自觉地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
有一天,潘姨太发泄她对姚姓一家的憎恨时说:“阿三那小东西,也不是好货,将来总要落到拱辰桥去做婊子的。”周并不明白婊子的意思,但他当时听了便想:“她如果真是流落做了婊子,我必定去救她出来。”
因母亲生病,大半年后,周作人回到绍兴。过了一个月,仆人阮升回绍兴,带给周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杨家的三姑娘患霍乱死了。”周“很觉得不快,想象她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
周作人对少年时在花牌楼的日子和三姑娘念念不忘。晚年,周作人写道:“我与花牌楼作别,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可是我一直总没有忘记那地方……”
1900年,周作人在绍兴娱园遇见了与他同年同月生的表姐郦,顿时心生爱慕,但郦表姐自小已定下亲事,周只能单相思。一次,周作人与一些小兄弟溜上楼找东西吃,无意中看见她的一件雪青纺绸衫,不禁穿上跳起舞来。后来,周读到一首日本诗歌《绛绢里》,描写一个男子接触到已故女友衣服时的感受,不禁产生了共鸣。郦表姐命运多舛,婚后因病早逝,只留下一张照片放在鲁老太太那里。
周作人东渡日本后,鲁迅将他接到自己寄宿的伏见馆住下。刚到伏见馆,他便遇到了馆主的妹妹、兼做下女的乾荣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前来帮他们拿包,端茶倒水。乾荣子赤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双裸露的天足给周作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21年,他在《天足》一文开篇便写道:“我最喜见女人的天足。”
1933年,周作人还曾梦见乾荣子。次年暑假,周作人携妻到东京度假,他于8月9日晚间,妻子、友人一起到本乡三丁目闲逛,而当年的伏见馆便在二丁目,周与乾荣子可能还有一次偶遇。而这次故地重游也给周作人的婚姻带来了风波,晚年羽太信子在与周作人争吵中,时常提及周作人这次“东京之行”时的“外遇”。
周作人在诗作《她们》中写道:“我有过三个恋人,虽然她们都不知道。……她未嫁而死,她既嫁而死,她不知流落什么地方,我无心去再找她了。养活在我的心窝里,三个恋人的她却还是健在。她的照片在母亲那里,我不敢去要了来看。她俩的面庞都忘记了,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姿态,但是这朦胧的却最牵引我的情思。我愈是记不清了,我也就愈不能忘记她了。”
周作人的夫人羽太信子是日本人,本为鲁迅兄弟在日本“伍舍”的女佣,1908年4月8日,周与19岁的信子初次见面,次年3月18日结婚。
1911年,在长兄鲁迅的催促下,周作人结束留学生涯,携妻返回绍兴老家。一次,羽太信子因琐事大发脾气,忽然晕倒在地,周家人不知所措。周作人经此一下,从此便不敢“忤逆”信子。后来,信子的弟弟羽太重久来到中国,信子又一次因发脾气而倒地,重久见后漫不经心地说,她是老毛病,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她便自己爬了起来。大家这才知道,她这是病态。
周建人回忆:“早在辛亥革命前后,他携带家眷回国居住在绍兴时,他们夫妻间有过一次争吵,结果女方歇斯底里症大发作,周作人发愣,而他的郎舅、小姨都指着他破口大骂,从此,他不敢再有丝毫‘得罪’,相反,他却受到百般的欺凌虐待,甚至被拉着要他到日本使馆去讲话。平日里,一讲起日本,总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讲到支那,都是卑贱低劣。而周作人只求得一席之地,可供他安稳地读书写字,对一切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逆来顺受。”
周氏一家搬入北京八道湾后,因周母年事已高,周家的财政大权便由信子接管。当时,鲁迅在教育部供职,每月收入300多元;周作人在北大任教,月薪240元;周建人虽无固定工作,但靠翻译、写作,也时有稿费收入。全家收入颇丰,但信子花钱无度,时常入不敷出。一次苏联盲诗人爱罗先珂建议羽太信子养些家禽家畜,信子买了四只小鸭子,鸭子要吃东西,信子便让管家徐坤去找,结果徐高价买来泥鳅喂鸭。
周作人对家事一概不管。周氏夫妇与鲁迅失和时,周作人说:“要天天创造新的生活,便只好牺牲与兄长的情谊。”
也有一些文章记述了羽太信子的另一面,俞芳在《谈谈周作人》中写道:周母说信子勤劳好学,有上进心。她对周母的照顾很是上心,比如,周母有肾炎,要吃西瓜,为了让婆母在冬天也能吃到西瓜,信子将西瓜熬成西瓜膏,这样老人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西瓜。她对周作人和孩子们的照顾也很周到。
徐淦在《忘年交琐记》中回忆羽太信子说:“上街采办,下厨做饭,扫地抹桌,洗洗刷刷,全由羽太信子里里外外操劳个不停。她完全是日本型的贤妻良母,鞠躬如也,低声碎步,温良恭俭让,又极像绍兴的老式妇女,使我一点也看不出从前知堂当教授,做伪官领高薪时她会变成阔太太,如今过苦日子才变成这样勤劳朴素。”
文洁若在《晚年的周作人》中回忆:“周作人的日籍妻子羽太信子生前,每餐必先在牌位(母亲鲁老太太、女儿若子、周建人的儿子丰三的牌位)前供上饭食,然后全家人才用膳。”钱稻荪对文洁若说:“羽太信子病笃说胡话时,讲的居然是绍兴话,而不是日语,这使周作人大为感动。”(据徐淦回忆,羽太信子“说不上几句像样的绍兴话”。)
新中国成立后,羽太信子加入了中国国籍,她拿着批准入籍的证书高兴地对住在周家的徐淦说着什么。因其说的是日语,徐并不明白其意,周作人在一旁翻译道,信子说她太爱中国,渴望加入中国国籍,申请了许多回,终于如愿以偿,所以万分高兴。
羽太信子晚年,跋扈的性格并无太多改变,碰到不顺心的事便大发脾气。加上她体弱多病,精神状态几近崩溃。信子去世后,周作人在日记中写道:“余与信子结婚五十余年,素无反目情事。晚年卧病心情不佳,以余兄弟皆多妻,遂多猜疑;以为甲戌年东游时有外遇,冷嘲热骂,几如狂易。”
1962年4月6日,信子病重,送入北大医院急救。是晚,周作在日记中写道:“灯下独坐,送往医院的人们尚未回来,不无寂寞之感。五十年余的情感尚未为恶詈所消失,念之不觉可怜可叹,时正八时也,书此志感。”两天后,羽太信子因冠心病病故于北大医院,享年75岁。
次年4月8日,为信子周年忌辰,周作人忆起妻子,在日记中写道:“今日为信子周年忌辰,忆戊申年(1908)初次见到信子,亦是4月8日也。”
【怡怡】
周家朝北的套房里放了一张小床,幼时鲁迅和周作人便在床上玩耍。一次两人模仿戏中兄弟失散,沿路寻找的情形。二人在床上来回走着,大哥呀贤弟呀地叫喊,直到喊得声嘶力竭才停下来。
周作人少时,睡下后常听鲁迅讲故事。当时鲁迅已15岁,看了《十洲》、《洞冥》等书,每天晚上睡下后不立即就寝,而是将书中看到的仙怪鬼神的传说讲给弟弟听。讲的什么故事,周作人已经不太记得,但大哥讲故事的情形他却永生难忘,到晚年他写《儿童杂事诗》时,仍很怀念:“幻想山居亦大奇,相从赤豹与文狸。床头话久浑忘睡,一任檐前拙鸟飞。”
鲁迅对兄弟很是爱护,特别是对周作人。在兄长的羽翼下,周作人几乎感觉不到生活的压力,他说:“我始终同鲁迅在一处居住,有什么对外的需要,都有他去办了,简直用不着我来说话。”
鲁迅早年,经常与弟弟们互用署名,或混用笔名,特别是与周作人,但总体上看,鲁迅作品署弟弟名字的情况多一些,例如,他们在日本合译的《域外小说集》便只署了周作人一人的名字。
周作人和羽太信子结婚后,留学官费不够用,鲁迅便回国,到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供养弟弟,支助弟媳一家(鲁迅多次支助信子的弟弟羽太重久,并负担其三次来中国的费用,还负担信子妹妹福子的学费)。鲁迅对一起回国的许寿裳说:“你回国很好,我也只好回国去,因为启孟将结婚,从此费用增多,我不能不去谋事,庶几有所资助。”
初入北大任教,对周作人无疑是个严峻的考验,周作人白天拟好讲义草稿,等晚上鲁迅下班回来帮他修正字句后,方用于第二天的讲课。
1917年,周作人病重,当时北京正流行猩红热,鲁迅整日愁眉不展,四处告贷,为周延医买药。周作人回忆,当他高烧不退时,鲁迅“也似乎有点儿张皇了,决定请德国医生来看,其时狄博尔是北京外国医生最有权威的人,虽然他的诊费不及意大利的儒拉大夫的贵,(但也)要十二块钱看一趟”。
当得知周作人只是出疹子,鲁迅便精神焕发地对许寿裳说:“启孟原来这么大了,竟还没有出过疹子……”当时他们住的绍兴会馆设施极为简陋,周作人病中,没有便器,小便只能用大玻璃瓶,大便则将骨牌凳翻过来,中间放上洋簸箕,簸箕里铺上厚粗草纸。每天周作人方便后,都是由鲁迅亲自倒到院子里的茅厕去。
1919年底,鲁迅全家搬入八道湾,房屋为鲁迅选购,并亲自设计修建。鲁迅选中此处,是看中八道湾空地宽大,适合弟弟的孩子们游玩。在鲁迅建造装修房屋之时,周作人却携妻赴日本探亲游玩。
1920年底,周作人患肋膜炎,鲁迅极为担忧,四处奔走,为弟弟筹集药费。因家中人多嘈杂,鲁迅将周送到西山碧云寺静养,他在这一天的日记里忧伤地写道:“清晨携二弟往西山碧云寺为二弟整理所租屋,午后回,经海甸停饮,大醉。”
【阋墙】
周氏兄弟反目,也许儿时便有预兆。鲁迅的母亲鲁瑞曾对许羡苏说:“龙师父给鲁迅取了个法名——长庚,原是星名,绍兴叫‘黄昏肖’。周作人叫启明,也是星名,叫‘五更肖’,两星永远不相见。”后来也有人引用《诗经·小雅》之句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两星永不相见。”
1923年7月14日,鲁迅日记记载:“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17日,周作人的日记曾记载有关他与鲁迅矛盾的内容,但后来被他剪去了。19日,周作人将一封绝交信送给鲁迅,信中写道:“鲁迅先生:我昨天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这日,鲁迅日记记载:“上午启孟自持信来,后邀欲问之,不至。”8月2日,鲁迅与朱安搬出八道湾。
次年6月11日,鲁迅回八道湾取东西,与周作人夫妇发生冲突,鲁迅日记记载:“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什器,比进西厢,启孟及其妻突出骂詈殴打,又以电话招重久及张凤举、徐耀辰来,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然后取书、器而出。”
当时住在八道湾的川岛(章廷谦)回忆,当时周作人拿起一个尺把高的狮形铜香炉就要向鲁迅砸去,被他劝下。而周建人听母亲说,鲁迅则在西厢随手拿起一个陶瓦枕,向周作人掷去,周才退下。
关于失和的原因,鲁迅从未在文章中提及,周作人也一再表示“不辩解”,他在《知堂回想录》中说:“大凡要说明我的不错,势必先说对方的错。不然也总要举出些隐秘的事来作材料,这都是不容易说得好,或者不大想说的,那么即使辩解得有效,但是说了这些寒碜话,也就够好笑,岂不是前门驱虎而后门进了狼吗?”
周氏兄弟失和的原因,流传有许多说法,有人说鲁迅偷看羽太信子洗澡被发现。与鲁迅、周作人都有密切交往的川岛反驳说:“鲁迅后来和周作人吵架了。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周作人老婆造谣说鲁迅调戏她。周作人老婆对我还说过:鲁迅在他们的卧室窗下听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窗前种满了鲜花。……主要是经济问题。她(羽太信子)挥霍得不痛快。”
周海婴在《鲁迅与我七十年》一书中说:“我以为,父亲与周作人在东京求学的那个年代,日本的习俗,一般家庭沐浴,男子女子进进出出,相互都不回避。……直到临近世纪末这风俗似乎还保持着……70年代,我去日本访问,有一回上厕所,看见里面有女工在打扫,她对男士进来小解并不回避。我反倒不好意思,找到一间有门的马桶去方便。据上所述,再联系当时周氏兄弟同住一院,相互出入对方的住处原是寻常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偶有所见什么还值得大惊小怪吗?退一步说,若父亲存心要窥视,也毋需踏在花草杂陈的‘窗台外’吧?”
千家驹认为,羽太信子原本就是鲁迅的妻子,证据是鲁迅在1912年7月10日的日记记载:“午前赴东交民巷日本邮局寄东京羽太家信并日银十元。”千认为,这里的“羽太”即信子,鲁迅将给信子的信称为“家信”,可知他们是夫妻关系。还有人说,鲁迅的“迅”字与“信”字在南方是谐音,系指羽太信子。但大多数学者认为此种说法太过牵强。1912年5月,信子生下儿子周丰一,其弟重久送妹妹芳子来绍兴照顾信子。7月10日,鲁迅寄“羽太家信”,并不是寄给信子的,而是寄给日本的羽太家的。鲁迅日记中也有给信子写信的记载,写明是“与二弟妇信”,而非“羽太家信”。
日本人中岛长文根据周作人提到的“蔷薇色的梦”、鲁迅1924年6月11日日记中“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许寿裳说的“作人则心地胡涂,轻信妇人言,不加体察”、张凤举对郁达夫所言:信子“说鲁迅对她有失敬之处”、川岛说“周作人老婆造谣时说鲁迅调戏她”,以及周作人的译著《某夫妇》、文章《抱犊谷通信》等细节,分析猜测:1923年7月14日,鲁迅与信子因信子花钱大手大脚之事发生争执,鲁迅要求分家,故当日鲁迅一个人吃晚饭。17日,周作人发现大哥不与他们一起吃饭,问信子何故,信子便告诉周,鲁迅调戏自己。周联想到鲁迅与朱安的关系,便轻信信子所言,于是给鲁迅去函,致使兄弟失和。
也有人认为,鲁迅、周作人兄弟失和的原因,一方面是长期一起生活造成的家庭矛盾;另一方面,大概与羽太信子的占有欲太强有关。鲁迅、周作人兄弟感情深厚,信子对此可能有所不满,信子希望丈夫只围绕自己打转,不希望丈夫与其兄长关系太过密切。这也可以从信子之妹芳子与周建人最后仳离之事中得到印证。
1964年,周作人在写给香港友人鲍耀明的信中说,赵聪的《五四文坛点滴》中“关于我与鲁迅的问题,亦与事实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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