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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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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一声清喝,便驱了车朝云清阁去了。
  血兀自淌著,仿佛不会停止一般,青色的衣袖已被染得有几分暗红。南宫逸却好似察觉不到,只静静的坐著,看不出表情,也没有表情。景騂的心莫名的焦躁起来,道,“忧能伤身,公子心里有何难处,不妨说了出来,但凡景騂能办到的,定然相助。”
  南宫逸却不回应,只身子一滑,整个人跌坐在景騂面前。景騂一惊之下,正欲扶起,却见南宫逸抚著胸口,吐出一口血来,瞬间染红了景騂的袍子。
  南宫逸低声说了什麽,便一头沈进黑暗里。景騂抱著南宫逸毫无知觉的身子,只听清了两个字,“大哥。”
  
  车驾行至云清阁门前,还未停稳,景騂便一跃而下,只惊的众人忙道小心。自车上抱下南宫逸,直奔内殿而去。
  张宝儿正迎出来,却见南宫逸双目紧闭,嘴角还有血迹,心便沈了下来。只是动作丝毫不马虎,立马随了景騂进去,帮著安置好南宫逸。
  “你们,”景騂急吼吼的道,“快去请太医,另外,派人通知皇上。”
  近侍领了命,正欲出门,却又被景騂叫住,只得停了听著。
  景騂看了一眼南宫逸,一皱眉,道,“罢了。只通知皇上,一切,听皇上的吩咐吧。”
  近侍一愣,随即跪安,往昭和殿去了。
  张宝儿打来热水,又替南宫逸除了外裳,手脚麻利的帮南宫逸清理了血迹。
  “太子爷,”张宝儿终是没忍住,道,“这,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
  景騂叹著气,道,“今日魏显将军进宫,道是南国大皇子南宫瑾,拒捕抗命,已被当场击毙。”
  张宝儿倒抽一口冷气,道,“爷,这消息,为何要告诉公子!公子身子本就弱,这是要他的命呢!”
  景騂扶额道,“我岂能不知,只是,那魏显入宫奏报,皇上,想是有安排的。”忽而觉得不妥,便正色道,“只管照顾好公子,旁的事儿,一概不知!否则,我也保你不住!”
  张宝儿因见南宫逸昏迷,心下焦急,一时口无遮拦。经景騂这麽一说,心下一惊,跪道,“是奴才冒失了!奴才该死!太子爷教训的是!”
  景騂暗自叹气,道,“罢了!你好生伺候公子便是。”
  “禀太子,皇上听闻风清候病了,派了王太医前来诊治。”
  景騂道,“请太医进来吧。”如此,皇上并无杀南宫逸之心,既是这样,又为何刻意留南宫逸在场,当面告知其兄之事?
  王太医进来磕了头,便行至榻前诊脉。那脉相柔若浮珠,时而急促,时而凝迟,王太医不禁皱了眉头,暗自叹息。
  “太医,风清候这病?”景騂见王太医面露难色,不禁心惊。
  “太子,”王太医一揖,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騂点点头,吩咐张宝儿好生照顾著,便随著王太医去了外殿。
  王太医跪了道,“太子,侯爷原是气血攻心之症。只是,侯爷素来气虚体弱,而脏器内有淤血未除,诸症相加,这才变得凶险。”
  景騂颔首道,“王太医可有妙法医治?”
  王太医捻了下胡须,道,“照医理,如此症状只需活血散瘀,佐之养气补身的药便可。”
  景騂略一皱眉,道,“但说无妨。”
  王太医叹道,“只是,病由心生,即便侯爷熬过了这一关,若心结不得解,怕也未能长久。”
  景騂扶起王太医,道,“太医只管开方子罢。”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是九转金丹也未必得治,你我凡夫俗子,做到尽了,便也无愧了。
  王太医一揖,便退下了。
  景騂缓步行至内殿,见那冰弦安然於案上,几缕檀香,熏得愈发亦幻亦真。景騂看著床上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忍不住轻轻理了那人额前的乱发。手上的伤已被张宝儿细致的包扎了,景騂握起南宫逸的手,方才惊觉,南宫逸十指之上,竟全是琴弦压出的伤口。泪便要落,景騂轻轻吻了南宫逸的手指,咸涩的泪水混合著冰凉的触感在唇上蔓延。平日里,都道他七窍玲珑,自己的心思,想必不会不知。只无论自己做什麽,他总也拒人於千里。若是明哲保身,却为何这般糟蹋自己;若是,若是为了景騂免遭牵连,景騂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夺了这帝位,江山为屏,让他不再忍受任何苦痛。只是不知,景騂愿用万里江山博伊人一笑,他,可愿为了自己,放下那国恨家仇,烽火狼烟。


十六

  身子越发沈了,太医依旧每日前来请脉,开些方子,不过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罢了。南宫逸终日不语,只静静的躺著,一双眼睛茫茫然,不知望著何处。或许是与这人世间最後一抹羁绊已然斩断,南宫逸只觉得心下忽而安宁了,平静了,仿佛溺水之人最终也没有看见渴望出现的一丝光芒,终於能看淡生死,坦然接受一切。或许那日祠堂之上,他就该了断了自己。只是,不甘心,他,或是父王,都不甘心。妄想著自逐家门便可坦然面对,原是自欺欺人罢了。世人看见的,仍是南宫逸,南国二皇子,贤王南宫逸,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甚至,不惜沦为豫国皇上的床帏玩物!如此,自己那日自绝於家门,岂非天下第一自作多情之人?
  “公子,该吃药了。”张宝儿跪在榻前,轻声叫道。
  南宫逸应了一声,便由著张宝儿将自己扶起来,身後靠上软垫。
  苦涩的味道惹得南宫逸有些不适,每日用药泡著,五脏六腑苦成一团,痛苦的痉挛著。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公子竟也怕吃药吗?”
  南宫逸一愣,想来幼时每每生病,总是父亲和兄长在一旁软磨硬泡方才咽下几口药。而兄长每次都能奇迹般变出些核桃酥之类的小点,塞进自己嘴里,那药便也不觉苦了。只是斯人长埋黄土,这点点滴滴,绵长,却也透著苦味了。
  张宝儿见南宫逸凄然一笑,便不再多言,只服侍著喝了药,便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张宝儿正安置南宫逸睡下,便听外间报道,皇上驾到。
  张宝儿忙跪了接驾。
  景赫随手打发了近侍,便一个人进了内殿。
  南宫逸撑著身子,正欲接驾,却闻得景赫道,“不必了。”便不再挣扎,只是靠在身後的软垫上。
  景赫见张宝儿战战兢兢的跪在面前,随口道,“侯爷的病可好了些?”
  张宝儿犹疑道,“每日只是按时用药,但,但……”张宝儿瞟了一眼南宫逸,道,“但总不见起色。较前几日更沈了。”
  景赫面沈如水,只打发了张宝儿出去。张宝儿偷著向南宫逸使了眼色,便垂首退下了。
  景赫自在榻边坐下,看著南宫逸无力的靠著软垫之上,身子有气无力的起伏著,便道,“侯爷果然历练了,当日殿前丝毫不动声色。不知情的,还道侯爷已然忘却前尘旧事了。”
  南宫逸缓缓抬起眼睑,道,“皇上日理万机,却不忘记挂罪臣,罪臣,感激不尽。”处处设计,这底下尽了多少心思,耗了多少工夫,当真抬举了他南宫逸。
  景赫冷笑道,“若换了旁的人,自不必朕费这麽些心思。”转而看著南宫逸,“只是,侯爷如今是朕的人,又玲珑剔透的紧!朕,不得好好疼著吗?”
  南宫逸忽而大笑,却无奈一阵胸闷,便咳嗽起来,良久,方才缓过神,道,“只可惜,罪臣,伺候不了皇上多少日子了。”说罢,竟嫣然一笑,泛著潮红的脸颊挟著一丝莫名的妩媚。
  景赫两眼微眯,一把扯过南宫逸的领子,直勒得那人浑身发颤,道,“想死?只是,朕若不松口,这阎王爷,怕也不敢收吧!”
  南宫逸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越发急促,断断续续道,“皇上……且自放心……罪臣……罪臣若求死……豫国大军破城之日……罪臣已然……自挂东南枝了。”若是那时死了,还落个宁死不屈的名节,现下算什麽?
  景赫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南宫逸一边喘著,一边咳嗽起来。这麽个闹腾法,就是常人也难捱,更何况南宫逸此时身心俱疲,气血上涌。直咳出几口血,方才有气无力的倒在榻上。脸色越发苍白,仿佛一碰就能碎了。
  景赫只冷眼看著,半晌,终於起身走了出去。
  景赫前脚刚走,张宝儿便小跑著进来,看见地上的血迹,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忙走到榻前,扶了南宫逸,道,“皇上他,当真想要公子的命不成!”
  南宫逸靠著张宝儿,摆摆手道,“若是他……真想要我的命,便是我的……造化了。”
  张宝儿掏出手绢,轻轻擦著南宫逸嘴角的血迹,道,“公子可好些了?”
  南宫逸微微闭著眼,道,“不妨事。张宝儿……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张宝儿一边帮著南宫逸顺气儿,一边道,“公子尽管吩咐。”
  南宫逸握著张宝儿的手,道,“帮我……帮我把太子……请来。千万……小心!”
  张宝儿扶了南宫逸躺下,覆著南宫逸的手,道,“公子尽管放心,奴才去去就来!”说罢,便去了外殿,吩咐了几句,走出云清阁。
  南宫逸缓缓闭上眼,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十七

  景騂居於东宫,位於勤政殿之侧。原也不是如此建造,只景赫欲让太子摒了杂念,一心修习帝王心术,这才将自己平日处理政务的殿阁移至东宫附近,说是移宫,不过是换个牌匾,殿内器具却也不曾改动。景赫一向俭省,自不会闹出些劳民伤财的事端来。景騂因了父亲的缘故,於殿阁上也是极俭省的,只日日对著勤政殿泛黄的灯火,不免谨慎些个,见个什麽人,办个什麽事儿,都需一一细禀了,免招祸患。
  内殿燃著熏香,汀兰荇薇,淡淡的植物香味儿。细闻了来,却觉几分湿氲,像极了冬季晨昏的露水,凝在草叶上,较人神经为之一振。
  景騂陷在太师椅中,扶著额,看著手中的折子发呆,似乎遇见了什麽极为难的事儿。郁白自倚著窗棂,沈吟著,却不真切。
  景騂叹著气,缓缓道,“郁白,眼下观之,天下也算初定了。只那些个郡邑城池,多半是些旧国遗留,换汤不换药,若是逢著谁振臂一呼,怕是该四方响应了。”
  郁白面色沈静,沈声道,“眼下时局却是乱些,较早年诸侯割据仍是凶险。四方未定,暗中势力哪个不是蠢蠢欲动,皇上一路征讨,虽是摧枯拉朽,却也留了不少後患。”
  景騂略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心思,怕是看穿了我没有征战之心,才亲力为之。”
  郁白略一皱眉,便是你无争雄之心,方才保全自身,周旋至今,因笑道,“却也是太子的福分,早年二……”还未出口,便知不妥,只暗中收了话,道,“而今四王爷戍边,五王爷身子孱弱,其余的,不是守了皇陵,便是困於府内,也独太子爷能以退为进了。”
  景騂不禁苦笑,当年二皇子谋反一案轰动朝野,令皇上龙颜大怒。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但皇上帝王心性,偏行了霹雳手段,将一干儿子贬的贬,遣的遣,甚至亲手鸩毒了二皇子景旭。众人皆在那场风波里吃了亏,却唯独他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闷葫芦捡了大便宜,更是被册封太子,居於东宫。
  郁白知道景騂又想起那段日子,便轻言抚慰道,“成败虽是人定,也是天道。太子只需保重些,日後与民休息,也算是功德一件。”
  景騂深知郁白言下之意,只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潭水已经被搅混了,如何沈淀的下来。”
  郁白缓缓道,“若是必要时,兵戈相见实属无奈。需知凡事有天数,我等凡夫俗子,只做到尽便好。”
  景騂一笑,道,“知我者,郁白也。”说罢,良久的看著窗前的人,眼角竟有了几分湿意。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朝天子都不知要换几朝臣,熬到头发白了,思虑干了,能得个世袭爵位衣锦还乡已是造化,能处江湖之远全身而退,便是莫大的恩宠了。
  郁白见景騂如此神色,亦知那人难言之隐。只是那日既然甘心拜於帐下,运筹帷幄,自是想到了日後的结局。他郁白若没有遇见他,只怕早已命丧黄泉,这条命,便是给了他,又何妨。更何况,他郁白还白白多得了十几年,便也知足了。
  “禀太子,张宝儿於殿外求见。”
  景騂闻得外间儿报道,不禁一愣。张宝儿被自己遣去照料南宫逸之时,他曾千叮万嘱,未得自己的口谕,不得轻易回东宫。这张宝儿平日里也是机灵孩子,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儿?当下一惊,忙道,“让他进来!”郁白略一皱眉,却也没说什麽。
  张宝儿上了殿,忙跪了,道,“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有看了看一边的郁白,道,“奴才给郁大人请安。”
  景騂轻咳了一声,沈声道,“张宝儿,何事体来?莫不是又闯了祸事?惹了你家主子责罚?”
  张宝儿一愣,随即大哭起来,道,“奴才,奴才要回太子爷身边伺候!”
  景騂随即道,“大胆奴才!莫不是我平日太宠著你!竟让你忘了规矩!你闯了祸事我才遣了你走,而今你却这样吵闹,成何体统!”
  张宝儿忙叩头道,“奴才该死。只是,只是云清阁那主子性子怪的紧!仗著有皇上宠著,胡天胡地的。奴才,奴才今日不过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那风清候便要奴才去敬事房领五十板子!奴才跟著您的时候,可曾受过这样的气?”
  景騂一咳,道,“罢了!你这奴才,只一张嘴最滑。你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说让他给我留个情面,且将这顿打记下,日後有甚不妥,一并发落。”
  张宝儿忙磕头道,“太子爷,你是不知道。那位小主子可会折腾,奴才若是这样回了,给他知道奴才在爷面前告了状,奴才的小命怕也是到头了!”
  景騂略一沈吟,道,“如此,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自走一趟,装作不知情,总可以了吧!”
  张宝儿面露喜色,叩头道,“谢太子爷救命之恩!”
  景騂却一拍案,道,“这次我就著你。可你终究需明白些个,若有下次,便是你家主子打死你,我也不管!”
  张宝儿一边磕头一边称是,便退下了。
  郁白见张宝儿退了出去,方道,“太子,莫不是忘了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景騂自站了起来,道,“如何能忘。”食髓知味,自立了太子,每时每刻,无不小心逢迎。锋芒太露,怕惹来杀身之祸;碌碌无为,亦怕皇上龙颜大怒。当真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郁白沈声道,“即使如此,却为何与那南宫逸纠缠不休!此人心机深沈,绝非池中物!太子……”
  景騂一拦,道,“我如何不知。当日城外还含恨质问,见了皇上,硬是打碎牙和血吞。此人不流泪,只流血,却也算大丈夫了。”
  郁白道,“怕是另有谋划,也未可知。太子还需谨慎些,莫平白被人利用了去。”
  景騂一笑,道,“郁白忧心了。我於他,只是爱惜,有些个事儿,我自然明白。”
  郁白便不再言语,只默默的望著窗外,不再理会景騂。景騂轻轻捏了郁白的手,道,“乖乖等我回来。”便步出殿外。
  郁白慢慢回身,望著景騂著便服的背影,叹道,“若是他日此人为祸,你当真,舍得下麽?”


十八

  张宝儿回来时,南宫逸已然靠著床榻坐起身,见张宝儿进来,也不急著询问。直到张宝儿默默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才放下心来。扶了额,微微皱著眉。
  不多时,景騂便也来了。南宫逸本不必起身相迎,却无论如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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