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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丝不挂(武林秘闻录)作者:长安十年-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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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两个人,怎么就带了他一个来?”
  
  沈堂主向他解释,阿北承认砸毁棋盘的是他,与旁人无关。
  
  凌九重上下打量阿北几眼,道:
  
  “既然你说此事与别人毫无瓜葛,你可否还原昨日的棋局?”
  
  阿北是个粗人,又怎么会为一盘棋费心去记?况且最后两步是他玩笑之举,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犯了难,被凌九重阴鸷的双眼一望,更无从下手。
  
  凌九重冷笑道:
  
  “昨日既不是你与阿东对弈,又何来输了棋局,一怒之下砸坏棋盘之说?”
  
  阿北却强自镇定,毕恭毕敬答道:
  
  “属下只是与大哥随意下两局解闷儿,阿北是粗人,只胡乱走了几步,实在记不住了。”
  
  凌九重一开始并不打算打草惊蛇的,但是他心痒难耐,实在等不了,他知道那个人十有八九不在了,前几日白昕也那么说。可是一有蛛丝马迹,他又忍不住要探寻。
  
  万一……万一他还在世上,离自己这么近,凌九重不敢想,仿佛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他来说是甜蜜又致命的酷刑,但他还是找来了阿北,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现在还很难说。
  
  十三去找黎素的时候,天上月亮只剩了个芽儿,微微透出一丝银光,整个大地黑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听见院子里有人在笑,就像阿东清冷如死灰的屋子里,有人无声地哭一般抓人心肺。他不禁替别人觉得苍凉无谓,西风刮过,卷起了十三的衣角,他抹平了,迈开脚步踏进院子。
  
  不知道裴云奕是怎么闯过重重阻碍,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望川宫地界。在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夜色无边,他们藏在阴影中,十三远远看到裴云奕双手轻轻伏在黎素身侧,他在他额头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十三不疾不徐道:
  
  “墙内开花墙外香,多情总被无情恼。”
  
  他这一番话前言不搭后语,两个人慢慢起身,黎素不解地望着十三。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
  
  “左使,阿北有难,霹雳堂将他捉去见宫主了,还望你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救救他。”
  
  十三如何不知道阿北所受只是皮外伤,真正主仆一场,快要死的是阿东。
  
  但关于阿东,他却只字未提。
  
  次日,黎素将浑身是伤的阿北带了回来。
  
  凌九重有个交换条件,他说,莲花生一行人这几日行至曼陀峰脚下,有个小和尚,叫修缘,在武林大会中曾崭露头角,跟黎素交过手,斩草要除根,凌九重放过阿北一条命,但他要黎素立即去取小和尚的命。
  
  黎素仔细回想,确实有这么个人,当时他旁边,还跟着个哑巴少年,那小和尚眉目间英气蓬勃,怎会与莲花生厮混在一处,甘心同魔教为伍?
  
  不过他管不了这许多,黎素生来就在望川宫,谈不上良善,邪魔外道,坏事当然做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二件,当下便答应下来,带着阿北回来了。
  
  十三来看阿北,给他上药,阿北还怪他多事:
  
  “我的命不值钱,那小和尚跟莲花生一道,上回主人便吃了他的亏,如今再去,也没有多少胜算,看来这回必得让大哥同行了。”
  
  “不必,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阿北抬头一望,黎素正站在门口,面色微愠,他旁边做杂役打扮的,不就是裴云奕那个浪荡子。
  
  阿北急得要从床上滚下来:
  
  “你怎么混进来的,出去,出去!主人被你迷惑,我们兄弟心知肚明,你……你不是好人,我今日要替天行道,将你这……”阿北话才说一半,伤口用力一挣,又裂开了,吸了口气,龇牙咧嘴道:
  
  “将你这淫贼杀了,免得再祸害别人!” 



88、第八十八章 
  
  阿北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黎素挡了回去,他吃了一掌,撞在床上,又伤心又吃惊,道:
  
  “主人,你竟为了这个男人,对我们出手?”
  
  黎素看到的却不是阿北,他仿佛看到了阿东,但是阿东从不会这样质问他,他要是能问一句,那就好了。
  
  黎素将眼神转向别处,道:
  
  “你若是伤了他,就是与我为敌。”
  
  阿北狠狠锤了木床,道:
  
  “主人,你被他迷惑,在气头上才会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大哥最理智,请主人让大哥同行,也好叫我们放心。”
  
  黎素现在很少会想阿东了,因为他无暇顾及,他的时间被另一个人占得满满当当,不管是刻意还是偶然,他默许了这种状况延续下去,他不要阿东了。
  
  他有时候偶尔想到了他,也不过转瞬即逝,他的心存不下太多人。
  
  他跟阿东在一起时,从没真正开怀笑过,黎素常常患得患失,后来与裴云奕接触久了,才渐渐明白,他付出十分,对方只付出三五分,这样的对比让他有了醍醐灌顶的觉悟,他只恨从前太作践自己。不过他不恨阿东,他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助他摆脱望川宫,从今以后的日子,要回到塞外,或者在江湖销声匿迹,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不必了,自有裴公子与我同行,你与阿西身上都有伤,好好在山上养着。”
  
  黎素这趟远门,甚至没有知会阿东,他想着等他回来,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若能成事当然最好,他就可借这个机会,请凌九重解除阿东的奴籍,助他离开望川宫。如果败了,过段时间便想法子寻个由头,叫阿东离开。
  
  黎素下山的时候,天上还隐约有几颗星,月光洒下来,他一身银灰,走在下山的小道上,身边是笑意吟吟的裴云奕。这次回来,他没有好好与阿东见上一面,实际上,从白家庄分开,他已没再正眼看过阿东,他怎会知道,别时容易见时难,再拂面,早已物是人非,无处话凄凉。
  
  黎素到了山脚下,天刚蒙蒙亮,山下三面环水,奇情美景目不暇接,空气中带着微甜的味道,裴云奕伸手给他擦去额头的细汗:
  
  “累了,坐下歇息片刻再走。”
  
  寅时,正是阿东这一日最难熬的时刻,真气逆行,他从梦中醒来,说是梦,却没有情节,反反复复只出现一个人的面容,想念却不能为他减轻哪怕一丝一毫苦痛,他坐起身,闭上眼,勉强运功,想压住丹田中缓缓上升的真气,却又涌出一口血来。
  
  阿东觉得自己的大限之期快到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匆匆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他要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早就给十三留了一封信,叮嘱他,此番自己恐有不测,若果真如此,就将信交给阿北等人,信上交待,阿东是被黎素从死人堆中捡来的,当初族人被灭,他已知何人所为,叫众人不必担心,他此去报仇,事成之后,立即返回。
  
  有十三助他,这个谎一定天衣无缝。
  
  阿东将屋内血迹一滴滴擦干,身上又带了一瓶蚀骨散,这东西曾经用在杨冬儿等人身上,他恨他们冒犯黎素,没想到这回,因果轮回,却要自行解决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在这世上彻底消失,阿东心底竟有一丝解脱之感。
  
  有个地方,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他死在那里,无人发觉,死前撒上蚀骨散,更是万无一失,到时候,黎素见不着他的尸首,也不必平白伤心。
  
  第二日傍晚,阿北闲不住,虽身上有伤,却执意下地来寻阿东,才发现大哥不见了。
  
  众人回想起来,这才发现,阿东这几日几乎足不出户。
  
  “不过一场寒症,大哥怎会如此,现在又不见踪影,这……”
  
  阿西想了想,道:
  
  “会不会是大哥担心主人,便尾随他们去了,一路暗中保护?”
  
  的确是阿东的作风,众人不语,十三心里却十分着急,他知道实情,却不能透露半分,至于那封信,还未到拿出来的时候,或许他……命不该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东悄然离开的第二日,凌九重又再招阿东与阿北,阿北满身是伤,这次没有黎素与阿东的庇佑,他老老实实跪在大殿中,这个壮汉第一回满心凄然,霹雳堂的人再次将他抓来,他不怕,他只怕宫主刑罚太甚,他神智迷乱中将十三供出来,那么个没有内力的可怜人,腿脚不便,没有他经打,只怕几鞭子一挥,就要去见阎王了。
  
  这次凌九重一反常态,他对阿北道:
  
  “你那日与阿东的棋局,很有意思,今日阿东不在,你我下一盘,如何?”
  
  阿北想起大哥,他不辞而别,就算是尾随主人一路保护,也是不合规矩的,望川宫的人,说到底还是要听从凌九重的调遣,他只派了黎素一人外出,阿东大概另有任务,这样一来,大有违抗宫主之意,阿北不敢细想,只看今日凌九重心情不错,不如与他下一局,也好将他注意力引开。
  
  阿北不知凌九重意图,只道,我这样的棋艺,与宫主较量是必输无疑了,也不必刻意让他,这样也好,不会惹他生气。凌九重却怀了别样心思,他不在乎阿东去了哪里,有他在反而不太好办,他性子倔,若真有那么个人,他是绝不会供出一个字来的。阿北却不同,他胸无点墨,这回黎素又不在,几句话一绕,只怕他就交待得干干净净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阿北已满盘皆输,跪在地上,他乱走一气,丢盔弃甲,凌九重起初还能忍,到了后来,不由冷笑:
  
  “那五个子儿,当真是你走的?”
  
  阿北哑然,凌九重又道:
  
  “是阿东,还是黎素教唆你,叫你来骗本宫?”
  
  阿北瘫倒在大殿中,凌九重提到大哥和主人,事态严重,今日在望川宫中,他毫无指望,只有两条路,一是供出那人,二是,黎素和阿东要受他牵连,一同受罚。
  
 

89、第八十九章
  
  阿北一头冷汗,却不敢抬头去看凌九重,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咸咸的,刺得他睁不开眼,却听到大殿门被打开,有个熟悉的声音,惴惴不安道:
  
  “是我。”
  
  凌九重稳如泰山地坐着,看清了来人,笑了笑,道:
  
  “你?”
  
  十三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他听出了凌九重话中隐藏的怒意,十分小心道:
  
  “正是小人,那日与阿东上者闲来无事,便坐下切磋一二。”他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因为隔得远,并不清晰,饶是如此,凌九重是练武之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的棋艺倒是不错,既然这样,不如来陪我下一局?”
  
  十三明显怔了怔,他浑身发抖,凌九重鲜少与人对弈,他避开阿北的刻意欺瞒不谈,却要下一盘。
  
  凌九重见他在原地不动,便冷笑道:
  
  “怎么,不愿意?”
  
  十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阿北,后者也转过头望他,神色紧张,他摇了摇头道:
  
  “十三愿意。”
  
  从殿门到凌九重座上的距离不远,殿外已有守夜者将门完全敞开,十三知道他与阿北同是戴罪之身,便不言不语,一路膝行过来,至凌九重座下,才停下。
  
  凌九重挑了挑眼角,睥睨他,道:
  
  “起来。”
  
  十三看上去战战兢兢,凌九重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准备棋盘,又瞥了阿北一眼,道:
  
  “既然与你无关,你可以回去了。”
  
  阿北不愿留十三一人在此地,但凌九重显然已是撵人的意思,他再不走,又怕十三被迁怒,只得应了声“是”,慢慢走向殿门,一步一回头。
  
  凌九重却又望着十三,笑道:
  
  “今日你若赢过我,棋盘被毁之事,我既往不咎,若是你输了,我不罚你,我只罚阿北与阿东,你不像习武之人,想来也没那么深厚的内力。”
  
  十三垂下眼,他一紧张就会捏紧衣角,轻轻皱眉,凌九重都看到了,他应该是不折不扣的云十三,不是旁人。
  
  凌九重记性一向很好,当年云十三还不叫这个名字,未入云踪阁前,属奴籍,曾到殿中伺候过几日,但性格拘束,畏畏缩缩,很快便被总管调去别处,调离当日,他打碎了殿中瓷瓶,凌九重记得,他也是现在这副模样。
  
  那个时候,他同白望川还不认识,他刚接任宫主之位,四海之内有许多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他的功夫才练到第四重,他还很年轻。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绮念被灭,凌九重眼中闪过一丝黯淡,随后问道:
  
  “你多大了?”
  
  十三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低声回答:
  
  “已过而立之年。”
  
  凌九重道:
  
  “而立之年最是折磨人,越往后,反而越淡然了,人生匆匆几十年,你我也只剩一半了。”
  
  十三似乎不习惯凌九重这样云淡风轻跟他说话,他还有两年的命,若做不成想做的事,他死不瞑目。
  
  不过凌九重不会知道这些,十三不会让他知道。
  
  两人坐下,凌九重先执了一颗黑子,十三尾随而上,并没有刻意退让,二人你来我往,十三遇到难走的子儿,便停下来,仔细思索一阵,迷惘过后,又迎头赶上,因此对弈许久,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凌九重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应当是十三无疑了,就算乔装打扮,也不可能将另一个人的语态动作学得如此逼真,所以他心中所想,也是飘渺云烟了,更何况这人每一步都细细考量,小心谨慎,明显与他不一样,他总是一气呵成,不加修饰,大气磅礴的很,凌九重几乎可以确定,十三不是他。
  
  想到这里,凌九重朝他看过去,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十三有些惶恐,他连笑容都是小心谨慎的,这让凌九重暴怒,他袖子一挥,棋子纷纷落下,棋盘砸在十三身上,他避让不及,凌九重就算下手再轻,但内力强劲,必定要伤人的,十三立时便觉得气血上涌,硬生生忍住了,跪下道:
  
  “宫主……”
  
  凌九重方觉自己失态,他拢了拢衣袖,挑眉道:
  
  “没事,你可以走了。”
  
  十三右手扶墙,一步一步走到殿门边,有人为他开了门,阿北在门外等他,十三话还没说,只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人已瘫倒在地。
  
  十三为凌九重所伤,被阿北送回住处,而阿东却因为走火入魔,真气逆行,行至半山腰便觉身体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混杂在一道,生不如死,他已有了自戕的决心,只是怕被人发觉,不可收拾,黎素见了要伤心,况且自己偷练了望川宫中的绝学□,死在这里,被凌九重发现,黎素、十三以及一众兄弟必是脱不了干系了。
  
  然而黎素却浑然未觉,他与裴云奕快马加鞭,有探子与他接头,向他透露了莲花生一行人的踪迹。
  
  他们迅速跟上了莲花生的车队,像敏捷的豹子,无声无息。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一片林子里,树木遮天蔽日,极易藏身。黎素与裴云奕在一处水源前停下,等待夜深,再去看个究竟。
  
  裴云奕将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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