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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陌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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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画轴抱在怀里,一脸清冷,只剩眼中残存着那些缠绵悱恻。
  良久,她收回眼中的缱绻温柔,以同样沉静的眸子望着戚湮。
  “湮儿,你也算帮我了了最后的心愿。我把这卷画和胜锦宫都托付给你了。等我死后,你便把我葬进雪渊吧。当初,他便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戚湮看她把奉若珍宝的画卷又递了回来,语音里带上了平日不曾有的迫切:“宫主,为什么不打开看看。或许。画上的人会是您。”
  “傻丫头。”她慈爱地抚了抚戚湮冰雪交融的脸,“不看。我还可以一直做着这个梦。可看了,梦就醒了。他说过,他此生最后一幅画是留给他最爱的人,那个人不会是我,所以他宁愿跳下去,也不肯再执笔……”
  “那宫主为何不毁了这卷画。”
  “毁了又有何用?不是我就始终不会是我。”一滴晶莹顺着越苒如玉的容颜跌落,个中酸楚,如鱼饮水。
  “湮儿懂了。”
  “呵呵,湮儿,你那般像我,可终究不是我。你未被我宠坏,可那时的我却已被天下人宠坏。”
  越苒转身不再留恋那一卷素白,缓缓躺进了伴她时日最久的冰棺。
  “许多事不是你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如果当初我也能懂,结局或许也不会如此凄惨。”
  “湮儿,他一直都不属于我,终究是我错了……”
  语声喃喃,渐低,再无声息。
  戚湮一直跪在那千年寒冰制成的棺椁前,通红了双眼。
  百年前江湖上最美的女人安静地躺在冰棺里,仍是芙蓉面,柳叶眉。除了那一头白发,时光好像不曾从她身上淌过。
  身体还尚有余温。
  只是那颗心再不会跳动。
  
  凤庄现任庄主六十大寿,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日日都是例无虚席,高朋满座。
  酒宴已散,癸辰坐在凤凰树上荡着双脚,百无聊赖地陪着刚混吃混喝完的尉迟数星星。“老头,没看出来你家跟凤离卿倒有些交情。那副妙笔丹青好像是专门留给你们家的。拿回去当传家宝多好,亏你也舍得卖了。”
  尉迟打个嗝,摇摇头叹息道:“小辰辰,有些东西藏在心里就好,毋虚时刻都在身边。那幅画留在我这也是蒙尘,何不换与需要它的人。”
  “虚伪。就会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小辰辰,你不去看着你情郎,来找我什么茬。”
  “啊呸呸呸,跟你说了那个凤死人不是我情郎。”
  “又吵架了?”尉迟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眸中笑意正浓。
  “哼,都是他不好。准他当着我的面就跟那些什么女侠的眉来眼去,就不准我跟少侠什么的喝酒谈天。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怎么混江湖啊!”癸辰忿忿地扯着根树梢一使力,小臂粗的枝节应声而断。“上次也是,明明是他答应陪我过生辰的,我连辛丑姐的约都给推了,他却让我白白等着,就遣人来传了句口信,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癸辰嘟起嘴,看尉迟不接话,便絮絮地抱怨着,声音却弱了下去,满是惆怅。“老头,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先前在冢园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可现在却觉得泛涩了。闷闷的,堵得慌。”
  “真是个傻孩子。”尉迟宠溺地揉着他的头,眼里却淡了笑意,“不是人人都可以烦恼这些的。”
  “住手,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比你英俊,故意弄乱辛丑姐给我梳的发髻。”
  尉迟也不反驳,只下了狠劲去蹂躏少年一头柔软的发丝。
  “不来了,不来了……”癸辰披散着发,将困顿的脑袋靠在他肩上,茫然地望着璀然星光的苍穹。“我倦了。”
  “呵,那就睡吧。”
  “恩……”用浓浓的鼻音低低地应了一声,癸辰阖上眼,不自觉地轻轻皱起眉头。
  听着癸辰安稳的呼吸声,尉迟好笑地抹平他眉间的褶皱。
  再仰起头,任风扰乱一头青丝。月寒盛霜,他清泠的眸子映下了一空星光。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是一篇越到后面越无趣的故事。主旨就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强求。词藻堆砌得过多了。没法,我中学时是华丽派拥护者,现在改喜欢朴实无华的~~~~但是至今么写出无华动人的文字。




8

8、旧事 。。。 
 
 
  
  戚湮一身缟素,神色寂冷地端坐在青霄大殿上。风从偏殿涌进,灌满了翻飞的白幔,呜咽得好似鬼泣狼嚎,回响在空旷冷清的殿中,一声声悲凉彻骨。
  “簌簌。”众人都被遣退。只剩下鹤发鸡皮的老妪弓着早已压垮的背脊,不知疲倦地扫着,时不时一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喘声虚弱又清晰得刺耳。
  “够了,鄂婆婆,够了。”心一下沉了底,跌得血流成河。戚湮用尽全力掩住脸上的表情,却掩不住那声声哽咽,“湮儿是不是做错了,湮儿只希望苒姨好,才私做主张带回那卷画,可……”
  “这怪不得宫主,咳咳,这是我家小姐的劫,在劫难逃罢了。若不是遇上了凤离卿,小姐一生也不会这般凄苦。可若没有遇上,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百年前,凤离卿为了画百美图而闯入了胜锦宫。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男人的风华呢?越苒曾说过,丰姿如柳,铁骨似梅,芝兰玉树,湛然若神。
  “老奴当初太小所以不懂,现下想想,怕是只一眼,小姐已泥足深陷。”
  凤离卿是个不会掩饰锋芒的男人,他痴情却潇洒,温雅却不羁。他游离于这红尘紫陌只有三样东西不会离身,离不得笔,离不得酒,离不得一只通人性的花貂。
  当年胜锦宫一面之缘,越苒便青睐于他。可凤离卿待她不温不火,视若常人。匆匆一画即别,越苒至此学会了相思。
  “当年,烟华宫主最是疼爱小姐,便有心撮合,再请凤离卿上山,不想一语不合,他被烟华宫主打成重伤,赶下了胜锦宫。小姐心疼他,自是去找宫主理论,才晓得宫主已至癫狂,见人就杀。”
  那一年,胜锦宫损兵折将,殁了烟华,越苒登位。江湖盛传越苒派人去凤庄提了亲,凤离卿退了彩礼,封了笔,第三次只身上了胜锦宫,就再未出来过。可江湖里的传言终是捕风捉影,雾里看花,没个真切。大家只知从此阡陌纵横里再也没了他的踪迹。
  “凤离卿被困胜锦宫,宫里上下都以为小姐是要替烟华宫主报仇,只有老奴明白,小姐不愿伤他,只是想留他在身边,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咳咳……”
  大殿里风声凄厉依旧,戚湮哗的一声抖开那卷画,眼底阴晴未明。
  “鄂婆婆,苒姨做错了什么?”
  “小姐错在强求。小姐说会放了他,只要他再为小姐画一幅丹青,他却再不肯执笔。他们就那么耗着,日渐憔悴。”
  凤离卿那样傲然若霜的男人怎会甘愿被禁锢,被束缚。他不吃不喝日日枯坐在房里,总是一脸冷寂地望着窗外,哪怕那外面什么都没有。他沉毅而温润的轮廓一点点瘦削下去,眼神却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让人看着莫名哀伤。
  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凤离卿未曾带上山的花貂闯了进来,破了困住他的阵符。
  那日暖阳稀薄,无风无雪。凤离卿终究没有逃出去,他被逼上了雪渊,然后跳了下去。
  “老奴一直忘不了那天,凤离卿就像一只白凤,翩飞进那一渊银白。”
  而后,四周腾起了一团绚烂至极的火光。那火裹着他,像是佛像足下开繁的金莲,耀眼夺目。雪凫不停地叫嚣,叫声凄厉冲入云霄。层层冰壁上映着那团火,仿佛天地都被烧了起来,可风仍冷得让人发颤。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奴想,就算凤凰浴火,也就那么美吧。”
  “那以后,小姐的身子就算垮了,开始的几年她还日日要去雪渊上看一眼,后来不得不在冰棺里长眠,直到二十年前醒来,在雪渊上拾到了你,就那么时醒时睡撑到现在。”
  “鄂婆婆,爱一个人,真的像苒姨这般痛苦吗?”
  “老奴不知,老奴只知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明白了,既然拿得起,又有何放不下。”戚湮指尖轻碰了一下画中那双眼眸,感到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延展开来。
  画中立着的素衣少年,有一张跟尉迟一模一样的脸。咋看并不觉得特别,细看才会发现那眉弯的恰到好处,眼波里荡开一抹倦悒。鼻秀挺润白,唇角是那熟悉的弧度,似玩世不恭,似沧桑尽过。白衣飞扬,染上庭院中残红败绿。一排灯盏昏黄,烟雨成幕,浓墨浅藏。行云流水般化开的花团锦簇竟是一只瑟瑟依偎在少年怀里的貂,点墨的眼瞳神采奕奕,惹人怜爱。
  画中那般姿容,素如莲,皎如月,越发朦胧,若渐行渐远,再触碰不到。
  “苒姨,他是绝对配得上凤离卿的人。您若是当初看了这遗陌上,是否就能解开心结。”
  “苒姨,同样的错误湮儿不会犯。”
  
  




9

9、尾 。。。 
 
 
  夜过三更,尉迟拎着花貂回到了店里。油灯还没点,花貂已从他手上挣了下去,一窜便是一阵稀里哗啦。
  “芥子,回来。”
  一簇火蓬蓬地窜了上来,尉迟掌灯看着满地狼藉。一只青铜盏滚到了他的脚边,“嘭”得一声崩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群尘乱舞,尉迟僵硬地转过脖子,灰扑扑的脸上青筋与厉笑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芥子缩在同样灰蒙的软榻上,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你说我干嘛要花大把大把的金子换你回来。我的金子啊!还回来,你给我还回来……”尉迟冲过去提起它弱小的身子不停地晃,直到筋疲力尽。芥子斜耷着脑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在他手里毫无形象地不省人事。
  尉迟把它往边上一扔,自顾躺上了榻,眼梢扫到貂尾一颤,笑意便不可抑制地溢满,“小混蛋,别装了。”
  看着地上久久无声息亦无动作的花貂,托起腮,尉迟的声音敛了惯有笑意,一时间清冷起来。
  “小混蛋,你仍是怪尉迟不肯救他么。”貂尾又一颤。
  “小混蛋,去找他吧,你陪了他几十年,他也未必对你无情。或许你对他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不知晓罢了。”芥子蓦地竖起耳朵挺起身子,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珠盯着他,再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鸡毛掸子乱舞了一阵,尉迟支着头坐在门槛上。
  “唉,人生就真是寂寞如雪啊,看来是时候找个人来打打杂了。嘿嘿,不如……”说着说着,一双眼亮的骇人。
  “今天的月亮真……”他抬了一下头,看见黑洞洞的穹空,然后收起有待上翘的嘴角,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店。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横匾被震落了厚厚一层灰,露出三个依稀可辨的大字——无字斋。
  
   

作者有话要说:=皿=。撒花。




10

10、番外 须弥芥子 。。。 
 
 
  须弥芥子,沧海一粟。
  即使再渺小,我仍能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着你。
  
  薄日春衫,扇底风流。
  江南最数不尽的便是那些风流年少,纨绔多情。
  
  江南孟家有二子。长子孟行乐 ,二子孟于飞。
  孟大少一懂事便展现了惊人的经商之才,跟着他爹在孟家米铺里摸爬滚打,好歹在他老爹入土那年混了个名堂出来。
  孟二少从小被孟大少和他爹娇宠着,虽算不上家富敌国,坐拥金银,可在这江南岸边也是个家业殷实的少爷,歌楼画舫的常客,挥霍惯了的主。
  可要说孟二少是个酒囊饭袋,声色犬马之徒,他又会赏茶品酒,丹青毫书,做的尽是些风雅之事。
  家业愈发大了,在他兄长把米铺发扬到大江南北这一年,孟二少终于铁定了心要游手好闲起来。
  书不读了,画也废了。
  日日流连在花街柳巷,夜夜卧榻于青楼楚馆。
  春茶未炒,冬酿尚涩。
  陌上花好,岸边柳繁。
  这厢孟二少还浑浑噩噩虚度着光阴,那方就被不知打哪来的小花貂绊住了身。
  那日日头尚早,孟二少披了春衫带着眼底的一圈黛青,半醉半醒,晃晃悠悠地回了府,哪知前脚走着,后脚就攀着一只花团。
  小小的花貂笨头笨脑,只会睁着一双怯怯含羞的小豆眼巴巴地跟在孟二少后头。赶也赶不走,踹也踹不远。
  宰了吧,那小脸可怜兮兮地盯着你,是个人也下不去手。
  于是,孟二少只好起早贪黑随身豢养着。花酒不敢喝了,怕被狐朋狗友耻笑。闲来无事,只有继续他风雅的诗书酒画茶。
  这孟二少一下子转了性,日日发奋起来,且不论他是发奋地折腾这小花貂,可光那精神头也是难得的。
  孟府上下难得地统一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花貂日日缠着孟二少,形影不离。
  一时间想要疑心莫是这花貂精来迷惑人的吧……可想想,这只是公的来着。
  也不是没听过说书先生摆谈那些精怪的故事,听过狐狸精、白蛇精、兔子精,甚至蜘蛛精、白骨精都说得好像遍地能遇上似的。可好歹这些妖精都是母的啊!来了这么只公的花貂又算个什么事啊!
  孟大嫂跟着她家相公那么一合计,找了道士和尚摆了法坛,泼了狗血,不见成效,看着孟二少仍旧整日里活蹦乱跳地在眼前晃荡着,也只好那么不了了之。
  孟大少倒是没有那些妇人之见,只当自家弟弟玩物丧志,他打小就疼这个弟弟,眼瞅着风月之地去得少了,铺张浪费的性子也改了,就这么小丧一下也无可厚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凛冬未至,这花貂一来二去在孟府里度过了夏秋。
  某日,孟二少正翻着医术,猛然间想起自己肩上的小东西还没个名字,眼间一撇,随口而来。
  芥子,微小,辛辣。
  小花貂从此在孟府有了名,也安了窝。
  
  芥子仍日日趴在孟二少肩上,那小豆眼里,含羞带怯,再细看,就能发现,满是欢喜,与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总臆想着戚湮便是凤离卿迷恋尉迟的执念的化身,而凤离卿已经转世鸟~转世的这个已经不再迷离尉迟鸟!于是,芥子可以乘虚而入鸟,于是,人兽鸟~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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