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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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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主任不在,他们坐在椅子上端起了各自的茶杯。他突然想起了李味和记者乔聊天的事,便问她:“那次你和李味聊什么了?”他故意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记者乔看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他不说什么,仍那么轻描淡写地笑着。
“其实没什么,只是我们女人间的事儿。”记者乔又说。
他在抽屉里找出支烟,点上。
记者乔拉开包拿出口红和小镜子,往唇上涂,他看见记者乔的牙很白,一颗白牙上沾了一些口红印,他为了那颗牙有些难过。他又想到在公共汽车上记者乔在他怀里那种种感觉,这时他又回了一次头,望见对面教室里空空荡荡的,他想下课了。
记者乔收起口红冲他说:
“你和李味的事也该有个头了。”
他狠劲地吸了一口烟。
“要好就好,要离就离。”记者乔说。
“你们就聊的这个?”他问。
记者乔笑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下班的时间快到了,记者乔不时地引颈向楼下张望。
他知道,她在等宋昆来接她。每天宋昆下班时都会骑着摩托来接她。果然,不一会儿,楼下的摩托车响了起来,她望了一眼,拎起包冲他说了一声:“拜拜!”便向楼下冲去。
他看见她坐在摩托车后面,手搂着丈夫的腰,头发飘扬着随摩托车冲了出去。
日光灯咝咝地响着。他无聊地坐在那儿,心想,是应该和李味有个结果了。
他敲开李味的门,李味正站在镜子前化妆,他突然到来,无疑使李味吃了一惊。过后,李味就像没看见他似的继续化着妆,他端着肩,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他突然觉得李味并不难看,眉宇间甚至有些妩媚,此时她穿了一条黑底白花的裙子,裙子下面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宽臀。他歪着头就像在欣赏一个陌生人。
“喂,怎么样?”他终于说。
“什么怎么样?”她仍仔细地描着眉。
“咱们的事。”他说。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有这样好事,等我忙完这段再说。”她说。
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以前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这让他有些吃惊,他真的有些像看待陌生人那样看待她了。
她又抓过一瓶香水,撩起领口往里喷了两下,顿时有一股奇香在他眼前弥漫,他有些被这味道陶醉了。
“有活动?”他这么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拎起包。
他仍挡在门口。
“你走时,请把门带上。”她这么说,想从他身边挤过去。
他还是先她一步离开了那个房间。他站在楼门口,看见她穿过马路,叫了一辆“的士”走了。他突然多了几分失落,心里很空地又走回办公室,他把灯打开。他看见对面教室里也一片辉煌。他看见那双黑眼睛有几分吃惊地向这里望着,他突然有了几分惶惑。
他坐在明亮的灯光下,一时不知自己该干一些什么好。他抓过电话随便拨着,电话通了,他在等着,一个男人接电话的声音,他把电话键摁断了,再拨,反复几次,终于有了一个女人接电话,那女人问他找谁,他说:“我就找你。”那女人沉默一会儿说:“你是谁?”他说:“我是谁你不知道吗?”那女人说:“你到底是谁?”他从声音里听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便笑了声说:“我想你。”那女人骂了声:“混蛋。”便把电话挂上了。
他打完电话,一时竟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想和李味的事也真该有了结局了。这么想着,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开办公室,很茫然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所大学的门前,他在那里就站住了。他看见进进出出大学校园的学生都很年轻,他心想,我也曾这么年轻过,也曾这么无忧无虑地进出大学校门。若干年后,你们将干什么呢?他这么想着时,眼前突然一亮,他看见了那双黑眼睛,黑眼睛也看见了他,脚步停了一下,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真切地看着她,她不高不矮的个头,一条粉红色裙子,一件圆领衫,更衬着她的青春可爱,那双黑眼睛正幽深地望着他。他的心莫名其妙地狂乱地跳着。直到那女孩从他身旁走过去,他才从慌乱中醒悟过来。空气中仍残留着那缕淡淡的芳香,她走过去,他才觉得应该和她说点什么,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望他。
她走了,身影融在那群女生中间,只留下一串她们清脆的笑声。他带着几分痴迷,几分遗憾,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暗影中。
他回来后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地睡去了。
他走在很拥挤的人流里,前后左右都是人,他艰难地走着。突然他嗅到了一股异香,那股味道他非常熟悉,他挤过去,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人群把他和这个女人挤在一处,他都能听见他和那女人皮肤摩擦的声音,他浑身燥热着,他觉得女人像水一样地拥着他,他身体变得像雾一样升腾着,他晕眩、迷醉,突然那女人回过头来,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刀朝他捅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刀子已深深地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他觉得身体就像钢丝被斩断时那样铮铮作响。女人抽出刀子,又猛地朝他捅来,接着一刀又一刀,他来不及喊叫,便倒下了,他看见刚才还那么拥挤的人流,此时已是人去街空了。一股股湿热的血液从他身体里涌出来,流满他的全身,他用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睛,他想看清杀他的女人是谁,女人很快在他眼前消失了,从走路的姿态上看是记者乔,从背影看像李味,那双眼睛又像那个大学教室里的女孩,血“哗哗”地流着,他想,自己要死了,哗哗的血流声让他想起楼下女厕所的水流声,伴着那股温热潮湿的气息……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吴主任上班时没有来,吴主任已经有几天没来了。他爱人生病住在医院里,他在陪护。
后来记者乔给爱人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个采访任务,晚上不一定回去吃饭了。记者乔打完电话提着包就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直注视着对面教室里的女孩,那女孩不时地回过头朝这面望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想,一定要找到她,和她说会儿话,哪怕知道她叫什么也行,以后他便可以约她到报社里来玩,说不定自己也会真的爱上她呢。他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突然电话响了,吓了他一跳,他伸手接过电话。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那男人说:“你们单位姓吴的人被车撞了,你来一趟,地点在交道口。”
他放下电话就怔在那,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吴主任被撞成什么样子,为什么这个男人给他打这个电话。他知道吴主任爱人生病了,住在前海医院里,他不知道吴主任去交道口干什么。他放下电话,怔过之后,还是奔了出去。他来到交道口时,那里的人已经散了,他只看到地上一摊乌紫的血。血周围用白粉笔画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圈,一个交通警察等在那里,见他走过来说:“你是报社的?”
他说:“是。”
那警察便把手里捏着的一个本子递过来,他接过来看清那是吴主任的记者证,他接过记者证便问:“人哪?”
警察说:“死了,尸体被拉到火葬场去了。”
他惊讶地看着警察。
箬察说:“这人有病是不是?红灯了他还往前走,一辆送病人的救护车,他躲都不躲。”
他木然地立在那。
警察就又说:“看我干吗呀,又不是我撞的,有关其它后事,医院会和他家属清算的。”说完又用手指了指他手里捏着的记者证说,“那里面有个字条,你看看吧。”
这时天已经暗了,他来到交通岗下面的灯影里打开记者证。那是一张他们报社公用信纸,方方正正地折叠着,他打开,上面清楚地写着:
老地方见,下午4:00我等你。即日!
没有落款,但是他一看见那熟悉的字还是吓了一跳,不可能会是她。他心里这么说。他把那张纸条连同吴主任的记者证一起揣在衣兜里,都没来得及和警察打一声招呼便走了。
他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灯,灯光下他小心地又展开那张纸条,那熟悉的字体再一次映入他的眼帘:
老地方,下午4:00我等你。即日!
老地方,下午4:00我等你。即日!
老地方,下午4:00我等你。即日!
他合上纸条,心狂乱地跳着,仿佛那纸条不是别人写的,而是他写的。他站起身,手有些发抖,脚也有些沉。好半晌,他才挪到记者乔的办公桌前,拉开了抽屉,把所有留有记者乔字体的纸都翻了出来,摊在桌子上,他又展开那张纸条。他甚至找到了记者乔用过的公用便笺本,那斯下的茬口和那张便笺分毫不差地合在一起。这时,他的耳畔响过一片啸叫。他呆定地坐着。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里醒来一次,他打开灯,从贴身口袋里又掏出那张纸条看了一次,然后小心地把那张纸条又放回到怀中。
记者乔上班一见他的样子,便说:“你怎么了。”
他费了好半天劲才说:“吴主任被车撞死了。”
“咣”地一声,记者乔的水杯摔在地上,刚倒进去的热水洒了一地,水流弯曲像蛇一样地流着。他看见记者乔的脸像一张白纸。
他非常平静地拍了拍记者乔的肩膀,他又嗅到了那股他所熟悉的气味,出奇的,他心里非常地平静。他似乎还冲她笑了一下,用平静的声音说:“坐吧,下一步主任的位置该轮到你了。”
他看到记者乔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吴主任的追悼会报社的人都去了。吴主任的儿子推着瘫了的母亲立在吴主任的遗体旁。吴主任的爱人口水和眼泪一起流着,却哭不出声,十三岁的儿子似乎傻了,没有眼泪,怔怔地望着这场面。
会场上哭声一片。
他没有哭。他看到吴主任被整过容的面部,比生前更生动,吴主任闭着眼睛,对这结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他发现记者乔在会开到一半时就出去了。他看见会场外驶来一辆摩托车,记者乔坐在上面,头发飘扬着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一连很多天晚上他都出现在大学校门口,他在等那个黑眼睛女孩。
不知是第几天了,他突然看见了那个女孩,女孩穿着牛仔裤,衬衣扎在腰里,很青春地往外走。他几步跑过去,冲女孩叫道:
“喂!”
女孩停下脚步看他。
他说:“你叫什么?”
女孩说:“你是问我吗?”
这时他看见女孩似乎冲他又笑了一下,他说:“你不认识我了?”
女孩说:“我真的不认识你!”
他说:“不可能,就在对面,你冲我笑……”
女孩有些受到羞辱的样子,脸胀得通红,鼓涨的胸起伏着:
“见鬼,我什么时候冲你笑了?!”
他有些急,伸出手抓住女孩的肩膀,女孩惊叫一声。
他想说:“我就是对面那个人。”话还没等说出来,他的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接着他耳旁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臭流氓。”
他摇晃了一下,抬起头看见那个高个男生正站在他面前,小公鸡一样地昂着头。他想解释什么。
这时他又挨了一拳,他两眼一黑,鼻子一热,他摇晃了一下,然后很慢地跌倒在地上,他听到一群女人的惊呼,这时他凶狠地在心里骂了句:“该死的女人们——”
接下来,他觉得鼻子里有一股温热的东西汩汩流出,渐渐地在他周围汇成了一条小河。他想,我要死了。
他想到梦里爬着的那座又陡又秃的山,拥挤人群里的女人,捅了他一刀,又捅了他一刀……
此时的感觉和那时的一模一样。
我真的要死了,他感到浑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他的鼻孔里,欢畅地流着,像一曲奏响的音乐。
这时,他清醒地想到,自己死了,身上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呢?他在身上摸着,在贴身的口袋里他终于摸到了那张折叠得好好的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
老地方,下午4:00我等你。即日!
他又背诵了一遍。
然后他不再动了,静等着警察的光临,然后搜他的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2·
片警杨杰的一天
片警杨杰每天起床的时间都很早,他早起床的原因是,他要把早餐做得很丰富,饭做了,菜也炒了。这在杨杰的左邻右舍里,杨杰这种做法是绝无仅有的。现在国人的早餐已经很西化了,不是牛奶就是点心,即便中式的也不外乎馒头稀饭。
杨杰这么做,不是他在自找麻烦,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杨杰的儿子小兵两岁那年,杨杰的妻子,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心脏出现了问题,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心脏病很严重需要做搭桥手术,人命关天,杨杰便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去医院为妻子做手术。妻子是街道小厂的工人,效益很不好,别说出医疗费,就是工资也是发了这月没下月的,一切费用都要靠杨杰自己承担。不幸的是,妻子心脏手术没能成功,结果脸色苍白的妻子都没能走下手术台,便撒手扔下了杨杰还有两岁的儿子小兵。
后来是小兵的姥姥在照料这一家,姥姥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在小兵五岁那一年,姥姥又突然中风,从此姥姥也躺在了床上。
杨杰每天要到所里去上班,早出晚归的,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岳母和儿子。杨杰的工资不高,请不起保姆,于是照顾岳母的重任便落在了儿子小兵的头上。五岁的儿子已经很懂事了,年幼的脸上,时时地流露出刚强和坚毅的表情。
杨杰每天都把早餐做得很丰富,早晨一家三口吃一些,剩下的杨杰放在锅里,中午的时候,杨杰无法回家,便由小兵热了,和姥姥一起吃。
姥姥在床上已经躺了有大半年了,她无法离开床,中风之后,六十多岁的身体再也不听召唤了。但头脑一直清酲。外孙小兵对姥姥的吃喝拉撒全面地负起了责任。这一切,小兵都能做到,姥姥以前有一双鞋,现在姥姥不能穿鞋了,小兵便趿拉着姥姥的一双大鞋,忙这忙那,踢踢踏踏的声音也是从这屋响到那屋。姥姥说:小兵,把便盆拿来。小兵便踢踏地跑过来,钻到床下把便盆塞到姥姥的被子里,完事之后,小兵又踢踏地去卫生间倒便盆。过一会儿,姥姥又喊:小兵,把姥姥的小杯端来。又是一阵踢踏。
中午的时候,姥姥又悠长地喊:小兵,咱们开饭了。小兵便走向灶台,他够不到煤气灶,便搬了个小凳站在上面,打开燃气。接下来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过一会儿他喊:姥姥锅冒气了。姥姥就说:再等等,让饭菜热透再关火。小兵就等。火终于关了,锅里仍是热气蒸腾的样子,他吸着气,哈着手,左闪右躲地把饭菜端到姥姥的床前,他先用勺喂姥姥,姥姥说:小兵吃。接下来,姥姥吃一口,小兵也吃一口。姥姥的泪水就一点一滴地流下来,小兵就奶声奶气地说:姥姥乖,不哭。姥姥的泪水就更加的不可控制了。
小兵趁姥姥睡着的时候,他也会开一会儿小差,他跑出家门,走到小区的幼儿园门前,以前小兵就在这家幼儿园,自从姥姥瘫在床上后,小兵便离开了心爱的幼儿园。小兵异常缅怀幼儿园的生活,于是他抽空就去幼儿园看一看,他扒着铁栏杆向里面望,那些小朋友在老师的引领下,正在玩各种游戏,唱歌,做操,滑滑梯……这些游戏都是小兵以前最爱做的。小兵就那么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终于清醒过来,又急三火四地踢踏着脚步往家里跑。姥姥见到外孙,知道外孙干什么去了,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杨杰吃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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