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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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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孟畹摹段庑烁场贰!蔽掠糁赐暌徽牛稚窈徒瓬h说了一句,便接着自顾自的写了起来。
  江渉听到《吴兴赋》,便不说话了。这幅字温郁之曾和他讲过,行文圆转,墨色苍润,甚比肩王羲之的《兰亭》,可却一直备受争议,甚至被偏激之人骂作“奴书”,原因无他,只因赵孟钇淙宋纬烹校醋钪杖胧嗽踔辽砭痈呶弧?br>  
  江渉知道温郁之一宿没睡,此时临摹书法是在稳定心绪,可他却不自觉的选了这篇《吴兴赋》……
  温郁之最后一笔转折完成,长吁口气,也没去欣赏自己写的东西,瞄了一眼便放在一边。他抬起头来,眉目间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他问道:“江渉,你有什么打算吗?”
  江渉刚起床,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梦里的金戈铁马还没咣当干净。他感觉脑子像拖着辆破车似的艰难的转动着,什么打算?他茫然的想着,他也不过是普通的小老百姓罢了,如今国破家亡,他能有什么打算呢?
  “别急,慢慢考虑。”温郁之走过将他搂在怀里:“京城城破是半个月前,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至少岭南一代没有大的骚乱。淮水、长江、襄阳、蜀中,这些地方都可为屏障。京城虽然丢了,可也不是真的就亡国了,对么?”
  江渉听温郁之这样说也觉得心定了一些了,把脸埋在他里肩窝点了点头。温郁之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俪娘,俪娘她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至于北边那一家人……”温郁之叹了口气:“我说句实话,你去找他们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要我去找小晏么?”江渉想了想,认真问道。
  温郁之沉吟了好一会儿,终是咬了咬牙:“现在不是去寻小晏的时候……我相信林乐源的为人,小晏托付给他,他定会照顾周全。”
  “那你现在……”
  “先等等,”温郁之说道:“这几天先将寨子里的事处理完,姜老的后事还要张罗……林乐源他既然写了第一封信,后面一定还会有消息。京城沦陷,如今流亡朝堂是谁当家都还未可知呢,此时我若擅自南上,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定是束手束脚。与其如此,还不如安心呆在此间静观其变。”
  “而且……”温郁之想了想,还是说了:“京中权贵此时必是七零八落,林乐源来信上说被囚禁的太子和他一起从京城里逃了出来。三……皇上不知去向,恐怕凶多吉少……林乐源既然带着太子在城破的时候活了下来,就不会抓不住这个机会的。再等等,我相信过几日朝中定会来人。”
  “要不我去县里买两匹马?”江渉依旧有些不放心:“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买马?我们哪里有钱?”
  “额……”江渉咬了咬牙,梗着脖子以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说道:“其实吧……嗯……床板底下还有个荷包,里面有四十七两银子……本来我准备……不过现在……”
  温郁之看着江渉的样子,心里简直要笑翻了天,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就轻松了许多。他有心逗逗江渉,故意皱眉板着脸:“背着我藏钱,你是想干嘛?”
  “我……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江渉以为他真生气了,急了,慌忙解释:“也不多嘛,我也不过是每个月存那么一二两而已!你这人在京里就是采薇帮你管账,根本不懂开源节流。我在北边的时候村里的大娘教我的,晴天就得修房顶。一样的道理,平时就得存点钱……”
  “行了行了,我逗你玩的……”温郁之突然笑弯了腰。他忍不住在江渉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的鸡窝头上狠狠揉了两把:“岭南不比北边,这里马少,本来就稀罕。而且现在打仗,有马也都被朝廷征了。你那点私房钱还是存着自己慢慢花吧,我不惦记,啊?”
  ……
  温郁之所料一点不差,十日之后,他们便等来了林乐源的第二封信。和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十几个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皇家侍卫一路快马赶来,翻山越岭的进了寨子。小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村头打水的大娘吓的手中木桶“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领头的青年人越众而出,朗声问道:“温郁之温先生可在此地?”
  “快、快去找先生!”大娘缓过神来,推了身后的孩子一把。孩子光着脚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温郁之此时正和江渉在族长家中做客,反复叮嘱族长千万将今年早稻屯下一半,万一战火燃起,随之而来的定是饥荒。孩子从外面匆匆跑来,喘着气将事情说了。温郁之先是一愣,接着深吸口气,起身对族长拱手道歉,稍稍整理了下衣袖,便拉着江渉大步向外走去。
  领头的青年是镇北侯府的侍卫,常年跟在林乐源身边,温郁之认得却叫不出名字。可见了他,心中便定下一半——派他来,那便是镇北侯掌到实权了。很有可能……便是被幽禁了三年的太子登基了。
  青年拿出一卷明黄圣旨,温郁之便带着身后众人恭敬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囚于深宫三载,深感昭华易逝,朱颜已改。后都城沦陷,颠沛逃亡,更觉心酸。自与爱卿当日一别,思卿甚切。”
  青年的声音铿锵有力:“然此际山河破碎,民生凋敝。皇兄战死,镇北侯马革裹尸。贼人辱我国威,犯我疆土,半壁江山沦陷,生灵涂于战火!国家至此绝境,朕自觉愧对列祖列宗。此时当尽我辈之所能,抛头颅,洒热血,共御强敌,共抵外辱。”
  青年顿了一顿,接着念道:“封原江宁布政使温郁之为丞相,加封太子太傅,统领百官,共度危难。朕恳请先生接此重担,即刻北上。朕候卿于南都临安。钦此——”
  温郁之跪在地上,久久没动。
  官拜丞相……年少时凌云壮志的目标此即突然成了现实,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欣喜。就算他是太子旧人,可流刑三年,官复旧职已是破格开恩。如今竟然让他出任丞相……只有可能是一种情况——朝中已经真的没人能担当此任了。
  江渉悄悄在他身后推了他一下,温郁之猛的一个哆嗦。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臣、温郁之领旨!”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像是接下了一个重担。
  ……
  启程的时候,温郁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青山环绕的寨子和竹林掩映中的吊脚楼,还有姜老先生的灵堂。
  他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都就没有清闲过。
  少年时父母双亡,骤失依靠。府中乱作一团,幼弟嗷嗷待哺,一个家的担子,便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落在了少年人还不太坚毅的肩膀上面。后来变法改革,逆流而上,朝中派系勾心斗角。再后来……
  他也觉得沉重,觉得疲惫,可每次都想着,咬牙扛一扛,熬一熬便能过去了。
  如今老师戴恭时去了,姜老先生去了,镇北侯也去了……国家要亡了,却再没有长辈挡在身前替他遮风挡雨了。
  敌人刀剑直迫眉睫,寒霜利刃加诸于身……
  如今压在他肩上的,是一个国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一章,嗯,礼拜天那章依旧,就算礼拜天没有礼拜一也一定会来

  ☆、大厦将倾

  
  来寨子里传旨的青年人名唤张荣,极有眼色,知道林乐源派他来便是让他从今往后跟着温郁之的意思,于是恭恭敬敬的称温郁之“温相”,叫江渉“江哥”,热络却并不掐媚,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
  岭南多山,无法骑马,更无法行车,一行十多人便只能靠两条腿星夜兼程的翻山越岭,到外面的乡镇再乘官船走水路上临安。
  当日张荣念过圣旨之后,便将林乐源的一封手笺交给了温郁之。
  信笺很厚,足足有十多页纸,详详细细的交代了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更是将过去和如今的朝堂形势作了总结,有关于大楚的,也有关于北燕的,写的条理极为明析,许多分析更是一针见血。温郁之有些诧异,他一直都知道纨绔只是林乐源的表象,却是第一次发现他也能有这种治世之才。
  不过想一想就也理解了,三皇子当政的这三年里,林乐源在朝堂上定是步步艰辛,如履薄冰。
  没有什么比逆境和苦难更能磨练人的了。
  “林乐源信上说了什么?”江渉凑上来问道。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知道林乐源对温郁之的心思,却不甚在意——反正自己和林乐源都没有戏。不过如今……每次看到林乐源与温郁之的书信来往,他都控制不住的有些吃味。
  温郁之沉吟了一会儿,挑江渉会关心的重点说给他听:“老镇北侯,就是林乐源他父亲,城破的时候不肯走,带着他大哥留下来和北燕巷战……殉国了。”
  江渉:“……”
  带队的张荣见他们有话要说,便自觉让手下慢下脚步,隔着十几步远跟着。
  “当时场面混乱,也没人顾得上太子,林乐源就去宗人府把他带了出来,他们扮成普通士兵从西门走的。小晏也和他们一起。”温郁之接着说道:“至于皇帝……他准备逃到应天与勤王军会合,不过刚出南城门就被北燕发现了。肩膀上中了流箭,身边带的几百随从也全都战死。不过他最后……也没肯当俘虏,拔剑自刎了。”
  江渉叹了口气,他一直觉得三皇子不是个东西,此时也觉得无话可说。
  温郁之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往前走着。
  “严相怎么样了?”过了半响,江渉故作随意的问道。他突然想起温郁之曾经的那个妻子,心情一下子极为复杂,也不知是盼她有事还是盼她没事。
  “严相……”温郁之看了眼信:“他带着家眷跟在皇帝后面走的,如今还没有明确的下落。”
  他看江渉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便懂了他在顾虑什么。有些东西闷在心里只会捂坏,还是决定和江渉把话说开:“至于郑婉……她嫁与我便是聚少离多,我亏欠她许多。如今她不知去向,我会派人去寻她下落。但无论日后如何……”
  他转过头来,认真看着江渉眼睛:“无论日后如何,我不会再负你。”
  *****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一直赶路,越往北走,战火肆虐的痕迹便越是惨烈。南下的逃难灾民随处可见,有些地方就连父母官都拖家带口的逃了,县衙门口都结起了厚厚的蛛网。死的人一多了,三伏天便不可避免的爆发了瘟疫。
  都说两湖是天下粮仓,可如今农忙时节,大片大片的稻田荒废在路边无人打理——家里的男人全参军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
  楚国大半兵力都折损在了北边,朝廷的征兵令也下了一次又一次,湖广江浙这些地方男丁几乎是被征没了,民间可谓是怨声载道。
  就这样勉勉强强的凑足了百万大军,可江南的驻军本常年不上战场,刺刀都是锈的。里面至少还有一半是月前才入伍的新兵蛋子。
  温郁之和江渉紧赶慢赶的十日之内到了临安——原来的杭州府,如今的临时国都。
  江渉想着温郁之现在是丞相了,总得有几分排场,本以为会有不少人出城迎接,可到了临安才发现,所谓的临时朝廷,剩的也不过是百十来人。升一次朝,原来杭州府的比武场便能让一品到七品的全部站下。
  如今的楚国,缺将、缺粮、缺钱、缺兵、缺人办事——总之什么都缺。
  林乐源带着小晏在城外迎接,小晏如今已长成个小伙子了,高高壮壮的,江渉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站在城门下隔着百十来步便看见了温郁之一行,一下子跑了上来,习惯性的想往温郁之怀里扑,可到了近前赶忙刹住脚步,站定,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大哥。”
  温郁之却是什么也没说,大步上前去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仿佛他还只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那样。江渉看见温郁之眼眶有些发红,嘴唇抿的死紧,闭了闭眼,半响才叹息似的说了一句:“平安就好。”
  林乐源着一身孝服,臂上戴着黑纱,他脸色有些憔悴,原来白嫩嫩的脸颊消瘦了下去,颧骨的棱角便格外刺眼。可他整个人愈发的沉稳了,站在城门下的身影有种不动如山的意味,仿佛曾经京城里那个风流纨绔从来都不存在似的。他走上前来,眼里带着一点含蓄的笑意:“子青,江渉。”
  他笑的时候眉眼微微弯了一弯,依稀可辨一点旧时模样。
  温郁之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没有寒暄,只是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们傍晚到的城门,林乐源在杭州知府家中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如今所有朝臣都是这么挤进杭州官员或大户的府邸住着。
  温郁之塞了两块糕点便去见刚刚登基的太子了,林乐源便留下来和江渉说话。
  “粗茶淡饭,将就将就。” 林乐源挑亮油灯,将一桶稀饭和两碟小菜摆上了桌。
  “哪里的事……”江渉赶忙站起身来拿饭勺盛饭:“侯爷客气,我和郁之在梧州时有这白粥吃都是稀罕。”
  林乐源笑了一笑,没说什么,端起粥碗喝了两口便有些吃不下了,转过头去看着跳动的烛火愣愣的发呆。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明明灭灭,鬼影似的。一点都没有江渉记忆中的活泼模样,江渉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任厢还好么?”江渉想了想,找最稳妥的话题打破僵局。
  “挺好。”提到任厢,林乐源神情终于是开朗了一些:“他参军了,现在在朱邝手下当个千夫长。朱邝……就是原来的江南总兵。官场上的心思倒是玲珑,可打仗带兵……却说不上多有才干。”
  江渉叹了口气,突然也觉得手中的白粥有些难以下咽。如今北燕就扎营在长江边上,武昌是何等战略要地?却只能派个资质平平的将领守着。
  “有时我都不知道这仗打的有什么意思……”林乐源抹了把脸。他似乎挺久没个人能说说心里话的,逮着江渉便忍不住的倾诉:“北燕刚发兵的时候,朝中意见就不得统一。要战的要和的吵成一锅粥。然后这一拖就耽误了战机,北燕那一路打下来简直是势如破竹。兵临京城城下的时候还有人在做着何谈的美梦……”
  林乐源苦笑了下:“前年淮河和陇西都有起义,陇西的部队已经投靠北燕了,淮河的青木帮摇摆不定,朝廷派人去招安,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你这一路过来应该也看到了,江南的民怨不是一般的大。征兵令下了一次又一次,本来年景就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现在民间根本没哪个百姓愿意替这个国家拼命!”
  林乐源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碟全都跟着跳了一跳:“如今大楚简直就是尽失民心!”
  江渉拍了拍林乐源的后背,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这一路走来,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触目惊心,可到了后面,看多了,就只剩下麻木。
  “今天温郁之不在,我跟你说两句……”林乐源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似哭似笑:“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朝堂上是怎么个乌烟瘴气!我恨北燕,他们杀了我父亲,杀了我兄长,可我更恨我们大楚就能这么不争气!”
  他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我都觉得这个国家迟早要亡,没有北燕也会有别的什么……这是大厦将倾啊……”
  林乐源趴在桌上哭,哭得肝肠寸断。江渉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自己心中也是一片迷茫。林乐源说的都有道理,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国家,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看着这个国家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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